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 琉璃蝉 - 文岛 Wland

琉璃蝉

下

沧海一笑

2024/12/06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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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镐蓉／蓉渝。些许长洛和其他。

他做过一个梦，梦里那只琉璃蝉活了过来，带着他到某个被历史遗忘的角落。鲜衣怒马，童子拉着马上的人说，“你一定要回来啊！”
“好。”
安史之乱，渔阳鞞鼓动地来。直到此身俱成灰也再没见过。“锦官！”不知是记忆还是真的，中了邪一般。哪怕只有一瞬他也似乎在莲花铜镜中看到了另一段生活的景象——
长远长久，君子宜之
世代安康，发达兴旺
横梁塌下来好像有人把他拉开了，刹那间隔绝了千年。没有回音的信。再睁眼，发现自己怎么看到晚唐章节就睡着了。后面熟睡的人微微鼾声。不觉走到床边看了一会，额发似根根戳刺，洗了会炸毛。灯芯烧过千万盏，
“我怎么会梦到这些事呢……”
是梦是真是幻耶？

李镐京的父母虽然都在农场养过马，但大约不信贱命好养活这一套，于是没给他取狗剩铁柱一类的名字，却愿意把小名“长安”给所有人叫——连李镐京的弟弟都没这等待遇。
考察即将结束，一连几日李教授都在整理材料，文化馆专门播了几间房给他。三星堆快动工，他还要带队过去收集一手资料。李教授其实不怕杂乱，这潮湿的整洁明亮的房间比起刚参加工作条件不知道好多少，只是人心里的光总感觉赶不上那时，有时候他看着学生黯淡的眼睛，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疲惫。这种疲倦是李镐京没有体会过的，当他像学生一般大的年纪，有两个馍吃都可以干一天不歇——难道是现在的娃娃娇气吗？懒惰吗？他不知道，也许他不应该苛责。学术或提拔摆在中年李镐京面前，如果他想，早几年就可以进入管理层了，现在别人或许要称他为李校长。但李镐京这一世到底醉心于学术，所以别人以副职称呼在李教授内心也泛不起什么涟漪。这几十年之后他倒是能体会到旧爱内心的一点想法……不过支持他如此决定的，已经是锦官以外的人了。
“怕是这两天等我趁火打劫抢了你的课题，面上不好看——见到人不曾？”
“哈哈脾气，胡咧些甚么！”
电话对面笑道，好像在烧水，“那我不打扰你，忙完了早点回。无论如何，借了我的铲子要还给我哩。”李教授沉默一会儿，道，“冰箱上还有两挂面，就煮了吧。”
“中。”

渝庆跑完了项目有几天年休，于是这些天都在家。成锦蓉回来就看见堂客蹲在床上活动筋骨，旁边放着一盆热水，吓一跳要退出去。里面赶紧招手，“你快过来撒！过来，哎呀‘蓉哥’，怕我把你七了是啷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成锦蓉战战兢兢走过去，在床头温声细语，“乖乖，先说好我勒两天没惹你哈。昨天是我……”渝庆一把将人摁在床上，“躺好躺好！哎对头，堂客今天喊你享哈福嘛，享福你要不要！”
屋内一阵吱哇乱叫。
隔壁成子川实在受不了了，推开门，“妈！老汉儿！这才下午三点钟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哎哟哎哟……幺，幺儿在家哈！”
一片热气熏天，成锦蓉以前说堂客学过理疗，按摩是一把好手。成子川笑他又在大摆龙门阵，“啷个从来没看到妈给你按过？！”有点忧郁明媚，“哎呀，结咯婚他就再没惹过我咯。说是升职就给我奖励，今天也没升上去撒。”嗤笑，“你又在这点吹牛皮，小心妈回来揍得你眼冒金星！”
今天成子川可算信了。
“幺儿你来嘛来嘛。”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事笑得非常开心，看来成锦蓉的好运到了，婆娘居然主动给他活动筋骨。老娘半蹲在床上，老汉儿向她招手，“你最近缺不缺钱用咯，都没听你讲。”
“爸爸，你今儿嘿怪，是不是做了啥子对不起妈的事来讨好我。”
“说些子！跟你给钱是应该的喃，缺不缺嘛。”
小孩子靠在床边往后一仰头，“转学就转学，搞的楞个郑重其事，老汉儿还说要投诉教育局真就把我吓到咯……”
把他妈看一眼，红光满面应该是哄好了，内心发笑于是说，
“你的私房钱我才不要勒！你留着锤牌吧！”

老情人？哎呀，妈也有嘛……就是分手的时候，他一把火把东西全都烧完咯。
哪个那我不晓得，只晓得是东边嘞。

“你给我的信，我收到了。”
至今李教授也不懂重庆人为什么喜欢坐在楼梯上吃东西，红板凳摆满一溜石阶，一马平川和巴山夜雨到底截然不同。成锦蓉说他已经习惯了。桌上搁着三盘小菜两碗豌杂面，渝庆说他才吃了过来的，“赶早切江北送客走”，就跟成锦蓉分了一碗，这会子去结账了，刚刚差点和李镐京就谁买单打起来。两个人坐在板凳上看着山城人来人往，成锦蓉从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不是不还给你……是它坏了许久，测量帮不上忙。”
打开来是小小的木头蝉，李镐京原就没想还能再见到它，这时听蝉坏了反而还有些释然，接过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哦”了一声。成锦蓉目光还是落在蝉翼上，平静道，
“我们屋头遭过一次火灾嘛，那时候还住单位宿舍……我自己都忘记把盅盅放在书架子后头，是小渝冲进去带来嘞。我骂他何必，他说免得你龟儿子晚上说梦话，‘烦死人’——嘞时候我就晓得他撒子都听说咯。”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得离开成都。”
“不得离开四川。重庆也算一家人撒，你不要跟小渝讲，他会烦的。”成锦蓉笑了笑，“那个时候他说‘你要么跟我回重庆，要么我们就不谈了！’我很难过，才晓得一点你当年的想法，对不起。”
“…当年你要是跟我走，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是撒，不过世界上没得后悔药卖得。发生的事情不能变更。但是现在看到你很好，我也很好。我晓得长安你一定会有所成就，三十年前我就这么想。我嘛，我一直就是这么个人，小渝到今天都觉得我不求上进……虽然不肯承认，但他也没说错三。这就行了。”
“是啊。”李镐京也望向城市上空，白云苍狗，聚散离合。
“错过了就是过了。”
你没有来看我，当时我想了很多骂你的话。你寄给我的信我也没有回，因为我只想当面出气——后来我才晓得你回去找过我，不过那时场地早就撤了，医疗和勘探队都走了……他想，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们的生活除了感情，还有很多东西。”
墓室塌的时候李镐京跟导师回去了西安办留校手续，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他根本不知道另一个人每天打着石膏枯望棚子上灰色的灯和点滴，墨水在明信片上划过除不掉的痕迹。成锦蓉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直到脾气暴躁的小护士因为他又一次不吃饭闯进来找人算账——
不管那个人后来究竟有没有回去，童子都在时空中灰飞烟灭了，往后又是新的时间，新的姻缘。原来人和人相逢那么容易消散，可是等到以后如果是琐碎，倒不如回到等的时候么——
他看见渝庆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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