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齿轮开始转动

你憎恶的所有

2025/02/27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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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
兹欧斯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斯特利乌斯手中拿着一本他人都未曾见过的书，擅长运用暴力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米吉多向来认为学习人类的新文字没有任何意义，这与喜好安静度过独处时光的斯特利乌斯截然相反。
斯特利乌斯总是会第一时间学习那些翻来覆去改变更替的文字，就像是他本身就将这一部分视为乐趣一般适应享受着每个时代不同的特征，并通读那些富有特色的文学作品，即便他早就已经停止创作千年有余，他也无法否认自己仍然会被文字组成的漩涡卷入其中、如同一种诗人的本能共鸣。
“「失落记忆」——今天在城市中心场馆中推出的新人奖候选作。”斯特利乌斯淡淡回应着兹欧斯的疑问，他的手指划过书本纸张的触感，崭新的纸张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油墨气味让他倍感新奇，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兹欧斯只是摸了摸脑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就走到了另一边去观察拉结尔的行为、他自然无法理解其中的价值。

——这是在故事刚开始时发生的、或者说是距离剧本展开前不久记录的下来的那些细枝末节。

斯特利乌斯回想起他初入场馆时观摩到的景象，他曾经见证过无数个世纪的知识流通景象，各种材质的纸张经由不同人之手进行修补传阅，又或许刻在巨大的石碑上供人观赏——这些全是早就已经记载在书上的历史轨迹，现在斯特利乌斯如愿以偿看到了书中讲述的、现代社会中独特的文字传播方式。
首先是完成这一切必要的先进的仪器——全知全能之书剖析过其准确的原理并将其灌输进自以为发明家的人类脑内，自以为能够进行独立发明创造的人类就这样将全知全能之书的赏赐具现化。斯特利乌斯又不得不承认作为一种文字的载体而言这种量产书籍确实更加方便携带，他一边是全知全能之书的受益者、一边又是无法从中逃离的受害者，不如说…此刻目之所及的人类都是如此相同的命运，就连此时此刻摆放在书架上的那些书本也是一样，仅仅只是被安排在那里的……
“文字变成书本被摆在架子上的感觉果然和浏览原稿的时候完全不同啊。”打破斯特利乌斯入神思考的是一个爽朗的声音，米吉多顺着声音的来源侧过头打量着来者的样貌，他的余光瞥见一位扶着帽子青年正站在那里微笑着。

“嗯、是啊。”斯特利乌斯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人类交谈这一步骤上，他没有那个多余的心情去关注那些故事结局早已注定的平凡者们，所以在被缠上之前、斯特利乌斯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没必要久留的地方。
“你在找什么样的书呢？”
是年轻又自来熟的人呢。斯特利乌斯如是想到，他伫立在书架前。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挑选一本有趣的、更有内涵的作品作为他来到这个时代时第一个捧在手中的读物，然而就如同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在他作出判断之前就被唐突拽进了一通NPC触发的对话中。
“我在找可能会拿下这次奖项的书。”斯特利乌斯头也不抬平静地回应着，他的视线瞥过面前写着「失落记忆」的书册——朴素的封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周围林列的书本格格不入，就像是临时赶工出来的出版、就连印刷量也只是其他书的一半，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部不被期待的作品。
但是斯特利乌斯抱着好奇的心态将手伸了过去。
“啊、我觉得这个或许不会得奖，大概！”身旁的青年唐突发出了慌乱的声音，这让斯特利乌斯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说旁边的人都有些过于好管闲事了，就像是要反其道而行之那样、斯特利乌斯无视了这份无足轻重的意见自顾自翻阅起作者介绍那一栏。

“神山飞羽真。”——配着一张笑起来傻里傻气的照片，呼唤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斯特利乌斯感受到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不管是对这个名字、还是对照片上人物的长相。
所以斯特利乌斯第一次抬起了目光，将扉页的照片放在面前那位青年的脸旁放在一起比对起来，一模一样的五官…只是会动的那张脸此时一脸紧张、不会动的那张脸仍然维持着笨蛋一般的笑容。
“喔…就是您啊。”在视线的注视下面前叫做神山飞羽真的青年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挠了挠脸颊。
“啊哈哈…因为想看看前辈们的作品所以就来这里了，果然前辈们的书不管是装订还是设计都很用心啊…”神山飞羽真为了缓解尴尬笑了几声，他伸手轻轻拿起了自己那册可以算得上是敷衍的书本，年轻的创作者注视着自己的造物柔和了眉眼间的光芒，就像是对待子嗣的父母一般露出了欣慰又感慨的温柔表情继续诉说下去。“对我来说能够出版本身就已经是预料之外的事态，我只是…想要写下去而已、将自己脑内的那些想法变成跳动在纸张上的文字——不管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此时此刻寄托在手中的书本的重量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如果能把心情传达给什么人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以我这种外行小说家的水准来说不会奢求这种事啦…”

斯特利乌斯早就忘记了那份雀跃的心情，或许他也曾在过去因一整本诗集被写满而感到欣喜，无关任何追名逐利想要得到赞颂的心情、不过只是想把最真实的想法用诗句表达出来，只是那种纯粹的创作表达欲望想要为人倾听，此时此刻这份相似的情感或许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得到了体现与共鸣。
“不是很好吗？”完全不像他会说的话一样，斯特利乌斯看着自己伸出的指节鬼使神差给出了回应。“重要的并不是书本的外在包装，寄托在书中的真挚情感才是最珍贵的事物，这正是您书写的意义、而且足够强大，您大可以再昂首挺胸对自己怀抱着的信念更自信一些。”
他大概是被这对待创作的单纯话语打动了吧？即便是已经死去了两千年的心情也会有一时兴起回温的可能性，不经意间转过头的斯特利乌斯与神山飞羽真对上了视线，也正是那个时刻他才真正看清了年轻人眼中溢出的光彩。
纯净的、仿佛能够将人引入其中的热情，如同得到认可了一般闪烁出的欣喜色彩拥有着特殊的感染力，使人无法轻易从那上面移开视线，这是如此令人羡慕又痛恨的那份纯真啊…。两千年前的斯特利乌斯是否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眼神呢？这样的问题答案早就被压在弃置的书籍最底部，像是要回避这双眼中耀眼的光芒一般、斯特利乌斯移开了目光。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把这本书送给你吧！”如此说着的神山飞羽真双手捧起他手中全新的造物、就这么带着诚恳的语气鞠躬低下头将其递给了斯特利乌斯。
“为什么？”斯特利乌斯漫不经心回应起来，他轻飘飘瞥了一眼神山飞羽真那因浮夸动作而歪掉的帽子。
“虽然我不一定会获奖，但是我希望你能看看我的作品！因为……”越说到后面神山飞羽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甚至把脑袋又往下低了一些、呈现出了一种鞠躬九十度的状态。
“因为？”斯特利乌斯的手抵着下巴重复了一遍话语中卡顿的时间点，他歪了歪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就此引导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或许不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的话，可是刚才那番话确实点明了我一直以来困扰的事情。其实、听说要出版后我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的心情…晚上也没有一夜无梦安稳睡到天亮过——呃、跑题了…总之！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样的话，如果能把我写在书中的心情传达给你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

真蠢啊，说什么传达心情之类的内容、这个人就没有想过这一切只是礼貌客套吗？斯特利乌斯在内心冷笑了一声嘲笑着年轻作家的稚嫩，但他仍然违背了内心的不屑、如此接过了递到面前的书本“好心”劝解起来。
“我可不能保证读完后能够与您的心情产生共鸣，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再见面分享读后感的机会，您的善良会像掉进池塘里的石子也说不定哦？”斯特利乌斯露出淡淡的微笑，他的手轻轻敲了敲书封提醒着对面一脸紧张的人。
“我并不是想得到你的回应才这么做的、只是…单纯想要感谢，所以希望你收下。”神山飞羽真露出了认真的神情，如果只是个纯粹的一根筋老好人的话斯特利乌斯大概不会再多看两眼，然而这份强硬的态度却让他觉得格外有趣，抱着这种心情他最终还是妥协着将书册揣进了怀中。
“那么我会怀着期待的心情看下去的、有关于您的故事。”当然、作为书中既定的角色而言神山飞羽真的确有一种与他人不同的独特魅力，如果是由他的视角展开来观赏人生这段电影的话、或许会和路人那些无聊的肥皂剧截然不同吧？

“真的？那么…约好了哦。”这么说着的神山飞羽真伸出了手，就像是缔结某种仪式一般尽显庄重。“呃、冒昧问一下…名字是……？”只不过这份严肃并没有持续多久。
“斯特利乌斯。”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呢？斯特利乌斯拭目以待、握住了那只手。

“时至今日你还会说出想要将心情传达给我这种话吗？”躺在地上仰望着塔顶景象的斯特利乌斯用沙哑的声音向伏在他上方的神山飞羽真问道。
火炎剑烈火带着灼热的温度抵在他的喉间，早已因战斗遍体鳞伤的英雄自脑袋上淌下殷红的鲜血，就这么无声混杂着汗水滴落在最终魔王脸侧的地面上。
世界濒临毁灭，赶在一切彻底崩塌殆尽前分出的胜负早已一目了然，已经失去力气的斯特利乌斯仅仅只是艰难地伸出手、替他故事中的英雄拭去脸上滑落的液体以便于看清那张掺杂着悲悯与愤怒的脸庞。
他仍然记得神山飞羽真觉醒成炎之剑士时自己那心中的动摇，阅读「失落记忆」时脑内浮现的轨迹与既视感等种种线索包括「神山飞羽真」这个名字本身都串联成了最为合理的那个解释方向，那些活跃的、亮眼的精彩表现从真正意义上将故事讲述的主视角堆在了这个注定不会平凡的小说家身上，而自己也确实如同约好的那般见证到了最后，如果说这是一则既定的剧本的话，那还真是…又老套又有趣啊。

“……”神山飞羽真陷入了沉默，斯特利乌斯留意到剑士执剑的手颤抖了一下，于是后者毫不掩饰笑了出声。
“算了、算了——就算问你这种问题也是平白无故添堵而已…”斯特利乌斯虚弱的声音如同随时都会消散的幻象，连带着他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残破身影一同。
“我仍然想要传达给你。”然而神山飞羽真并没有给出否认的问答，他放松了握住剑柄的力道、火炎剑烈火因此掉落在地面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杂音，那从前发间隙中重又变得明了的双眼直直注视着斯特利乌斯。“不、我应该已经传达给你了吧…斯特利乌斯。”
是吗？那就是这样吧。斯特利乌斯一边在心中自问自答一边低声笑了起来，他的手指掠过神山飞羽真凌乱的前发，初次见面时那双透着单纯与稚嫩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成熟坚定的呢？斯特利乌斯看着在那一片绯红的眼瞳中透出的光亮，即便经历了那么多蛮不讲理的事态，见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却仍然能够保持的那份可贵的自我，比鲜有人知的宝石更加珍贵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这里，如果能够在那双眼的见证下迎来最终消逝的结局，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你的故事我很喜欢。”斯特利乌斯比之前要更直观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他那变得透明的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在收下那本书的第二天我就看完了。你对创作的重视、那份想要让他人因书籍而幸福的心情，还有令人感动的圆满结局……那些文字构成的情节切实向读者传递了幸福、熟悉的温暖……所以我很喜欢。”
斯特利乌斯感受到他对语言的感知正在离他远去，即便如此他仍然想要把这份迟来的读后感传达给年轻的笔者。
“太好了。”神山飞羽真到底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笑出来了呢、这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读的问题。斯特利乌斯是曾经在无意中为他指明方向的路标，如果说没有发生这些被框死在剧本框架中的故事的话，是否他们也会有一同创作成为友人的可能性？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世界的话、一定……“谢谢你、遵守了这个将故事看到最后的约定。”

“已经够了、这个世界已经迎来终结了……。”就像是能够明白此时此刻神山飞羽真心中所想一般，斯特利乌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身来，他用最后残存的视觉把那柔和的、仿佛初见时一样温柔的笑容牢牢印刻在心中，即将消失的手抚摸着神山飞羽真的脸颊。
一个轻柔的、承载着感谢与更多情感纠缠的亲吻使二人的唇瓣相贴在一起，交换着这颗星球最后一处高塔上的温存，直到斯特利乌斯与他的话语一起彻底归于一片虚无。
“…在最后能够和你互相理解，我很■■——”

神山飞羽真未能在世界上所有故事消失之前听到属于斯特利乌斯那最后寄托的意志。
故事已经结束了，所以齿轮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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