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1/28 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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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会当天，洪河的祝贺礼物是沈一朗带来的，是时光之前想要的漫画。沈一朗拍拍时光肩膀安慰他：“我们之后一起去找他，一定能把他劝回来。”
时光也振作起来。他之前颓废的时候，洪河没有放弃他，这一次，轮到时光去劝他回来。他们奕江湖三侠一个都不能少。
围达和建投的队员是组着队来的。时光和俞亮就像什么吉祥物一样，被转着圈围观。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穆青春都悄摸摸地挤到时光旁边，真心地夸了他两句。等到俞亮被方绪一个电话叫出去之后，时光又被白潇潇抓过去，好好薅了一阵。
正当时光忙着挣脱白女侠魔爪的时候，江雪明和谷雨推门进来，大喊了一声“时光”！
“明明！谷雨！”心大的时光立刻就冲过去。
时光锤了谷雨一拳，得瑟地问他：“怎么样？看我比赛没？下的好吧，嘿嘿。”
“不错。没给我们围棋社丢脸。”
“你这家伙——”
“时光！”江雪明打断两个男孩的对话，腼腆地笑着说，“恭喜你！”
她今天扎了个利落的丸子头，缠了一条天蓝色的缎带，尾端垂落的银雪花在错落变换的灯光下摇摇曳曳，荡起一点光芒。她可能还画了点淡妆，但是毫无见识的时光完全没看出来，他只觉得江雪明有些与平时不同。
江雪明不说话，只是盯着他，谷雨也反常地闭上了嘴。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时光慌乱地抹了把脸，又去扒拉身上的西装。
“没有。”江雪明红了脸，深吸一口气说，“我……”
“时光！”俞亮来势汹汹的声音打断了这一角的沉默，“师兄订的蛋糕到门口了，喊我们去搬。”
他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三个人齐刷刷地瞪着眼睛看他。
“你们……在干嘛？”
江雪明叹了一口气，笑起来把时光推走说：“没什么。不是搬东西吗？快去快去。”
她目送着时光被俞亮拉着走出了包厢，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在她下定决心的那一秒，时光又一次转身离开了。她知道这只是巧合，但她无法不去想，这是不是命运对她的暗示。
“你决定了？”谷雨轻悄悄地问
“我是不是有点怂？”江雪明吸了吸鼻子，“但我想了下，还是别让他为难了，毕竟是这么开心的日子。”
“是有点。”谷雨露出了一个没人看到的苦笑，“但谁不是呢？”
银雪花还在晃晃悠悠，只是曾经那个捣蛋的男孩，已经不会故意扯掉它去捉弄小女孩了。
他们终究是长大了。

巧的很，时光到前台的时候，何嘉嘉正叼着棒棒糖踱进来。他“哟”地招招手，时光乐颠颠地凑了过去，只剩下有些神思不属的俞亮在后面。
何嘉嘉一把搭住了时光的肩，扬起下巴点了点俞亮，问到：“不介绍一下？”
“啊？这俞亮啊……你能不认识？”时光一言难尽地看着何嘉嘉。
“俞亮大神谁不认识啊。”何嘉嘉阴阳怪气地说，“我这不是怕，俞亮大神不认识我嘛。”
“你好。”俞亮还在琢磨刚刚那奇怪的氛围。他还真没认出何嘉嘉。
“这是何嘉嘉。”时光好后悔自己的情商这么高，“我围棋社的朋友。你们也认识的啊，以前，他和你上过一个围棋班的。”
俞亮吃惊地仔细看了看何嘉嘉，是有点眼熟，于是俞亮真诚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刚刚没认出来。”
“你现在也没认出来吧。”
俞亮局促地不说话了。
时光看不得他这样，靠过去揽着俞亮，软软地顶了下何嘉嘉：“嘉哥今天脾气有点大啊。嗨，毕竟你们两都长大了，一下子没认出来很正常啊。”
何嘉嘉吃惊地看着护崽似的时光，和被时光抱住就笑开了的俞亮，感觉这两个人有点怪。可惜嘉哥这时候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年轻，直到多年以后才明白自己是噎了一嘴狗粮。
“行行行，我不跟今天的功臣计较。”何嘉嘉突然又一脸八卦地问时光，“江雪明来了没？”
“在里头呢。”
“谷雨也在？”
时光点点头。何嘉嘉“啧啧”地笑了一会，乐呵呵地往里走，还不忘高深莫测地让时光快点回去。俞亮心头突得跳了一下，抓紧了时光放在肩头的手，抿着嘴对时光说：“今天是我们两的庆功宴。”
“呃，是，怎么的呢？”
“我们两个人的。”
时光简直摸不着头脑，但他看出来俞亮有点生气了，自觉地开始哄他：“没错没错，咱两就是今天的主角。特别是我们小俞老师，那是光芒万丈啊。”
俞亮着急了，只觉得那个包厢成了蜘蛛精的盘丝洞，时光一进去就得被妖怪啃个干净。他偏偏说不明白，只能板着脸教训时光说：“你既然知道，就别惹出别的事来！”
“嘿，我惹什么事了？”时光还委屈呢，“莫名其妙发个火，我不管你了！蛋糕你自己搬吧！”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等到庆功宴正式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出来俞亮和时光又双叒叕吵架了。
俞亮全程黑着个脸，一句话都不说。时光则是故作活泼，和每个人都说笑，偏偏看都不看一眼俞亮。方绪已经看透了这两个人的本质，拒绝做那个劝架的冤种，自己找许厚、白川聊天去了。其他人就更管不了，干脆看起了双子星的乐子。
终于，在时光第二次蹦蹦跳跳去找江雪明的时候，俞亮控制不住地一把拉过了他，按在了身边的沙发上。
“怎么回事啊？大少爷，我找朋友说说话不行啊。”时光不满地拿话刺他。
俞亮还想发火，突然余光里看到角落里江雪明。这么开心的场合，少女却反常地露出忧伤的神色，她的眼神穿过重重人群，落在时光身上。她在等着时光回头看她一眼。
俞亮怔住了，不安化作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心头。他用力地抓紧了时光，像在龙卷风中抓住最后一条绳索。时光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心软了下来，别扭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对不起。”俞亮低声道歉，“我之前不该对你发火。我就是……不太高兴。”
“呃，因为我朋友？”时光想的是何嘉嘉说的话。
“嗯……”俞亮想着江雪明的目光。
“唉。”时光叹了口气，也不怪俞亮了，“这事吧，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我替他道歉，让你受气了对不起啊。”
“何嘉嘉啊，当年在围棋班总是输给你。你看他总是被爸爸打骂，所以就放了一次水，你还记得吗？他自尊心受挫了啊，从此就放弃围棋了，心里有了个结……”
时光絮絮叨叨地开导他，俞亮却没再听进去，他知道时光误会了，但他却没办法解释。
他要怎么告诉时光，江雪明看着你的目光，让我不由得慌张害怕。
怕什么？俞亮不知道。
俞亮在棋盘上，总能掌控一切。但当他为了时光，踏出那个黑白世界，有太多的困惑和陌生席卷而来，是狂风，是洪流。他就像吞下了一颗未熟的青杏，所有的酸、涩、苦都沉甸甸地压在胃里。
他没有立场阻止时光走向他的朋友们。他只能沉默地用目光追随着时光的身影。他不再是俞亮独自捧在手里的蚌，他打开了壳，那美丽耀眼的珍珠会吸引无数人。
微妙的变化在俞亮心间酝酿着。
时光终将破茧成蝶，可若他被远方的一朵花吸引，若他飞过山，飞过海，我如何抓住一只翩迁的蝴蝶？

接下来的庆功宴，俞亮都心事重重的，于是时光也觉得意兴阑珊。两个主人公这副摸样，庆功宴只好早早结束。方绪心里直呼小年轻这么难搞，但也只能任劳任怨地送两个人回家。
临走之前，方绪特别嘱咐时光第二天早点起来，收拾完行李之后，他还有正事。
俞亮猛地回头，急忙问时光说：“什么收拾行李？”
“就是我的行李啊。我之前说过吧？”时光疑惑地歪头，“我明天就回去了。”
“这么快……”
“我已经在你家多住了一个星期了，听绪哥说俞老师快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俞亮低着头靠着沙发背，神情藏在阴影中看不清。
时光陪着他一起沉默。
黑暗里，人的心底总是很容易滋生出些不合时宜、不讲道理的情绪。时光恍恍惚惚中向俞亮靠近，不舍地拥住了他。
俞亮生的高挑清瘦，身上还带着初春的寒意，时光只觉得抱住了一棵山间的青松，他的呼吸是风中旋落的松针，落在颈后痒痒的，一股热意涌上耳尖。
“怎么这么凉啊。”时光小声念叨着，他抱紧了些，数落俞亮说，“让你要风度不要温度。以后记得多穿点。”
时光后知后觉开始害羞，拥抱对他们两个男孩来说，似乎过于亲密了。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俞亮的原则，时光僵硬地放开了手，转身溜回了楼上。
俞亮却失去了一贯的镇定，这个拥抱来的突兀，走的悄然——就像时光本人。
他摸了摸尚有余温的衣袖，在自己熟悉的家中，被孤独淹没。
我的蝴蝶，他要飞走了。

第二天时光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侧已经铺的平平整整。他趿拉着拖鞋下楼，就看到方绪端着咖啡笑眯眯地看着他。
“绪哥！来的这么早？”
“早？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嘿嘿，我好久没睡懒觉了。”
俞亮从厨房里拿着包子豆浆出来，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时光确实饿了，抓着包子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急什么？没人跟你抢。”俞亮皱着眉说他。
“你慢慢吃。”方绪正色道，“作为带了你两个多月的领队，我最后还有几个建议给你。”
时光鼓着脸，期待地看着方绪。
“你和高永夏的那局棋，虽然是赢了，但也暴露了你一些问题。首先呢，就是你收官的稳定性还不够。要知道一盘棋下到收官，能扳回的目数可以说少之又少，这个时候如果犯错，很难弥补。这个问题也没有捷径，只能多练。”
“嗯，我当年在韩国棋院有一些收官题，你带走看看吧。”俞亮干脆利落地替时光安排好，“还有我之前推荐你看的李高昌的几本书。”
时光也不是第一次被说官子的问题，在他跟俞亮练习赛中，如果被拖入官子，他的胜率就会下降很多。他接着追问说：“嗯嗯，我会认真练的。绪哥，第二呢？”
“第二就是，你要学会在比赛里扬长避短。你的长处是什么？算路深，杀棋强，转换的时机和分寸都很好。所以呢，你中盘战很强，那你就要注意多把时间和注意力留给中盘。”
“时间和注意力……”时光若有所思。
“没错，没有棋手能保证自己几个小时都是全神贯注的。你要学会调整自己的节奏。你看啊，当时那盘棋，高永夏有两个二十分钟以上的长考，但你们最后是一起读秒的。这就是因为你每一步棋都花了太多时间。”
“这，也是导致你收官出错的原因之一。你时间不够，人又紧张，可以说出错也是一种必然。”
时光只觉得醍醐灌顶！他从前没有考虑过时间方面的策略，也算是经验不足。
“那我该怎么改呢？”
“你现在要多练快棋。你和小亮序盘的棋感都很好，但你们类型不同。小亮呢，从小打过大量的谱，他凭直觉就能排除很多错误答案。你则是凭借自己的大局观发现有利的落点，但是也需要大量时间去验算。你要在快棋练习中，把自己的直觉磨练地更加精准快速。”
“缩短序盘的用时，发挥中盘的优势，加强官子的稳定。”方绪也有些感慨于时光的成长，“你会成为非常强的棋手。”
时光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恨不得立刻回到棋盘上。
“谢谢绪哥！”时光感动地看着方绪。俞亮看着时光兴高采烈的样子感到有些气闷。
“小亮吃醋了？”方绪戏谑地调侃小师弟，“哈哈，师兄平时给你的建议还少吗？我也是难得给时光说两句。”
“师兄……我不是……”俞亮窘迫地反驳他。时光用手肘顶了顶俞亮，挤眉弄眼地逗他。
“你别急，你也有份。”
“我！？”俞亮吃了一惊。
“你首先就是老毛病，总盯着棋形看。对棋形敏感本来是你的优点，但有时候，你会被局部的棋形困住，失去全局的视野。这一点你不如时光啊。”
被说不如时光，俞亮的胜负欲腾地就起来了。他不服地说：“我没觉得。”
“嘿，小俞老师还会嘴硬啊。”时光难得看到俞亮被批评，只觉得新奇。
“你啊，现在是还年轻。”方绪叹了口气，“以后你打进世界大赛，人人都盯着你研究。这个问题很容易就被别人抓着打，就像时光，他好几次都是针对棋形给你下套，你不都栽了吗？
这第二呢，你下棋很少有翻盘战。好的方面是说明你前期总能取得优势，但坏的方面来说，当局势不利的时候，你太专注于防守了，如果对手不犯错，你就难赢。不得不说，下棋有时候是需要一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的。”
俞亮还想反驳，但方绪神秘一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沓棋谱，往两人面前一拍。
“今天跟你们说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建议。北斗杯刚结束，老师就打电话给我，把你们的优点缺点都说的明明白白的。喏，这些是他特意针对你们两找出的棋谱，要求你们打到滚瓜烂熟。”
俞亮没想到俞晓暘居然会关注北斗杯，一下子愣住了。
“老师其实啊，很关心你的，小亮。”方绪感慨地对俞亮说。俞亮不知怎么回应，只能一下下捋过面前的棋谱。
“哇，那我就是爱屋及乌的那只乌鸦咯。”时光乐滋滋地说。
“你小子！老师从来不吝于提点年轻棋手。”方绪维护自己老师，“他是看好你！”
“我知道。”时光自从褚赢走后，已经好久没体会到被前辈关心提点的感觉了，难免有些感动，“我不会辜负俞老师的。”
“好！你们都好好加油，中国围棋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啊。”

饭后，俞亮帮着时光收拾着行李，两个人的动作都慢腾腾的，仿佛想将这一刻再拉长些。
可惜离别终究会来。
“再见，俞亮。”时光站在车门旁回望门口的俞亮，“下一次，我们赛场见。”
俞亮踌躇了一会，鼓起勇气说：“以后，我们还能一起下棋吧？我是说，我们可以去黑白问道一起练棋。”
“当然！”时光笑得眉眼弯弯，“你就等着被我狠狠打败吧。”
俞亮似乎笑了一下，难得地没有怼回去。
他就这样看着时光挥挥手坐上车，一直目送着，直到车身消失在街的尽头，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去。
这个吵闹的、纷乱的、陌生的梦结束了，他又要做回那个矜持贵气、高冷清傲的俞亮，做一个符合所有人期待的俞亮——可那个俞亮，他偏偏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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