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视角】未央之夏

春秋男女同

柴陶

2024/12/03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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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猫软乎乎的皮毛不再让人感觉温暖而是燥热时，吴王知道使君将四时风物仪调到了夏季。
小猫怕热，夫差喵和勾践喵本来在他被褥上睡的四仰八叉，天一热，就开始不安分的乱拱，拱啊拱啊的，就要掉在地上。吴王眼疾手快把它们捞起来，放在早就备好的藤编猫窝的凉席上。小猫哼哼唧唧地咕哝着，虽然也感觉到了气候的变化，但是依旧紧紧地贴在一起，翻了个身继续睡。
吴王揉了揉它们顺滑的皮毛，看它们睡的正香，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忘川不比吴宫，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服侍他，他只能认命地打开柜子自己翻出夏季的被褥衣裳换上。
推开窗子，姑苏台的池塘里有青蛙开始发出聒噪的鸣叫，吴王倚靠在窗前，看着混沌一片的夜色开始发呆。
忘川使君几乎给每一位提出要重修故居的名士都修建了他们在故世的居所，使君的本事确实不小，就连吴王自己也找不出忘川的姑苏台和故世的有什么区别，他入住的那天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吴宫，但这感觉在踏入宫门的一瞬间又泄了去。
没有冲他行礼的宫人，没有找他汇报的臣子，忘川的姑苏台空空荡荡，一片死寂。吴王站在宫门口踌躇了一下，跟在他脚边的两只小猫倒是不见外，“嗖”的一下一前一后蹿了进去，在宫殿里到处撒欢，猫就喜欢地方大，它俩倒是把这里当成了乐园。
“吴王。”使君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吴王转身，使君递来几张金色的帖子：“可以用此请帖邀请其他名士来姑苏台做客，不够可再寻我要。”
吴王接过帖子，使君喵在她脚边稳重地“喵”了一声，冲吴王像模像样地作揖。仰慕使君而诞生的猫灵同使君一样靠谱且敬业，经常随着使君东奔西走处理忘川事务，不像自己家这两个，就知道皮。
使君的眼神在宫殿里不稳重的小猫们身上溜了一圈，似乎在勾践喵身上停顿了一下，在吴王的目光投来前又收了回去，依旧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忘川事宜繁多，我先回去了，吴王，告辞。”
使君喵跟着“喵喵”了两声，使君向吴王翻译了“使君喵说，夫差喵和勾践喵想要猫玩具和猫爬架”，吴王谢过后，使君携着使君喵风风火火地走了。
送别使君和使君喵，吴王捏着他觉得自己应该用不上的请柬，踏进了崭新的姑苏台。
使君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吴王其实也知道她想问但觉得没必要所以没有问出来的问题是什么：为什么勾践喵在这里。
倒也不是他主动把两只猫都抱过来的，使君同他解释名士猫的由来时，他只是想把属于自己的那只猫灵带回来，到了猫居却发现在活蹦乱跳的奶牛猫身边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蓝罐罐，那着装怎么看怎么眼熟，眼熟到他当下掉头就想走，又硬生生忍住，把脚步别回来，跟陆游打了一声招呼抱走了奶牛猫。
从猫居到他的居所有不小一截路，奶牛猫并不安生，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吴王的嘴角直抽抽，平生难得体会到了伍相国带自己的时候的那种感受。
“你能不能安生点儿？”吴王忍了又忍没忍住，低头跟怀里的猫商量，奶牛猫睁着和他同款但是更加单纯的碧绿的眼睛，小爪子伸出来往他身后指了指。
吴王回头一看，跟一双清澈又愚蠢的蓝眼睛对上了。
“喵~”跟了他一路但是因为夫差喵太闹腾导致吴王完全没有发现它在后面的勾践喵歪了歪头冲他叫了一嗓子，过来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腿，眼巴巴地看看他再看看他怀里的夫差喵。
从那张和它主人截然不同的蠢脸上看出了和它主人一脉相承的阴魂不散的吴王这回眼角和嘴角一起抽了起来，他挺想把这只猫给踢回猫居的，但是夫差喵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冲他喵喵叫还蹭他的脸撒娇，勾践喵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蹲在他脚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吴王眼一闭手一伸直接一捞，心里默念着“别跟猫计较别跟猫计较”，把两只毛茸茸都抱进了怀里。
至于越王到了猫居找不到自己的猫灵，那是越王的事，跟他没关系。
想到这儿他抱猫的手更是带上了几分理直气壮，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了。
姑苏台是在他来之后好一段时间才建好的，夫差喵是跟姑苏台差不多时间诞生的，越王早八百年就在忘川了，却让他把勾践喵抱回了家，他把勾践喵抱回来这么久，越王也不来寻他的猫，也不来寻他，就好像不知道这个人一样。如果不是遥遥对视过一眼，他还以为越王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反常的样子让他疑惑，却也不甚在意。
故世是故世，可能他想通了吧。
入住姑苏台后，把使君喵的话放在了心上的吴王下单了很多猫咪用品，装了高高低低的猫爬架和猫隧道，给两只猫单独辟了块地方让它俩耍。
猫爬架有了，猫玩具还得想想办法。吴王此前也注意到过其他的名士猫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专属的物品，自己的猫也不能落后。吴王找了手艺人给勾践喵削了把木剑，但是夫差喵的他想自己做——是区别对待了，那又怎么样，毕竟也不是他的猫，已经不算很厚此薄彼了。
吴王想给夫差喵做把小矛，又担心它戳戳捣捣伤到自个，翻箱倒柜找材料的时候掉出来一个小盒子，夫差喵好奇地走过去，爪子拍在上面:“喵喵？”
吴王愣了一下，沉默了会，拿起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把蓝黑的羽毛。
“喵喵！”夫差喵眼睛一亮，手脚并用攀到他身上，吴王空出一只手托起它，把盒子递到它面前轻声问:“你想要这个？”
“喵！”
“……行吧。”
于是没多久吴王就收到了夫差喵在猫居托管期间拿着羽毛逗猫棒在猫居追着其他名士猫打意图称霸猫居影响极为恶劣的投诉。
再次体会到伍相国的感受的吴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称霸失败就算了还被逮着罚了一顿的夫差喵。
奶牛猫这会倒是老实了，似乎也知道人外有人猫外有猫，打不过的有点多，就算勾践喵帮它分担了一部分火力，还是打不过。
吴王掏腰包赔偿猫居的损失的时候，勾践喵凑到夫差喵身边小声喵喵，夫差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只打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小猫你喵一声我喵一声地对话。听得懂猫语的陆游欲言又止，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不妙”这两个字的吴王问:“它们俩在说什么？”
陆游的回答很委婉:“名士猫会试着模仿名士的行为。”
吴王:“所以？”
陆游:“它在教它卧薪尝胆，说先忍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打回来。”
吴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陆游:“吴王，恕我直言，蛇胆不能算是很好的猫零食，事实上我其实就是说也不怎么建议拿它当猫零食，如果猫咪有这个行为最好阻止一下。”
“孤知道了……”吴王一手一个把这两只密谋的很大声的猫提溜了起来，走的飞快，极速远离了这个丢人的地方。
他被人从金戈馆请过来的时候金戈馆的人不少，猫惹祸这事儿也不算大，但是放在吴王这里显得有些好笑，吴王听到消息时差点失控的表情管理尤为好笑。
已经猜到会被关系较好的名士们如何打趣的吴王向闯祸的猫投去“回去再跟你们算账的眼神”，两只猫老实巴交的被他提溜着，勾践喵一声不吭，夫差喵弱弱地“咪”了一声，在吴王的凝视下也闭嘴了。
只想着尽量别那么丢人的吴王提着两只脏兮兮的小猫匆匆忙忙绕了远路不想被别人撞见，万万没想到这也能遇上他那来忘川后跟死了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的宿敌。不是说他希望越王有什么动静，只是他没动静比有动静更吓人。这会撞上了，又四下无人的，吴王后退一大步，把猫抱紧了随时准备跑路。
然而越王就像真的看淡了一切一样，瞟了一眼他怀里肉眼可见的心虚的勾践喵，脚下不停地从他身边飘然而过。
甚至没有看吴王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哽住的吴王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去收拾猫再思考越王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越王到底在想什么呢？
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闷热的气浪扑在了吴王脸上。使君这四时风物仪调的有些过头了吧，他想，一点过渡都没有，直奔盛夏啊。
虽然吴王买的有猫窝，冬天的夏天的都有，但是每当他熄了烛台，躺在榻上没多久，就有两个毛团子偷偷摸摸爬上来，窝在他身边。
小猫而已，算了算了，吴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着睡着也就习惯了。
结果他是习惯了，这夏天一到，猫也不爱跟他睡了，嫌热。
惯会享受的。吴王一边摸着猫一边想，睡不着就睡不着吧，睡不着就想想事儿。
小猫被他摸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甚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吴王当初第一次发现它俩睡着了还会叹气觉得惊奇，问了问知道这是睡的舒服，又觉得很可乐。自打那次试图称霸猫居失败挨了教训，它俩老实了不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翻盘的机会，但是最起码没有再摆在明面上了，而且在吴王的纠正下勾践喵也不再试图尝蛇胆。最开始养的确实不够尽心，也听不懂猫叫，随着他一点一点分出精力去管控猫灵，吴王越发觉得小猫们可爱的紧。比如睡觉做了梦就会哼唧哼唧地叫（有时还会抽抽儿），饿了没来得及添食就会拽着他往食盆那里走，偷偷往他的衣服上印爪印（但是不太看得出来），夫差喵喜欢爬高上低，经常在猫爬架上蹦来蹦去，勾践喵有时候跟着它乱窜，有时候躲在猫隧道里，夫差喵在外面玩了一会，就跑进去找它，跟它打打闹闹……
偌大的姑苏台，没了宫人，也一样很热闹。
越王一直一直没有来寻他的猫，这么久过去了勾践喵的大脸盘子和蓝黑配色吴王都看顺眼了，评价也从“一张蠢脸”变成了“呆萌”，越王还是没有来。
吴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被哽住的地方似乎一直哽着，只不过吴王自诩习武之人，不在意这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也不影响他在金戈馆切磋。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像现在，他睡不着，这哽住的地方就会尤其硌人。
明明故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三十天的时间能养成一个习惯，习惯再往后成自然，就显得尤为可怕。
吴王不想承认他习惯了故世的越王阴魂不散的样子。
就算是夏天大晚上的吹风也会头痛。吴王半掩了窗，回到榻上闭目养神。
姑苏台外，吴王窗口看不到的死角处，蓝色的衣袍静悄悄地离开了。
虽然身在忘川，但是吴王在现世还领了财神的差事，时不时的得去那边溜达一圈儿，好在忘川的时间和现世不一样，他不用去那么勤。愁啊，和猫一样，他也喜欢享受，后人的祈祷有时候听听也就算了，听多了也耳朵疼。
人总有很多事情要求神，但是神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吴王化作一条蛇，盘在财神庙的柱子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底下人来人往的喧嚣。
神也不是好当的，就算是送财也要顺应天命，那命盘上写的谁该发这笔财，他才能赐到谁头上。吴王耸拉着眼皮用尾巴尖翻着册子，这个不到时候，不能给，那个没这发财命，也不给……嘿！这还有个要倒扣的，倒霉蛋一个……
来这庙里的，十有八九都无法得偿所愿。
这就是命啊。
吴王无声地叹气。
人间和忘川一样，正在盛夏，吴地的天说变就变，雨来的一点道理不讲，劈头盖脸的就砸在人身上。
下雨天，来求神的人就少了很多。吴王感到昏昏欲睡，雨天本就应该窝在家里睡觉，而不是上班，上班，上什么班，在狗都没醒的早上逼自己起床，又香又软的被窝不好吗？而上班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这该死的财神KPI吗？该死的！谁在喜欢上班！（阳光地行走）（直立行走）（开怀大笑）（笑）（跌倒）（励志地爬行）（扭曲）（抽搐）（治疗精神损伤）（试图站起）（贴地蠕动）（爬上岸）（不分敌我咬人）（开朗的狗叫）
仗着没人恢复了人身的吴王没有机会做完这一整套动作，他停留在“扭曲”这里，跟门口瞳孔显著地震的女生相顾无言。
吴王真没想到这么大的雨都要把人冲走了还有人来财神庙。
小姑娘真没想到趁没人来看看就撞见有人在财神庙发大疯。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
女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最后开口:“兄弟，可以不信，但是不要不尊敬。”
跳进西湖都洗不清了。吴王痛苦地闭上双眼，庆幸自己还没有做到开朗的狗叫那个环节。
“我还是比较怀念二次元人人喊打的那个时候。”女生看了看他的衣服，沉痛地评价。
早就浸染了现代人间百态的吴王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但还是努力反驳了一下:“这是、我自己的衣服。”
女生后退了半步:“你的oc精神状态是如此美好的吗？要不下一次换一个精神稳定点的cos吧。”
我的精神状态非常稳定！最起码比姒鸠浅稳定！吴王在心里大喊。
但他不能说出来。
他只能在脸上摆出一副“我很痛苦我不想说话了”的样子来制止这场恶语霸凌。
沉痛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一脸沉痛的吴王忧郁地望着下不完的雨，感觉自己本来就糟透了的心情更糟糕了。
女生用歹毒的锐评伤害了吴王的心灵后就在财神庙转悠了起来。吴王本来在伤感，看她转悠了半天，东看看西看看，就问:“这么大的雨，你来这里干什么？”
“趁着人少来看看。”女生回答他。
“就看看？”
“就看看。”
很少有人进庙不拜的。吴王看着她转悠了一圈又一圈，把财神庙的每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就是没有求神的那一步动作。
“你信财神吗？”吴王忍不住问她。
“信啊。”
“不拜吗？”
“不需要啊。”
不需要？不需要又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吴王疑惑的目光太过于明显，女生转悠到他面前，拎起他的衣服下摆:“你的衣服质量不错哎，在哪家订做的？”
吴王“唰”的一下把衣服抽回来:“干什么！私人订制！不接外单！”
“行吧。”女生看起来还挺遗憾，吴王腹诽道:就算孤告诉你是谁做的，你能找到她人吗！黄道婆已经在忘川了！
“你为什么不拜财神？”吴王又问了一遍，女生看他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傻子，她回答:“我没有什么要求的，当然不拜。”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想发财。”吴王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
“我也想，我想天降一百个亿，从此躺平。”
吴王无语住了，想的挺好的，下次别想了。
没有正经走流程的愿望按理说是不应该被实现的，更何况是这么离谱的愿望，但是吴王有时候也会叛逆，大不了就把锅全甩给范蠡。
一个亿数额太大他做不到，今天的册子上也没有女生的名字，但是他可以稍稍的任性一下，在范蠡兜的住的范畴内。
“叮——”的一声，女生的手机响了，她划开锁屏，诧异的发现是自己之前转发的抽奖中了，中了100块。
在她脸上看到惊讶的吴王小小的得意了起来:“财神显灵了？”
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嗯。”
“但是不是特别灵，就一百块。”
吴王说:“那也是显灵了。”
女生回答:“确实，要是真的给我一百个亿，猜猜会发生什么？”
“啥？”
“通货膨胀。”
“……”
“开玩笑的，不过这不拜可说不过去了。”她说。
于是吴王看着女生扫了香案前的二维码，买了一百块钱的香，拿起打火机点了起来。
吴王懵了:“你在干嘛？”
“拜神。”
第一根香插进了香炉里，吴王没有从女生身上感受到任何愿望。
就好像刚刚那一百个亿的想法也就是随口一说。
“我没有需求的。”女生一边点香，一边插。
吴王问:“为什么？”
女生插完这根香，向他伸出手，吴王以为她要给自己看什么，但是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不，还是有的。
女生点了点自己的手心:“这是生命线，这是旅行线，这是智慧线，这是感情线……”
吴王听着，他知道，手相，也是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据说能通过一双手，看破人的一生。
你的命运都写在了手上。
吴王以为女生要给他讲解自己的命运，但是女生并没有，她屈起手指，握了一个拳。
“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吴王一震，哑声道:“你不信命？”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曾一步一叩首爬上很高的山去膜拜据说什么都能实现的神明，但是当他爬到最高处的时候发现，神长着他的脸。”
进来的时候女生对他说“可以不信但是尊敬”，此时此刻当着神明的面她的话却多少有些大逆不道:“求神不如拜我。”
“我相信自己想要的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得来。”
“更何况神也不是有求必应的。”她拿起下一根香，点燃，插进香炉。
“如果神什么都能做到，南京也不会埋了30万人的骨头了。”
吴王沉默了。
他知道，他也记得，那时候他也想庇佑自己的子孙后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着他的血的孩子们被外族砍杀。
就像当年吴国灭国一样无力。
香越燃越多，飘散开来的烟徘徊在庙顶，逐渐压下来，女生的面孔被香烟模糊，烟雾弥漫，吴王只能看到香被点燃时亮起的红点，和她将香插进炉子里的动作。
女生轻轻的哼唱声从烟雾中传来:“我们勤劳，我们勇敢，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吴王心念一动，这首歌他也听过，是后世之人在灾难之后谱写的，如歌词所说，大难没有压垮华夏的脊梁，他们也确实靠自己，将侵略者狠狠地赶出了自己的家乡。
“神明不会一直回应我们，但是中华儿女会一直用自己的脊梁，自己的双手，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我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挽救自己，挽救所有民族，挽救我们的国家。”
“我们不需要神明，我们自己可以做自己的神明。”
不需要神明……吴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红光闪闪烁烁，香好像快点完了，桌子原本堆了一垛高的香消下去不少。女生的动作慢了些，似乎也有些累了，声音也柔了很多:“但是我们还是需要先祖的呀。”
“……嗯？”正在思考她刚刚的话的吴王被她打断了思路，呆呆的望着烟雾中模糊的身影。
“走到今天，我们的每一步其实都踩在前人的脚印上。”
“几千年过去，有人为我们提供了正面教材，有人提供了反面教材，但是他们都被历史所铭记，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或正确或错误的每一步路，都在为后世之人的道路指明方向。”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可以开创未来。”
“我们可以不需要神明，但是我们铭记每一位先人，这是我们的根，我们的过去，我们走向未来的的基石。”
“这是传承。”
女生拂去面前的烟雾，她的手中拿着最后一根香，恭恭敬敬冲着扬州财神的神像拜了一拜，插在香炉中。
“致敬每一位历史长河中推动华夏历史发展的先人。”
吴王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愿望。
雨点在庙宇的屋顶上滴滴答答地作响，潮湿的天气让烟雾很快就沉淀了下去，雨不停，就像这长夏不歇，就像这流淌了几千年的血脉，在苦难中依旧坚强地留存了下来，并且迎来一次又一次的辉煌。
且与时同长。
华夏还有很多个千年，是祈愿，也是期望，更是信念。
夫差突然就轻松了很多。
“你听故事吗？”他笑着问，女生问他:“什么故事？”
“吴越争霸。”
“哪个版本的？是西施是越王假扮的，意图是榨干吴王，从根底上毁灭吴国，还是越王其实喜欢的是吴国公主并且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拿吴王当替身？”
“……野史可以看，狗史就别看了。”
“哈哈哈哈哈。”
难得他想有个人知晓当年一切的真相，这人却不配合。
“这个吴越争霸的版本，有最广为流传的那个版本，教育意义更大吗？”
夫差想了想说:“那估计也未必有，我也说不清。”
“那就不听啦。”女生拍拍身上沾染到的香灰，“历史的意义是为了让我们吸取教训，纠正错误，真相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过去的事就让过去知道吧。”
“你说得对。”夫差笑着说。
“不过我觉得吴王被越王欺骗应该是真的。”
“哦？”夫差来了兴致，“为什么？”
“感觉吴王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夫差大为震撼又感到十分心塞，刚刚还觉得她说话很有道理，这会又变成恶语伤人六月寒了。
雨小了很多，这个季节的雨就是一阵一阵的，趁着这无根水变得淅淅沥沥，女生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您下次别再给这么多了，烧一百块的香累的我手酸，装也装的像一点！那个跳舞跳的动作也太丑了！”
这丫头说话真不中听！还有他那不是在跳舞！
得了，看来也不用范蠡来兜底了。看着回到自己这里的一百块钱的财运，虽然刚刚被恶语中伤“不是很聪明”“跳舞太丑”，夫差却没有生气，来到忘川后他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回到忘川打开大门，两只猫喵喵叫着前来迎接他，夫差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好到夫差递出了他的第一个帖子:“相国，孤……”
伍子胥冷哼一声:“想开了？”
扬州财神庙附近就有河，伍子胥怎么会不知道这几千年来他那没有二两大的脑瓜子里都装了什么。
神位不高，想的挺多。
早年还有求必应，大把大把银子往外撒，后来学乖了，不这么做了。
一点都不省心！
“想开了想开了真的想开了。”夫差连声说道，没等伍子胥说什么，使君的声音从后面飘来:“吴王，既然想开了，可以劳烦进队我们去打个架吗？”
来了忘川由于心上一直压着事除了到处晃悠和金戈馆切磋啥也没干的夫差终究还是没逃过被使君抓壮丁的命运，被迫进组跟他生前的宿敌组了个天命。
然后因为他的莽让宿敌在场上来来回回仰卧起坐消失出现，出来时越王终于不再无视他了。
换成了看煞笔的眼神。
夫差假装没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怨念，在此之前他又不知道他俩的天命是什么效果，怎么能怪他。
你别说，勾践喵看顺眼了，再看越王，起码配色是顺眼了，不像最开始他看到蓝黑相间的就烦。
就是本人还是没有猫可爱，他从秘境出来回家，勾践喵会和夫差喵一起冲出门往他怀里扑跟他撒娇，越王本人只会阴恻恻地站在阴暗的角落瞪他，搞得他还以为回到故世了。
哼哼！这么快就暴露了吧！就知道这家伙之前那看破红尘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人坏！猫好！
夫差抱着两只猫，啪的甩上了姑苏台的大门。
想开了的夫差简直强的可怕，每天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忘川四处飞，今天跟着使君在秘境七进七出，明天在金戈馆跟人切磋的有来有回，后天去赴关系好的名士的宴吃喝玩乐，抽空还会去光临五湖商社，因为他发现范蠡看到越王还是会发怵，只要他在五湖商社逗留甚至找范蠡说话，越王刀子一样的眼神就会往范蠡身上刮。
范蠡压低了嗓音问他:“吴王，您在现世乱撒钱都是我给您兜的底，在忘川能不能饶了我？”
夫差也压低嗓音回他:“孤可很久没有让你兜底了，再说了你门口也没挂不让进的牌子，孤怎么不能进来看看了？”
深觉自己夹在这俩活爹中间像个窝瓜的范蠡长叹一口气，闭嘴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夹在他俩中间都是如此水深火热的，最起码出于他俩天命很好使所以经常拉着他俩组队的使君在这风起云涌中像定海神针一样巍然不动，就好像只要不对忘川进行大肆的破坏一切行为她都可以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毕竟兢兢业业在忘川当居委会会长的使君每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如果你要问她在干什么，问就是搞钱，干什么都要花钱，不搞钱还能干什么！不搞钱什么都干不了！
如果说刚开始夫差还挺乐意帮着使君打秘境什么的，现在他看到使君就想跑，使君在他眼里的形象早就从“忘川居委会会长”变成了“自己工作也要抓着别人工作的工作狂”。
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从秘境回来后一头栽在榻上的夫差很想就这么躺到天荒地老，小猫们被他吓了一跳，纷纷爬上来凑到他脸前想看看他怎么了。
“有点热。”夫差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夫差喵，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的夫差喵气的给了他一拳，骂骂咧咧地原路爬下了榻。
勾践喵没走，它坐在离夫差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看他又看看要出房间的夫差喵，在思考是追小伙伴去还是留下看着主人。
夫差拍拍它的头:“去玩吧，孤没事，就是有些累，歇歇就好。” 
蓝罐罐蹭了蹭他的手意思意思安慰了他一下，笨手笨脚地爬下去追着奶牛猫跑了。
感情真好啊。夫差翻了个身仰躺着，太热了，使君是不是因为忙着赚钱所以忘了调四时风物仪，也该降温了吧！他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准备去找使君建议速速把天气调到宜人的那个时候。
使君好像不在桃源居，不知道是干嘛去了。夫差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正准备离开，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转了好几个弯，在心里小声蛐蛐使君不知道怎么想的给桃源居改成这个歹毒构造既不美观又不实用的夫差走到了一扇半掩的门前。
门里的动静越发清晰起来，是他那个死对头在说话，还有两个姑娘家的声音。
什么？姒鸠浅这破德行还有姑娘陪他聊天呢？今天但凡换个人夫差都会敲一下门，但是门里的是越王那就不一样了，他直接推门而入。
说话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只有越王一个人，正回过头不悦地看过来，看清楚是他后这不悦又散去些许。
“你在跟谁说话？”左看右看看不到第三个人的夫差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后退了半步，越王看穿他在想什么，微微翻了个白眼，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起先被他挡住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使君的三世镜。
“你偷拿使君的东西干什么？”夫差跨了进来，越王脸上肉眼可见的无语，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父亲？”
夫差的脚步停滞了。
这个声音他听过。
他自刎后迟迟不肯离去，这个声音说:“算了，算了，父亲，晚安吧。”
可是这声音不属于他的任意一个女儿。
三世镜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镜子里白发的少女惊喜地看着他。
“你是……？”
“器者，吴王夫差矛。就是器物化灵……要说成精也可以？”
那好像喊他父亲也没有什么不对。夫差毫无违和感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挤开越王坐在三世镜前，跟他的矛说话:“你这是，在哪里？”
吴王夫差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他描述从自己被挖出来到收藏于湖北省博物馆到她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对抗曲解到基金会都有哪些器者到她有一个小拖拉机到……
夫差撑着下巴听着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说到半中央她似乎是口渴了，左右看了看，一只手递了一杯水过来，吴王夫差矛接过来吨吨吨两口喝完，夫差想问她你旁边的是谁，却听见她说:“能再见到您真是太好啦，父亲。”
“时代已经变了，您也可以卸下担子，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了。”
夫差笑了笑，回答:“孤知道。”
“你也多加小心。”
“嗨呀！没事儿！”吴王夫差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您的兵器！想当年，我……”
“你上次还吐了。”
“？”吴王夫差矛转头对着画面外的人怒目而视，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再吱声。
越王似乎笑了一声，夫差转过去看他的时候他又是一双死鱼眼斜斜地看着旁边仿佛刚刚是夫差的幻觉一样。
夫差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世镜里吴王夫差矛开始和旁边的人争执到底谁更厉害，直到旁边人说出来一句:
“我爹赢了你爹！”
“……”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这如此不中听的六个字，瞬间他就知道吴王夫差矛旁边的是谁了。
现在对着旁边人怒目而视的人变成了夫差，越王无辜地回望他。
收藏家过来拉走了吵吵嚷嚷的两位前辈，三世镜里安静了下来。
夫差冷哼一声:“姒鸠浅，你的破铜烂铁跟你一样不讨喜。”
“世人将孤的剑誉为天下第一剑，到了吴王这里就成了破铜烂铁了。”
这好像还是越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夫差说话，刚刚夫差走过来把他挤到一边去，位置就那么点，他也没说什么，一副都可以忍的样子揣着手窝在一边，夫差和他的矛聊天时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要挥到他脸上，腿还撞到他膝盖，他也不吭声。
吴王夫差矛和越王勾践剑已经不在镜子另一边了，联络断开，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腿挨着腿，并排坐在桌子前。
夫差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嗒，嗒，嗒……”
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好再继续待下去的了，越王起身，拿起三世镜:“镜子孤还回去了。”
“是你让她们找的人吧？”
越王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脚不沾地地出了房间。
夫差在他后面笑:“装，你接着装，孤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回到姑苏台夫差才想起来他是去干嘛的，但是他也懒得再跑一趟了，叫了饕餮居打包一桌菜，再多送两份酥山过来，夫差坐在椅子上，把夫差喵从勾践喵那里抢过来抱到膝盖上玩，并且拒绝勾践喵的靠近。
夫差喵被他挠着下巴和脖颈，舒服地呼噜着翻了肚皮，给他表演了一个爪爪开花。
勾践喵惨遭棒打鸳鸯，蓝眼睛里包着一汪泪要哭不哭地看着夫差，似乎也猜到是被主人迁怒，一脸隐忍的样子。
“去把这个给你主人送过去，送过去了就让你俩玩。”夫差到底没有舍得为难这个傻了吧唧的小猫，他拿出一张请帖交给勾践喵，“记得告诉他，爱来不来。”
蓝罐罐把请帖收到小鸟腰包里，用一种与身材不符的速度跑了出去。
饕餮居的饭菜送到了，酥山摆在桌子上，原本堆的高高的小山，在炎热的天气下一点一点往下滑落。
夫差丝毫不急。
入夜送来一丝凉风，姑苏台的灯被一盏一盏点起。
酥山完全塌在了盘子里。
“喵喵！”
蓝黑相间的小猫窜进门，扑到了奶牛猫身边。
门帘后，蓝色的衣袍停顿了一下，最终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掀开了门帘。
和蓝色小猫同款服饰的人走进来，走向了奶牛猫的主人。

【夫差视角】未央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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