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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蛇】狭间暗域的双人寝

mianasura

2025/04/01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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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间暗域的双人寝】

一

公元2022年12月7日，星期三。
 
夜刀神被晴明邀请回了平安京。
 
自从年初下了决心逃走，夜刀神已经在平安京外悠哉悠哉逛了十一个月，见识了不少新鲜东西。各种异域小吃倒是还不错，但外地的语言他还没学会，难以发挥那满嘴跑火车的口才。
 
不过冬天到了，无论夜刀神到底是一条蛇，亦或一只蝙蝠，还是一只瘟疫拟人的吸血鬼…他都得减少活动，准备睡大觉了。今年的冬眠已经算迟了。正盘算着要不要回到熟悉的山洞，倒吊挂着和飞缘魔一起冬眠的红毛小伙，收到了晴明的明信片。这是请他来帮忙……周末看小孩？
 
虽然明信片上写得含糊其辞，让夜刀神有些疑心是那位大人伪造的或者是绑着晴明逼他写的…不至于吧！有那么怕他吗！…就算真见到了，大不了就是被摆摆臭脸呗，不去人少的地方，躲着点就行，大家都是体面人，没事没事…他总不能真一刀攮死跑单人吧……
 
但鬼使神差地，夜刀神确实也想回去看看，虽然自己也说不清理由。
 
只是回去冬眠而已，在外面长睡不习惯。
 
自打晴明以他的理解总结了吸血姬的故事，夜刀神心中就多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但是放着不管，不去想也没事吧…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没去呢。
 
他只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跟着本能走的妖魔罢了，对吧。
 
 
 
众所周知，每个星期三的早上九点，都是平安京和外部世界短暂连通的时候。
 
夜刀神飞回平安京后，发现这里和离开时的那个冬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嗯，也就是没有被大人毁灭——他应该之前是想这么干的？
 
虽然和那位大人相处了将近一百年，但他从未向自己吐露过真正的心声。对于妖怪来说，一百年其实也不算太长…算了，谁知道呢，不管。
 
夜刀神不慌不忙走着，这里的妖怪在大街上穿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只需要把那把新月形镰刀收起来，免得吓到小朋友。红毛小伙买了酒，尖耳朵都跟着高兴地扬了起来，慢悠悠地依照着明信片的地址向晴明庭院飞去。
 
反正，带小孩，夜刀神是没什么负担的。他可太会带小孩了，没人比夜刀神更懂看娃。年初他才在一只小兔子的梦境里骗了半个小时的小孩，给小姑娘气得涨红了脸，再也不理他了。
 
刚降落，先来迎接夜刀神的，是一只灰蓝色皮肤和毛发的…小狗？是只僵尸小狗。跳跳犬对着这个身上的血腥气味永远洗不掉的红毛来客汪汪叫，被一个一跳一跳蹦过来的粉毛蓝皮肤小姑娘戳了戳脑袋才安静。但小狗跟着小姑娘走掉时还是时不时扭头瞟着他，对夜刀神发出敌意的哼哼声。
 
狗都太一根筋了，没有猫咪可爱。夜刀神心想。
 
夜刀神遇到了另一些等候的人…人？好吧应该都不是人。这里似乎除了最后一次仪式见过的，那个实心眼的挑染年轻阴阳师源博雅，都不是纯种人类。
 
这可真是群英荟萃。有他认识的，有他见过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也有没见过的。
 
夜刀神看到一个白色长发青色眼睛的漂亮女人坐在一支漂浮的灯杆上，朝他招手。
 
“您好。你认得我？”
 
“我认识你…”青行灯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汇。“——的朋友。没什么，跟你打个招呼。我还和他合作过曲子呢。”
 
“真的啊？幸会幸会，我居然都不知道大人会唱歌。”
 
“你年龄比较小吧。嘛…没什么，这个委托很简单也很轻松，就是每个暗域各需要五个人和一只动物站站桩。玩得开心。”
 
“请等一下，这位姐姐。我想问问…你到这里来接到的委托也是‘照顾小孩’吗？”
 
“是的。”
 
老吃瓜人青行灯的反应速度极快，想也没想便立刻回答。
 
 
 
“劳烦各位了，记得穿金卡形态的默认皮肤，不然会有小阴阳师认不出来…”
 
晴明最后专程过来拍了拍红毛小伙的肩膀。
 
“没事，你去站那给小纸人附点灵力就行，纸人用阴阳术适应并记忆你们的样子和细节一般需要一两个月，刚好能让你冬眠完了就走。”
 
大阴阳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对劲。
 
而且话说到底是往哪去带孩子啊…这里好像真的快到狭间了吧，这不就是在狭间边上建了个小结界，让那群叽叽喳喳的人类阴阳师在周末来打打木桩，借着泄露的阴气收割点奖励。
 
狭间…呃…虽然他早就从狭间出去了，但是他确实也把那当蛇魔繁育基地…这群人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不妙的感觉愈加强烈。

结果到地方时，夜刀神愣住了。

他一眼先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八岐大蛇怀里抱了只羽毛蓬蓬的大鸟，正弯着腰抚摸那只之前对无辜阿夜汪汪叫的僵尸小狗。一个他没见过的女阴阳师正在对八岐说着什么…什么一天喂三次食…晚上不要让孔雀照到光……俩人身边还围了三个小孩，其中一个看背影应该是刚才带走跳跳犬的粉毛小姑娘。
 
狭间虽然阴凉，但小蝙蝠的汗珠已经快滴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夜刀神赶忙扭头，结果晴明就笑眯眯地站在背后的鸟居下。大阴阳师一手扛着龙，一手对夜刀神挥挥扇子，然后迅速封上了结界。
 
这结界其实不堪一击，只能阻挡正常出入，以及结合地形遮蔽内外视野，只是…要破坏它，也得要发出动静声响的。
 
夜刀神欲哭无泪，他想跑，但是那个女阴阳师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向八岐介绍《养鸡教程：从入门到精通》。反倒是八岐最先注意到缩在一角希望自己隐形的的小夜，他眉毛稍微抬起了一点，但很快又垂了下去，没有更多表情。八百这才注意到背后的新来人，她直接向红毛小伙招手：
 
“请快过来，孩子们弄不住孔雀，这个暗域只能你俩来管。”

二

“其实今天只是请你们熟悉一下地方……开放时间是每周五周六周日的全天，星期四晚上再来即可。”

八百比丘尼蹲下来摸摸跳跳兄弟妹的头发，仨小孩都是不太健康的蓝皮肤，但是精神头很好，哥哥和妹妹眨巴着大眼睛问这问那，弟弟没说话，歪着头一会儿观察夜刀神，一会儿看看蛇男人，一会儿瞧瞧蛇男人怀里还想扑腾两下的黑蓝色长毛大鸟。

这里精神看起来最差的，大概是另一个刚把外形换成灰发状态的，明显汗流浃背的小伙。

八岐却少见得非常随和温柔，这条蛇平时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都是直接无视，总是心不在焉的，今天却一直认真听如何养鸡，还会问八百一些细节问题，虽然夜刀神记得他好像对预言占卜这类职业的人有点意见。捉摸不透的蛇神表现得过于平淡，让小伙有点背后发毛。明明就是为了避开我，算了，别动手就行…

套路是吧？但是总不能就直接当着人类和孩子们的面溜走。要不给晴明说换个暗域…太尴尬了要窒息了…夜刀神又偷偷瞟了两眼八岐，他的目光一直没有朝向自己过，但是…蛇魔也是他的摄像头啊！那几条蛇魔都像用信子闻到了熟悉气息似的，扭着脑袋看过来。

还好介绍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夜刀神维持着自信优雅体面礼貌的微笑给小家伙们打完招呼——那只一直哼哼的小狗也优雅地应对了——然后过了门口的鸟居立刻如闪电般优雅消失。

虽然如此，对于这个安排，夜刀神心里也明白点什么。小蝙蝠徘徊了一会儿，最终并没有去找晴明等人提出请求。

都是因为到地方太晚了，一过去，人类阴阳师，妖怪，还有那么多人都看到我进孔雀暗域了…如果后来我又换地方，岂不是会引人讨论。他们肯定要么觉得是我的问题，要么是大人的问题…无论哪个选项，都不好呀，有损颜面，我也要维护大人的名声和形象嘛……夜刀神就这样说服了自己，怀揣着自己也讲不清楚的心情，默默接受了当前状况。

为了避免和某人单独相处，夜刀神踩着12月8日晚11：59的点进入了结界，再过一分钟，狭间暗域就迎来第一次正式开启了。

反正他是昼伏夜出生物，这会儿精神得不得了。之前每次都是日落准备，天黑进行仪式，一直到天明，白天回去睡觉。搞得和他长时间待在一起的八岐也被严重影响，蛇本来是该趁白天温度高些时出门的变温动物。八岐和夜刀神住在一起时还因此感冒发烧过。然而，由于夜刀神不冬眠时体温是恒温40℃，而八岐不用神力特殊加持的话，只能在20到30摄氏度之间活动——他发烧了夜刀神也不能明显地摸出来。对小蝙蝠来说，蛇神大人永远是凉丝丝的。

最后是蛇神和他强硬约定，每个仪式的七天主要靠夜刀神，所以这期间昼伏夜出；其他平常的间隔时间，白天醒晚上睡。不过八岐对他一般也是嘴上强硬罢了，夜刀神出去玩腻了在宅子里可以随便通宵打游戏，别吵醒八岐就行；但八岐还是会早上动身，如果需要小夜，还是得跟上去。要拉睡觉时习惯化出蛇尾的八岐起来玩也可以，不过这很难得，夜刀神对他永远是小心翼翼的。

八岐看起来以前相比，稍微有一点点变化。黑长直发半遮盖的漂亮面容无意中透露出一点劳累和倦意。好像更瘦了，蛇魔们在上次见到时就感觉没什么精神，眼睛里冒的粉紫色光焰都减弱了。金色的蛇造型短耳坠轻摆，挡住了从这个侧边位置悄悄偷看表情的视线，但还是能瞟到他睫毛的尖端随着眨眼的动作晃了晃。

两个大人没有进行对话，夜刀神主要在回答跳跳兄妹上次没问完的问题，并笑着问跳跳哥哥背着的棺材盒子沉不沉。八岐在一旁检查孔雀的羽毛，跳跳弟弟看起来似乎对更单纯的哥哥妹妹无可奈何，撇撇嘴带着跳跳犬蹦到了八岐身边，帮忙抓住乱扑腾的暗孔雀。

夜刀神是想去喂孔雀的，俩会飞的，相处能更融洽。但是八岐从一开始就抱着长毛鸟站到了一边，还背过身挡着位置。孩子们如果想蹦进那个角落来看看，是有充足空间的；但是夜刀神这么大一只要想凑过去，有点困难。

果然还是在生气吧。

毕竟对大人来说，我是没有第一时间完成承诺，反正他怎么做都自有他的道理…但是我是绝对不想在这件事上顺了他的意的。

而且，大人说了不是债务。

那就没有必要按时按点立刻还上嘛……

说难听点…从大人第一次帮助我以来，也只是过去了几十年而已，对神明来说，很短暂吧？大不了再培养一个就好了嘛…

第一天在一轮又一轮阴阳师们兴奋的观光中结束了，过得还算顺利，夜刀神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暗域里人多点，…免得人少了对上八岐的目光，尴尬。结界的石壁边缘错落着两幢小宅子和一座灯塔，塔里面是孔雀的窝。至于那两栋小宅子，一个的牌匾挂着“副将”，另一个挂着“精英”。

副将寝室有两张床，精英寝室有三张。

红毛…哦不现在一直是灰发的小伙警铃大作，他开始思考如何倒吊在鸟居上睡觉。但是表面上他还是用俏皮风趣的态度把孩子们尽量安置好——再把孔雀也塞进窝里，盖好布遮罩——然后怂了。

夜刀神看着站起身来的八岐，还没想好要怎么优雅得体地转身，八岐却先对他讲话了：

“别对我说话。”

……？
……没说话啊……

八岐没正眼瞧他，说完直接就扭头走了，步入一边的房间拉上了门。语气甚至也非常平缓，但是夜刀神听得出来那之中藏着压制住的情绪。

小蝙蝠短暂思考了一下。鸟居在屋外，冷。冬眠时他体温会下降不少，也得在保温的地方睡觉。很合情合理吧。

冬眠的夜刀神不遵循昼夜的作息节律，而是只要休息，就睡，一直睡到需要起床觅食之类的。

蛇类，也是这样的。

夜刀神暂时屏蔽了杂乱的思绪，睡大觉才是正事。只不过，在他彻底进入梦乡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在和室的木质推拉门后停留了一会儿。
三

2022年12月10日，星期六，狭间暗域开放的第二天。

夜刀神感觉到不远处的蛇神大人气压更低了。

夜刀神并没有刻意向其他人询问八岐近一年的动向，他不太想被别人知道是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观察和推理的能力已经让他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反正对大人来说，不顺利吧。

但是神明大人肯定吃不了亏。像他这样强大的神明，都是过分纯粹的，超脱并凌驾于其他生命的存在，不需要现在这样丢弃了大部分力量的我来担心了吧。力量，够用就行了…多的那些，虽然应该是大人希望的，但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神明不用像人类妖魔这样，需要为了探寻自我存在的根基而迷茫。

八岐暂时离开去了结界的边缘，留下夜刀神和暗孔雀待在首领的阵眼。

这鸟感觉也只比那条僵尸狗稍微聪明了一点点，有点智慧但不多。暗孔雀侧着脑袋看他，夜刀神想起那个自称占卜师的女阴阳师说每天早上要检查一下羽毛…于是小伙拍拍手，想靠近孔雀。孔雀一开始还算乖巧地让摸翅膀，结果因为它到处扭头，尖喙邦的一下，磕到了夜刀神的披甲上。

八岐回来时，只看到夜刀神正在努力抓住并安抚到处乱飞的受惊暗孔雀，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简短又冷淡的话语从口中吐出。

“别拔孔雀的毛。”

“啊？噢……”

…谁拔毛了…夜刀神被吓了一跳，又赶紧自觉乖巧地让开。他想辩解一下，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于是这一天接下来小蝙蝠的气压也跟着降低到谷底。具体表现为：

那只小狗又朝夜刀神哼哼。
八岐：“别招惹番茄。”
夜刀神：“……”
明明是狗想咬我……

跳跳哥哥蹦过来和夜刀神打赌，说如果这个寮的阴阳师能在十分钟内打完孔雀暗域，夜刀神就要教他如何保存新鲜尸体。结果赌输了，本来活泼的小男孩抿着嘴陷入了忧郁。
八岐：“别欺负小孩。”
夜刀神：“……”
八岐：“你都多大了不能让着小的？”
夜刀神：“………………”

到了晚上，小蝙蝠憋不住了，他无比希望孔雀暗域能再来一个成年人。
夜刀神：“我……”
八岐：“你别说话。”
 
夜刀神还是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不该就这么接受。他早上专程又去隔壁三个暗域串了串门，结果——就孔雀暗域是俩大人带仨小孩！这四个暗域一共就住了五个小孩子，有三个都在夜刀神和八岐大蛇这里。别的暗域干啥的都有，谈情说爱搞骨科的养狗的种花的调戏下属的讲故事的……
 
………………安排房间的人类，果然才是最狡猾的物种。

晚上，跳跳兄弟妹默契地偷偷从精英三人寝里悄悄钻出来，两个黄毛脑袋和一个粉毛脑袋探出柱子，偷看这俩人不尴不尬的背影。
 
小朋友们抱着小狗，在推拉门彻底关闭前，看到一条白色的东西嗖地一下穿过走廊，闪进另一边的房门。
 
 
 
夜刀神是被凉丝丝光滑物体爬过身体的触感弄醒的，是那种被长条形生物腹部的鳞片夹着自己皮肤和肌肉一点一点爬过去的感觉。他夜晚视力非常好——于是能清晰地在黑暗中看到，一个黑色脑袋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合着是人还没钻进来，尾巴先进。
 
夜刀神第一时间想发出尖锐爆鸣和超声波向飞缘魔妈咪们求救——然后看到贞子般的细密黑长直发和白色浴衣之下，一条长长的白胖蛇尾巴不由分说地缠了上来。有点像鬼。
 
“大人……”
 
夜刀神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其实他对目前这个状况非常熟悉，因为过去，蛇神大人一感觉到冷，就要这样突然钻他被窝。虽然但是，八岐好歹是个曾有过编制的神仙，哪里会还和低级妖魔一样依然严重受动物本性影响。但是他总是一声不吭钻进来，不问就不说话，问就是觉得冷，谁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你别说话。”
 
八岐和白天一样，立刻用带了点烦躁的声音打断夜刀神。他自顾自地把小伙的腰腿整个缠上，侧躺着蹭了过来，最后还非常自然地把胳膊搭在夜刀神胸口——然后真的闭上眼睛，没声了。
 
小伙乖乖地抿上嘴，虽然他正在头脑风暴。凭什么他不让我说话，我就要遵守嘛…！他自己明明都一直有在对我说话诶。白天那么凶的…根本不理我，我就是个热水袋…早就要下决心跑远点了，免得他火气上来追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半夜他不会偷偷绞死我吧。
 
小热水袋感到自己确实在发挥热水袋的作用，滑溜溜凉丝丝的蛇的体温逐渐和他趋平。不知怎么地，这让他更低落了。但是夜刀神冬眠时体温会大幅下降，而且两个屋子里暖炉都烧的很好，为了暖和的话实际上根本没有必要过来贴着…八岐倒是真的来睡觉的，白天冷着脸的蛇神大人这会儿倒是最温柔安静的时候，能够听得到轻轻的均匀呼吸声，瀑布般的黑发随意洒在夜刀神身上。八岐浓密的睫毛似乎在颤抖，已经是在做梦了。
 
按照以往，面对八岐的情绪——虽然本人可能根本没意识到，神明已经对可怜的小热水袋毫不遮掩地直接表露了多少次脾气和个人意愿——夜刀神虽然会有些紧张，但总能连蒙带哄妙语连珠地化解掉。他总是能在和八岐的相处中为自己挣得相当大的回旋余地，后来，经过仪式成百上千次的皮套角色扮演，夜刀神学会了不少奇怪的知识，在小事上甚至时常能把神明大人糊弄过去，达到自己倾向的目的。当然，关系到八岐提的“正事”，他一直尽心尽力不敢松懈。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夜刀神的心境已经不可逆转地变化了，他不再能够像以往一样看似轻松地对待蛇神。
 
小热水袋乖乖躺着，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反正打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实际上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几年前，阵法第一次溢出令人恐惧的力量后，夜刀神并未因隐隐的危机感远离八岐，反而是靠得更近，接触得更加频繁。他想要探寻，并搞明白点什么，但是最终无果，于是默默踩下了刹车。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于他来说，神明，是“不讲道理”的存在，何况他连他自己存在的意义，也是到了最后才想清楚。
 
第三天，有阴阳寮来敲门时，本来多塞了一条蛇的被窝里果然已经空了。想抓住滑溜溜的大体型蛇，是一件需要力量和恰当技巧的事情，并且最好是这条蛇会配合你。
 
小狗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力非常强，跳跳犬闻到小热水袋特别低落，便不找他事了。番茄试探性地嗅了嗅夜刀神，结果还是闻到一鼻子的天生自带血腥味，实在是忍不住，掉转个方向跑掉了。结果这让可怜小伙心里更堵了。
 
第三天介于第一天和第二天的状态之间，八岐掀被子不认人，依然异常地专对夜刀神冷淡刻薄，但是还好基本没说话。跳跳妹妹有点着凉了，问怎么着凉的，哥哥弟弟都摇着头说不知道。小孩子心虚的心理活动都直接写在脸上，两个大人同时叹了口气，让小姑娘进屋裹好被子。
 
第一周过去了，夜刀神在这地方惴惴不安，根本没睡好。他再次默默考虑起了换寝室的可能性，好歹是来冬眠的——结果在这天晚上即将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袖子。扭头一看，是暗孔雀正叼着他袖子上的破布不松嘴。而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被他们当鸡喂的暗孔雀，正被走路不出声的八岐抱在怀里，头朝外。
 
“……下周记得来。”
 
夜刀神听见八岐这样说。
 
 
 
“我听见了，你对孔雀小声说，叨他。”跳跳妹妹在夜刀神离开后，突然眨巴着眼睛蹦到八岐面前。
 
“你听错了。”
 
对小孩子一向还算温和的蛇神大人理直气壮地回复道。

四

第二周，2022年12月16日，星期五，凌晨。

夜刀神刚醒，边飞边小酌，迷迷糊糊酒驾到了地方。进门时，他还保持着方便在集市上买酒的红发姿态，也就是穿得严实的那一身。

八岐看到了他，幽幽地说了句：“换原皮。”
酒驾小伙一头倒在他身上。
八岐：“……”

过了一会儿，夜刀神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他感到自己的脑袋下面枕的东西软软滑滑的，不是枕头——是大腿。八岐正坐在和室里，看到夜刀神终于醒酒，无奈叹了口气。

“…凌晨人少，你继续睡吧，我出去了。”

夜刀神不太清醒地发出了几个“嗯”的音节。他听到八岐也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也有点迷糊。蛇神大人挪开腿后，好像把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放在了自己胸口。暖烘烘的，是小暖炉吗，真舒服……

于是，早上，第一次有阴阳寮敲门时，红发的夜刀神看到自己胸口的蓝披风上，有鸟屎。是睡在他身上的暗孔雀拉的，直肠子，收不住，没办法。这使得他立刻丝滑地换了原皮，开始洗衣服。

鸟类体温比蝙蝠还高，所以八岐到狭间暗域后，经常抱着这只大鸟。反应过来的八岐有点心虚，夜刀神猜测他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着凉，顺手把孔雀拿了过来，想也不想直接放身上了。但他嘴上是不可能放松的：“……都怪你没一开始就换原皮，原皮胸口就没衣服，…就不用洗衣服了。”

夜刀神：“您说的对，很暖和，谢谢。”

第二周，八岐对他语气还是横横的，但钻被窝彻底成了固定的每日惯例。两人以前住一块时，蛇神钻被窝也只是几天里会有一次的频率。而第二个星期六的夜晚，夜刀神感觉到鬼压床。不对，是蛇压床，而且他正在自己身上慢慢摸索。

小热水袋努力从鬼压床中醒来后，第一反应是八岐要动手——他惊慌翻滚两圈，掉下了榻榻米，发出咚的一声。但是后知后觉地，夜刀神意识到八岐是在摸自己的某些性感部位——哦，没关系，蛇近视，他在黑暗中看不到夜刀神脸红。蛇神也吓了一跳，赶忙先收回尾巴后收回手，然后缩成乖巧的一团。

“……不小心手滑……”

许久之后，夜刀神听到被窝里那一团蛇传来闷闷的声音。

默认形态的夜刀神巩膜和虹膜颜色相近，这是一个动物进化出又被人类突变了的性状——可以让眼珠子来回转，但其他捕食者和猎物都看不清眼睛在注视哪个方向，从而放松警惕。夜刀神利用这一点，放心大胆偷看八岐，只要没被蛇魔盯上。而蛇类是脸上颊窝越多，视力越差。很不幸地，如果不让用力量，八岐到了现代得戴高度近视镜。

第三周，2022年12月28日，星期五。
29号是夜刀神的生日。

来的路上，很多人提前给了小热水袋生日祝福。阴阳寮来敲门并把他们的小纸人当桩子打时，也有人给他送礼物。这算是小热水袋在平安京度过的第二个生日，但是这次忘了买酒，好想喝点——不过也没事，影响不大。

其实夜刀神一直以为八岐就没有生日，以欲望为力量源泉的蛇神当然应该是和天地共生的——后者当然也没提过。而八岐生日的26号，其他人来祝贺是在工作日间隔的前几天，因此小蝙蝠也不知道。

到了地方，八岐突然开口：“你想冬眠就睡吧，我用力量可以一起维持住你的纸人。这点东西根本不需要所有人都醒着。”

但八岐还是一如往常的冷脸，没再说什么。夜刀神乖乖去睡，在彻底进入梦乡前，他好像听见八岐又悄咪咪溜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生日快乐。

再醒来时，枕边有一小瓶包装精致的温酒和一盒异域的巧克力。禁烟禁酒的蛇神大人，还在外面若无其事地带小孩。

这几天，夜刀神有些放松后，又捡起了逗小孩玩的本领，八岐也没再刻意找他事。笑容从小朋友们的脸上转移到夜刀神脸上，然后这个狡猾的家伙被狗汪汪汪叫地追。夜刀神干脆一直脚不着地低空悬停着，这样不会被咬到。

一切似乎都平和下来，和八岐甚至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第四周，已经是2023年了。
这周星期六的夜晚，小蝙蝠看着一条白色大蛇一如往常钻进自己的被窝。

不知怎么的，夜刀神今天想在被窝里换回那个他照着人类外形捏造的姿态，于是很快，红发垂落在八岐的腰上——这样宛如是自己的存在带来了赤红的对比色，在白雪和乌黑的底色上开出盛放的红梅。

很久以前他对八岐这样比喻过，得到了对方的挑眉。八岐当时随后便拿来笔墨纸砚，想写画点什么。但最后两人忙于在皮肤上制造红梅，第二天才再想起来这回事，毛笔上的墨水都干透了。

红毛小伙突然想抱一下蛇，他有一年没抱了。他以前很喜欢钻进八岐怀里，这样一抬头就可以亲亲蛇神大人纤细的脖颈，或者沿着锁骨仔细游走一圈，再含住那两颗…以及八岐身上淡淡的熏香气息很好闻，微凉的体温让他能够安宁纷乱的思维。除去这些，蛇神大人还有独他能感知到的，血液散发的甜味……

……好像都是物质上的喜爱呢。

………………除了物质难道还想要别的什么吗？

夜刀神试探地侧过身，慢慢抬起胳膊，一点点把八岐围着了。经常飞行胸肌发达的小伙比不爱运动的宅蛇壮实一圈。蛇神却睁开眼睛，长长睫毛扫过夜刀神的额头，痒痒的，他醒着。八岐似乎闷闷地轻哼了一声，但并没有动作，又合上了那对紫色的透亮眸子。夜刀神莫名想搂得更紧一些，怀里的柔软生物似乎是配合的，也朝夜刀神的方向蹭了蹭。

好香…很舒服。不管有什么困扰，先这样享受片刻的亲密和宁静吧。

虽然八岐喜欢暖水袋的功能，但他实际上不能一直这样紧贴着热源，变温动物不能控制自己的体温，不能一直受热。

抱了没一会儿，他就躁动起来，从夜刀神怀里挣脱了。他总是这样，钻被窝时用多大力气，推开人时就有多大的劲。他总是来去自如，没有什么能限制他。

这也是夜刀神习惯性的不安的重要原因之一。八岐靠近的时候两人有多严丝合缝，他每次自顾自离开的时候，自己心里就有多堵。夜刀神对他谨慎又遵从，如果要强硬地违背他的意愿，这对红毛小伙来说，……在心理上是一件蛮困难的事。如果八岐想要推开夜刀神，那么夜刀神就会体面地松手。

但是，松手不代表接受。

五

多余且毫无意义的感情又浮现出来了。

夜刀神不知道八岐是不是因为今天自己抱了他而感到不适，也不知道现在主导着自己挽留他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小蝙蝠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了八岐的袖子一角，这是虔诚的信徒以前不可能做的事情。

“——我越界了吗？请等一下…”

夜刀神的声线年轻健气又自信，语调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卑微。

八岐显然没在注意听他讲话，行动被阻拦，随心所欲的蛇神有点不高兴。

“我，还想和您聊一些问题…”

夜刀神拥有高超水平的口才和谈判交涉技巧，但是此时，他艰难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组织语言。

“关于…最后一次仪式时，我……”

听到关键词，八岐明显烦躁了，在看似缓和了许多天后，又一次无情地，硬生生地打断了夜刀神说话。蛇神那在耳畔轻语时酥麻的蛊惑人心的声线，此时冷酷如同坚冰。

“我不感兴趣。”

啊……

他，不感兴趣。

他不想知道为什么。

这句话对夜刀神来说是世间最锐利的刀刃。

夜刀神突然感到窒息，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心脏像是被尖刺猛地扎穿，却还需要不断为了供血而跳动，于是鲜血撕扯着组织喷涌而出。钻心的疼痛从身体内部冲出来，嘶吼着，用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充溢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表情也做不了，整个人像是被瞬间冻结。夜刀神第一次清晰体验到，原来狭间的冬天，是这么寒冷。与生俱来过高的体温，让他感到自己的热量在源源不断地飞速向外界耗散，寒气从四面八方侵入身体。

内眼角和鼻子好酸。噢，这里是，泪腺的位置…一种掉入无底深渊里的沉重感觉变化为泪水，压着眼眶静谧地流动，最终悄无声息地滴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伤心。

原来，这就是天真的妖魔一直想要模仿却不得的，人类的那份…“甜蜜的复杂”。

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尝到了一小部分呢。

八岐怔住了。

本来因为烦躁微皱的眉头骤然松开，紫罗兰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滴泪珠静静划过夜刀神脸上的细小绒毛，最终悄无声息地抵达脸颊边缘，默默地再次汇聚，最终掉落下来。

红发的妖魔静静地面对着神明，像是失去了作出任何动作的力气，腰微微弯着，头渐渐低下去。但很快，他扭过头，想要起身站起来。

——比输了游戏要更加难受呢。

蛇神大人少见的完全茫然无措，卸下妆容后清纯却不减锐利的漂亮面容露出了惊讶过头的神色。他愣着，一直到夜刀神转过身去。但在某些问题上，八岐的身体反应总比脑子快。他急忙用尾巴把自己的上半身抬高，伸出胳膊，双手一起，抓住了夜刀神的手腕。

但是八岐不准备这样拉着对方就僵住，他直接开始向下用力拽扯，硬要让夜刀神重新坐下来。小蝙蝠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直接又被神明双手按回了榻榻米上。

“…你可以说话。”

八岐已经紧张了，嘴巴快过了思考。面对夜刀神总是不掩藏情绪的蛇神大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笨话，便合上了嘴。小蝙蝠一个字也讲不出来，还呆呆地愣着，任由八岐两手合力握着手臂。

好烦。
……想把他变成蛇魔。
搞不明白，变成蛇魔就一劳永逸了。

八岐身后快要冒出使用力量时会浮现的紫黑色毒泡泡了。通过皮肤接触，他感到夜刀神炽热的体温和跳动的脉搏，是活着的生命。八岐几乎就要秉持他的行事风格，不讲道理我行我素地即刻施展不洁之力。

夜刀神微微抬起一直垂着的眼皮，赤红如血的虹膜和瞳孔周围小小的蓝色月牙里，倒映出八岐紫水晶般的眼睛。夜刀神看到八岐大蛇凝视着他，他还看到，八岐周身已经冒出紫色气焰。可是蛇神看似动作坚定，脸上却仍然是慌神的迷茫。

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八岐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又深吸一口气后，突然将一只手伸向夜刀神浴衣交领没遮盖的胸口——然后把他顺势推倒，让小热水袋躺在床垫上。

夜刀神的眼泪还没掉完，八岐已经转身去拽被子，几下就将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被褥里，脑袋也不露。接下来，八岐径直用厚实的棉花被将夜刀神胸口以下全部盖住，然后趴了下去。

现在轮到小热水袋发愣并惊慌了。

“大人——！”

……

夜刀神还是坐了起来。

虽然以前也做过，但八岐在这方面的技巧可以说还是几乎没有。但他很认真，全神贯注，仔仔细细地…像是要讨好夜刀神一样。夜刀神忍不住去摸八岐的长发，捋着捏在手心里细细把玩柔顺的发丝，又顺势将手轻轻放在八岐的脑后。另一只手则游过八岐握住小夜刀神的手指，溜进神明的浴衣袖子里，轻轻向里抚摸光滑纤细的手臂。

八岐被夜刀神轻轻按着头努力吞吃，温润柔软的口腔最终被滚烫充盈——十几度体温差摆在那里，对蛇神大人来说，夜刀神的一切都是热的。

虽然全程看不见蛇神的表情，但是他感到自己最后又被湿软的分叉舌尖恋恋不舍似的舔了几下。他的腿根触碰到喉结的滑动，八岐好像直接吞了下去。柔软的嘴唇虽然努力抿着，但夜刀神攒的有些过于多了，黏黏糊糊的，从嘴角溢出。夜刀神感觉到对方在蹭他，把流出的液体用舌头轻轻刮走，一滴不剩地。虽然八岐以前也为夜刀神这样做过，但现在，都不一样了。

几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在红发小伙的精神中同时存在，相互碰撞。这些感情对于他来说，是有生以来的全新体验。也许过去他也经历过这种心境而不自知，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它们都如此清晰，却又自相矛盾。虽然仍不知道如何理清并归纳整合这些情绪，但现在，他很想把八岐抱起来，并伸出手这么做了。

然而八岐好像一直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高温里捂了太久。被夜刀神抱住时，他却受到刺激般惊醒，立刻开始挣扎。刚刚还在哭的红毛小伙没缓过来，对此始料未及。滑溜溜的蛇一转眼已经游到了门口，完全失去了优雅平稳的姿态，叮叮咚咚弄出一片响声，把榻榻米旁放置的杂七杂八的物件都撞倒了。八岐急忙推开木门，连双腿都忘了及时变回来，他在门口短暂停顿，由于吃得太深而沙哑的声音压抑着紧张和局促：

“别跟上来。”

夜刀神赶忙站起来，衣衫不整地就要追上去，却被八岐反压住门板。夜刀神不敢用力狠推，怕门外的人摔倒。他听到八岐微微喘着气：

“我说了，别跟上来。这是命令。”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的交易和上下级关系已经在一年前结束。

第四周的星期天早上，八岐已经不见踪影。

跳跳兄弟妹说，养蛇的大哥哥告诉他们，他有点不舒服，今天提前回家了。…希望动静没被小家伙们听到。夜刀神和暗孔雀大眼瞪小眼时，一条浅紫色的小蛇魔悄悄爬了过来，嘴里还咬着一张纸条。

那是八岐的字迹，八岐很久以前就练过字，字迹也娟秀漂亮，但看着总感觉是手腕没力气的人写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他喜欢用尾巴胜过用手拿东西吧。

“周一，你可以回宅子冬眠。”

六
神明大人提前下班，不止是因为害羞难堪。

他想要提前一天回两人曾同住多年的冬眠屋收拾房间，因为自己也足足有一年没踏进过那座宅院。

一年前，夜刀神出走，八岐总觉得屋子里留下了太多这家伙的痕迹，便几天后自己也离开了这座宅邸。小热水袋当时是提前卷了些必要的物件，加上一大笔钱，先放去了知川久附近的山洞里。等到最后一天，才下定决心，于是带着不多的行李逃离了平安京。

但是他积攒的各式各样的人类贵族套装行头，弓箭，替换披甲，几十年来存档的每次仪式的资料，地下室的一屋子藏酒，和游乐收集的小东西……都留在了原处。

住宅坐落在一处深林山谷，毗邻河流，环境相当幽静，还有八岐的结界维持隐蔽，不会被闲杂来客找到，是绝对的安全基地。八岐盖的房子不小，但多数空间被书房和茶室等日常活动所需的房间占据，真正睡觉的卧室并不大。

夜蛇二人都喜欢保暖的小卧室，他们把那布置得密不透风。地毯和厚实的软被层叠着，把整个房间包裹起来。冬眠时下置火炕，两个人挤进去正好最暖和。

和式庭院已经被枯黄的杂草侵占，屋子里由于蛇神残余结界保护，倒还是原样。时值寒冬，枯草从门口的木板缝里探出头来，又被雪压塌。八岐派遣蛇魔们开始打扫，他相当烦躁，并不能理清自己的情绪和意图，弄得听令的笨笨蛇魔们也有点懵。

那个时候，当最后一次仪式前，听到夜刀神对自己说出“恩情”二字时——他是意识到了什么的。这可能是蛇神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心虚。在八岐看来，自己是一贯以公式的交易态度对待合作者们的，夜刀神明明也没什么不同，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因为和夜刀神经常相处，共事的时间很长，所以省略了一些礼节…加上按照妖怪的年龄，第一次遇到时，他也只是个小孩。夜刀神大概是八岐的所有非人类合作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了。所以他想法天真又爱玩，是这样吧？也是因为年轻，才合适当二号机的好苗子…

蛇魔们的活动能量，实际上还是来自于蛇神本体。八岐在过去一年的境遇算得上是糟糕，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量被消耗挫败了大半，他其实此时很虚弱。平常随心所欲的神明大人此时决定少用力量，而面对自己盖出来的这么大一座房宅，想要完全打扫如新，也有点吃力。

天色暗下来，八岐虽然自己没怎么动，但为辛勤蛇魔们补充力量已经让他疲倦。加上本来就在冬眠期，蛇神大人忍不住眼皮打架。干脆…直接睡在茶室的沙发上好了。一整年无人使用的精致雕花茶壶再次工作起来，咕嘟嘟冒着水汽。八岐从沙发里爬起来，努力伸手想去接蛇魔用尾巴端起来的一杯热茶，迷迷糊糊的不清醒。但蛇神大人最终直接倒头睡了下去。

茶室的熏香炉再次点燃，淡淡的薰衣草香弥漫了整个冬眠屋。夜色浓时，沉静的花香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铁锈般血气味打乱。

狭间暗域开启后的第五周，2023年1月2日，星期一。

红色的身影凭借记忆摸回了深山老林里这处隐蔽的据点。

看到房宅整洁，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炉子都烧了起来，和以前并无不同，夜刀神便以为八岐在自己离开后也仍然如往常一样住在这里。小热水袋突然有些担心，大人会不会当时生气，把自己的东西都丢掉了。算了，扔掉就扔掉吧……

夜刀神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一条蛇魔正呼呼大睡，躺在门口。他卸下披甲和短靴放在地上，轻手轻脚跨了过去。卧室在很靠里的位置，会路过茶室等大房间。夜刀神正想径直过去，却看到一团黑发从沙发上的毛毯团子里直直流下来，旁边还四仰八叉躺了快十条蛇魔，有的蛇魔嘴里还咬着扫把。

八岐感到自己被一个很热的树杈子抱了起来。他很快就在迷蒙中想起了对方是谁——但蛇神大人太困了，最终连眼睛也没睁开。他任由夜刀神抱着下半身化蛇形的一团自己，走进全是被褥的小卧室。之后，蛇神听到了关门的吱呀声，和窸窸窣窣盖被子的声音。再往后，便也没有动静了。

看来，小蝙蝠也困得不行。八岐感到热量从毛茸茸的大树杈子那里慢慢传了过来，便自己也放弃动弹，又在柔软的棉花被里沉入梦乡。

两只需要冬眠的大动物一口气睡到上班前一天，小卧室挤不下太多东西，两位黑心主人只让蛇魔和随身飞行的蝙蝠睡在外面的宠物小屋。

夜刀神睡得浅，醒得比蛇类频繁。他先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被窝和安静的睡脸，是蛇神大人很自然地又在睡梦中把他缠了起来。八岐呼吸很轻，还有点凉。小热水袋扶着睡成一摊的八岐坐了起来，想把这条滑溜溜却缠的很紧的面条弄开——他有点紧张，因为蛇神大人的尾巴碰到了一个早上刚睡醒时会充血的东西。

八岐在梦中发现自己攀附的树杈子突然动了起来，这让他产生了不安全感，于是用身体把自发热树杈子绞得更紧。夜刀神欲哭无泪，两人都只穿了薄薄的睡袍，摩擦让小热水袋的脸渐渐发烧。夜刀神想起几天前神明大人裹在被子里时的触觉，不禁咽了口水。

夜刀神谨小慎微地，轻轻摸了蛇神大人小腹以下一个位置。他非常了解这具躯体——很快，便有了湿润的痕迹。小屋里炉火烧得很旺，脸红的小伙盯着靠在肩上深睡眠的神明，感受着冷血动物轻而稳的呼吸，确认对方还在梦乡中。

八岐感到自己被一根尤其灼热的树枝托住了，这让他感到一点异常，但蛇类冬眠很深，离弄醒还需要点时间。
【坑了对不起，想看车拿别的篇章代一下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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