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22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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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海尧知道梅剑时悟性不差，联想能力也蛮强。但居然对那样的问题紧抓不放，着实叫人很为难。

“明明按你说的，宿宁山已经没救了，放置不管或许还能保全宿宁山的完整，即便日后它真的崩塌，至少无人受伤。可你仍旧不计后果地跟蟾蜍怪缠斗，到底是你跟那只蟾蜍怪有血海深仇，还是——你到宿宁山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处理上面的邪祟，而是针对那座庙。”

面对梅剑时的质问，君海尧只是长叹一声，仍旧表现从容不迫。他说：“这样一阵见血、咄咄逼人的样子真的很像……”

“我不是你老婆！少给我装模作样，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见无法回避，君海尧只好承认：“这次你猜对了。我去的目的就是要拆庙。”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一旦破解那个阵法，宿宁山就会彻底消失。难道……你跟建立那座庙的人是一伙的？”

“我不是。”他反驳道。

“你认为我还能相信你吗？”

“若我不插手，那座庙要收割的就是整座宿宁城的游魂。收割宿宁城的百姓性命才是那座庙的存在目的。”

梅剑时疑惑地紧皱眉头，死瞪着君海尧，等他下文。君海尧只好继续解释：“我说过那个焱炉罚被修改了时间，真正要焚烧的不是宿宁山山体里的水分，而是宿宁城百姓的魂魄。只有当宿宁城到了人魂彻底清零时刻，那个炉灶才会全力焚烧，将宿宁山里的水分全部焚烧殆尽，之后便是山体崩塌。而铜柱地狱是用来惩罚人间纵火犯，要烧焦肉体到皮肤和肌肉脱落，骨骼烤至焦黑，惩罚才可以结束。然而焱炉罚焚烧的都是无辜魂魄，焚烧无辜魂魄会适得其反。所有冤假错案的恶果都会报应在冥界掌权者身上，也就是说那个焱炉罚，那座庙积累的恶果都会由阎王爷来承担。”

“按你这么说，那个阵法不仅仅是为了摧毁宿宁山，还针对你们家的阎王爷。那你是为了阎王爷才来拆庙的？”

“不是。”

“哈？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海尧盯着天真小花几眼，移开目光，冷道：“我是为了破邪神的封印。”

“哈？！”

君海尧这个答应着实远远超出梅剑时理解范围。震惊到一把抓住君海尧的手腕。可梅剑时不知道，此刻的君海尧全身上下都没有丝毫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是安国人？”

“安国人？即便我是，你以为现在的安国还有明奉的信众吗？你可能忘了，两年前诸神讨伐之战，安王可是出了不少力。非常可笑，不管是安氏还是陆氏都是叛神一族。”

“那你为什么……”

“我死过两次。”

“啊？怎么会死两次？”梅剑时只觉得越听越糊涂。君海尧说话总这样，支离破碎的。很难让人懂。

“还记得我说过，我是因为我妻子才变成如今模样吗？”

梅剑时想了想，点头。

君海尧温柔一笑，然而笑容里潜藏着苦涩：“我还是我的时候，我遇见了宝儿，对他一见钟情。与他相爱五年，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我余生一直在找他，在人生快过半的时候恰逢地震，掉进裂缝里死了。在渡黄泉时看生平回忆时原本对宝儿已经记忆模糊了，可在那里我再一次见到他。我怀念他，思念他。五年太短了，我不甘啊。于是我逃回人间了。”

“啊？慢着！你不是死了吗？逃回人间……？”

君海尧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以游魂的样子回到人间。”

梅剑时震惊到思绪混乱，手足无措：“可是，若你是游魂的话，不是很快被大地所吸收吗？”

他再次点点头：“为了不被大地吸收，我以妖为食。差点把自己练成魔。”

君海尧的话很简短却每一句都如同炸雷般震撼。梅剑时只觉得脑袋嗡嗡叫，比之前蟾蜍怪发出的引雨雷还要吵闹。只听他继续说：

“我的孩子岳升为了救我，利用异法，以契约为媒介，与我交换了命轨。第二世，我用我孩子的身体活到六十多岁。后来我为了完成夙愿，与阎王爷借了百年，叶兰以他寿命作交换，为我再借了二十年。”

“命轨？”

看他迷茫的眼神就知道他听不懂，君海尧只好解释：“所谓命轨，指的是人生脉络。比方说我因为脱离自然规则导致如今的命轨就是成妖成魔，永无来世，而岳升命轨是转世为人。他与我交换了命轨则变成他的命轨是成妖成魔。”

“那这一切只是为了找你妻子？”梅剑时想起之前君海尧跟雀师兄聊天聊到命向逆转之法，问，“你一直找命向逆转之法是为了复活你妻子吗？”

他摇摇头：“我要复活的是岳升。”

“你是想通过解封邪神的封印，复活邪神，然后让他帮你复活岳升？”

“不是。跟我做交易的是陆娉婷。”

“？！！陆娉婷！你知道陆娉婷在哪！？”梅剑时一脸惊恐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之前的对话细节，“难怪你说那座庙不是陆娉婷的手笔。敢情你根本就知道真相！”

面对梅剑时的审问，君海尧也坦然：“我确实是知道。我也知道怎么解封邪神。”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你不知道一旦邪神降临人间会给人间带来浩劫吗？据记载邪神手段毒辣，残酷无情，他连他发妻都能残忍杀害，仅仅为了复活他那个亡故的小信徒。之后带来一连串人间灾难，我是不记得，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还有办法吗？我找了百余年！人间各处我都走过！什么办法都试过！我连你师父那种人也求过了！通通都没成功！我现在就剩二十余年的寿命！我已经没有试错机会了。岳升等不了，我也等不了了。”

梅剑时愣住了。认识君海尧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般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若不是你，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沦落今日的原因。”

他已经活太久了。遗憾的人与事越积越多，直到难以挽回。就因为太不顾后果地前进，等察觉自己犯错就得更努力、更累的方式去弥补过错。越补越错，越补越遗憾。错到他不得不放下了挚爱。丢失了时光，丢失了爱人的能力，丢失了人间道德，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断前进。直到无路可走。

想着君海尧的人生种种，梅剑时感觉鼻子刺痛，脸蛋红热。心头一阵酸楚，刺痛刺痛。

“你为什么要哭？”

“……你吼我。”

“你总是莫名其妙地哭。”

“闭嘴……”

“对不起。”

“闭嘴。”

梅剑时用袖子拭去脸上的痕迹。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难道拆了那座庙，邪神的封印就能破吗？”

“不是。你们祖师爷可谨慎了。下了三重。要按顺序破解才能彻底解开。”

“那你破解了多少？”

“第一个。”

听到这里，梅剑时心里安心些，吸吸鼻子。“那你跟陆娉婷做了什么交易？”

“这部分我不能跟你讲。”

“为什么？”

“你会告诉药都门的。”

“难道你还想保陆娉婷不成？”

“这是交易。”

真嘴硬。以往他都是有问必答的！梅剑时感觉很不爽。只好换个说法：“那你怎么确定陆娉婷给你的方法一定是行得通的？”

君海尧想了想，说：“你听说过海邃童话吗？海隧童话讲的是海因主上陆游学，爱上一个仙子，与她生下一个仙子。海因国的大臣要海因主回国管理国事，海因主只想与仙子长相厮守，决心不回海里，于是他扯下龙息脉，褪去龙鳞，让原本不适合生活在海里的仙子能够回去海因国代他掌管国家。”

“你意思是，你想效仿这个童话里的做法，取龙息脉让你儿子成为海人？”

君海尧犹豫地点头。“这是我最后机会，我必须一试。”

“也就是说，陆娉婷以龙息脉的情报与你交易，让你帮忙破解封印来换邪神的封印。”

君海尧笑笑不语。糟糕，居然全猜对了。

“你要把这个事上报给药都门吗？”

被问这个问题，梅剑时反而犹豫了。

陆娉婷真会找人，居然能找上君海尧这个偏执的神经病。解封邪神自然是很危险的事情，可是说不定能借君海尧这家伙找到失踪的祖师爷。而且目前只有陆娉婷能感应邪神所在，既然君海尧知道陆娉婷在哪就不能跟君海尧翻脸。可细想，如果为了找祖师爷而破除邪神的封印，还让耀国国土消失一部分，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大呢？

兹事体大，绝不该是由我这种小角色来决定的。

“这个事我会先与师父说，由师父决定。你也知道德玄神失踪一事于我门派而言也是很紧要的，我们也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人间寻遍也不得结果。也许——也需要你的帮忙。”

“啊……你这是分明在陷害我啊。”

“反正你也是要替陆娉婷破解封印，帮我们药都门把祖师爷找回来也不过是顺便的事。”

“说得很有道理呢……”君海尧笑得很是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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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暨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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