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平安」霜序

椰香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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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之家的孩子】
那一天，我说了谎。
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我对自己说了谎。
随即我意识到了。
我今后这一生，都不得不与谎言为伴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狭小呢？
狭小到容不下我的未来。

【04】
当发现自己坐在一列行驶的火车上时，我迅速意识到这是梦境。
谁让我做的梦大多数内容都是在火车上。
说起来最近一次做梦也是几年前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做梦这个技能了。
将脸贴着窗户看向窗外，现在梦里的时间是夜晚，外面的夜空格外明亮，银河闪烁，朦胧间能看出列车是在一大片原野上行驶，只有稀稀落落几棵树木从窗边迅速滑过。
我伸手想擦一下被呼吸带出的水汽糊住的玻璃窗，这才意识到右手还打着石膏。
这太真实了，我连梦里都不让自己好过吗？
……不对。
正因为这是梦里，才不让自己好过。
我深深地叹息。
这种事情不要反复提醒我啊——
我起身沿着车厢开始移动。
很普通的绿皮列车结构，车座上的坐垫都是白色的，小桌板上垫的桌布也是白色。我记得上次他们还是灰色。这么一说最开始的时候是黑色吧？
……这个颜色的变化，大概在暗示某个日期。
还真是贴心的设计。
估摸着走过了四五节车厢，车厢内部的构造没有任何区别，同样，每一节车厢都没有人，整个列车似乎只有我一个活物。这点倒是和以前的梦境完全相同。既然和往常一样，那只要走到车头，然后看着列车撞上白色墙壁，“嘭”的一声，我就可以醒过来了。
我沿着车厢继续前进。
在第十七号车厢，我竟然看到了别的乘客。
那个人背对着我，坐在窗户边上，我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个人。
我从未在梦中见过别人。
虽然以我的情况，那个人大概率是坏人——反正是梦境，就算不是梦境，我好歹是享乐主义。
我毫不犹豫的走向那个人。
那个人在我走向他的时候，回头看向我。
我停住脚步，意识到了那是谁。
蔚蓝。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梦中的“我”，以让我感到陌生的声音说道。

手好疼。
以上是我恢复意识时的第一反应。
止疼药的药效看来是过了。
姑且算是惊醒，虽然那严格来说也不算噩梦。
我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用左手玩着手机转移注意力兼打发时间，顺道琢磨一下这次的事。
本来我是准备一个人去查查看“猿手”的事情，有没有人使用过，造成过什么后果，许了什么愿——或者更直接一点，为什么它会从楼上掉下来呢？
探寻这些事情能帮我有效的消耗掉一些时间。
刚才那个梦算是什么意思？
“猿手”真的已经没有效力了吗？刚才那个，是不是它在试图实现我的愿望？
它想实现什么？我的愿望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说到底，我没有资格拥有愿望。
我自身的问题就像我那些中二的同学们给我的外号一样，灾厄集合体。
梦里列车最后一定会撞上墙壁，就像最后我一定会因为厄运导致的意外死去，这就是我的人生，我早就明白了。
那么，蔚蓝为什么在列车上？
我会把他卷进我的厄运里……不，如果梦里真的在暗示这一点，那蔚蓝已经被卷进来了。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个梦，很可惜我不想赌运气。
响起了两下敲门声，我还没反应过来，蔚蓝就直接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
月白色的长发用发簪盘住，明确表示她的非人身份。即使我对古装几乎一窍不通，这个时候还是要吹一波，古装美女真的很有气质。
“哇哦。”我诚实地发出惊叹声。
“介绍一下，这位是紫梗，我平时都是喊紫姐的，然后，紫姐，这位就是方子默。”
蔚蓝简单的引荐结束，紫姐后退半步微微屈膝请安，这才开口：“您好，少爷平时受您关照了。”
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敢当不敢当，我才和蔚蓝认识不到一个月。”
“……您能看到我，对少爷来说就足够重要了。”意味深长的沉默后，紫梗平静地摔下炸弹。
重要？
我闻言下意识去看蔚蓝，他倒是装聋作哑，径自过来帮我收拾桌上阿姨之前塞的慰问品。
这好歹是你家的小姐姐啊——让我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解说真的好吗？
“呃，如你所见，蔚蓝应该也跟你说过了，我右手现在骨折，接下来几天可能要麻烦紫梗小姐照顾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问题，方少爷也不用客气，喊我紫姐就行了。”
“少爷”的称谓也罢，“请安”的行礼也罢，紫梗行事多少有旧时名门望族大丫鬟的影子。
温顺适合照顾人的性格，有年代感的举止，我一时来了兴致：“那紫姐，我就冒犯了，你是树妖吗？”
紫梗被我突然袭击这么一下，一时拿捏不准该不该回答，转头去征求蔚蓝的意见。
他这下不能再融入背景了，放下扎好口的购物袋，安抚性的示意紫梗没事。
“没错，紫姐是桂花的树妖，准确来说是名为紫梗的一种银桂。”
原来如此，银桂，怪不得有着少见的发色。
被这么快推测出原形，紫梗惊讶之余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笑着安慰道：“没事紫姐，我只是推理着玩而已，你不用担心。”
“少爷自然跟方少爷说了，就是可以告诉方少爷的事情。”紫梗踌躇几秒，才接着道，“我也冒犯了，方少爷的情况，方少爷自己明白吗？”
“当然明……”
“他是什么情况？”
“……”
我怎么就忘了蔚蓝还在旁边。
“紫姐，告诉我吧，妈妈好像也看出来了，你现在不说，我回去也会问出来。”
紫梗闭口不谈，我却不愿意让她跟蔚蓝之间起矛盾，本来也是准备说出来的事，何苦呢？
“你别为难紫姐了，”我用我还能动的左手招呼蔚蓝坐下，“我来解释吧。”

事情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说起。
当然，以我仅有的年龄，其实也没有太多年。
有一户非常普通的三口之家，全家都非常普通，看不见妖怪，也不了解咒术。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父母得罪了什么人，也许是做错了什么事，有一天，这家的小孩子看见了奇怪的东西——姑且称那个东西为神明，神明告诉小男孩，他们家要被咒术杀死了，时无多日。
“你还想活下去吗？”
这是神明提出的疑问。
“想。”
这是那时幼小孩子的无知回答。
于是慷慨又坏心的神明用自己的诅咒覆盖了孩子所背负的诅咒。
“你将成为被厄运缠绕的人，直到某一天被厄运杀死。”神明笑着说，“这样，其他的咒术就杀不死你了。”
“你就努力活下去吧。”
于是真的只有孩子活了下去。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神明的一时兴起，获得了更多生命的孩子就这样活下去了。

“好了，这就是我的情况。”
“我能看见妖怪和能像言灵一样控制一些等级比较低的妖怪都是托那位的福，在妖怪眼里我跟那位的形象多少有重合吧。”
“是的，在我看来方少爷是更接近妖怪一方的存在。”紫梗恰到好处的接腔道。
“你运气不好，遭遇各种意外，都是因为这个诅咒？”蔚蓝皱着眉头，可能是想起关于我的各种传闻了，“不仅仅是这样吧？”
“别急，我这正要说。”
“这个诅咒里的某一天没有明确指出来过，没有人知道那会是哪天，而且它没有那种，姑且说是‘排他性’的东西，比如我乘坐了公交车，而那辆公交车正好刹车老化了，那么不好意思，就算会间接导致一车人的死亡，诅咒也会直接导致刹车失灵。”
“我有点懂了。”
蔚蓝盯着我的眼睛：“所以你的厄运实质是放大坏事发生的可能性，如果是0％的事件就不会发生。那些夸张的传闻——跟你接触就会遭遇厄运，是你自己透露的，为了降低把别人卷进来的概率？”
原来你都知道哦，以你的人缘知道也不奇怪就是了。
“你觉得有什么坏事发生的可能性是0％？”我眨眨眼试图糊弄过去，“传闻某种程度上没错。”
“包括之前不跟我说实话和刚才提出的不要人照顾。”
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我还能说什么呢？真是直觉敏锐的好同学。
“那又为什么跟我摊牌了？前后时间没超过六个小时，态度转了两次二百七十度？”
“因为这个。”
我用脚踢了踢垃圾袋。
“我想拉你一起去调查一下这个猿手的事情，刚才我做了一个梦，跟猿手的许愿有关，然后那个梦跟你有点关系。”
都是跟这些灵异的熟人了，梦这种东西，可大可小，大家心里都懂。
“是我把你卷进来了，自然该负责任告诉你目前的情况。”
“你根本没说清楚。”
——什么意义上的卷进来？
眼神真尖锐，从刚才开始就目不转睛的跟着我，步步紧逼，不愧是蔚蓝，跟平时和和气气的他完全不一样，我很满意。我当然也知道说话吞半句很急人，可惜这个跟我主观没关系，我确实也没弄懂“猿手”的意图。
我过于习惯什么事情我自己门清儿而别人雾里看花的状况了，说白了，我很享受现在这种新鲜的猜谜语状况，以至有点放弃原则了。
“暂时无可奉告。”
是事实嘛。
“等我自己弄清楚了，到时候就告诉你。”
“……”
怎么了？怎么突然又陷入沉默了。哦，是有一件事应该先说来着。
“关于三个小时前出于安全考虑拒绝了您的陪同照顾——对不起。”
“诚挚邀请蔚蓝同学协助我调查这次事件，麻烦你了。”
蔚蓝终于收起了那种眼神。
“紫姐不喜欢碰火，周末这两天你点外卖，下周开始调查以后放学我去你家。”
“OK，达成共识。”
在我死前暂时还无法交还「灾厄集合体」的名号，可这和热心的蔚蓝没有关系。紫梗说过我对他来说很重要，那我自然也要做出回应。
纵然我身无一物，不伤害他还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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