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韩张]寒光热血

[韩张]寒光热血

03

米剑卡

2025/01/14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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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杰正式出道前，霸图的指挥权是独属韩文清的。这很合理，两人指挥本就是团队赛中的大忌，一旦两个人的思路和判断有冲突，在同一时刻给出了不同的指令，队伍的行进要么停滞，要么就会被撕扯开来，这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很可能是致命的。

但治疗天生就带有一点指挥权。职业特性决定了治疗始终要观察全局，至少要时刻掌握己方所有人的位置，在必要的时刻，治疗是可以最快给出合理调度的人。

张新杰很好地把握了这一点。开口指挥可能会打乱韩文清的节奏，这在张新杰眼里根本不是问题。虽然韩文清的操作水平鲜有其比，但论战术，张新杰会考虑到的可能性比韩文清多得多，而且他已经从方方面面研究了韩文清整整两年，韩文清会从所有可能性中选择哪一种，他再清楚不过，要避免打乱韩文清的节奏实在是很简单：顺应他的选择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就好了。

最初张新杰只是从治疗的角度给出补充，比如前方地形不利治疗法术施放，可能被切割，阵型适当收紧，比如上前不要超过某一身位格，易被包围，救援难度大。

第四赛季的第一场比赛，石不转的消息在团队频道中弹出，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没有人执行，因为韩文清没有给出指挥。他们当然知道张新杰在青训营里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术水准，但这是真正的赛场，韩文清才是握有话语权的、可以仰仗的、对一切负责的统帅。

韩文清看着张新杰收紧左侧站位的要求，一面有些嗤之以鼻，认为他谨慎得过头，一面又知道即使是业余的网游玩家，如果完全无视奶妈喊话，只管在前疯跑，被挂到论坛上喷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以前龙飞不吭声，韩文清默认他一概能覆盖住，现在张新杰既然开了口，韩文清也不会直接无视张新杰的要求，他可是顶尖职业选手，该有的素养是绝对到位的。况且张新杰本就是预判了韩文清的思路才给的指令，韩文清看到消息时下意识想那一下，就足以发现张新杰一点都不会碍他事了。

大漠孤烟打出一个“收”字，李艺博和季冷的站位立刻向右靠拢了一些。从天而降的雷电光环落了个空，没有人被砸出麻痹效果，对方元素法师的位置却立刻暴露了出来。猛虎咆哮上前，石不转打出一句锋矢跟上，十字架一举，圣诫之光落到了元素法师头上，对方治疗见己方脆皮法师被拳皇近身，立刻也顾不得再隐蔽身形，结果甫一露头，神圣之火就跳跃着在他身上燃起，技能栏当即一片死灰，原本针对霸图一贯粗放的风格计划好的埋伏，反倒让霸图一上来就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打了一波大的。

如此几场比赛过后，张新杰的指令便不再需要韩文清二次下达了。第一个迈出这一步的人是李艺博，他看到张新杰的消息，直接就做了动作，韩文清的确皱了下眉，但赛后复盘时，也没有把李艺博的动作拎出来说，做了三年副队的李艺博明白，这就是默许。

在所有人都能直接执行自己的指令之后，张新杰的指挥开始向治疗的需求之外延展。韩文清说包抄，张新杰立刻将每个人最恰当的路线清楚无误地补充出来，韩文清打坐标，张新杰当即提醒近战准备埋伏配合。

韩文清最初本能地对此感到不快，但接下来的一切都运行得前所未有地流畅，大漠孤烟正面上前，季冷伏身绕后，远程站在随时可以丢出范围压制的高点，石不转则极其刁钻地贴在了可以奶到己方所有人、却卡死敌方弹道和视野的墙边。张新杰行事逻辑严密，指令因果分明，怎样的行为会导向怎样的后果，如果走向另一端，又会是何下场，复杂的局势一次次被他拆分得一目了然，只要有入门水平的职业素养，在他的安排下，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张新杰做得很好，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也包括韩文清。他发出的那些指令一如他本人，简单精准，直击要害，只说必要的话，只做必须的事，一个无用的字都不多打，一分多余的精力都不浪费，一切言行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赢得比赛。

平日相处时，只要是张新杰认为有必要的场合，人情世故他能考虑得相当周全，然而到了赛场上，这人整个就是六亲不认。他的考量只有获胜的概率，为了无限拉高这个概率，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包括韩文清。

张新杰不是那种会骂骂咧咧追着脱节的输出死命奶的治疗。他给出的位置安排总是有余量的，通常来说，即使比他给定的身位格再向前深入一些，他也能覆盖得住，但如果真的超出了他的法术范围，那么保证其人血量在安全线以上，就不是他首要的考虑事项了。这并非是以放生来报复他人的脱控，张新杰不会这般意气用事，他的逻辑是，涉险强拉血量得不偿失，既然已经无法达到比较高的治疗效率，不如就放手卖血打波强硬交换。

张新杰其实不喜欢这样，这根本不是他最习惯的方式，但即使有他提醒把控，霸图仍然时不时就会打成这样，他多少有些无奈，但也总能立刻作出最佳的决策。给谁刷血吊命，不取决于对方是谁，也不完全取决于对方个人能力有多强，而取决于谁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发挥最大的价值。

所以当大漠孤烟一人位于石不转的右前方、霸图余下三人在石不转的左前方、四人血量差不多危险、神佑之光的光幕范围无法同时覆盖这撕裂的站位时，张新杰果断地放生了韩文清。

己方一个输出倒地，对方治疗同时毙命，用输出换治疗，在团队赛里怎么看都不亏，但这首先倒下的输出是大漠孤烟，就可谓震撼八方宾客了。

荣耀职业联赛进行到第四年，霸图头像首先灰下去的，从来都不可能是大漠孤烟，这不奇怪，就像嘉世也不可能轻易就让一叶之秋率先完蛋，他们是指挥，是主心骨，是顶梁柱，他们倒下了，没人有信心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接管队伍，并做到他们的同等水准，如果做不到，之后必定会有一万个人质问：你们为什么没有全力支持他们？

但张新杰不在意。

他知道全场都会因为大漠孤烟倒地而震惊，更知道对方只要回过神，一定会立刻扑过来围攻自己，接下来自己的蓝耗必然陡增，所以他在大漠孤烟血量清零前最后五秒给自己挂了天使之翼，开始吟唱希言祷告，以免回蓝时被地面技能抓死打断，接着大漠孤烟倒地，石不转瞬间连刷十条“回防”，以最快的速度，在敌方反应过来之前，强行喊醒了每个人。

对方无治疗，己方有指挥，比赛结果一望而知。

第三赛季后期，张新杰私下给出的那些最关键的建议，让霸图几位队员不再以打量青训选手的眼光看待他，而是开始正视他作为职业选手的战术认知；第四赛季前期，他们从运转流畅的团队配合中明白，张新杰绝不只是纸上谈兵的理论巨人；至此，他们终于确信，霸图有了第二位值得信赖的指挥。

韩文清从未想过自己会率先倒下，他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地认为，治疗会竭力保自己到最后一秒。左支右绌无力回天是一回事，有选择地把自己视为弃子则是另一回事，然而张新杰接下来就在赛场上给出了没有争议的好结果，唯结果论的韩文清震惊、憋屈、愤怒，却无可指摘，无话可说。

更重要的是，韩文清能感觉到张新杰的确无意僭越，他只是让所有人都在最恰当的时刻和最恰当的位置做最恰当的事，而所有这些恰当，最终导向的都是霸图的胜利。张新杰的确在寻求一定的指挥权，但他对权力本身并无欲望，他要的是借此弥合可能发展成断口的细微裂纹，填补终会致命的缺陷。权力，只是张新杰为了达成目标——冠军——必须拥有的工具。这就更加让韩文清有火没处发，谁能去指责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奔向目标的人，即使他奔跑时踏入了自己的领地？

这场比赛叶秋看得直发笑，吴雪峰问他在乐什么，他指着屏幕中面无表情的张新杰和满脸难以置信的韩文清，说老韩的好日子来了。

然后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觉得当初劝韩文清留下那个敢跟他拍桌子的新人，简直就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霸图从来没有在赢了比赛后开过气氛如此凝重的复盘会。录像行至大漠孤烟倒地，会议室里众人表情微妙，张新杰平静如常，韩文清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这是我能想出的最优解。”对张新杰而言，这只是战术的一环，并不会因为对象而有特殊意义，“无论当时是谁在那个位置，我都不会强行去救，即使以队长的操作水平，让治疗在团队赛中放弃团血、打乱整体节奏去保，都是不明智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能尽量避免出现这种局面，假如不主动涉险，就不必放弃任何一个人，我们可以赢得更有把握。”张新杰又补充道。

在那之后，李艺博找到韩文清，提出应该让张新杰做副队长。

“霸图需要一个真正存在于赛场上的副队长。”这是李艺博的理由。

韩文清没能抓出事情到底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悄无声息地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张新杰套进冰冷的项圈里，这让他不适，让他战栗，让他想要撕扯脖颈上那闪着寒光的铁环，但在事实面前，如果要对得起身上背负的希冀与重量，要无愧于自己至高无上的追求，他不得不低头。

无论是缠斗了三年的对手，还是擅长捕捉亮点的媒体，都发现霸图的打法虽然仍旧激进，但其中的鲁莽和脱节，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张新杰润色掉了大半。霸图仍旧是那头充满野性力量的猛虎，但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容易被猎人的诱饵撩进陷阱了。它保持了强健的筋肉、无情的利爪和凶狠的精魄，现在又有了冷静的头脑，因而变成了更加危险的顶级猎食者。

霸图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踏碎繁花，吞噬剑光和诅咒，摧毁魔术师的幻象，再度见到了斗神殷红的披风。

该以何种姿态攀爬最后的高峰？

张新杰仍然认为，应该求稳。苏沐橙与叶秋之间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但张新杰能看出，她在心理上太依赖叶秋了，吴雪峰策应的是整个嘉世，而苏沐橙策应的是叶秋，与此同时，叶秋对苏沐橙又有着显而易见的保护欲，如果苏沐橙被围攻，他很难完全理性地在必要的时刻弃她于不顾。

张新杰不知这两人之间的情谊何以至此，也没有兴趣去打探，他只是确信，这就是现下嘉世最致命的缺口，只要设计好诱饵与陷阱，一次一次把外力往上加，即使嘉世铁板一块，裂纹也会自缺口出发，一路扩展，裂穿裂透，最终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崩断。

但韩文清不同意。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叶秋，认为抓死一个队友就能制服他，实在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你能想到的，他也能利用，你所设计的，他必有反制。想要在叶秋面前做猎人的人，最终都成了猎物，唯一能打败他所带领的队伍的方法，就是直捣黄龙，杀他本人。

张新杰与叶秋实际交手的次数太少，他的战术水平的确高于韩文清，但论及对叶秋本人的了解，却还差了韩文清许多。一切战术最终都要归结于人，张新杰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他承认，韩文清秉持的粗暴方式，或许的确更好。

但要如何杀叶秋？

无论张新杰怎样排演，要直接杀掉叶秋，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让韩文清和叶秋在空白的竞技场房间里粗暴地硬拼操作，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赢，更不消说还有那么强力的枪炮师在旁利用地形策应。而除了韩文清，霸图没有谁的操作水平能与叶秋并驾齐驱，这是客观的、无解的死局。

尽管明白要靠常规战术击杀叶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张新杰还是尽力和队伍一起设计了一切可能的战术。无论执行方式如何辗转，思路最终都会落于其他人辅助大漠孤烟击杀一叶之秋，这其中的每一环都充满了变数，即使推进到最后一步，韩文清能否在单对单中战胜叶秋，都是个未知数。

张新杰不喜欢这样的方案，实现的概率太低了。他们一路至此，却要把最后的结果托付给链条每一环上都层出不穷的变数？他努力寻找着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只要出手，就能百分之百置叶秋于死地的可能性。

一种一击必杀的可能性。

一击必杀。

舍命一击！

刺客的技能跃入张新杰的脑海。谁说一叶之秋必须由大漠孤烟来杀？

比赛就在两天后，彼时他们正在训练室做团战演练，张新杰一边配合队伍走位，一边快速在脑内推演。这很难吗？并不。霸图的刺客向来是正面强攻风格，比赛中出现在一叶之秋身边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不会引起任何额外的警惕；赛场瞬息万变，能让季冷和一叶之秋以命换命的时刻会多得数不胜数，唯一的变数只有这命能不能直接换下来。

但以张新杰的眼光来看，这不是变数，甚至连概率都算不上，根本就是定数。舍身一击无非就是数值换算的游戏，只要计算好怎样血量的一叶之秋，需要怎样血量的季冷去刺杀，若干区间，有减伤无减伤，一一对应，选准可以完成一击必杀的血量差，就可以了。他是治疗，季冷的血量几乎完全取决于他，他是牧师，有办法让对面治疗在一叶之秋血量不满时毫无办法地沉默三秒。

这是最激进，也最稳妥的办法，是在霸图浸淫两年的张新杰才敢想的办法。

要在此时提出这个方案吗？

张新杰视线微转，瞟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韩文清一眼。他，能接受吗？

张新杰想起过往那些自己试图在赛场之外与韩文清沟通的时刻，他决定不告诉韩文清。没有结果的方案，韩文清不会轻易相信，并且张新杰明白，抛开可行性不谈，让韩文清接受一叶之秋并非死于大漠孤烟之手，或许才是真正难以实现的地方。

说服季冷就够了，这个方案的实现本也不需要其他人参与。

当天晚上，张新杰把穿着睡衣准备走出房间去洗澡的季冷堵了回去。季冷听完张新杰的计划，惊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击杀一叶之秋，由他来完成？他认同操作层面的可行性，但这样赌的风险是否太大了？瞒着韩文清搞这样的大动作，一旦失手，他们怎么办？

张新杰脸上浮起了一点歉意：“前辈，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但上次在食堂听到你和家里人通话，提到了退役。”

季冷一怔：“是，这场总决赛，会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

张新杰点了点头：“所以你其实不必担忧任何后果。我们的比赛会先按照这些天演练的方法走，不会有任何人看出异常。但你要在看到我的信号后，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捅穿一叶之秋。只要这一击打出来，之后赢不赢，拿不拿冠军，都对你没有影响了。自此你就是传说中那个用舍身一击刺杀一叶之秋的盗贼，区别无非在于，如果我们赢了，你是石破天惊的关键手，如果我们输了，骂名也只会在我们，毕竟一叶之秋都死了还赢不了，那就没有借口可找了。”

“赌的成分都在我。赢了，前辈你功成身退，输了，我罪魁祸首。前辈，你稳赚不赔。”张新杰又说。

季冷想了想，发现张新杰说得实在是很有道理，但他仍有一丝犹豫：“那你呢？如果赢不了，你打算怎么办？而且就算赢了，韩队那边，你……”

张新杰答得心如木石：“事后取得原谅永远比事前取得同意要容易得多。而且无论在哪里，治疗总是好就业的。”

“你要走？”季冷捕捉到了张新杰话语间的关键词。

张新杰浅浅地笑了笑：“这不取决于我，前辈，都看这场比赛中你我之外其他人的表现了。”

季冷咬着嘴唇思索了一阵，张新杰不催不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季冷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好，告诉我怎么做。”

他没问张新杰是否真的能保证只要自己一击下去，叶秋就必死，他知道张新杰可以。到自己在场上存活的最后一秒，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赌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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