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英/生贺】线的公理

林恩-Lynnsky

2024/11/28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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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为什么横着走？
冰和雪为什么是冷的？
过两点为什么只能有一条直线？
人类为什么要花钱去动物园看大熊猫？
“这个我知道。”某人举手发言，“因为大熊猫非常——可爱！非常——值得花钱去看！”
“能从你嘴里听到可爱这个词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是，亚蒂，老子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蛮子吗？”
亚瑟一晒，走在日光冷冽的伦敦街道上并未停下步伐，手里的视频电话也没断线。“行了，我待会去赶伊丽莎白线，你有什么废话赶紧说。”
“你的地铁还没罢工停运啊？”斯科特大声问。
“托您的福，上上个周六刚检修完。我可不像被大臣扣留公车只能骑车上班的某人。”亚瑟注意着脚下台阶，又在结尾加重补了个词：“哥哥！”
红发男人立即眉开眼笑，跟吃到一顿好肉似的。然而紧接着亚瑟就把视频切了，屏幕画面停留在他哥的那张蠢脸上。金发青年摘下手套发了条“我进地铁了”的短信过去，目不斜视地走向检票口。伦敦地铁的信号是众所周知的烂，就算他一直没回，斯科特对此也不能说什么。果然，接下来几十分钟内斯科特都没有再来骚扰他，也可能是地铁信号过于垃圾让他被动失联了。
不过，亚瑟并没有一直搭乘人类的交通工具，尤其在近期天气条件恶劣的情况下。诚如他所说，他在赶时间，目的地爱丁堡。伦敦到爱丁堡的直线距离大约是540英里，道路距离更不必说，开车都得花小半天。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出了点事牵绊住他，亚瑟并不想在今天迟到。他懒得再急匆匆奔波，拐进了新地铁线路某个不起眼也没上锁的电井门。一个叼着烟斗戴着矿工帽的矮人正候在门后，看到他后原地蹦起来引导他往地下深处走去。附近几辆破旧但风格并不属于人类的矿车正在闪烁着微光。
亚瑟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到达爱丁堡。告别矮人后他从一间库房地下室的小门里探出头，先被刺骨寒冷激得浑身打颤。这鬼地方终于降温成真正冬天的鬼样子了，空中初雪飘扬，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也落了些迷路的雪花。亚瑟无情地拍掉它们，以免融化成水了不好清理。
他深呼吸，让苏格兰凛厉的空气在血脉里游走，清醒头脑，而后走向不远处的议会大楼。
事先打过招呼，一路畅行无阻。工作人员照常上班，楼层护栏上稀稀拉拉地贴着一些圣安德鲁十字的贴纸，属于他兄长的蓝色旗帜倒是随处可见。亚瑟拦住了想要去通知大臣的秘书，找到某间办公室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抱怨，还有老头高朗的声音。
柯克兰先生笑了笑，不再敲门径直推门：另一位柯克兰先生正刷地一声狠狠切下长刀。
他们四目相对。如果不看周围的办公场景，斯科特的架势像个屠夫，粗犷地抬脚踩在文件盒子上，一手拎着尼龙绳一手握住刀把，嘴里还斜斜地衔着一支形状草率的烟。他瞪着他，显然对弟弟的不请而入相当不满。
“……”亚瑟说，“你改行去做文印员了？”
斯科特嗤一声，手起刀落又快速裁好两叠文件。他正在裁纸，眉眼阴郁得仿佛有人欠他钱，倒是和窗外阴天下雪的氛围相符。这家伙看起来不打算说老实话，亚瑟看向旁边给文件上别针和编号的老助理，对方耸肩，手上的活儿也不停歇。
亚瑟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一边思索为何斯科特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大，一边到处观察文件内容。斯科特丢掉烟头一把夺掉他手里的材料：“别偷窥老子的国家机密！”
“你这也叫机密？”亚瑟嘲笑他，“你这里面数字的小数点后面有几位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全是我拨给你的？好哇！看来堂堂阿尔巴在如此佳节居然一点也不欢迎我，亏我还坐早班车过来！我马上就走——”
他完全就在虚张声势蹬鼻子上脸。而且最悲哀的是他还就吃他这一点。斯科特看他一点也不伤心反而得意洋洋的表情，用裁纸刀切了他和把他按在桌子上操了他的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最终丢下所有东西一个箭步从桌旁奔过来，恶狠狠地把他箍在怀里，低头就咬他冰凉又微红的耳垂。
亚瑟笑着理顺他后脑一绺翘起来的红发，侧头亲吻他的脸颊。
“生日快乐……斯科蒂。”
道格拉斯发出哎呦喂的起哄声，掏出手机给这对堂而皇之的糟糕兄弟拍照片。
不料斯科特开始得寸进尺，抱着他放声嚎叫：“老子一点也不快乐！老子一点也不快乐！妈的什么弱智谁他妈打印的时候不看属性设置把A4打成A3书籍还他妈打双面——”
在斯科特混乱而聒噪的叫骂中，亚瑟努力弯腰去看道格拉斯那边的文件，终于明白原来是他们这边有人打印失误，导致这两位领导不得不返工加工文件。亚瑟问他们：“为什么不重新印？”
苏格兰答曰：“低碳环保！”
他不要脸地扒开亚瑟束好的领口，在他白皙的颈窝里又蹭又吸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走几步拽走老助理的手机熟练删除照片。在道格拉斯的唉声叹气中，亚瑟强装镇定地整理衣领，探究地看向斯科特：“今天不是银行假吗，你还上班？”
“你知道我们向来都在这天上班。”斯科特答道，“现在这天最特殊的意义就在于你自己过来待在我这里。”
这话说得。亚瑟顿时面带飞红，心想圣安德鲁听到了大概得气活过来。
他努力组织语言，不能被这家伙的糖衣炮弹糊了心。“嗯……我是说，所以你不去看熊猫了？你说过今天他们的熊猫馆就要关闭了。”
不料斯科特却突然凑近他，双手抓住他的手眼神热切：“嘿亚蒂，我刚刚想到我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了。这样你就再拨给我们两百万我们就去跟中国人续费……”
亚瑟一把甩开这家伙的手：“没门！自己效益不好赖我头上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你们什么时候访问中国啊我也要去！就去上次卡梅伦去过的那个‘四条河’我记得那里有好多熊猫——”
“没——门！”亚瑟不得不同样扯着嗓子对他喊。
斯科特骂骂咧咧地放开他了，大概是在嘟囔一些盖尔语的骂人词汇。亚瑟再次跟他确认：“真的不去？”
斯科特无精打采回归裁纸工作，只对他挥了挥手。亚瑟抿着嘴，找了张空桌子靠在桌沿上抱着手臂。斯科特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斯科特刺他一句：“你就光看不动手？”
亚瑟莫名其妙：“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什么要做事？”
“得了吧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早到了二十七分钟，远道而来个屁？”
“那我也是请假过来的。你肯定知道在英格兰这一天都不算银行假（“他妈的老子就是说你们这帮自大狂歧视——”）。”亚瑟说，不得不清嗓子用更大的声音盖住斯科特的喧嚣。“我是说……昨天诺丁汉破产了，你听说了吗？因为这帮人脑子不好使投资失败，被诉讼了大概七亿多一下子就垮了。这些地方政府的财政脆弱得就像泡泡一样，一戳就啪地破了。你觉得我还要给你们多少钱？”
他的问题简单直白，斯科特停下切纸机，慢慢直起身面对他。道格拉斯嘶地抽气，别针戳到手指了。
亚瑟安静地注视他的哥哥歪了歪头好像在思索，最后伸出了两只手，掌心面向他。
这下亚瑟皱眉了：“……十个？”他不会想趁此机会狮子大开口吧？
“全部。”斯科特干脆利落道，“我觉得既然我们结婚了就该财产共有，你的就是我的，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他不该试图去跟这家伙讲道理。
“所以这个时候你应该来陪我！”斯科特直接扑过来将他抓在手里，亚瑟一边挣扎一边骂：“我他妈不是已经来陪你了吗！？”纠缠之际道格拉斯终于使劲咳嗽吸引两人的注意力，笑眯眯地举手发言——作风就跟他老板一样。
“先生，我认为有人做错了事就应该让他本人来承担后果，没道理是您在这儿忙活啊，更何况今天还是您生日呢。”
斯科特做出恍然大悟状，亚瑟冷眼瞧他装模做样。他已经看出斯科特就是故意在他面前胡搅蛮缠的，道格拉斯聪明地给了给台阶他就顺着下了。
……于是他们最终冒着纷纷雪花站在了议会大楼门口。亚瑟恨不得缩进风衣和围巾里，在斯科特伸手捂他耳朵时最后一次问他：“去看熊猫吗？”
斯科特答非所问：“你送给我什么礼物？”亚瑟笑了。
他同样摊开手，掌心朝上，晶莹的冰凝落在手里，很快就暖成细小水珠。斯科特看他一眼，不再追问。
毕竟熊猫……确实非常——可爱！非常——值得花钱去看！
阳光和甜甜是2011年英国向中国租借养育的一对大熊猫，也是全英唯二的大熊猫。由苏格兰皇家动物学会牵头，熊猫们十二年来一直住在爱丁堡动物园里，现在一再延长的租期已到，加上学会和动物园由于新冠疫情亏损严重，无力支付租金，这些熊猫终归要回到家乡。
他们打车去爱丁堡动物园，亚瑟自动全包了交通费，斯科特好像也不以为意。熊猫馆在今天关闭，下个月就送走熊猫，因此有不少人前来纪念留念这些带给他们欢声笑语和非凡意义的美好生灵。园区的栅栏上挂着手工制作的熊猫玩具和竹子模型，门口摆放鲜花贺卡，不过在细雪的沾染下逐渐模糊印记。亚瑟和管理人员聊了几句，对方很快就放他们去看休息中的熊猫了。斯科特始终没有出面，他只是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展馆和受潮的墙壁落在他的眼里。他紧紧抿出唇线，此时亚瑟忽地扯住他的衣袖拉他到玻璃围挡前。
两只熊猫坐在地上大快朵颐在北地难寻的竹竿和竹叶，斯科特和亚瑟看过来时他们也配合地翻了个身，大剌剌地伸展四肢，侧着毛茸茸的脑袋躺着继续吃。
真——可爱啊。两人不由自主发出心神荡漾的真挚感慨。
由于熊猫过于可爱和珍稀（当然后者肯定是主要原因，真的），来到英国后还在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苏格兰人坚持认为熊猫归属于他们，亚瑟对此不置可否。熊猫是属于中国的，但名义上是借给英国的，这些北方佬只是代养而已。特别在2014年独立公投时，他们的关系最紧张的时刻，斯科特还专门跑过来跟他确认熊猫的未来去向……最后当然不欢而散。他看起来好像要失去一切，但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斯科特也没有离开他，熊猫则要回国了。
这些动物从幼年迈向老年，将来也该在家乡终老。
亚瑟不太想看熊猫了，以此来掩饰他的复杂心情。斯科特却将他眼底的失落看得清清楚楚，这小蠢货一直问他要不要看熊猫，实际上自己才……念及此，斯科特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趁着亚瑟出神时拍他的后背。
“走了。”他招呼他，“看太多又不能留下来，除非你给老子更多钱。”
那不可能。斯科特和亚瑟不约而同想到。政府已经拨出不少贷款给动物园，而阳光和甜甜已经十多岁了，难以有孕，阳光还曾经长出肿瘤，也许让他们回去是对他们而言的最好选择。
斯科特已经转身走了，亚瑟最后看了眼悠闲的熊猫，小跑着跟了上去。
熊猫们若有所悟地抬起头看向走廊，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光洁明亮的眼眸目送他们的身影。
亚瑟搞不清楚为什么准备熊猫离开的日子定在这天，斯科特闭口不提，他也不问。此时已经濒近中午，亚瑟拉着斯科特去他先前就定好的酒店，看他那样子仿佛怕斯科特跑掉。斯科特好整以暇地任由亚瑟折腾，坐在温暖的餐厅里注视他的弟弟因为暖和起来了而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直到上菜时服务员端来猪排和烤虾，斯科特才流露出些许诧异：这是两年前他带亚瑟去吃过的美食。
“我……我前年本来就打算带你过、过来吃这个。但是……”接收到兄长投来的探寻目光，金发的年轻人的绿眼终于掠过某种慌乱和腼腆，话也没说完。
斯科特嗯了一声，了解之后发生了什么而对他莞然，在亚瑟的视线下掏了两只铺满芝士的烤虾剥壳。
“你也吃。”他示意道，“今天你老哥生日就不给你剥虾了啊。”
亚瑟笑了，好像比斯科特更高兴一样。
他似乎很想跟兄长一醉方休，但现在还是白天，他们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他们举杯共饮，亚瑟的杯子里是白葡萄汁。斯科特边喝威士忌边看他不甘心的表情，隔着餐桌去揉他的头发。
“别急，晚上让你喝个够。”红发男人意味深长，于是亚瑟脸也红了。
午餐结束后雪也稍稍停歇了一阵子，冷冬的阳光在云层里游荡。他们走去王子街的咖啡馆，也为了消食。亚瑟提议去卡尔顿山逛一逛，他的本意是想和斯科特在老城堡听风笛，然而斯科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不想去。”他对上弟弟和那些小动物一样水润的眸子，最终没说粗口而憋出这么一句。亚瑟的眼神也暗下去。毕竟他知道那里风景最好，毕竟是他的提议……
斯科特突然叹了口气：“城堡里面还关着。”
“什么……”亚瑟慢慢说，立即反应过来了并暗骂自己的迟钝。他怎么能忘了前段时间在爱丁堡发生的那件事？这才过去十几天！
在国王加冕典礼结束后，英格兰就将命运之石送回苏格兰，这块古老的圣物继续留在爱丁堡城堡休息。然而半个月前，一群“大脑退化成原核”（这是斯科特的原话）的环保组织成员公然闯进城堡，砸碎了呈放命运之石的玻璃展柜，准备损伤这块苏格兰国宝以吸引眼球表达自己的呼吁和抗议。
亚瑟一点也不关心这帮人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只记得苏格兰勃然大怒，不知做了什么导致北海的风暴再次席卷整个东部海岸线，甚至惊动了另一个岛上的北爱尔兰来询问原因。那天斯科特快要气疯了，和亚瑟打了将近五个小时的电话，亚瑟下班和吃饭时还在听他骂人。直到亚瑟安抚他的声线也变得嘶哑，斯科特的愤怒才慢慢压下去，压着嗓子让他早点休息。
实际上亚瑟并不会主动打探和回忆这些事情。他知道、斯科特也知道最开始让命运之石颠沛流离的正是英格兰和他的国王爱德华一世。有些掩盖着鲜血和仇恨的陈年旧事不再主动提起对大家都好。
但是他也不该把半个月前的这事儿给忘了！
亚瑟的脸色也变得和先前斯科特的一样了。斯科特奇怪地看他，亚瑟勉强对他提了提嘴角。
小蠢货好像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一下子丧了不少。斯科特找亚瑟要钱买咖啡和黄油糖，并提出从女王大街到利斯河边走走。天寒地冻，不便看海，但他们是水上的岛国，亲近河水也无可厚非。亚瑟同意了。他回望卡尔顿山上的纪念塔和天文台，那是他哥哥标志性的景色，石头垒起的国度与城市。
除了零散的货船停泊，河边人烟稀少，连海鸥也缩头缩脑。又开始下雪了，天边冰舞漫漫，河面蒙上一层毛糙的雪花长毯，和他身边的男人一样粗粝又真实。亚瑟拢在袖口里的手指动了动，小心翼翼又不由自主地贴近身边。斯科特没看他一眼，但一把将他握在手心里，力道之大攥得骨肉都有点疼，也滚烫。
他们讨论接下来去圣詹姆斯购物中心和圣吉尔斯大教堂，前者是斯科特敲定的，后者是亚瑟想去。不过在从河边回去的路上，他们遭遇了小小的突发情况。
一只不明甲壳生物横行霸道横冲直撞地横在河岸的木板路上。最先发现它的是亚瑟，他直接叫出声，斯科特下意识地把他推到自己身后，察觉那只生物后陷入沉默。
亚瑟问：“这是什么？”
斯科特问：“这是什么？”
亚瑟说：“好像是蟹类的……他在地上爬！啊！！！”
斯科特说：“螃蟹？帝王蟹的幼崽吗？你要不要抓过来煮一下……”
“我才不吃！！！”
亚瑟突然怒气冲冲地把他的手一丢就抛开了，也不知道是触及了他的哪个开关。而斯科特只是无所谓地笑，一脚把那只倒霉的螃蟹踢进河里，回身去追他脸皮薄的蠢弟弟。
一直跑到购物中心，持续运动和过量暖气让亚瑟浑身燥热，甚至还出了点汗。他绷着越发绯红的脸脱下风衣塞给斯科特，还准备脱西装外套时被斯科特制止。他们没说话，但亚瑟明白这样可能会感冒，慢慢地穿回外套，斯科特则遗憾地瞄了眼他被马甲和衬衫包裹的腰身遮掩在西装下。
亚瑟用还冰凉的手指捂着脸颊，好让脸上的热度散一些，于是只露出额头和五官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玩。”
“？”
“老子已经在这里的任天堂和PS专卖店玩了六百个游戏了！”红发男人宛如脱缰之野狗兴奋地狂奔到某红白游戏机和蓝白游戏机的店面门口流连忘返，丝毫不管他的弟弟丢在身后差点石化。亚瑟朝这没出息的家伙喊道：“你回家去玩不就行了！？”
“买游戏要钱啊！！！”
他说得好像确实有些道理……个屁！堂堂国家怎么会沦落到到购物中心白嫖游戏的地步？！
亚瑟目睹斯科特塞给某个店员一些东西，两人眉开眼笑勾肩搭背了好一阵子，店员关掉电脑轻车熟路地带他们进房间，打开主机后关灯离开。亚瑟危险地提问：“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练？”
斯科特正忙着调手柄，闻言去捂他嘴，在亚瑟呜呜挣扎时说：“老子和他们上司报备过了，每年充年度会员呢！”
“所以你的钱就花在这些地方了吗！？”
“啊也没有，还有房子车子股票油田证券……”
“阿利斯泰尔！！！”
亚瑟情绪一激动就会叫他这个名字。斯科特眯了眯眼，怀念地摸鼻尖，把一个全新的手柄呈到脸和耳朵都红了的亚瑟面前：“来玩吗？”
“……”亚瑟的眼角抽搐，一个弹指打在斯科特的红毛脑袋上。男人嗷地嚎出声，视线余光瞥到他捡起手柄拍拍灰，和他联机进入游戏。
不过十分钟后亚瑟就后悔了，斯科特打游戏时口无遮拦真的很吵，他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彻底肆意妄为过，暴露他不拘一格的日常生活细节。亚瑟摇摇头，重新投入到射击游戏中时听到斯科特说：“这次老子要买这个游戏！”
“你不是一毛不拔吗？”亚瑟轻松越过一个障碍物后讽刺他。
“这里可是苏格兰啊！你听到游戏开场白没？‘接下来部署到苏格兰，前往赫布里底群岛的地堡’……嗯……虽然从外观上好像也看不出是我……可这毕竟是苏格兰！”
短短几句话，斯科特从亢奋到思考到存疑到愉悦的转变如此之突兀和轻松，并且娴熟地击倒一个机枪哥。亚瑟不禁扭头看他的侧脸，昏暗房间里他的深绿眼睛变得如此明亮，即使是游戏投射的光线也无法遮掩。
亚瑟回头，提醒他正在通道里转弯的老哥：“直线射击，你小心……”
随着激烈枪响，苏格兰光荣牺牲。
亚瑟无语地给他来了针救援，自己一时失察也被击倒了。斯科特正准备说没事还有复活信标，小地图里一直显示存活的光标也像印证他的话一样彻底消失了。战斗结束的图章浮现在大屏幕上，兄弟二人默默地摘下手柄。
“……哥，还玩吗？”
“不了吧。”斯科特感叹，“上次玩射击游戏还是上次了，待会我用Steam最近的活动优惠直接买一个回家玩。”
“斯科特，你是否清醒。”亚瑟看向他，“Steam的秋季促销在前天就结束了。”
“……”
他好好地观赏了一番红发男人的表情崩离的全过程，宛如冰川轰然倒塌，冰雪层层消散。亚瑟不禁产生怀疑：这家伙不会是假酒喝多了吧？
好在不管斯科特正不正常都不影响他就在今天过生日。亚瑟察觉到他们已经在店里浪费三个多小时，天都快黑了，连忙抓起风衣喊斯科特。他还要去教堂呢！
去年女王驾崩后，灵柩抵达爱丁堡曾在圣吉尔斯大教堂停灵整夜。此后亚瑟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故地重游，他的心中多是怅惋，但不再悲痛。斯科特在路上得知他的来意后诚实发问：“你还记得长老会的礼仪吗？”他是真的不相信。亚瑟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不做回答。
主教亲自接待他们，面对来自英格兰的柯克兰先生也面不改色，不过斯科特很清楚亚瑟肯定给教堂捐钱了，不然这山羊一样的倔老头不会对他这么和蔼。他们被领至布道厅，主教和长老们的白色的长袍翻动如同鸽羽或雪花飞掠而过。亚瑟神态如常，斯科特在自己的地盘上反而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趁着修士们倒圣水时悄悄询问：“不是吧……你来真的？”
亚瑟反问他：“你没做过？”
斯科特自讨没趣，撇着嘴看向雕花繁复的大厅梁柱。
这种场景和感觉怪异极了：他们两个兄弟乱伦的基佬在长老会教堂登堂入室，更别提久远之前的英格兰给这里带来怎样的灾祸。斯科特自认上帝和圣安德鲁见到他了肯定没好脸色。
就坐，讨论，祷告，吃食。一场完整的长老会议有时能够持续倒半夜，光是祷告就要花两小时。斯科特当然熟悉和做过这些事，但正因如此他才熟视无睹。并且嫌麻烦，他连亲弟弟都搞了还怕什么宗教训诫？斯科特看不懂亚瑟要做什么，就跟着他安静地待在后座观摩这群人开会，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这场会议并不是英格兰要求而开展的，也不是为了给他庆生什么的，只是因为今天是一位主保圣人的纪念日。这样就很好，他莫名浮现出长辈般的欣慰。
漫长的祷告即将开始，亚瑟牵了牵他的手，掌心温软潮热。他接过主教递过的十字架并道谢，双膝跪在备好的软垫上，面向沐浴灯辉的圣像和花窗，朝着碎雪弥漫的北方天空，背对寒冷、坚毅、勇往直前、恣行无忌的，他的兄长与丈夫，进行祈祷。他的声音清晰虔诚，即使背对着他，苏格兰也知道他的眉眼是怎样慈悲。
斯科特一动不动地坐着，也没有加入祷告中，也没有先行退场。无数的线索好像交织汇聚在他二人身上，他坐在那里看着。
[i]亲爱的兄弟啊，我愿你凡事兴盛，身体健壮，正如你的灵魂兴盛一样。
有弟兄来证明你心里存的真理，正如你按真理而行，我就甚喜乐。
但盼望快快地见你，我们就当面谈论。愿你平安！[/i]
直到离开大教堂很久，回到家吃亚瑟亲自坐的晚饭，斯科特都没和亚瑟说过几句话。但他一直在观察和注视着亚瑟，皱着眉好像遇到了什么重大难题一样不断地思忖着下一步做法。亚瑟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问：“……你被大天使劈傻了？”
斯科特一哼：“该劈也要劈我们两个。”
“那不就行了。”亚瑟轻松道，“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共犯，你再怎么不想承认也逃不掉的。”
“老子很奇怪。”
“什么？”
“你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殷勤？”斯科特看到亚瑟不悦地拧眉就换了个说法，“好吧，变得那么通情达理？就因为日子特殊，你也要装成这样？”
“哦，大概是你小人之心。我一直都是这么好。”亚瑟随口道。
“那你能不能一直这么好？”
面对这个近乎小孩子般幼稚的要求，亚瑟却愣住了。只因为斯科特此时的表情过于奇特，他看起来不算喜出望外，但也没到愤怒或悲苦的程度。他微微侧着头，用眸色深深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他，分析他，记住他。
“从十一月起我就不怎么开心。”斯科特近乎自言自语道，也不管亚瑟听没听，“整个十一月都没什么好事。几场风暴来了就跑，北边和西边糟得一塌糊涂。斯昆的石头还遇到那种事。我三天后就听到有个卫生部长的小孩居然看足球比赛看掉一万镑！那他妈是老子的公款！那是我的钱！有条鼓灯鱼迷路了，死了，被冲到高地的海滩上，老子还得费劲巴拉地跟他的一大帮子亲戚解释那不是尼斯湖水怪弄死的他，他是自然死亡。那些魔法生物仗着自己会魔法懂什么是自然吗？现在，我早上一起来就发现谷歌涂鸦的圣安德鲁日头图抽象得就跟儿童画一样，上班去文件都打乱了，熊猫也快没了，大臣也又没钱了，和你怄气的理由都要消耗殆尽了，我已经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还能让你……让你。”
让你对我这么好，让你到我这里来，让你和我在一起。
正如两点就能确定一条直线，而在两点之间也只有一条线的长度最短。古老的公理嘲笑他的勇敢，这样昭然若揭的事实真相几乎令他落荒而逃，这一切的源头与开始只是略显迷惑地和他对视。
斯科特稍微平复后继续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亚瑟如梦初醒般地后退一步。斯科特说过很多骚话和情话，但几乎没跟他像这样直言不讳的，于是轮到他狼狈不安了。
“这种东西吧，谈不上人类的‘爱’，只能说是好感。”斯科特补充说明，“虽然你平时烦人虚伪狡诈卑鄙两面套墙头草搅屎棍恶贯满盈……”他在亚瑟越来越忿忿不平的控诉眼神里笑了笑，抬手触摸他的脸庞。
“但是你的这张脸……”
“眼睛。”他轻抚那双遮挡绿眸的颤抖眼睫。
“鼻子。”他的指尖微微划过挺拔的鼻梁。
“嘴巴。”他按了按有些干燥但依然柔软的嘴唇。
“甚至眉毛——我无一不喜欢。”
“所以老子是颜狗。”最后斯科特一锤定音，“谁叫你长得确实好呢？”
“喂喂喂什么叫做眉毛。”当事人不满地抗议，“你也有的好吗。”
斯科特出手拧住他的眉毛。亚瑟被拽疼了，眼泪都出来了痛呼一声：“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人的？”他因为还没斯科特那么大胆而自动消音了某个词。不料斯科特开始装傻充楞：“什么我的人？你已经是老子的人了啊？”
“哥！放开我！哥哥！”
斯科特松手了。小蠢货立即活泛。
“那也就是说，可以这样理解，你这个月的倒霉经历——”亚瑟的志得意满中带着某种幸灾乐祸，“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你这一天的美好经历做铺垫，打基础呢！‘凡是过往，皆为序章’——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开心起来了啊？”
“老子不理解。”斯科特一口回绝，“为什么不是天天都好天天都高兴？那今天不就是喜上加喜了吗？”
亚瑟举起手，几只手指并列。他向斯科特示意：“欧几里得线的公理第三条：过直线外一点有且只有一条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事情已经发生了，必然有他的原因。你再去做其他的事，还能与它一直相交吗？那件事已经结束，只有那一刻的遗憾和不快让你一直记着罢了。”
斯科特还真的思考了半天这个数学公理和他的遭遇有什么关联，最后直接放弃思考，一把将亚瑟按在流理台上动手动脚。“反正是你害得老子开始胡思乱想，所以始作俑者就算你。”
“哦这样吗。”亚瑟故意朝斯科特挑眉，促狭地瞟他一眼。“我不认为你这种厚脸皮会因此辗转反侧。”
斯科特还是抓着他不放。亚瑟假装咳嗽几声，斯科特的力道就松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祝你……”
他搭上男人的肩膀，让人喜欢的脸上和眼里笑意盈盈。
“生日……”
斯科特目光沉沉地看他。亚瑟用手心扣住他的前胸，轻抚心口。
“……快乐。”
亚瑟顺势而下摸到他两腿之间，用力掐了一把。斯科特闷哼一声。
他抓紧亚瑟，用的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在亚瑟抚上他的脸颊之时，斯科特像是对某些事实坚定不移般地亲吻他。
人类庆祝生日，是因为纪念好的日子，睁开眼瞧见父母和整个世界的时候，又希望从今以后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不过最终要做成一件事，在不断的周旋、妥协、争执、纠缠……之中，单刀直入可能最快，最有效，最真实。就像两点之间连一条线。
“当然。实践出真知……这些公理经过人类久远又反复的实践，就再也不需要多余的证明了。”
不知是谁低声笑着说。雪夜正浓。

【END】

在亚瑟·柯克兰为斯科特·柯克兰庆祝生日的这天晚上，这两个人联机玩游戏《战地2042》第六赛季的“删隐”地图玩到凌晨五点。游戏是亚瑟买的。捞一晚上的薯条很爽，横扫千军，战力巅峰，做回自己！
天亮了，亚瑟要走了，斯科特发现事情大条了：他没睡到亚瑟！
男人急色地捞着弟弟就往床上带，边扒边啃边道歉卖惨：“就做一回给我吧亚蒂好不容易过生日你看我这几天过得多糟做吧亚蒂做吧咱们做吧……”
亚瑟唾弃他：“滚吧！已经十二月了，你的特权结束了！”
“所以过生日就有特权吗？”斯科特表示震撼，“那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圣诞节、新年……是不是都有特权？”
“呃、大概算是吧……”亚瑟的声音微弱下去，他已经被斯科特亲得匀不了气了。
“那我能不能把圣诞节的特权提前到现在？马上？我们做吧！”
“什、什么……”
于是斯科特再一次向亚瑟身体力行地展示了男人得到特特权会有多骄傲自大。真是可喜可贺！

【TRU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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