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赛提|cb向】一步之遥/Por una cabeza

装作自己不存在

2025/03/05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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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利多学院有个学生失踪了。

这本不是一件需要大风纪官亲自出面调查的事情。

一

赛诺担任教令院的大风纪官已经过了第二个年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就任的第一年就将肃清的矛头指向了风纪官队伍内部的腐败问题。彻底剪除他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起初只有极少数风纪官对他的行动表示支持，更多的人或因利益牵扯或因势单力薄而选择了观望或沉默。教令院里不少人其实对他风纪官早期的事迹有所耳闻，也正因如此，他们只当他是初生牛犊，受的教训太少，总有一日有人「教会」他世道险恶。在他们看来，教令院让赛诺这样的人来做大风纪官，无非是迫于压力拉出来充个门面；而赛诺本人，既无势力，更不可能被赋予多大的权力，威胁程度与身高成正比。

刚者易折。这把火想必烧不了多久，更别说燎了教令院这片丛林。他们只盼着他烧着烧着把自己烧死在里面才好。

然而赛诺并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在他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在履行维护规则与正义的职责。为了达到目的，必须首先保证风纪官队伍的廉洁与高效。如果还像从前一样，连风纪官们都各事其主，一盘散沙，甚至作着学术腐败的帮凶，那一切将无从谈起。

万事开头难。一开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几乎处处都是阻力。赛诺顺着藤一根一根地摸上去，光是收集证据就花了他几个月的时间。直到后来形势逐渐有了起色，才有越来越多的风纪官愿意站出来加入他的行动。可用之人多起来之后，进程也逐渐加快，以至于收网的时候，很多人才惊觉自己早在动了反扑的心思之前就已经被切断了后路。

一来二去，赛诺的威望逐渐在风纪官队伍里，以及教令院内树立起来，甚至那些与学术无缘的镀金旅团之间也添油加醋地传起了风言风语。因此，后来当他将工作重心指向党争学阀，试图彻底整顿学术风气时，没有人再敢嘲笑他不自量力，当初讥讽与轻蔑的声音逐渐被恐吓与畏惧所取代，他也自此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自那之后又过去数个月。渐渐的，风纪官内部不少人都开始觉得，他们正在做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怕前途未卜，可一朝成事，就将是载入须弥史册的伟业。哪怕心里仍旧畏惧着赛诺，这些风纪官们也大都认可了他；就算赛诺不易相处，但是似乎只要跟着他，他们也能堂堂正正地再捡起当初被人嗤之以鼻之后仓促扫进角落的理想与正义。

就在所有人都日夜兼程、斗志昂扬的时候，却是赛诺意想不到地站了出来，给这场望不到尽头的斗争画上了休止符。他先是给调查组的成员放了三天假，接着又把他们分批派去跟进一些一眼看上去无甚紧要的学术纠纷，调查组几乎宣告实质性解散。仿佛一夜之间屠龙勇士突然操起了菜刀，敌人也从巨大的遗迹龙兽变成了厨房里的兽肉和蘑菇。当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询问他这么安排的用意时，赛诺的回答却很简单：「你们需要休息。」

他深知教令院内部经年累月发展壮大的学阀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拉帮结派，占山为王，相互争斗又互相依存，要撼动它势必会伤筋动骨，既不能一蹴而就，也不可单靠着挥洒一腔热血。他们不久前才调查了一起骗取经费的案件，不仅总金额令人咋舌，时间跨度更是长达数年，这样的规模绝不可能出自个人之手。然而尽管负责审批与监察的相关人员尽数落网，进一步的盘问却始终无法获得有关幕后黑手的信息，线索就这么凭空断了。既然对手打算弃卒保车，那么与其空耗在此，他们更应该趁这个机会调整状态。

只要贼心不死，对方总有一天还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就在这时，风纪官办公室收到了来自教令院的消息——一名阿弥利多学院学生失踪了。失踪的学生叫纳齐，最初的报案者是一名镀金旅团的佣兵。据说他受托给这名学生当保镖，但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纳齐却仿佛人间蒸发。这名佣兵不甘心错失到手的佣金，就把情况托人知会了三十人团。三十人团在须弥城内组织了一次小范围的搜寻，没什么收获，便将情况请教令院下派的学者上传到了虚空。虽说三十人团基于稳定的雇佣关系长期担任着须弥城的城防工作，但是他们本身并没有立案调查权，平时城里猫狗走失、聚众斗殴还能出面解决，一旦涉及到调查取证或案件侦办，只能上报教令院等候调派。而虚空在统合信息时，恰巧在风纪官的工作日志里定位到一个月前一条关于实名举报的记录，而举报人正是失踪的纳齐。教令院传令官传讯说，由于虚空判断此事有调查的价值，希望风纪官办公室展开调查。

可很多风纪官却不这么想。据那天当值的风纪官回忆，纳齐一进来就说要举报生论派贤者纳菲斯学术不端，等风纪官带他去测谎并询问细节时，他又开始吞吞吐吐，神色恍惚，最后索性一走了之。利用举报体制发泄私怨的人他们见得多了，甚至在赛诺就任之前，所谓的举报通道也不过是学者们争斗时瞄准彼此的枪口。既然当事人什么都没说，他们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如今虚空有此判断，也不过是因为整理上传工作记录的风纪官太过粗心，才让无效数据干扰了虚空的计算。

赛诺推门进来的时候，几个风纪官正在兴致缺缺地梳理案情。突然从大案中抽身出来调查这种琐碎案件，很多人都提不起干劲，手头的线索更是拼得七零八落。

有价值的信息不多，他们只知道纳齐作为阿弥利多学院的学生，成绩不错，但性格不太合群；心气很高，导致交友圈比较窄，只跟同学院的几个学生有交流。其中一个是生论派贤者纳菲斯的得意门生，叫提纳里。

「提纳里……」赛诺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不过既然在他的记忆里没留下过什么负面印象，就表明此人应该为人正直，至少与那些已被教令惩戒的违规学者无关。也许以前在工作中打过交道，他心想，不免对这份不同寻常的熟悉感生出几分好奇。

也许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赛诺心里明白，突然命令长期紧绷的神经切换状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对抗惯性勒住疾驰中的马匹。他可以给他的部下们一些适应的时间。至于这件事，他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出了教令院，赛诺直接取道西南方向，朝生论派下属的研究设施禅那园走去。据经常跟生论派学者打交道的后辈讲，除非有课或者学术会议，否则提纳里很少出现在教令院。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在禅那园找到他。

禅那园隶属阿弥利多学院，除了规模庞大的露天培育田，园内还有一座毗邻温室的研究所。整座禅那园种植着大量稀有植物，因而这里不仅是生论派学者们的命门，对整个须弥而言，也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

赛诺沿途走着，一边向附近的学生打听着提纳里的踪迹。那些学生虽然有心绕着赛诺走，但真被搭话了也只能乖乖回答，毕竟谁也不想掉头就跑导致反而惹祸上身。听说他是来找提纳里的，那些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然后指了指禅那园里唯一一栋有顶建筑，让他去那里碰碰运气。

其实走到这里，赛诺几乎已经肯定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就在约一年前，他也曾数次装作不经意地走过这条路，擦肩而过或是亦步亦趋，为了跟踪观察某个人缘过好的生论派学生。对于当时正要着手清查学阀斗争的赛诺来说，一名风头正劲、八面玲珑的学生自然是必须掐断在萌芽状态的危险种子——在他成为党争与腐败的爪牙之前。

之后的跟踪调查里，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赛诺对这位生论派学生的人品有了新的认识。既然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此人与腐败无缘，赛诺默默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划出警戒范围外，甚至几个月后再次提起，脑海里也不过只剩下一些大致的印象。

——直到他无视了「除获授权人员外禁止进入」的指示牌，在穿梭过迷宫一般层层叠叠的茂叶繁枝后再次见到那个双耳高耸的生论派学生，这些模糊的印象才重新回复了实体。事实上，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提纳里刚刚观察完几组植株的生长状态，合上记录本，就听见从刚刚开始就停在不远处的某个脚步声的主人开口道：「你是提纳里？」

提纳里缓慢地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若有所思道：「……是你。」

「你认识我？」赛诺问道。

「就当是大风纪官的名号太出名了吧，想不认识还真有点困难呢，」提纳里毫不掩饰地岔开了话题，「我是提纳里。你找我什么事？」

提纳里的态度实在过于坦然，反教赛诺有些意外。虽然他回答的措辞同样耐人寻味，但赛诺决定先不去追究他的话外之音。毕竟他今天并不是为此而来。赛诺想了想，还是先自报了家门：「我叫赛诺，如你所知，是教令院的大风纪官。这次是想向你了解一下一名叫纳齐的生论派学生的情况。他前不久失踪了。」

「……失踪？」提纳里思忖片刻，然后迎上赛诺的视线，回道，「我明白了。你需要了解些什么？我尽量知无不言，如果能对你们办案有帮助的话。」

交谈的过程可以称得上愉快。提纳里确实如他所说，知无不言。从不拐弯抹角、含糊其辞，且条理清晰。这名失踪的学生纳齐的确不怎么合群，照提纳里的话讲，做学术的人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慢，性格孤僻可再正常不过了。虽说性格不甚讨喜，倒也不至于与人结仇。至于他与提纳里之间，因为同为生论派贤者纳菲斯门下的学生，交谈的机会确实比旁人要多一些，但内容也基本是以探讨学术问题为主，很少谈及私人的话题。

「我记得他的课题好像是……『基于多元统计分析不同产地的月莲缓解魔鳞病症的疗效』，是个挺有趣的题目。可惜他一个多月前跟老师吵了一架，之后就很少来禅那园了。连他采回来的样本现在也是由几个值日的学生一起轮流在照看。」

纳齐情绪激动地跑到风纪官办公室说要举报生论派贤者纳菲斯的时间恰好是一个月前，想必二者之间有所关联。「吵架的原因是什么？」赛诺追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提纳里回道，「我见到老师的时候他脸色不太好，我也没有多问。」

赛诺沉思了片刻看向提纳里，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边缓缓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纳齐的失踪跟你的老师纳菲斯有没有关系？」

提纳里的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因为这个问题绝对算不上友善。他迎上赛诺的目光，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在他耳朵里：「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纳齐和老师之间确实有过矛盾，但在没有更多线索和证据的前提下，因此断定他的失踪与老师有关或者无关都太过武断了。风纪官也不是靠假设来断案的吧？」

「嗯。」赛诺听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他转过身，一边避让着那些交错的枝条与叶片，一边向来时的路走去。提纳里与他曾经所知的那个学生并无二致。他在学术一途上纯粹而真挚，一面会对力所能及之事热忱相助，一面又对无谓的纷争敬而远之。

「等等，赛诺！」

提纳里出声叫住他，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除了自己曾经的前辈，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叫他了。不论是出于对力量的敬畏还是阳奉阴违的表面功夫，人们总是乐此不疲地在前后加上「大风纪官」、「前辈」或是「大人」这样的字眼才肯将他的名字叫出口。赛诺并非在乎这些，只不过久违地被如此称呼不免让他怀念起那些追随在前辈身后挥洒热血的日子。

赛诺刚刚撇开一片巨大蒲葵叶子钻出去，又不得不扶着那片叶子再钻回来。赛诺不打算对一片可怜兮兮的叶子「痛下毒手」，但它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柔韧有力，总想趁机偷袭他帽子上笔直竖起来的胡狼耳朵。

「还有事？」

提纳里一路目光跟着他，见他帽子上的两个耳朵先于脑袋从叶子底下钻了出来，赶紧清了清嗓子，问道：「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找我？」

「嗯，」提纳里答道，「我一直在禅那园，也会在附近打听一下。如果有了纳齐的消息，我也可以及时通知你。」

「你可以直接到风纪官办公室找我，」赛诺顿了顿，想起了他专程来禅那园的原因，又补充道，「如果你不习惯到院内，可以用暝彩鸟捎信给我。其他风纪官会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看到了信自会来禅那园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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