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愿逐明月入君怀

【宽辛】春秋

桃花青团

2024/12/22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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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原创工具人出场。

导语：他本以为他们再不会有相见的一日了，可仍徒劳地把要对元仲辛说的话在脑海里写满了一整张纸。谁知峰回路转，现在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南北争棋毫无征兆地中止了。外界传言王宽得了重病无法应战，皇帝正在斟酌替补人选，只有少数人知道，王宽因为辞去棋待诏一职并表明自己不会继续参与争棋，被盛怒的萧道衡下了狱。

王家人自然知道内情。这一日，已经在牢里枯坐了两日的王宽等来了自己的大哥，王家目前的掌舵人王恭。

“外面都安排好了？”天气渐渐转凉，牢里的生活条件也不怎么样，王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余毒未清，眼睛还没恢复，遵照药师嘱咐，仍是用黑布蒙上，以防突然恢复的时候强光刺激对眼睛造成伤害。

“放心吧，一切照计划进行，你的事不会拖累王家。”早在王宽被钦点为南朝的代表出战的时候，王家就已经在逐步撤出建康。作为与南宋皇室走得最近的世家大族，王家能在萧家眼皮子底下苟安至今实属不易。赵简递来的消息，则令他们加快了行动的脚步。

“劳大哥费心了。”即便王恭那样说，王宽心中仍然充满歉意。他们本可以更从容一些，大哥却包容了自己的任性。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是你得受累再在这腌臜地方多呆些时日了。”王恭说完，又上下打量了王宽一番。小弟如今的落魄样子若是让母亲看到，又该心疼了。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唉，你这又是何必……”

“是我的错，便要承担，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再给他一个交代。父亲母亲那边，就麻烦大哥多多担待了。”

王恭早就听王宽说了前因后果，却觉得事情未必有那般糟糕，毕竟元仲辛发难的时机太过巧合。可是自家弟弟一向执拗，他虽是亲大哥，在这件事上，却是局外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

“罢了，”王恭叹了口气，“这次来是有新消息要告知于你。你猜独孤在凭借什么诱使萧道衡答应了争棋？”

王宽对这个话题有些意外，挑眉问：“什么？”

王恭压低了声音：“便是当年宫变之后不见了的那枚玉玺！独孤在用它盖了个印传信给萧道衡说，若是南齐能赢，他愿将玉玺双手奉还。”

王宽沉思片刻道：“想必是老师当年出逃时带走的。”

“我想也是。”

“看来我这次退出算是歪打正着了。”

“就算南齐赢了，你觉得独孤在会信守承诺吗？”

兄弟俩很有默契地笑了。

“还有一件事，梁竹那里有消息了。”说到这件事，王恭的心情又好了些。

“人救出来了？”

梁竹不愧是南朝第一高手。当年梁竹与元伯鳍数度交战，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后来梁竹因为一次战败，险些被宋帝杀头，多亏王家出手救下了他。而元伯鳍则被迫卷入夺嫡之争，沦为阶下囚。可叹世事难料，两颗将星就此埋没人间。

这次王宽通过梁寻找到了梁竹，后者二话不说接了差事就连夜动身去往北魏。

王恭应道：“正是如此。独孤在最近忙着调兵遣将，无暇他顾，梁竹说等他们把元家老小都转移藏好之后就可以动身南下了。”

“那劳烦大哥派人去驿馆递个话，让元仲辛即刻北上与梁大哥会合……”王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问，“梁大哥可有捎回什么元将军的信物？”

“确有一枚狼牙，你怎么知道？”

“是我拜托的。他这人……心思太重，没有信物，恐难取信于他……”说到元仲辛，王宽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就请大哥把狼牙一并交给他，让他尽快动身。反正如今这棋赢不赢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建康城已经不安全了，我怕……我怕萧道衡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王恭见弟弟那唠叨个没完的样子不由失笑：“知道了。保证把话带到。但我话说在前头，那小子可不一定听我的。”

王宽抿了抿唇：“事关他大哥安危，他一定会去的。”

***

赵简已经在驿馆闲了好几天。

按照计划，她将在皇城各处搜集的军情通过特殊手法处理之后夹带在棋谱中传信给独孤在，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棋局一停，这消息便不好传出去了。幸好上次的棋局之后，她已经把最重要的边防图传了出去，只希望独孤在能抓紧时机，趁着萧道衡来不及大幅度调遣军队重新布防的时候杀个措手不及。

碍于身份，她不方便出门，只能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小院里瞎转悠，几次试图通过紧闭的房门窥探隔壁的动静也都无功而返。元仲辛自打上次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只说自己要静一静，不让她打扰。紧接着消息传来，说王宽被皇帝下了狱。

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这天有她没见过的人来驿馆里要见元仲辛。也不知那人说了些什么，人走之后，元仲辛竟然肯从屋里出来了。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王宽主动退出争棋？”赵简了解王宽的性格，因此就更想知道原委，虽然元仲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元仲辛想了想，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把在宣城的事和那天他去王宅的事挑了重点都交代了。

赵简听完，瞠目结舌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消化这件事。所以她的大徒弟，把她的小徒弟给睡了？她过了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存心设计他？还把自己搭上了？”

元仲辛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然后你让他以为他违背了自己的道德准则，强迫于你，对你心存愧疚，于是退出争棋？”

元仲辛又点了下头。

赵简扶额。她该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吗？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元仲辛想了想道：“刚才王家传了消息过来，说梁将军救出了我大哥，让我前去会合。”

赵简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姓：“梁竹？”

元仲辛却敏锐地察觉赵简对此事早有预料：“你知道他派了人去救我大哥？”

“你受伤那晚，他说已经在解决了。”

元仲辛瞪大双眼：“你怎么不早说？”

“他不让我告诉你啊。说你多心，不会信他。”赵简以手支颐小声嘟囔，“再说我哪能想到你竟然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元仲辛闻言怔住，回想起那晚自己对王宽说过的话，脸色更差了，当即收拾了点东西就准备出门。

“哎——”赵简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

“所以你……是自愿的吗？”虽然此事给赵简带来的冲击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她本能地就希望这两个人能好好的。

元仲辛撇了撇嘴：“岂止自愿，我主动的，行了吧！”

***

在牢里呆了几天，王宽已经能通过狱卒的动静判断出时间。当天晚上，他所在的单间牢房门口突然有了响动。他正思索着究竟会是谁，牢头就喊道：“王宽，你未婚妻来看你。”

未婚妻？

王宽下意识抬头转向门口的方向，心中没来由地企盼着一个不会出现的人。然后他就听见元仲辛掐着嗓子跟牢头道谢。

王宽心头一震。

上回元仲辛说两不相欠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可他明明就欠了元仲辛很多很多，就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来得及说。他本以为他们再不会有相见的一日了，可仍徒劳地把要对元仲辛说的话在脑海里写满了一整张纸。谁知峰回路转，现在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如何说得出口。

不该发生的事情早就发生，事已至此，他只想再看元仲辛一眼，哪怕是最后一眼也好。可就连这点卑微的愿望怕也是不能实现了。现在他只能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等待着那人对他最后的宣判。

“赵简说你和韦原关系不错，我就求他带我进来了。”出人意料地，元仲辛没有对他恶语相向，“就说是你未婚妻，知道你被下了狱，特意从老家过来见你。韦原在牢头的房间里陪他们喝酒，不会有人过来。”

韦原平日里一副纨绔子弟的作风，心眼儿却实得很，一听说王宽被关起来了，立刻就打通了关系进来看他，也因此知道了王宽与元仲辛之前就相识。元仲辛竟然找到韦原那里去，倒是碰巧了。

元仲辛总是很有办法的，王宽心下稍定。顶着这样的身份和理由，元仲辛便不会被他牵连。等等，牢头说这是他未婚妻，那元仲辛岂不是……王宽杂念丛生，也就没有察觉到对方倒豆子一样地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同样是源于紧张。

元仲辛来之前换了一件蓝色的罗裙，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略施了些脂粉。他相貌随母亲，虽然长得高挑，但身形瘦削，装扮一下便比寻常女子更娇俏。只可惜这模样王宽半点也看不着。

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近王宽。后者在低矮脏乱的石床上坐着，感觉到他的靠近，双手便紧张地攥住了衣摆。元仲辛察觉到王宽的小动作，便不敢再向前一步。但王宽发现他停下，却又是另一种理解。

他果然不愿意再靠近我了，王宽黯然地想。

接着元仲辛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里突兀地响起：“王宽，你听我说……那晚你没有酒后乱性，是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药，是我设计了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赢得比试。可我没想到你会被那狗皇帝关起来。都是我的错……”

他在……说什么？

王宽有些吃力地思考着，甚至试图分辨元仲辛是不是因为得知王家救了元伯鳍，就编出谎话来安慰他。但他只纠结了片刻就想通了。不论因由，结果都无可更改。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仍是我没能守住底线，才伤害了你……”

“不是的，王宽，”双肩陡然被人攥住，距离瞬间拉近，元仲辛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我心甘情愿！”

王宽怔住了。

他刚才说……心甘情愿？所以我没有强迫于他？所以我们……不、不，这样就够了……得他一句“心甘情愿”就够了……他已经自由了，不该因为我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王宽压抑着内心的波动，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推开元仲辛：“我明白了。你走吧，快去找元将军……”

“你赶我走？”元仲辛不知所措。他不是已经说出真相了吗？那一晚是你情我愿，再没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了，为什么王宽还要赶他走？是因为他做错了？是了，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所以王宽不想再理他了……他颤抖着声音问：“王宽，我搞砸了，是不是？”

他顺势握住对方试图推拒的手，却意外地摸到冷硬的镣铐，这才留意到宽大的袖子下遮住的是一截冰寒锁链，在石床上铺满的稻草里弯弯曲曲延伸到牢房的墙面上。阴湿的环境下，稻草上生出斑驳的霉点，甚至有一些细碎的草茎落在了王宽散开的长发上。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为了给他解毒，至今目不能视，又因为他的阴谋设计，被锁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元仲辛，别哭。”王宽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他哭了。

他睁大了眼睛拼命兜住泪水，生怕眼泪砸下来的动静太大。对方却笨拙地抚上他脸颊，拇指温柔地擦拭他的眼尾：“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元仲辛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想要说些什么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只能拼命摇头。

他做了十年的阶下囚，王宽是上天对他唯一的馈赠，可就是这一片真心，却被他自己踩在泥里。直至王家递来消息，让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他才鼓起勇气再次面对王宽。

既是如此，他绝不能就这么走了……元仲辛咬咬牙，欺身而上。

-待续-

章节名出处：南朝宋·鲍照《代淮南》
本章本来是最后一章但是因为爆字数了拆成两章了，所以下一章完结。
我在《她和她的故事》里写王宽的名字出自《论语·阳货篇》：“曰：‘恭、宽、信、敏、惠’。”这里沿用了这个典故，所以王宽的大哥叫王恭，不是指历史上南北朝的王恭。
是时候给大家推荐一下《大国手》系列了！虽然我是不嗑秃瓢的但是这个系列还是挺不错的。本章中赵简传递军情的方式灵感来源于《大国手·当湖十局》。写这个故事之前特意去看了一下补了补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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