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 【明日方舟/双狼组】双月

【明日方舟/双狼组】双月

荒芜

荥玥

2025/02/05 18:03

加载中……

扎罗送来了一封信。
熟悉的式样，红色信封上既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只是角落画了一串葡萄。
“高傲的狼之主怎么肯给凡人跑腿了?”
“哼。”扎罗喷出一股轻烟，屋里采光本就不好，它烟雾缭绕的身躯加上刚刚的吐息，使德克萨斯差点看不清信上的字。
“帮我带点药来，谢啦~”
“要不是她走不动，我才不管这种小事。”
“什么？”
“信里没说吗？她瘸了，因为腿上的结晶。”

居高望远，她亲爱的父亲从小就教导她如何利用制高点来观察敌人的动向，但当她活学活用，躲在树上逃课的时候，父亲又大发雷霆，关了她好几天禁闭。
树冠间绿意翻滚，晨光为其调和色泽，向北望去，数十行葡萄架依次排开，满目葱郁，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工人们往来穿梭，修剪枝条。
风声沙沙作响，她座下的树枝也随之摇晃，天高云淡，分外惬意。拉普兰德倚着树干，倦意汹涌，她忍不住阖上眼。
一片落叶擦过鼻尖，惊扰了她的小憩。黑发的鲁珀提着箱子，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两分钟前。”
“真是无声无息呀，比起送快递，你还是更适合做杀手。”
德克萨斯不予置评，“你怎么上去的?”
拉普兰德拍拍怀里近两米长的术杖。
“滥用源石技艺只会加速矿石病的进展。”
“不然呢？我行动不便，不依靠法术甚至不能自理。”她一脸无奈，“难道指望那群蠢狼吗？它们没把病弱的头狼撕碎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带来了感染抑制剂，医疗部开了一个月的剂量。另外，扎罗说你晚上痛得厉害，所以我额外备了止痛药。”
“噢，扎罗还说了什么？”
“说你突然在布鲁奈罗的郊外买下一座葡萄园，搬进了守林人的小屋。”
“纠正，这地方两年前就是我的。还记得新沃尔西尼的第一届狂欢节吗？哈哈，趁阿尔贝托入狱的时候，我用低于市价一倍的价格盘下了它，多划算。”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等死吗？”
拉普兰德笑而不语，抱着术杖晃晃悠悠地落到德克萨斯面前。双足触地的瞬间，她上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完全是在逞强。如果抛掉手中用以支撑的术杖，恐怕她连一分钟都站不稳。右腿的结晶已经蔓延到膝盖以下，像缠住猎物的黑蛇，逐渐收紧，直至死亡。原先状况较好的左腿上，几处晶芽正在萌发，晶体尖端划破皮肤，留下数道血痂。体表尚且如此，内脏的感染想必不容乐观。
“医疗部应该和你说过，我还有多久。”
“按目前的状况估计，最多三个月。”德克萨斯顿了顿，“在接受治疗的前提下。”
“你很清楚我会怎么选。不必用那种怜悯或是内疚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什么遗憾。真要说的话，一想到要比我亲爱的父亲死的早，还是有点不爽啊。”
她笑了，她一直在笑。
“不谈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拉普兰德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要进屋喝口水吗？难为你千里迢迢从龙门过来，快递员小姐。”
“一杯水可不够抵邮费。你园子里的葡萄快要熟了，我想尝尝。”
她瞪大眼睛，似乎十分惊讶，“有趣的借口。你以前从不主动要求留下，德克萨斯。”
“只是有些怀念叙拉古的葡萄罢了。”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月。叙拉古的天气总是如此随性，拉普兰德早已习惯，却并不喜欢。到处都湿漉漉的，每天要花费额外的时间烘干打湿的尾巴和衣服，虽然相较于处理血迹要简单得多，但实在麻烦。她甚至觉得，这种阴晴不定的气候真的适合种葡萄吗?
而现在容不得怀疑，葡萄园的收成事关她医药费的着落，她当然得盯着点。
“难得放晴，我过来看看。”拉普兰德正蹲在地上摆弄田间的自动洒水器，听到德克萨斯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没有带伞。”
“不会下雨的。”
“说不准。我不想再冒雨把你背回去。”
“嗯嗯。”她满口答应，闪着法术辉光的指尖滑过洒水器的侧面，喷口突然射出一段水花。
“看来和前面几个一样，都是源石回路断了，我可修不好。”
“负责维修的师傅呢？”
“请假了。否则这活也轮不到我干。”
拉普兰德思索片刻，旋即提议她们应该趁着好天气，把洒水器拿去城里修。话音未落，她已乘着术杖飞远，很快从总管那借来一辆小货车，然后顺理成章跳上了驾驶座。
“上来吧。放心，我还踩得住刹车。”
使用感染抑制剂让她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也恢复了她肆意妄为的本性。再加上淋雨的坏习惯，她可能随时昏倒在任何地方。有时德克萨斯会先一步找到她，有时她会自己醒过来。德克萨斯总说下次不管她了，但每次她睁开眼，身旁都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麻烦，又不能真的放任她胡来。
“唉。”
拉普兰德猛踩油门作为回应。

布鲁奈罗，她的故乡。自从被逐出家族，她一去不复返。
十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她能一一指出不同之处：曾经繁华的商业街如今门可罗雀，濒临倒闭；这边的咖啡馆变成了披萨店，那边的披萨店变成了咖啡馆；有几条路换了走向和名字，她不得不绕回去看路牌。
直到中午，她们才找到一家修理源石器械的店铺，并约定下礼拜来取。
“午饭要吃什么，对面的马蒂诺披萨怎么样?”
“随便。”
“你先去占个座，我稍后就来。有些客人需要招待。”
顺着拉普兰德的视线，德克萨斯看向斜后方的阴影，一条小巷。
“父亲真是太关心我的死活了。无妨，我会让他如愿。”
“别太过火。”
“我有分寸。”
踏入窄巷，阳光被两侧的楼房遮挡，在巷口划出分明的界限。连带着车流与行人的嘈杂声响，一同阻绝在外。
拉普兰德居然差点忘了，布鲁奈罗是萨卢佐的城市。即使再过上十几二十年，它腐朽至极的内核也不会改变。凹凸不平的石砖路面，堆叠整齐的杂物，墙根暗红色的污渍，好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让她倍感亲切。
两个打手从隐蔽处走出。
“大小姐，我们无意冒犯。”
“日安。我亲爱的父亲近来可好？”她礼貌地寒暄道。
“啊？老爷他——”
健谈的打手没能把后半截说完，狼主在他身后的虚空浮现，张口咬断他的脖子。未及反应，法术已将另一人击飞。
鲜血四溅，没有雨的冲刷，空气中的甜腥味相当浓烈，她皱起眉头，转身准备离开。
“下手温柔一点，扎罗。”
她忽然哽住，弯下腰开始不断吐血。血液里混合着细小的源石，硌得她喉咙火辣辣的。
很痛，非常痛。或许是哪里的晶体又扎穿了什么，拉普兰德不知道，亦不在乎。冷汗浸湿了刘海，她紧攥着术杖，几乎要跪下去。
正如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她试图转移注意力以减轻痛苦，思绪兜兜转转，最后回到空无一物的原点。意识清醒而疲惫，等待着其中一方的胜利。
“呃……”
一支弩箭贯穿她的心脏。她发出一声呻吟，倒在血泊中。
良久，杂物堆后探出半个脑袋，弩手蹑手蹑脚地靠近地上满身血污的白狼。他的手指仍扣着扳机，不敢有丝毫松懈。毕竟是“那位小姐”，萨卢佐的女儿，骄傲，叛徒，或者换一个通俗的说法，疯子。
没有诈尸，没有偷袭，她淡蓝色的眼眸半睁，瞳孔涣散，像是蒙尘的镜子，光线与之隔了一道障壁。一簇半透光的六棱晶丛浴血而生，介于箭柄与伤口的缝隙，形状规整，姿态美丽，如昙花般短暂盛开。
黑色剑雨从天而降，逼得弩手接连后退。眼看他拔腿就跑，德克萨斯倒是不打算去追。她低头扫了一眼尸体，迈步要走出小巷。
“喂喂，见死不救吗？”
“人都凉了，还救什么。”
耳畔传来聒噪的抱怨，她回身，拉普兰德依然躺在染红的肮脏石砖上，仰面与德克萨斯四目相对。本应凝滞的眼珠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毫无波澜的脸，活像恐怖电影里的情节。
“德克萨斯，你一点都不惊讶。”
“首先，你不会选择这么无聊的死法。其次，你腿上的源石在共鸣，我能感受到。”
“好吧，是我疏忽了。”拉普兰德抬手拂过胸前，幻象消退，只留下大片干涸的血迹。“至少骗到了那个喽啰。”
“但阿尔贝托不会相信。”
“没关系，这也足够让他疑神疑鬼一阵子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了家族的旧事。”
“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她的嗓音有些嘶哑，“你觉得，放下的尽头是什么?”
“自由。”
“呵呵，是虚无。”
拉普兰德保持着她标志性的微笑，她总是在笑，狡黠，戏谑，淡漠，得体，她的笑容可被随意解读，其真实含义唯有她本人才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起来。”
“不好意思，施术过度，我的腿完全没有知觉了。”
德克萨斯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她变得更轻了，地面的寒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此刻，她确实很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多年以前，当德克萨斯还是切利尼娜的时候，拉普兰德曾经失足掉下护城板，她接住了她。温暖和沉重转瞬即逝，怀里的人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稳，笑着对她道谢。
“谢谢。怎么在发呆，我很重吗？”
“……嗯。”

“阿图尔叔叔，他们为什么在用树枝扎草人？”
“那是阿尼玛格斯，丰产之神。我们每年夏季中旬都会制作这种木偶，把它放进河里，祈求葡萄丰收。”
“好奇怪，为什么非得放到河里呢？感觉跟丰收扯不上一点关系。”
“大小姐，您可真是把我问住了。”年迈的农夫哈哈大笑，挠了挠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狼仔细打量着扎好的草人，躯干由带叶的树枝编成，脖子上套了一个花环和一圈新鲜的葡萄藤。人们唱起歌谣，将它推入水中。
“夏日的艳阳，连绵的雨。驱逐荒芜与贫瘠，寻得丰沛与甘霖，阿尼玛格斯。”
承载希冀的神灵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巡视祂所赐福的土地。
“拉普兰德，那是什么？”
“一种无聊的仪式，求神保佑收成。”
“叙拉古这样的地方也会信神吗？”
“靠天吃饭的地方都差不多，德克萨斯。”
神灵经过河滩的碎石，花环断裂，在水面上画出一条彩色的尾迹。
“拉普兰德，那是什么？”
“诶，不死不灭的兽主也有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祈求丰产的木偶，好像叫阿尼玛格斯来着。”
“阿尼玛格斯……”扎罗低声嘀咕了两句，不再言语。
神灵越过一人一狼的倒影，行得愈远，祂的身躯便愈发沉重。旅途已近终点，沿岸草木萧索，昏黄的沙石取代泥土，稀疏的灌木驱逐树林。此处是城外的城外，红日悬于西面的山顶，虽是傍晚，阳光依然猛烈而炙热，流水受不住烘烤，裸露出河床。
荒芜，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幅光景的印象。
阿尔贝托扔给她一把小刀，随后扬长而去。
“这是继承人的必修课，拉普兰德。”
她活下来了，但阿尔贝托不满意她的成果，罚她去地窖面壁思过。
野蛮，可怕，空旷，世人大抵如此评价荒原。她坐在阴暗的角落，却开始思念那片无神怜爱之地。
一旦尝过自由的滋味，便再难忘怀。
何谓自由?
她向来以实践作答，现在想起这个问题，是死到临头的缘故吗？
若非她下意识举起术杖格挡，狼主的尖牙已经刺入自己的咽喉。扑咬的惯性令她后背着地，一阵眩晕涌上脑海，术杖险些脱手。
“你输了，拉普兰德。”
扎罗的重量压着术杖，狼嘴离她越来越近，她想把它推开，术杖纹丝不动。
“那就杀了我。”话虽这么说，她手上支撑的力度不减。“杀死头狼，然后取而代之，不好吗？啊，抱歉我忘了，你还有很多竞争对手。”
“够了，到此为止。”慈眉善目的狼主分开了他们，“今天聚会的内容不包括决出新的头狼。”
“我宣布从即刻起，拉普兰德不再是我们的头狼。”
“我早说过，不该让短寿的人类做我们的头狼。”
“得了吧，凯撒。平时就属你玩得最开心。”
狼主们四散离去，阳光顿时刺眼了几分，又暗了下来。
“不跟狼群走吗，当狗当习惯了？”
扎罗忽略了她的嘲讽，换作往常，它肯定暴跳如雷，嚷嚷着“你才是我取乐的玩具”什么的。
“你没必要坚持跟我打一场。你已经很虚弱了。”
“为了捍卫头狼的荣誉，被挑战者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哈哈。”
拉普兰德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尊贵的狼之主。”
“让狼群离开叙拉古。去哪里都行，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你们应该能够自己找到乐子了。”
“我尽量。”
“对了，关于阿尼玛格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个仪式，为什么要把木偶扔进水里?”
“在百年以前，阿尼玛格斯是这一带的王族。按他们的习俗，王每年春季都会被祭司扔进河里，他必须游上一段距离，将祝福留在水中，以示他能庇佑土地繁荣。反之，失败的王会沉入水底。不论他死于衰老，阴谋，或是意外，人们都会恭迎继承人登上王位。”
“因为神王失格，反受其害?”
“嗯。”
“你知道得挺多。”
“这规矩最初是我定下的。”
突如其来的爆笑声惊飞了灌木间觅食的几只羽兽，拉普兰德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仿佛扎罗刚刚讲了个天大的笑话。浮云蔽日，连太阳也忍不住掩唇轻笑。
“天才!天才般的想法!哈哈哈哈哈!”

货车平稳地行驶在出城的公路上。
林荫渐少，金色的波浪透过车窗一点点上涨，淹没她的膝盖，手肘，肩膀。空调加速运转，老旧的出风口呼呼作响，德克萨斯打开了电台，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
“由于布鲁奈罗地区雨水增多，今年葡萄产量可能下降。对此，萨卢佐酒业表示不会影响下季度的酿造计划……”
她记起前几天果园主管火急火燎地来找拉普兰德，说大雨打落了许多半熟的葡萄，怕是无法足额交付全部订单。
“我们有接萨卢佐酒业的单吗？”
“有，而且需求量是最多的。”
“那到时优先供应其他订单，剩下的再供给萨卢佐。”
“但是，萨卢佐酒业一直是我们的老客户……”
“不用担心得罪他们，就这么办吧。”
主管离开时的脸色比来时更加糟糕，她关上门，随口说道：“当初你要是再买个酒庄，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
终端的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您好，请问是切利尼娜·德克萨斯小姐吗？”“对。”
“我是拉普兰德·萨卢佐小姐的律师，她希望将名下的一座葡萄园转赠给您。文件我已经准备好，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一趟呢？”
“……”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团黑影，她看向窗外的荒野，一个白点立于远处，艳红的披风随风飘扬，格外惹眼。
“抱歉，我有急事，晚些给您回电话。”
德克萨斯把货车停在路边，下了车。白狼背对着她，面朝西方，似乎在欣赏日落。天际与群山相交，夕阳映红了周遭条带分明的层云，玫瑰色的晚霞作幕布，聚光灯射出灿烂的暖光，荒野则是舞台。女主角盛装就位，身着尘封已久的狂欢节礼服，转过身来，向唯一的观众行了一个标准的告别礼。
该是谢幕的时候了。
“别过来。”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德克萨斯读懂了她的唇语。
幼狼的牙齿本是东国刀匠锻造的失败品，他想要的太多，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但拉普兰德只想要一对趁手的剑，能够砍下敌人的头颅。后来她转型术师，令剑锋扭曲，适应增幅法术效果的需要。即便如此，剑依然是剑。
拉普兰德再次转身背对德克萨斯，她举起幼狼的牙齿，锋刃贴着脖颈穿过白发。看过最后一眼夕阳，她闭上眼。
没有丝毫犹豫，她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警告，空气源石浓度升高。”
德克萨斯不顾一切地奔向她，越是靠近，腕上的感染监测手环报警声越是响亮。每一声都在提醒她，这是真正的死亡，绝非玩笑。
上次德克萨斯没有说出口，其实她有一刹那的惊讶，惊讶于拉普兰德的法术竟已逼真至此，而个中缘由，她心知肚明。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你很清楚我会怎么选。”
她克制住继续靠近的冲动，源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侵蚀血肉，零星的火光迎着余晖，在黑色的矿石上起舞。德克萨斯站在原地，直到粉尘升上天空，亮晶晶的，像是落幕的纸花。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浑然不觉，失神地凝望着落日的方向。
“当初你要是再买个酒庄，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
“我讨厌葡萄被碾碎时发出的哀鸣。”
白日已尽，双月悄然爬升，夜幕将临。

荒芜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荒芜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