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2. 今夜一人安睡

【露中/ABO】冻土融化于岭南热夏（正文完）

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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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鱼粮落入水中，红色的小金鱼摇着尾巴浮上水面，啪嗒一声吞下。

“小鱼，班长太坏了，他问我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他讲话那么大声，同学们都在看我。”王春燕整个人趴在茶几上，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背上，晃着小腿，和小鱼倾诉秘密，“诅咒他今天拉肚子，端午三天假期只能躺床上变成乌龟，不能翻面。”

红色的小金鱼悬停在小女孩面前，似乎在认真倾听。

王春燕用雪白的食指尖触摸小金鱼在鱼缸上的投影：“再开学之后。如果班长再问我我就打他！”

“……呜，打不过。”王春燕捏捏自己细弱的小臂，怏怏地瘪嘴，“小鱼，我好想长大。长得高高的，胳膊粗粗的，像门口的木棉树那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小金鱼轻轻摇晃尾鳍。

“就像——拉布拉多星人那样。”王春燕忽然雀跃起来，用手指戳戳玻璃，“今天我遇见一只拉布拉多星人，长得和我好像！”

王春燕一边侧耳听着门口的动静，一边和小金鱼嘀嘀咕咕，说拉布拉多星人的事情。过一会儿，智能家居管理AI提示[*户主 欢迎回家*]，燕子轻盈地跳到地上，快步跑去玄关，投进爸爸的怀中。

“爸爸，你和拉布拉多星人说了什么？”王春燕好奇地问。她被爸爸宽阔的胸膛承托着，向屋里走，她听到爸爸在头顶说：“拉布拉多星人……你说布拉金斯基？我送他回俄/罗/斯。”

王耀拉开冰箱的门，问：“在学校的晚饭吃得好吗？要不要再喝一瓶牛奶？”

“吃饱啦，今天都是我爱吃的菜。”王春燕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她问，“爸爸，你在单位吃过晚饭吗？”

家长是不可以随意撒谎的，于是王耀陷入了沉默。

“再有下次，我要和爷爷奶奶告状。”王春燕严肃地说，“爸爸，你把净菜给我。”

她拿起王耀选择的两包净菜，放进多功能料理机，指挥它烹饪一荤一素一汤。王耀忍不住微笑，亲吻王春燕的小脸蛋，说：“谢谢春燕。”

王春燕捧着下巴坐在餐桌旁，摇晃小腿，陪王耀吃晚饭时，刚才他二人所提及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用无人售卖便利店的饭团填过肚子，正在一家酒店办理入住。

伊万·布拉金斯基出示护照，接待人员扫描，另一位已经在制卡，却被同事用胳膊捣了捣。两人满脸疑惑地交头接耳，自以为很隐蔽地用余光上下打量伊万·布拉金斯基。随后，负责制卡的前台拿起寻呼工具，小跑离开。接待人员露出标准微笑，要求他出示本人在俄/罗/斯联邦的身份证件。

“我竟然不知道，中/国的酒店能够扫描验证俄/罗/斯联邦身份证件的真伪。”伊万·布拉金斯基出示了写满俄文的身份证件，温和地说，“又或者，您可以通过肉眼判断？”

“只是拍照备案而已，先生。”接待人员微笑着接过证件，放到仪器上，幽蓝色的光扫过一轮之后，他将证件还给伊万·布拉金斯基：“谢谢您的配合。”

不一会儿，制卡人员拿着寻呼工具跑回前台，操作后台制作一张房卡，双手递给伊万·布拉金斯基。

“请您跟我来。”接待人员展露着复制粘贴一般的标准微笑，引导客人走向电梯间。途径自助餐厅时他说：“酒店早餐特别提供三种口味的潮汕海鲜粽——这是端午节传统食物，使用糯米、海鲜、咸蛋黄、腊肉等制作，剥开箬叶即可食用。”

“端午节？”

接待人员一边引导，一边向这名外国人介绍端午，又提及：“明天上午您可以在珠/江观看国际龙舟赛，感受节日的热闹喜庆。”

说至此时，已到客房门口，接待人员为他刷卡开门：“祝您入住愉快。”

伊万·布拉金斯基的随身物品很少，用一个腰包装盛。把腰包放在床边柜，入住这件事就算完成了。

房间有一扇落地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倒映在玻璃上。伊万·布拉金斯基走到窗边，打开侧边气窗，把街道喧闹的声音放进屋里，打破这片围绕着他的安静。然后坐在写字台前，搜索赵先生及其公司信息，做商务洽谈准备。

通过公司名称搜索出的信息，基本可以推断这家公司为皮包公司；赵先生本人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伊万·布拉金斯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去水池边简单洗漱，然后躺进床里，闭上眼睛，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窗外的喧闹中。

即便如此，在耳中回荡的，依然是王耀平静的声音。他只能任由那声音反复回放着，审视他，质疑他，无视他。他因此毫无睡意。

而他的神情和他的声音，此刻也不断浮现在王耀脑海中。与王春燕相互陪伴，热热闹闹的时候还不觉得，各自回卧室之后，下午的事情反复在王耀脑海循环播放，令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在王耀决定起床加班写报告的时候，王春燕推开门，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爸爸，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王耀舒展眉心，拍拍身边的位置，王春燕抱着小枕头弹射过去。两人面对面躺着，王耀把夏凉被盖到王春燕身上，轻拍她的背：“今天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王春燕摇头，她说：“我想念弗朗吉，他很久没来看我了。”

“弗朗吉不能总来陪伴我们，否则他怎么过好自己的生活？”王耀温柔地说，“最近他很忙，以后会更忙，不能常来，但他依然爱你。”

王春燕把脸埋进爸爸的胸口：“为什么弗朗吉生下我，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王耀忍不住叹气，“弗朗吉不是你的妈妈。”

王春燕第一次问起妈妈是在三岁，他们离开疗养院，定居在广/州的第二年。

接触真实世界的王春燕，发现小孩应该有两位家长。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独立性，逐渐具备自我认知，并且表达自己的需求，对王耀说“我要妈妈”。

王春燕的档案上写明，她的生母是一位北非裔Omega，因难产而去世。然而三岁的孩子很难理解死亡的含义，所以王耀回答她说“你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在北非”。

然而王耀真的有一位在北非执行任务的朋友。这位朋友恰巧和王春燕一样，有着雪白的皮肤，紫色的虹膜，淡金色的头发。这位朋友退役之后，也定居在广/州。所以当这位朋友登门来访，并谈及北非经历时，王春燕惊喜地瞪大眼睛，抱着对方的腿大喊一声“妈妈”！

他的朋友，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笑得前仰后合，蹲在王春燕面前说：“是的，我是你妈妈。”

并且扭头问王耀：“对吗，亲爱的？”

王耀当时就感到一阵头疼，连忙蹲在王春燕面前，解释说弗朗吉特别爱开玩笑，弗朗吉不是你的妈妈。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就抱住他的胳膊，散发着甜蜜的玫瑰香气，亲吻他的脸颊，亲昵地说：“追我的人从广/州排队排到巴/黎，亲爱的，错过我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王春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亮晶晶的。

总之，王耀的解释毫无作用。自此之后王春燕坚定地相信，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就是自己的妈妈，王耀反复纠正，也只把王春燕对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称谓从“妈妈”改成了“弗朗吉”。

“那我的妈妈是谁？”王春燕追问。

王耀亲吻王春燕毛茸茸的发旋，说：“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就告诉你。”

王春燕没有说话。她开始小幅度地抽动肩膀，王耀感觉自己的胸膛被泪水沾湿了，心脏轻微地抽痛。他轻拍女儿的后背，思索片刻之后，说：“春燕知道，刚才咱们吃的净菜，是管理社区的李叔送来的。”

“嗯。”王春燕哽咽一声。

“他知道我独自带你长大，还经常加班，所以操心我们的生活。他告诉我们，社区有拥军拥属的工作指标，给我们送菜能写进工作报告，好让我们安心收下。”

“李叔真好。”

“是啊。刚才我和你聊过，今天同事送我两个五毒荷包。上次你生病住院，她替我值班，那之后她一直挂念你的身体，送她家乡的山参给你补身体。在端午节送荷包，也是为你祈福辟邪。”

王耀把床头挂着的五毒荷包取下，放在王春燕的小手中：“你的荷包我也为你挂在床头了。”

王春燕看着明黄色袋子上的荷花团绣，用手指去戳袋子系口处的岫玉珠子，又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好奇地说：“里面有艾草？”

“对，春燕真聪明。”王耀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还有薄荷、花椒，和一些你没见过的中药材，改天带你去中医院的药房认一认？”

王春燕连忙摇头：“不去医院！”

“好好好，不去医院。”王耀笑了笑，继续说，“今天你们放学坐校车的时候，是不是有交警叔叔帮你们指挥交通？”

“嗯，我向交警叔叔敬少先队员礼，交警叔叔也对我敬礼。”

“春燕真棒。”春燕点头。

“你知道吗？有很多人关心你，期盼你能健康平安地长大。”王耀捧起春燕的小脸蛋，温柔地说，“哪怕你的妈妈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你要知道自己依然被很多很多人爱着。”

“我不知道。”王春燕既困惑，又伤心，“我想要弗朗吉的爱。”

王耀忍住叹气的冲动，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说：“现在已经十点多，该睡觉了。明天放假，但还要早起，你记得吗？”

“记得，爸爸要去参加龙舟比赛。”王春燕怏怏地说，“说好了，让爸爸吃我做的早餐，充满力气，拿第一名。”

“春燕要按时起床，我们一起把糯米和箬叶泡进水里，一起吃早饭，再一起出门。春燕要坐在岸边给我加油，这对爸爸非常重要。”王耀牵起她的手，“比赛结束之后，我们手牵手回家。这时候糯米和箬叶已经泡好啦，我们就坐在餐桌旁，一起包粽子。”

随着爸爸的叙述，小女孩被转移注意力，陷入对明天的期待之中：“嗯……想吃蛋黄鲜肉的粽子。”

“好啊，家里有咸蛋黄。我们出门之前，也把五花肉腌好。回家之后，就可以做你想吃的蛋黄鲜肉棕。爷爷奶奶喜欢红枣粽子，我们再一起包红枣糯米。包好之后，把粽子蒸熟，咱们一起去爷爷奶奶家吃晚饭。”

“还要一起做爸爸喜欢的碱水棕。”

“好啊，最后一起做爸爸喜欢的碱水棕。春燕，你还记得碱水是什么吗，上次我们一起制作叶脉标本……”

一大一小说着话，王春燕的眼皮越来越重，爸爸温暖的手一直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在这安谧的氛围中，王耀也闭眼睡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

眉头紧紧地皱起，呼吸逐渐急促，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来，咬牙说着模糊的呓语。在梦魇中挣扎不知多久，他在漆黑的夜色中遽然睁开雪亮的眼睛，眼底翻滚着阴翳和惊雷。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被困在2026年10月，或者仍然身在疗养院中——不断地嘲笑自己的轻信，憎恨自己的软弱，怨愤命运的不公，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中挣扎，在情绪崩溃的瞬间试图自缢在床头，被医护强行注射镇定剂。浑浑噩噩地呆坐在病床上，空洞的眼睛看向天空。在心理疏导之后短暂地恢复平静，在夜晚降临后被噩梦打回深渊。哪怕时隔七年之久，翻滚不休的情绪依然足以令他窒息。

好在此刻，有一团暖融融依偎在他怀中。所以他很快意识到，他已经身在2033年。暖融融的小家伙，体温比他稍高一点，呼吸还带一点鼻音，像燕子在啁啾细语。他控制住自己的喘息，让心跳恢复平缓。转个身，侧耳去听燕子的呢喃，沸腾不休的情绪悉数化成细雨，落在他的心脏上。

燕子的心跳比他稍微快一些，他把燕子抱在怀里。扑通，扑通扑通，另一个生命的心跳声仿佛逐渐融入他的心跳里。燕子的小腿贴在他的小腹上，在那里有一道浅而长的伤疤。六年前，燕子从那里飞出来，降生在这个世界。

“妈妈……”王春燕无比依赖地蜷缩在他怀中，呢喃着。

王耀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王春燕不断长大，用一双剔透的眼睛观察世界，并且思考着。三岁，她发现家庭构成特殊。五岁，她试图补齐缺失的部分。未来两年，她会进入叛逆期，变得敏感多思，届时又将怎么看待她的家庭？他没有把握。

家长是不可以随意撒谎的，因为一旦谎言被揭穿，会造成更遭的后果，越是面对严肃的问题，越是如此。

但每当春燕问及身世，他所给出的答案总是谎言，哪怕春燕长大，依然会如此——如果说，理解死亡已经是一道难题，那么身世真相这道命题，那背后肮脏的一切，他希望春燕一辈子都不需要面对。

他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很快闹钟响起。王春燕揉揉眼睛，伸个懒腰，冲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儿童节快乐，我的宝贝。”王耀亲吻她的脸颊，笑着说。

“端午节快乐，爸爸！”王春燕快乐地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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