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短假》（上）

【庄莲】逆鳞系列

As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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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短假》（上）

午夜，被暴雨洗净的天幕中群星闪烁。《逆鳞》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正有说有笑得往宾馆走去。

天行影视基地内的宾馆为了配合戏剧的全景效果，内部设施虽然现代化，外形却使用了传统的木瓦结构，看上去与古代繁华地段的大型客栈无异。而且，追求完美的投资方还特意叫人在正门两侧放了两个石獬，让这座建筑无论在整体还是在细节上都显得更加气派。

然而，今晚的宾馆却有些不同寻常。

几个工作人员在拐过街尾的最后一个弯时，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古色古香的“客栈”大门外，原本只有一对的石像不知怎么好像变成了三个！

……

有个男人立在两尊镇宅石獬中间，已经快一个钟头了。

……

工作人员们揉了揉眼睛、看明了前方只是个人影，都彼此互嘲了下自己眼花。不想，等他们彻底瞧清楚了对方的模样后，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眼前这个双臂环胸、嘴角绷紧无弧、上下眼皮严丝合缝闭在一起的威严男子，似乎是他们那个待人亲切、风趣和蔼的温厚主演（兼老板）—“公子”韩非。

巫山会那场戏不应该早就结束了吗，他怎么跟被石头精上身了似的站在这？

大半夜的冷风一吹，众人心里顿时有点儿发毛。

其中有个和韩非比较熟的后勤，提着嗓子眼、张嘴试着叫了声对方外号：“九、九公子？”

……

韩非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有焦距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男子保持着双臂环胸的姿势，表情不变、语气平平的出口问道：

“你们几个是最后收工回来的？”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转眼就明白过来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的老板变成这幅样子的原因。在略微尴尬的同时，心里无比想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他们差不多讨论了一路的问题……

最后，还是一个新来的道具师受不住周围前辈们的眼色，磨磨蹭蹭地站出来，表情纠结地措辞回道：

“应该……不是，在我们后面还有一对…不不…两个新人演员，大概、也快回来了。”

韩非獬精附体般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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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獬：即石獬豸（xiè zhì），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独角兽，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是司法“清平公正”的象征。獬豸一旦发现了奸邪之人，就会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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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城后的古建都是按照叠加的“井”字形格局分布，因而街道线路也十分规整，所有的街弯路口都能相通。人们从街上的某个起点出发，无论朝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最终都可以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只是需要的距离和时间不同罢了。

毒蝎门的场地位于南街东侧尽头，往西回到第二个路口沿右手边的路直走，拐过角来就可以到宾馆正门，步行时间最多二十分钟。

因此，绕了半城弯路的一对…不不…两个演员仿佛都感觉出了空气中的某种异样，不约而同地止步于北街路口前的一处阴影里。

从这直走百米后左转就是宾馆。红莲看着眼前的小巷，不情不愿地松了松手指，转身对一旁的人说道：

“那个，哥哥可能还没睡，我们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直接跟他说一声吧……”

卫庄没有回答，慢慢放开女孩的五指后，又故意握紧了对方整只手，偏过头来一板一眼的反问道：

“你想跟他说这个？”

红莲耳根一红，当即跺脚炸毛：“……我是说明天出去玩的事啦！”

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月光下，少女瞪起的双眼璀璨如星，粉扑扑的脸上不知是羞是气，模样生动极了。

卫庄轻笑了一下，姑且对面前的景象还算满意，终于放开自己的手，用低沉的声音平稳回道：

“跟着我，我会和他说。”

红莲看着走到自己身前半步的男人，垂眸散开了皱起的（可爱）眉目，抬脚乖乖跟了上去。

————————

走出街角后，红莲从卫庄身后看向宾馆大门，用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不好意思的低头叹了口气。

……

有个男人在石獬中间站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

“九分愠怒一分委屈”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韩非脸上那无比别扭的表情，看得红莲十分无语。

她真心觉得，眼下与其说是生气，自家哥哥那副生硬的面孔更像是被冷风吹出来的。

韩非放下双臂，两手背到身后，扬起脖颈端出一份“长兄如父”的架子，还没来得及发言，就听前面的来人直接说道：

“天亮以后我要出城，她和我一起。”

韩非：“……”

这人刚才说什么？出城？谁和谁一起？

韩非懵极反笑，眼角的青筋若隐约现，盯了卫庄好一会儿后，才用一种不好形容的语气、一字一句冲人回道：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姑且把今天也算上，韩某要是没记错的话，兄台同舍妹认识了……三天？”

话音还没落净，韩非又看向卫庄身后一席黑衣的女孩，闭了闭眼，索性收起废话，中气十足地直接说道：

“你要去哪随意！红莲！你过来！”

听到最后一句，卫庄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之前，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后衣……

还是让我自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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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从卫庄身后走出，侧脚迈了半步挡在人前，不躲也不闪、直勾勾地抬起一双大眼看向韩非，口中轻声问道：

“哥哥~三天也好，三年也好，有什么区别吗？”

韩非一愣，总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

“你已经在外面待了三年，其他人是怎么看你的，你不是不知道；既然你的实力不止于此，何不借此机会整理一下，重新回到集团？”

……

韩非恍然想起来，就在他跟韩氏签完协议的当晚，他们的四哥曾在书房里问过他类似的话……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四哥，三天也好，三年也好，有什么区别呢。我的心意已经确定，当下的生活也开始按照我自己的轨道运行，你大可不必再用时间去怀疑我对未来的野心。”

“另外，我从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开始，就没有在乎过什么别人的眼光。”

……

看到眼前愣住的男人，红莲又弯起了嘴角，坦荡荡的笑道：“哥哥~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这可是你教我的！我已经和人家约好了一起出去玩，不能转脸就不认账嘛！”

韩非那份“长兄如父”的架子顿时崩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嫩声叫着“哥哥”的小姑娘，学会了自己去面对未来？

卫庄也不清楚。

反正在他第一次见到红莲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

张扬的，骄傲的，不惧亦无畏。

在玻璃板内那些混沌不清的麻木表情中，唯有她的笑容最为明朗。

……

三个人心里其实都明白，有些事情下定决心的时间，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够了。

就在双方无言对峙之际，一道慵懒的女声横空出世，终于打破了眼下这场僵局：

“大半夜的不上去休息，都站在门口镇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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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宾馆最顶层，女士在先、男士在后，四个人一起无声地走出了电梯门外。

短暂的沉默中，紫女还没想好合适的散场词，就听到某个旁若无人的男人开口说道：

“回去早点休息，七点我在楼下等你。”

红莲点点头，看着卫庄径自走回房间的背影，觉得对方十分潇洒，也试着不太熟悉地效仿到：“……那个，哥哥姐姐早点休息，晚安！”

言毕，红莲就绕过两人、自行小跑着回了房间。

紫女：“……”

韩非一脸平静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近墨者黑乃世间常情。

走廊内，晕黄的灯光下只剩一对男女。犹豫了一会后，韩非慢慢拉住了紫女的手腕。

仿佛已经料到对方要说些什么，紫女直接回绝道：“休想，这两天后期组要加班，陪你去送送他们可以，要出去你就自己出去。”

“……”

韩非的脑袋一直拉耷到清晨。

红莲坐在副驾驶座上，瞥了眼闹起别扭来没完的哥哥，直接跳过对方，转头笑盈盈地和紫女姐姐说：

“不用担心，我们明天晚上就回来啦！你和哥哥记得好好吃饭！”

红莲话音刚落，眼前的车窗就被人合上，白色车身在马力十足的引擎声中飞驰而去。

紫女挥了挥手，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尾，掩面做了个深呼吸，转身准备回房补会儿觉；韩非站在原地，脑子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明天晚上回来……

明天？！
 
“等等！你们俩给我回来！！”

韩非挥开眼前逐渐消失的黑色尾气，撒开两腿就要追过去；紫女又气又笑，赶紧从后面拉住了对方。

“好了好了！你就放心吧！难道你还信不过他吗？”

“我还信他！我！咳咳咳咳……”韩非一个激动，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咳了个半死后，才又接着说道：

“…咳！我算看出来了，那家伙就是一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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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东郊外的山脚下，一辆白色跑车从隧道内闪出，平稳得驶入了进城高速。

“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红莲摇了摇头，兴奋得脸上看不出一丝睡意。

蜿蜒的山路两边偶尔有溪水流过，优秀的司机让车内人感觉不到石子的颠簸；刚刚从山顶盘下时，红莲的嘴角就已经快要挂到耳边了。

如今视野更加开阔，车道两旁都没有障碍物，长长的大路通天般的延伸出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看得人心境也跟着豁亮起来。

红莲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人：

“嗳，这个车顶能放下去吗？”

……

“不许站起来。”

卫庄一边说着，一边按键打开了车篷。

激动的呼声从耳边传来，卫庄单手支在车门上，任由身边的人迎风举起双手，把放肆的笑语洒落在路间：

“哼哼哼哼！！~~~太好啦！！~~~~假期假期！！~~~~~”

……

红莲昨晚根本没睡，早上连目的地都没问就跟着上了卫庄的车，不带困意，也没有迟疑。

天空中飘动着不停变化地云朵，暖风里卷着从地面浮起的流沙；他们有一路看不完的美丽风景，有一路停不下的喜悦心情，终点很重要吗？

只要是和对方在一起，去哪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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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老街后的一处独栋别墅外，卫庄刚刚把车停进了地面车库。

红莲站在大门口，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拿出钥匙开门。

“这是你的房子？”

卫庄点点头，扶着门让身后的人进来。

“……真好！” 红莲双手握拳，一本正经的给自己定下了未来十年的奋斗目标：“等我将来赚够了钱，也要给自己换这样的套房！才不要家里给的那些小破屋子。”

……

这话题跑的太没边。

卫庄虽然对红莲“家里给的那些小破屋子”有点兴趣，也还是敛口对人说道：

“先在这休息一会，中午带你出去吃饭。”

“好~”

红莲应声走进门，站在玄关内探了探头，止不住好奇的想去走廊里面的房间看看，急急忙忙地也没注意地面的台阶，乍一出脚就绊在了牙前。

“——哎哎！”

少女的惊呼声还没落地，一只左臂便迅速横过女孩腰间，单手用力直接把人抱到了走廊上。

红莲靠在墙边站稳，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本想转身和一边的人道谢，却发现自己的腰肢仍旧被人揢住，根本动弹不得。

“急什么，不好好看路。”

只听“砰”得一声，上午的阳光被自动合上的大门挡在外面，没有开灯的玄关顿时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

灼热的触感从腰间袭来，红莲下意识地反背过两手，徒劳无功地推了推男人的小臂。

卫庄没有松手，反而迈紧一步逼到红莲身前，手上微微用了些力，彻底把人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所以，你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况吗？

红莲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好好得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感觉到白发男人特有的气息越来越近，无路可退的少女只得最后挣扎道：

“你、先放一下……这、这个地方比较危险，容易摔倒……”

听到红莲毫无防备地说出了半对的答案，卫庄终于低声笑了一下。

沉厚的嗓音间杂着某种不容抵抗的磁性，刺激起了红莲的全部神经：

“害怕了？”

——这里的危险性在于，想独吞一个你。

红莲顿了一下，身体不再扭动，抬头看向卫庄的眼中忽然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光芒。

卫庄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红莲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双手拽住自己腰侧，轻轻地抬起了双脚——

男人体温偏低，少女带着发热的面颊接近他时，感觉自己像是落到了柔软的积雪中。

冰凉而又松软的触感从唇间一闪而过。红莲放下踮起的脚尖，红着脸对上卫庄的目光，软糯而又坚定地小声回道：

“我不怕。”

……

下一个瞬间，卫庄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左手用力把红莲拉紧，并且极快地伸出右臂撑住了墙面——

他吞噬了她的亲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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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发热的面颊，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石川啄木《一握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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