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学者寡情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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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哪里会有援手，哪里会有希望，寒止心中并不明晰，但目光却很笃定。他总有一万种方法让时独闲产生好奇，明明毫无根据，却总能不需要任何理由，盲目地相信并追寻一些并不存在的美丽事物。
用人类的话来说，好像叫做理想主义。这种品质在末世很可贵，人在绝境中往往正需要这份乐观。因为匮乏，所以好奇，所以向往。时独闲天生情感淡漠，总觉得凡是喜怒哀惧都需要原因和动机，世间一切都应有规律可循，因此当寒止这个随时随地胡言乱语发疯、各种迷惑行为频出、为人处事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存在出现时，两人互相注视对方就像看着横跨界门纲目科属种的另一个遥远生物那样新奇。
他们是两个世人眼里的外星人，但很遗憾，分别来自不同的星球，不是老乡。对他们来说，彼此也都是外星人，只是恰好都降落在了满是人类的地球上。
但至少，寒止活得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好像活在世人无法触碰的另一个梦里，却又始终很清醒地眺望着人世间。
愿意义诊的医院自然很少，末世以后本就资源匮乏，医疗更是稀缺。穷人大多看不起病，能够支撑平价药物的医院寥寥无几，看一次病往往就要上交几周乃至一个月的口粮。被拒之门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最终他们选定了一家较为静谧的小诊所，原因是门口种了花，诗人说一个喜欢小花小草的人不会太坏。他向来如此天真。
敲门。来应门的是一个小姑娘，眼角弯弯是口罩也盖不住的笑意，戴着一个拿粉色发卡夹住的护士帽：“呀！快请进。”
时独闲点了点头：“您好，这位先生几天前在野外被蛇怪咬伤，已经进行过简单处理，请问能借用一下这边的仪器做些检查吗？”
“我知道啦，这就去叫姐姐来。你们这边坐，我备了些茶点，请自便。”说着，那姑娘便去敲了敲诊所尽头那扇紧闭的白色大门，走进去说了几句话。
两人进城后一天没进食，早饿得肚子瘪了。寒止剥了个橘子，他吃东西喜欢双手捧着，两颊塞得鼓鼓的，吃到好吃的就幸福满足地眯起眼，时独闲越看越觉得像只仓鼠。
见时独闲一直巴巴望着自己不动手，寒止以为他馋自己的橘子，于是掰了两片给他，本意是让时独闲接着，却见对方不知是对人类习俗真的不了解到了一定程度，还是一直在发呆没注意，竟直接就着他的手低头吃掉了橘子，寒止觉得自己的指尖好像蹭到了对方的唇瓣，一时间空空如也的手还僵在半空，怎样看怎样暧昧。
诗人心想，还好现在出来的是我。若是换了逗比，自己就要完蛋了；若是换了疯子，时独闲就要完蛋了。
三人之中，逗比看似是脸皮最厚的，实际上反倒是最容易羞耻的那个。
“时先生，下回请不要这样了。这种行为太过亲密，是情侣间才会做的事。”寒止正色道。
“唔，原来如此…”时独闲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真诚地点了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寒止看着他的表情，松了一口气，此人方才大概率真的是因为懒得伸手才直接吃的。没想到时独闲的下一句差点把他吓死：“如果我们成为情侣就可以那样做了吗……？”
寒止一点都不想去细想这个人到底在思考什么，生怕他下一秒又蹦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发言。诗人觉得眼前一黑，物理意义上的那种，他知道某人憋不住要出来骂人了。
很快，时独闲听到熟悉的腔调传来：“呵呵，何止啊。等我成为你爹也能喂给你吃。”
他抬头，看到上一秒还如沐春风的寒止面色又变得阴沉沉的，耳尖却有点红。只有诗人明白，逗比越羞耻的时候越喜欢乱说话，口出狂言把人吓跑他就不用羞耻了。
方才掉线时逗比气就没消，这下更是气上加气，巴不得叫疯子起床狠狠闹时独闲一顿。“你想和我当情侣？”
对时独闲来说，这就是想让寒止喂他吃橘子的意思，他觉得这样很方便，自己都不用动手，只要低个头张嘴就好。于是时独闲点了点头。
寒止气笑了：“好啊。”
时独闲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答应得那么快。寒止却继续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情侣的含义？”
时独闲就像一个在情感方面一窍不通的差生终于被问到了一个复习过的知识点，于是孔雀开屏地显摆：“人类情侣…就是会一起牵手，拥抱，亲吻，交配……”
“那你过来亲我一下。”寒止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冷漠地看着他。
“哦。”时独闲还真就站起身走到寒止面前，对着他微微弯下腰。寒止面上气定神闲，玩味地看着他靠近，实际上内心早就万马崩腾骂声连天，已经做好如果时独闲再敢靠近1cm就把疯子叫出来抽他的准备了。
但这个吻到底还是没有落下，饶是时独闲再没有眼力见，也看得出仓鼠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炸得比平时任何一次都厉害。他知道寒止刚刚是在说气话，看着镇定自若其实一直在流冷汗，几不可见地发抖，呼吸急促，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照做亲下去，大抵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于是只能退开，重新回到了安全距离。
寒止内心猛地松了一口气，表面却逞强着冷笑：“你看，连亲我都不敢，我不喜欢怂包。我宣布我们分手了。”明明方才是他自己不敢想逃跑，却恶人先告状占尽时独闲的口头便宜。
“我们才成为情侣不到一分钟…”
“那又怎么样？年轻人好聚好散。”
时独闲闷闷道：“这是我的初恋。”
这榆木脑袋还当真了…寒止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嘴上仍然不饶人：“对，初恋。以后你和其他人恋爱，就说自己是个初恋只谈了一小时不到就分手的大渣男。”
时独闲叹了口气。想要一个免费的全自动剥橘子喂橘子机竟然那么难……
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终于看不下去，从两人背后传来：“要发情滚去外面发，诊所不提供这种服务。”
说着，她又把目光移向旁边缩头缩脑的小姑娘：“早说了这种人不要带进来，脏了我的地和眼。收收你那烂好心，这年头的人一个个跟饿死鬼一样，客套一下给些茶点，他们真能心安理得吃了。”
“本来就是给他们吃的…”小姑娘脸涨红了，声音软软的宛如蚊子叫，“他们走了好远来这边，应该都没吃东西，多难受呀…”
“没带食粮还敢来。我又不是做慈善的，浪费时间。送客！”女人皱了皱眉，准备拂袖走人。
寒止看出来，这是个臭脾气，他不害怕和臭脾气相处，因为这些人普遍性子直，看起来难处，其实很好哄，何况他也不甚同意诗人的行为。寒止点了点头：“无备而来确实不厚道，是我们打扰了。走吧，困……时先生。”他实在做不到在旁人面前喊出“困困”两个字，只能学着诗人那样相敬如宾。
时独闲却没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在寒止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却看着那女人：“您是这里的医师。末世过后，人类营地应当是拿粮食作为货币的。但您既然能拿出茶点招待客人，想来不缺这些物资，所以对您来说，应当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比食物更值得交换。”
医师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好啊，我就开诚布公明码标价。穷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不过身体，心脏37万，肝脏49万，肾脏82万……”
寒止听到熟悉的话语猛地一僵，扭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和时独闲，这黑心医师竟然还把价格打对折！
时独闲在对方的瞪视下无奈开口：“心脏是维系血液循环的重要器官，离体后十分钟内就将导致不可逆的脑死亡，缺乏肝脏人体会发生凝血障碍、免疫排毒能力下降、代谢紊乱食欲减退等病理表现，至多维系生命体征两三天，哪怕是切除一个肾脏也会导致贫血和心肺疾病，肾负担增加。恕我们无法参与这种危险的交易。”
寒止心道，呵呵，原来你也知道啊。
“开个玩笑而已。你们倒是惜命得很。”医师抱着臂看时独闲，“你像个做研究的，我的鼻子一向很灵。”
寒止又想，这个玩笑真够烂，他和时独闲一点都不想笑。
时独闲点了点头：“我是一名怪物研究员。”
医师道：“哦。听说你们这一行的人性情一向古怪。你有什么研究成果？”
“过去几年，我主要涉猎怪物生态学、怪物形态学、怪物遗传学等领域。在《基于基因测序技术的变异火山蚰蜒遗传多样性分析》研究中，我曾实地考察过24座火山的生态环境，对比72种变异火山蚰蜒种群的基因组信息……”
时独闲拿着纸笔开始写写画画，他不喜交际，但一旦涉及专业领域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堆，让寒止惊讶的是，那位黑心医师竟也认真听了起来，眼神从嘲讽变为兴趣最终隐隐有些狂热。两人竟就这么聊上了天，寒止听得无聊死了，拿手肘顶了顶时独闲，发现对方正沉浸在讨论中，压根注意不到外界，于是也不好意思打扰。
等到两个小时过去，两人终于聊完时，时独闲发现寒止早就坐在位置上睡着了，脑袋还搁在他肩膀上，方才全然没有注意到。
“我答应你，向你们提供医疗设备，但这段时间你要留在诊所充当我的助手，把欠下的医药费还清。”语罢，医师又把目光移向昏睡的寒止，瞬间变回臭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挑男人的眼光就像你挑研究对象的眼光一样差。”
刚才的讨论里医师就在频频抬杠，时独闲也习惯了她的性情，伸手摸了摸寒止的脑袋：“他很好的。”
在叫醒对方之前，时独闲把寒止从自己肩膀上挪下来，以免仓鼠发现这个姿势后又炸毛。一直跟在医师身旁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很高兴：“真好，以后就是朋友啦，她叫褚霖，我是她的妹妹褚霁。”姐妹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性格却大相径庭。
“别高兴得太早，刚刚的谈话你认真听了吗？回头交一份学习笔记。”褚霖瞥了她一眼，褚霁瞬间心虚地低头对手指。
寒止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三个人都盯着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明星。“终于谈完了啊，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疯狂学者。我都和周公相爱相杀三生三世了。”
时独闲伸手解着他手臂上的绷带，问道：“咬你的蛇怪，你还记得它的模样吗？”
“哦，是一条黄色的蛇。”寒止挠了挠头，“也可能是绿色，我忘了…本来记性就差。”
“还有呢？”时独闲不着急，继续问他。
“眼睛后面很黑，长长一条。身上也有黑色的鳞片。”
“黑眉锦蛇。这种蛇平时只吃老鼠不攻击人，除非你自己手贱招惹它。不作死就不会死。”褚霖抓着他的手臂看了看，“啧，好险。幸好……”
“有毒吗？”寒止看着她这模样不由问道。
“幸好你们来得早，再晚点来伤口都要长好了。”褚霖冷漠道，把他的手甩回去，“一条无毒蛇怕成这样。我还当是什么大事。矫情。”
“不太对。”时独闲皱了皱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有很明显的降压反应，最初甚至有些低烧。”
“你那只怪物，有什么融合性状？”褚霖继续道。
“哦。它长着翅膀。”寒止顿了顿，好像这时才意识到问题，“你的意思是，怪物的副融合基因也会产生相应生物特性？”
“什么翅膀，禽类的吗？”褚霖神情终于有些严肃。
“看起来像……蝙蝠的。”
登时，四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褚霖冷笑一声：“活该。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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