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萧雷】似是故人来

【萧雷】似是故人来

二

芥末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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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最终决定先留在深林里养伤。

原因很简单，他和他的救命恩“人”都不认识出去的路。

更何况——

“那鬼戾气那么重，都快成煞了，现在出去万一遇上，咱俩联手都打不过啊！”

木木绘声绘色地向萧瑟讲述了自己护着他且战且退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的光辉事迹，换来了萧瑟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梵少侠金蝉脱壳的本事确实一流。”

木木十分得意于萧瑟的恭维，随后觉出不对，他瘪瘪嘴有些悻悻，却又不忿道：“永安王，我好歹救了你的命呐，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攥着的火弹能炸飞那东西吧？”

萧瑟挑挑眉没有说话。

“我就直说了吧，那玩意儿或许能炸死几个凡人，但是对那厉鬼是半点作用都没有的！”

萧瑟极为平静地“哦”了一声，木木见他毫无反应，只能在心中浅浅叹气，“总而言之，这火弹太危险了，我先没收了，免得哪天有人以怨报德拿来炸他的救命恩人！”

嘴上这么说，木木心里却直犯嘀咕。

起初在看到萧瑟的招式是不要命的大开大合时他还只是猜测，直到救下本人从他捏得死紧的掌心抠出那枚足以炸死他自己的小杀器，木木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来。

哪怕如今脱离了险境甚至还有了重获光明的希望，萧瑟浑身散发的那股子沉闷的厌世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木木撑着腮帮子看着以累了为由钻回被窝翻身背对自己拒绝沟通的萧瑟，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时有大妖闯入皓月神殿，只为求白烁救他妻子一命，可惜那女子大限将至，就算白烁拿出精心炼制的丹药也无力回天，在白烁遗憾地告知对方伊人已逝后，那大妖瞬间苍老了许多，松柏般挺直的腰背终是被挚爱离世的噩耗压弯了下去。

木木最后看到的，是那大妖抱着心爱女子步履蹒跚走出神殿的孤寂背影，竟和此刻躺着的萧瑟莫名重合起来。

自那以后白烁受了触动钻研许久，终于炼出了能让白骨生肌的灵药，只可惜彼时那大妖早已殉情而去，徒留白烁对着珍贵的丹药笑得苦涩。

万物皆有命数，强行逆转阴阳终是大忌，白烁选择了毁去配方，只留下两颗成品，在木木离开之际尽数交给了自己的徒弟。

其中一颗，就被木木用在了萧瑟身上。

他跟着白烁学得最好的是画符布阵，偏偏炼丹缺了点天赋，临行前白烁一股脑塞了他满怀的瓶瓶罐罐，还贴心地写上了用途说明，唯恐小徒弟一不小心吃错药生出什么危险。

只是木木在安顿下来后发现萧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偏偏那些丹药虽品类繁杂效用甚至精确到多食胀气却找不出一个能应对萧瑟伤情的，最终木木心一横，掰开萧瑟还在往外冒血的嘴，将那珍贵的灵丹喂了进去。

灵丹的药效立竿见影，原本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都被拽了回来，木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救萧瑟的成本似乎有些高了。

服下灵丹，毫无修行基础的凡人可以强魄健体延年益寿，若修士用了，甚至能突破境界原地飞升，木木懊恼于让萧瑟捡了这么大便宜后却惊讶地发现被救的人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完全好转。

问题出在萧瑟的眼睛上。

灵丹祛除了萧瑟体内的毒，也让木木看清了显现在皮肉下的漆黑咒文，诡异的斑纹游走在萧瑟眼周，透出一股危险邪恶的气息。

木木感叹于这剧毒和诅咒共生不息的凶恶，对萧瑟得罪人的本事产生了一丝不是很道德的好奇。

直觉告诉他萧瑟背后肯定藏着很危险的秘密，自己救下萧瑟一命已是以德报怨，就算现在立刻扔下他跑路也绝对不丧良心。

可那认他为主的心剑却执着地守在了萧瑟身旁。

木木在抉择之际想起了白烁的叮嘱，他的大师父说他心有玲珑，遇事不决时不妨随心而动，而他的心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留下来，保护他。

就当是卖个人情给这位王爷吧。

木木自顾自地想得很美，然后在萧瑟醒来之后倒欠了人家五千两黄金。

结束回忆深感自己成了大冤种的小妖君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床上的萧瑟，只觉此人面目可憎还不珍惜生命，心中无名火起，也不管人睡没睡着，一把子撞开房门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萧瑟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唇角，竟是在笑的。

很快萧瑟就笑不出来了。

毕竟任谁连续吃了五天野果喝了无数次凉水都会坐不住的。

虽然闯荡江湖时萧瑟不是没过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但那时再不济还能生个火喝上口热汤，现在倒好，木木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堆五花八门的果子，从早到晚还顿顿不重样，萧瑟说渴了想喝水的时候也会适时递过来一杯甘甜的山泉水，就是死活不让他吃顿热乎的。

萧瑟早在木木的描述中猜测他们落脚的屋子应是猎户建在林中的临时居所，虽然简陋倒也不缺基本生活用具，可任由萧瑟怎么拐弯抹角暗示可以借用灶台做些餐食，小妖君就是不愿意见一点火星子。

他甚至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本源属木，生性畏火，要萧瑟将就将就。

是报复吧，这肯定是报复。

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的萧瑟心中暗骂，耳畔传来木木嘎吱嘎吱啃着果子的清脆声响，听得萧瑟有些生无可恋。

今天他直言自己重伤未愈体虚畏寒，换来了木木将他连人带椅子打包挪出屋子，搁太阳底下好一顿晒，理由是多晒太阳就不冷了。

我真恨你是块木头！

萧瑟咬牙腹诽，却又因四肢百骸被太阳晒得暖意十足生出来势汹汹的睡意。

就在萧瑟半睡半醒之间，有人锲而不舍地摇起了他的胳膊，见他不愿意睁眼，甚至胆大妄为到直接上手要去捏他的鼻子。

萧瑟意识还没回笼，鼻尖感受到温热的同时手已经下意识精准捉住了准备捣乱的罪魁祸首，掌下手腕的突兀触感和有序跳动的脉搏让萧瑟瞬间清醒了过来。

“怎么，梵少侠改主意了决定谋杀本王？”

被制住腕子的木木“切”了一声，轻巧地从萧瑟没怎么用力的钳制下挣脱，转而开心地说道：“屋主人回来啦！”

萧瑟又被连人带椅子搬了回去，他悄悄拢紧了方才握住木木手腕的五指，摆在脸上的是恰到好处的得救后的期待与喜悦。

屋主如萧瑟猜测般是林中猎户，鉴于木木早在附近设下了唯有凡人才能轻易踏入的法阵，他俩对来人的身份倒是放心。

那李姓猎户也是个淳朴汉子，他在这深山老林中搭建屋子本就有照顾迷路之人的意图，如今两个住进来的年轻人一个看上去未及弱冠满脸涉世未深一个面带病容还目不能视，听到他俩说是在官道上遭了劫杀，不得已才躲入深山后更是怜悯不已，当即从猎物中挑出一只肥美的野鸡，说要炖了给萧瑟补补。

萧瑟心中大喜，感慨终于能吃上肉了，又在听到木木热情地表示要给猎户大哥打下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木木蹬蹬蹬跑去给人劈柴生火，忙活半晌又跑了回来在萧瑟身边蹲下，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萧瑟萧瑟，你带银子了没有？我们住人家的吃人家的，总得表示一下吧！”

萧瑟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本来是有的，可在你把我的衣服扔了之后就没了。”

木木一呆，随即挠挠头笑得尴尬，萧瑟的衣服早就在打斗被划破好几道口子，又沾了不少血，在逃跑时木木索性将萧瑟身上早已不能穿的衣物扒下来配合纸人才将那对血气十分敏感的厉鬼引至别处，却也没注意竟是将钱袋也一并丢了。

萧瑟此时似是被提醒了一般伸出手指强调道：“那可是极名贵的布料，一个袖子就值上百两，我那身行头少说也要一千两白银，看来得在你欠本王的钱再加上一千两了。”

木木也没想到随口这么一问就给自己本就庞大的债务雪上加霜，他忍不住拍了一把扶手整个人跳了起来，“萧瑟，你这人怎么这么抠门呐！再说了，我不是赔给你一套衣服了么，那也是很名贵的！”

木木说的也是实话，白烁给他准备的衣物都是用经天火淬炼过的极韧的云纱制成，非神兵利刃不得破，白烁本以为这样可以让徒弟避开危险，却还是没料到木木是脑袋被开了瓢。

萧瑟闻言却是冷笑：“摸摸你的良心再说话，你那衣服我穿着合身么！”

木木尴尬地咳了一声，瞥一眼身着暗紫的萧瑟，因着他俩身高相仿，木木才从包裹里掏出一套衣服给萧瑟换上，可毕竟是严丝合缝贴合木木身材所制的紧身款式，萧瑟穿着怎么都觉得别扭，一会儿是肩胛过宽了一会儿是腰部太勒了，惹得木木连连抱怨萧瑟此人过于难伺候了。

深知自己说不过萧瑟，木木只能丢下一句“过份”跑去找李猎户了，萧瑟慢悠悠端起温水小口喝着，半晌才缓缓舒了口气。

他在脑海中整合着情报，静静地勾勒起木木的模样。

骨骼细瘦似少年，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唐莲说他发色奇特，灿金覆顶发尾却缀着黑，木木对那猎户自称为萧瑟家中幼弟时得到了对方一句“原来是兄弟，难怪两位公子都长得这么俊”的夸赞，由此可见这小妖怪应是生了副颇为好看的皮囊。

不知怎的，萧瑟想着想着，眼前居然浮现出雷无桀的脸来。

初遇时少年一席红衣，目似点漆，火球般撞进萧瑟的世界，从此冬雪消融，春回大地。

萧瑟曾以为自己拥住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可笑如今家国责任百姓社稷尽数加诸此身，他顶着萧楚河的壳子活得宛如行尸走肉，失明反倒成了救赎，至少从此他再也不用担心睹物思人。

萧瑟疲惫地抽离思绪，捏了捏眉心嘲笑自己胡思乱想。

是什么让他居然把木木想成了雷无桀的模样？

是木木那过于自来熟的相处方式，还是那插科打诨般的拌嘴斗气？

抑或是自己的名字被那声线清朗的少年明快地唤出时——

“萧瑟萧瑟！吃饭啦！！”

猎户端出来的餐食算不上丰盛却十分美味，只是简单地炒了两盘时蔬外加一锅鸡汤，三个男人一顿风卷残云倒是吃得干净，萧瑟对猎户的厨艺发出由衷的赞叹，换来那谦逊的汉子的连连否认。

“我只是炒了盘青菜蒸了些馒头，剩下的可都是您弟弟做的。”

萧瑟一愣，转而冲着木木的方向温和一笑。

“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小弟你才是厨艺一流。”

木木从萧瑟仿佛不经意间加重的厨艺二字中听出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哈哈哈……这不是前些天没找着啥能吃的，没发挥的机会嘛……”

李猎户没看出两人之间风云涌动，反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说起来两位在这儿住了这些天，可曾遇到过别的什么人？”

萧瑟搁下筷子平静答曰“不曾”，那猎户“哎”了一声，语气中满是遗憾。

“前两天我在山中遇到了好些人，说是在找家中公子，据说那公子失踪时穿的是青色衣物，我帮着他们寻找时又捡到一件血衣正是青色，那料子看着就贵，拿给那些人看的时候他们脸色都变了。”

“后来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这林中又常有野兽出没，如今想来恐怕那公子已是凶多吉少了。”

木木看了看萧瑟，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萧瑟抢了先。

“不是所有人都有我俩这般好运，能寻着李大哥您这间屋子，那人只能说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了。”

李猎户憨厚一笑，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这里离雪月城最近，我正好要去城中卖货，可以带你们一同去。”

萧瑟却摇了摇头，在木木不解的目光下缓缓道出自己的打算。

“我们要去望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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