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 荒原 - 文岛 Wland

荒原

巫秸

2024/12/13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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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女士！您想来点什么吗？我猜您可能会喜欢这首——”
这台吵闹的老式收音机才播了一半，便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关掉了，手的主人正一脸不悦地皱着眉：“萨弗伦那破锣嗓都能上去表演了，过时的东西本就该住在回收站里。”
我说艾伦拉，你可悠着点吧。”一旁的男子掀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将头往臂弯中埋了埋，“小心萨弗伦等会一脚踹在你那宝贝的唱片机上。”
“我赌他不敢这么做。”艾伦拉抓着那堆破烂的盖子，嫌恶地丢进了垃圾谁。“好球！”那该死的东西发出一声调子怪异的喝彩，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睡起了觉。
“我的上帝！”那男子的手臂内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艾伦拉。“
“你也想和它一样吗，那萨埃。”她束了束从虎口处一直缠绕到小臂的绷带，“我记得你的种族可不允许你发表这样的感叹吧。”
“亲爱的。”那萨埃终于直起身来，异色的瞳仁中满是戏谑，“恶魔可没那么多规矩。”“哦——各位先生小姐们！来瞧瞧这个！”
就在两人的气氛一触即发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浑身健康小麦色的男人，他手里挥舞着一大把彩色的，飘扬的东西。
“萨弗伦？你又带了什么回来。”那萨埃显然很兴奋，他猛得站了起来，以至于他坐的那把木椅不堪重负地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而艾伦拉则躲避着那些鬼东西，断断续续地喊着：“天啊，萨弗伦！你终于是疯了吗？！”
萨弗伦眼珠轮了两圈，边将手中的东西抛散出去边在这“礼带”中旋转着：“你们——根本不懂——艺术！！！”
“你们搞什么名堂。”
店内的吵闹与这声音所带有的清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跟在这声音背后的，是一声枪响。
“好枪法！”
垃圾堆里又传来了那收音机阴阳怪气的声音，很显然那颗橡胶子弹不偏不倚地正中错误目标。
“波尔斯里卡夫人……”艾伦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萨弗伦，你住在那破收音机里做什么。”波尔斯里卡夫人显而易见地吓了一大跳，“夺我可不记得你还有这样的兴趣。”
“我亲爱的裴清眠。”那收音机咯吱咯吱地动了动，似乎是在调整自己位置，看上去它躺得并不太好，“终于有人为我发声了。”
“萨弗伦”站在他们身旁，全身上下爬满了丝线，他忽的安静了下来。
“因为萨弗伦绝对不会去理发店整那么多颜色的头发回来。”
她来回打量着站在店里的三个人，很显然事情完全发生在她意料之外。
“这些全是头发——？！”艾伦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跌跌撞撞地推开所有挡道的人，朝厕奔去。
“你们怎么了？”波尔斯里卡夫人，哦不，裴清眠奇怪地看了看剩下的人，“怎么一点都认不出他？萨弗伦和你们一起住了那么久，结果里面换了芯都没人认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艾伦拉从不会喊我夫人……而且她的手臂上并没有任何音符……”
她的瞳孔急速收缩，但她刚向后退了一步，“萨弗伦”使跟着她的步子一并向后挪。
“裴清眠。”收音机牌萨弗伦短促地笑了一声，它似乎格外的幸灾乐祸，“现在插播一条紧急告示。”
“请还停留在露天广场，街道以及无遮蔽建筑物的地方的行人注意，请立刻回到家中或有遮挡的地方。”
“本市将会有大到暴雨突降，预计将在一个小时内落下。”
“重复，重复，现在插播一条紧急告示——”
“怎么样，女士。”那萨埃抬手关掉了收音机的音量，后者气得两根天线都竖了起来，而且还在不住地跳动。“弗斯洛里可是座好城市啊，基金会甚至会为你们告知这场暴雨。”
不知是不是裴清眠听错了，他好像在你们这一词上加重了语气。
那萨埃那苍蓝的左眼中有什么在跳动，然后他用手撑开了它，缓慢而坚定地将其剥除。
那是一段浑浊的代码。它寄生在他的眼球中，随着神经一并移动。
“好吧，亲爱的。”奈里·那萨埃将双手最大幅度地打开，似乎是在迎接那将落未落的雨，“要加入我们吗？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充满幸福与稳定的世界，女士。”
裴清眠盯着那跳动的眼球看了半晌，忽地笑出了声：“老朋友，别拿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眨眼间，她已掠过“萨弗伦”，冲着他奔了过来。
“咣！”“锵！”两声，那萨埃举起的刀刃被空气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
“裴清眠，你都认出我来了，为什么还要演这么一场戏。”
“因为伊卡斯蒂·海缇薇，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单片镜。”她无事发生般地拢了拢自己飞扬的头发，“所以她才会根据那个时代的记忆喊我‘波尔斯里卡夫人’，并且，她手上没有艾伦拉应该有的符文。”
“单片镜，1937年早已过去，现在是1973年。”
“一个不错的年份，”单片镜笑嘻嘻地冲“萨弗伦”招了招手，“过来，重瞳。”
此刻的重瞳正坐在角落里折腾自己的行头，对于单片镜的喊声，他完全没有反应。
“重瞳——”单片镜拉长了调子，语气里满是不耐。
人还是忙他手里那点话。
“胆儿肥了听不见你爹说话了是不？”单片镜走过去，对着他那紧绷的腰际就是一脚。重瞳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单片镜也没法怪他不回答。
毕竟，他的脸现在有半边爬满了代码，另外半边则全他自己剪下来的头发。
“我看你真疯了……”单片镜迅过掏出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面具扣在他脸上，“你对暴雨的气息真是一点也不在意。”
后者抹去自己脸上的污渍，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那女的跑了。”
“没事，跑就跑了。”
单片镜用手抹去唇角的鲜血，那是裴清眠留给他的见面礼。
“——反正时代已迈入消亡，她已无济于事。”

裴清眠独自穿行在人群之中，细密的雨丝在她周围欢跃，不久之后，它们将向上流回到世界之初，回到那些古老的赐福者的手中。
“女士！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这可是最纯正的威士忌！”
街边的小贩朝她晃着一个巨大的啤酒杯，那里面的液体被晃出了混浊的泡沫，仔细打量似乎还能看到其中亮晶晶的字符。
她轻轻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全盘崩坏，她充满遗憾地看看那些边剪自己头发边在这最后的好日子里肆意妄为的人们。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与覆灭。
“朋友！弗斯洛里可真是个好城市！”
整张脸都被代码吞噬的紫发女子如此兴高采烈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打招呼，她手中正抓着两把理发剪。
在这尘土漫天之中，又有谁能从时代的荒芜中将其拯救。

离预计的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了，可人群依旧在起舞，在欢呼，在坠落。
与此相呼应的，所有的灯在此刻一并亮起，映得那被浓雾所掩盖的星空也是灯火通明。不过这样壮观的场景没持续很久，它们在下一瞬间便覆满猩红的代码。
报错代码。一切都在走向极端。
人们肆意地喊叫，大笑，狂欢。他们鲜活而生动地在这个时代的最后画卷上烙下匆匆一瞥。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它永无止步，朝看深洲前行。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人们生吞黄金，痛饮石油，义无反顾地放纵。

裴清眠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暴雨的气息越来越浓。
在那如白昼般的地平线，她看见兰德里安·波尔斯里卡站在那。
他悲哀，温柔又带着些不舍地举起了左手：那银白色的机械臂上已冒出了苍白的火花。
“要下雨了。”
他说。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雨滴从空中大颗大颗地落下，悬浮片刻，又急速地溯流而上。
所有的东西都如同插了电的器械，泡了水后发出尖锐的悲鸣。
她向他伸出手去，瞳孔中那个青年眉眼弯弯，他的背后是弗斯洛里，那座荒唐而极好的城市。
她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音节被雨声打断。

他说：

再见。
弗斯洛里。
再见。
1973。
再见。
我的助理小姐。
明天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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