他的理想与血肉，他的圣母玛利亚

小🐦与老🐏

百变伏特加

2025/02/25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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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并不会让飞鸟死亡，他终会飞往远方，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告别曾在理想下被庇护的孩子，告别铸成他血肉的成千上万名母亲。】

星期日手持一把烛台在黑暗中行走，空洞的房间内回荡着的只有他的脚步声，耳畔时而响起微乎其微的抽泣声，虚无缥缈的飘向远方。

他失去了为何出现在这里的记忆，好在脑子依旧清醒，笃定声音的来源是他熟悉之人发出，循着声音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深渊。

“房间没有尽头吗？”他听着愈发空洞的哭泣声，犹豫着停下脚步回望走过的道路，那里犹如前路一样漆黑。

思索再三下，他突然加快脚步朝着前方跑去，耳边的脚步声变得忽高忽低，渐渐地与另外一重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他骤然停下脚步，震惊的看着瓦尔特先生的身影从身边跑过，凝视着飘扬而起的围巾与逐渐运去的背影，他想都没想地决定跟上那抹身影。

空间内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他这才听出声音的来源。

瓦尔特先生，是瓦尔特先生在哭泣。

脑海中突兀地显现瓦尔特先生的脸庞，温柔的眉眼一如往常般注视着他，可转瞬之间熟悉脸庞却很快漫上诡异的色彩，犹如施展调律时的漩涡，无情的将瓦尔特先生的容颜遮盖。

星期日开始遗忘瓦尔特先生的模样，而身前追赶的人影也变得虚无，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围巾的最后一角却被突然出现的画框吸入新的漩涡。

霎时间他就来到一片全新的领域，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禁的瞳孔地震。

日光照耀下，偌大的十字架上锁着与它体量相差无几的灰鸟，可怜的鸟儿翅膀被迫撑开被死死钉在十字的左右端，鲜血似乎源源不绝的从伤口处流淌出来，在地面汇聚成河流。

而星期日如今站在围绕着十字架盘旋向上的台阶上，他知道自己除了攀登别无选择。

在前进十几步后，一扇石门出现在他面前，他看向头顶一望无际的台阶，毅然决然走进了石门黑洞中。

“哥哥。”知更鸟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睛赫然看到孩童时期的妹妹站在他面前，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躯壳，尚且矮小的身体让他确认他回到了小时候，更确切来讲，是关于儿时的一场梦里。

知更鸟拉住他的手在草丛里奔跑，妹妹的笑声与欢快的钢琴曲交织着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仿佛一切苦难在这一刻都被遗忘。

这样的场景在他还做为孩子时偶尔上演，  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七上八下着，脚步越来越沉重，犹如拷着巨石脚镣。

渐渐的他失去了奔跑的能力，知更鸟也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他笑着。

“哥哥，我今天新学了一首曲子，哥哥听一下好不好？”

看着妹妹恳求的眼神，他最终答应下来。

知更鸟的歌声唱到太阳西沉，他难得坐在草丛中倾听着鼓掌，好似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哥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知更鸟手掌中捧着一只虚弱的谐乐鸽递到他的面前，妹妹稚子脸庞写满担忧与无助。

谐乐鸽……

他突然从孩童的梦中清醒过来，低唤出声：“知更鸟……”

面前女孩的身影陡然印上缭乱的色彩，如回忆瓦尔特先生时如出一辙，他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面前早已没有知更鸟的踪迹，而那只谐乐鸽早就倒在他的脚边。

“永不复还。”

垂眸看去，羽毛血迹斑斑的谐乐鸽正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嘶哑的声音呼喊着：“永不复还……永不复还……”

叫声慢慢归于平静，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钢琴曲也骤然停止，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打过绿叶的声音。

星期日敏锐注意到谐乐鸽沾着血迹的羽毛飘散在四周，似乎在有意指引他到什么地方去。

于是他穿过草丛，刹那间从草丛来到了匹诺康尼大剧院。

他很快反应过来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找到跳脱出去的办法，可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红色帷幕与陨落在各处的飞鸟尸体。

血腥味让他本能的有些作呕，他忍耐不适走向舞台，像童年那般接近帷幕后发出的光芒。

帷幕拉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傀儡手掌捧着一副燃烧着火焰的画像。

思虑过后他绕过周围荆棘走到画像边，凝视着被手掌包裹其中的画布。

即便被火焰焚烧，他还是一眼就看出画像里画着的是圣母怜子，画像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一向谨慎的他不自觉的被吸引着伸出手触摸。

就在指腹即将接触到画框之时，火焰忽的高涨吞没了整张画作，他反应过来及时收回手指，指腹隐隐作痛，他却无暇顾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一瞬间将画作烧成灰烬，继而一颗鲜红的心脏代替画作出现在手掌中心。

那是一颗奇异的心脏，暴起的血管如同荆棘般死死缠绕着血肉，数不清的刀剑刺入其中，使心脏流出血液，可即便这颗心脏千疮百孔依旧在跳动。

星期日看着心脏，身体里莫名翻涌起些隐晦的情绪，像是一团烈火在他的四肢百骸燃烧，试图将他的血肉与骨髓都烧的一干二净才肯罢休。

慢慢地他发觉眼前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看向自己手背，那里快速生长着，或者说整个躯体都在朝着他现实中的模样变化，但快速的生长让他的皮肤留下了如同血红树根的痕迹。

宛如万千思绪被深刻在骨血里，如蛆附骨难以拔除。

身体恐怖的变化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神经上的眩晕无时无刻攻击着他，试图在他松懈之时找到偷袭的机会。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不合时宜的响起妹妹的歌声，忽远忽近的唱着，很快被谐乐鸽扯着嗓子的叫声盖过。

耳膜鼓动，伴随着脑海里一阵轰鸣声，随后昏倒在地。

闭眼前迷蒙看到身前地上似乎躺着什么，在那双手掌之下，血液流淌之地，赫然躺着一只灰鸟的尸体。

他明白，那是在匹诺康尼大剧院被击败后坠落的自己。

再次醒来时，他发觉在无比熟悉的告解室里，稀薄的阳光从门窗缝隙穿过照影在他的眼皮上，他难得觉得阳光照射让人眼皮发酸，眼中尽是酸涩。

“我已请求他与我同在，可以开始了。”他回忆从前那样说着。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男声将自己的苦恼缓缓道来：“我害怕无法继承长者留下的责任与姓名，无法带领伙伴们走下去。”

他听出少年语气里的不安柔声劝慰道：“我已驱散你的焦虑，相信你会在匹诺康尼这片梦想之地找到所求之物。”

“多谢你，星期日先生。”

少年的声音与他回忆里另一只声线糅合在一起，萦绕在他头顶，他忽觉额前发痛，不由的一边咬紧后槽牙尝试着闭目休息。

就如前面所经历的一样，一旦闭眼后再度睁眼，空间就会发生变化。

这次他来到了告解室外面扮演着诉苦者的身份，看着熟悉的小窗，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位置上向他人倾诉。

就在他心里调侃自己时，告解室里传出令他不可置信的声音：“星期日先生，您是否准备好净化自身的苦楚？”

是瓦尔特先生的声音，告解室里坐着的是瓦尔特先生？

他压下心头活跃的情绪道：“我已解放我身，等待瓦尔特先生为我祷告。”

“请说，星期日先生。”告解室内的人并未否认身份。

“我做孩子时曾在梦主的教导下接管艾迪恩乐园，可我却做的漏洞百出，闹出许多令人唏嘘的笑话来。”在确认告解室内是瓦尔特先生后，他的心情不由安定许多，神情自然的把少时的糗事讲了出来。

虽然相隔数年，他依旧清楚记得那次失败的经历，现在想来，他确实是孩子心性。

告解室的瓦尔特先生沉默片刻才回复他：“星期日先生何必过于在意孩童之事，于飞鸟而言，一次失败的低飞并不妨碍他将来飞到群星之上。”

倒是瓦尔特先生一贯风格，他呼出压在心头的气，手掌放于胸前感谢：“多谢瓦尔特先生的劝慰。”

“不必放在心上，若有任何压力都可以来找我。”

“不胜感激……”

他躬身离开，他无比清楚这场荒诞的梦是时候该结束了。

耶稣在死去的第三日重返人间，折翼的飞鸟也该在圣母玛利亚手掌中苏醒，然后飞向高空。

正如他在瓦尔特先生的见证下登台谢幕，开始第八日的启程。

思考间脚下已重新变回台阶，他看到十字架上的飞鸟早已远去淡然一笑，气定神闲的走向台阶所连接的最终之门。

门内是朝路公馆的模样，原本微缩模型的地方被一尊雕像取代，他走到雕像前细细观察。

圣母玛利亚坐在石阶上，用纤细的身体支撑着腿上死去的孩子，纯白的面纱难以遮掩玛利亚眼眶溢出的泪水。

他凝视着玛利亚，玛利亚的脸庞俨然变成了瓦尔特先生的模样，那双垂泪的眼眸泛着琥珀色，半阖着眼眸任由泪水划过脸颊。

而死去的耶稣早已经是他的样貌，却通体鲜红高举手臂，好似一块被剥去皮囊的血肉。

不，是宛如新生呱呱落地……

看到这副现象，他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在曾经，他的偏执理想就是组成他的血肉，如今哲学的胎儿已死，新的理想又一次组成了他，在圣母玛利亚怀中诞生。

他环顾四周，不知何时雕像周围多了一圈双膝跪地的人偶，它们无一不双手掩面哭泣，他想这里面有他过去的“孩子”，也有他曾经的“母亲”。

公馆内一点点黯淡下来，星期日闭上眼睛，再次醒来时已回到了现实中，他惊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瓦尔特先生的房间里，身上还盖着瓦尔特先生的被子。

头疼着回忆起所有，说来惭愧，前不久才劝告瓦尔特先生不要再吃过期食品的他在喝下姬子女士放了一夜的咖啡之后当场晕厥，于是有了那场奇特迷离的梦。

他摸上湿润的脖颈，那里还保留着瓦尔特的温度，他知道“玛利亚”曾伏在他的脖侧哭泣，试图用泪水唤醒他这位昏迷的孩子。

“瓦尔特先生去了哪里？”他疑惑着下床打开灯走出房间，一阵悠扬的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他听出所弹奏的是德彪西的月光，不禁的听了入了神，便控制不住脚步的朝着钢琴走去。

看着瓦尔特先生专注于弹琴的模样，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映现出普希金的《月光》：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以迷离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树林，将静谧的光辉倾泻，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

回忆中思绪出神，在瓦尔特先生的呼唤中才拉回身体。

见瓦尔特先生喜出望外道：“真像医生说的那样在今夜醒来了。”

他点头走到瓦尔特先生身边，礼貌行礼询问：“不知我是否能与瓦尔特先生合奏一曲？”

“我不会拒绝病人。”

听着瓦尔特先生的回答，他笑笑坐在其身边，与这位无名客，同样是为他带来新生的玛利亚共同弹奏一曲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

一曲完毕，他仰望群星，那里遥远而神秘，但折翼的鸟儿早在玛利亚的哭泣里重获新生，时刻准备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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