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在所不辞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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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奈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虚空，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告诉扉间他好像看见了水户。
“红头发的，对吧，她身后那个是什么？反正现在和阿镜在一起，看起来没怎么受伤，身边也有其他队友。火核好像在把人往她那边引，因为我哥这边进展很顺利……对，应该是这样的，刚才我看见火核去找他了。”
扉间抬眼问了一句他能认出你吗，泉奈胸有成竹地保证不会有问题，隼飞得比猫头鹰高很多，碰不上。于是扉间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告诉泉奈他感知到比较远的地方第二波忍者正朝战场赶来，应该是后备军。泉奈四下看看，赞同了他的判断，并且推测后备军会投入斑所在的中路，因为这里最有希望正面破城。但击败城里的咒术师少云、或者至少破坏她的机关，可能主要还是靠速度最快的水户和镜。
“你找到她了吗？”他结束通灵，把手里的卷轴和炭笔递给扉间，上面有他潦草记下的一张战场示意图。扉间接过来，在表示正面城墙的那条线上一连画了六个叉，说这里只有一个真的，剩下都是用作掩护的虚假反应。

泉奈端详了一阵，嫌弃地说：“你不行啊。”
“……什么叫我不行，”扉间非常冤枉，“反感知结界一开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点了点城墙西南角，“我推测是这一个。”
判断依据主要是镜在朝那个方向移动，他受反感知影响比较小。泉奈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在他武器库里挑挑拣拣，随口说那就从南边城墙暴力突破吧，翁城里肯定埋伏了很多人，悄悄潜入就别指望了。
“咱们局部破防之后先击杀结界师，然后是感知系，最好能在城墙进入主力攻击范围前，把防御和侦查能力破坏掉。不过按我对她的了解，肯定还有其他机关……啊，找到了。”他拿出一把漂亮的长刀，把先前佩戴的短武器放了回去，收起卷轴，“走吧。”

扉间心头的疑虑却呼之欲出。想起自己移交完天水怀以后和泉奈会合时，周围一片树木熊熊燃烧的景象，他还是决定直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泉奈下意识回答没有，却看见了对方脸上闪过的一丝类似受伤的神情，不得不移开目光，悄悄咬住了下嘴唇内侧的肉。
“好吧，”扉间挫败地叹了口气，“最好是这样。”

奥间明堂听到手下冲进来说有两个人突破了南面城墙的防御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随后骂了句干什么吃的，这点事也要来报告。不过紧接着得知瓮城的忍者已经赶过来在拖住他们，又重新安下心，只吩咐屋里一个待命的心腹去看一下情况。两个人而已，他不屑地想，再厉害又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别人可能不好说，他身边这几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去了直接解决掉就好了。
然而没过多一会儿，他居然听见南面动静越来越大。面前的少云倒还算安分，没再做什么小动作——当然，被几把剑同时指着、几双眼睛同时盯着，谁还敢有非分之想——于是他开始犹豫要不要亲自去看看。正想着，又有人冲进来，告诉他入侵者朝这边来了，请他赶快转移。
“这叫什么话！”他不悦地转身斥责道，“哪有城还没破，守将先跑的道理？带我去，我还不信了！”

士兵唯唯诺诺地点头，正往出走，却见长官脸朝下扑倒在地。刚刚还原地不动的咒术师不知何时劈手夺下了旁人的刀，将军被她用力一剑刺进后心，徒劳地试图站起来，却只让自己身后洇开的血迹范围更大了。
局势颠倒得太快，只是来汇报战况的士兵整个人吓呆在门口，眼看客将轻轻松松击倒了刚才还拿刀指着她的人，俯身提起了奥间明堂的领子：“将军，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一点？”
门口的士兵发出一声惊呼。在她身后，摊开在长桌上的、写满术式的卷轴毫无征兆地自燃，面前高挂的战场地图上，一直随两个咒术师斗智斗勇而不断变动的大封印阵也迅速消失殆尽。白纸和火光倒映在奥间明堂眼中，他发出吃痛的抽气声：“好你个……”

“如果把你和城池一起交出去，”她像在打量一个物件值多少钱，“不知道够不够换回我的丈夫和女儿。”
奥间明堂哈哈大笑，但被咳出的一口血打断，差点背过气去。他什么也没说，可只是笑声就足够刺耳，因为少云知道他的嘲讽站得住脚，也知道自己四年来受到的排挤、冷遇、不信任全都站得住脚，因为当初的的确确是她放走了宇智波镜，而且后来在被命令将功补过时，她也的的确确没能下得了手。
父兄都说会确保她的家人安全，但她知道这话只是说着好听，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分享着一样的宿业，迄今为止都一直活在华美表象投下的阴影中，否则兄长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寄希望于战争，甚至不惜血亲相残。如果有天真的族人还像曾经的她一样心存误解，那只不过是因为鸟笼在过去一百年间长得太大太坚固，甚至变得能以假乱真取代天空。

这都是她的因果报应，因为最初最初，在她们都还年轻又偏激的时候，奥间明美心有不甘地下嫁他们家时，是她用那个平生最得意的作品瓦解了她的抵抗，甚至瓦解了她拒不妥协的意志，为自己换来无数吹捧、名声、赏赐和赞誉。如今轮到她为过早享受这一切付出代价——四年前的战场上，宇智波镜没有听从劝告而是向她道别，甚至还说了声谢谢，那时她才突然明白，走的不是多年前被放出魔盒的灾星，也不是被驯服的火焰之兽，而是她抚养长大的孩子。少年的心像明镜一样什么都清楚，这就是他温柔的复仇。
她把奥间明堂安置在角楼上层，正要离开，突然察觉到什么东西飞快接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见一根奇异的锁链刺破窗棂，从她眼前飞过，笔直插进对面墙壁，砖墙都裂了缝。她挥刀试图斩断它，但那东西另一头急剧收缩，发出一声巨响，刚刚还在想的宇智波镜和一个红头发女孩一前一后，破窗而入。

等太阳落山、青阳军完全接管化义城时，深藏功与名的两人早就溜之大吉，在筑江控制区内一个小城镇落下脚了。在斑和本家堂姐气氛异常尴尬地重逢时，另一边的客店里，泉奈正推门进屋，打断专心清点装备损耗的队友，问他能不能用高超的水遁技巧帮自己弄干长头发。
“我觉得她可能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献城倒戈，”背对扉间坐好以后，泉奈终于有时间复盘白天的事，“当时她去找那个王子，说不定也是想劫持他好交给筑江。她当时可是带了刀的，要杀早杀了。”
“那倒好，咱们白折腾一趟。”扉间聚精会神地把多余的水引出来，凝成一团，听见泉奈哼了一声。完工后他顺手拿过了泉奈的发绳，一边打结，一边听对方没头没尾地开口：
“白天……你猜的没错，确实出了点事。是关于我和我哥的眼睛。”

扉间听完以后，第一个想法其实是，这话未必全是真的，或者可能故意没说全。但他也明白不必在无法证实的猜测上浪费时间，转而问泉奈能不能检查一下他眼部静息状态的查克拉流动。他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泉奈意外地好说话，只是在双眼被盖住前说了句小心点。
那是当然的，扉间像穿针似的屏气凝神，反倒是泉奈坐了一会儿后发现没什么感觉，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就又开始和他聊天。话里话外都能听出他心情是真的不错，因为从守护代那儿听说斑胜利的消息和亲眼目睹他大战告捷相比，肯定是后者来得开心。

“亲身参与难道不是更好吗？”扉间维持着感知，反问。
泉奈眨了下眼。在刚刚放弃独立身份而格外不习惯的那段时间，他总试图说服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暗中为斑做事了，就像之前在距马城、还有今天这样。
“但我要真瞎了就没了，我哥更是。”他在原地不安地动了动，“你说我是直接去找他比较好，还是应该趁视力还行，多干点有用的事？”
扉间先让他切换到普通的三勾玉，分辨了一会儿，才说：“我发表完意见，你是不是就打算托孤了？”
泉奈连着呸呸两声说真不吉利。“不过，”他若有所思地答道，“我还真想象不出没了视力会是什么样子……我可不想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这话叫随便哪个自食其力的盲人听见都得打你，”扉间不为所动，“用一下瞳术我看看，好，这样就可以。我是说……你之前提过，这几年都没怎么接触斑，对吧。你问过他是怎么想的吗？”
青阳城和兴庆山书信往来频率很固定，每月一封，大差不差就在那几天。既然不属私人通信，措辞克制讲究一些，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不过，如果不说是谁写的，扉间自己恐怕也不会把字里行间传来的冷淡和肃穆之气同斑联系在一起，嘉木守看了，还以为是他家哪个上岁数的严厉长辈。
他最后只说，有空看看吧，毕竟他算不上了解斑，也推测不出他这四年经历了什么。这次泉奈没出声，按他的指示又切换到了万花筒。确认的结果让扉间心里一沉，又想这才刚是万花筒静息态呢，泉奈可是已经在瞳术帮助下当了四年刺客。
太讽刺了，他收回感知时想，四年前分别的时候都以为梦想近在咫尺，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泉奈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我去找他，他大概也不会要我的眼睛……”
“是的，”扉间松了口气，庆幸他终于绕过弯来，“他肯定更想见你本人全须全尾的。其实我考虑过，你不要说假话，只要挑着说真话就行了。就说，我先提了联手的建议，是事实没错吧？但是千流守护代并不信任你——这个不是我原话，但咱们都知道确实是这样——所以你才会考虑隐藏行踪……”
他连背锅姿势都找好了，没成想泉奈蹦出一句：“所以如果要他接受，我得先死于意外才行。”
扉间差点咬着舌头：“你还真托孤啊？！”

泉奈回答说不是，只是一路梳理下来，该做什么很清楚：他知道前大名原本有六个儿子，最小的是现任大名，老二老四都死了，老三刚落入筑江手里，十有八九是留着备用；还剩下另外两个——年纪最大的那个是私生子，现任神付城将军，筑江迫于西边战事还没结束，必须和他维持着盟友关系，而那个下落不明的，就是老五天水睦。
他被挟持走时只有八岁，现在如果活着，也仍然是个小孩。他的雷之国贵族母亲住在琼华衣食无忧，还在平叛期间几次替守护代出谋划策，告诉他谁被君藩倚重又缺少人脉、谁和谁关系不好、谁有重要的资源，最后当内三藩被收入囊中时，泉奈复盘自己每一次任务，发现她建议的刺杀居然一次也没白费，全部一环扣一环，造就了最后事半功倍。
他又隐隐体会到当初意识到这一点时那种如浸冰水的无形恐惧，不由得加快了语速：“没错，得让我哥先找到她儿子，赶在雷之国、千流和她本人——尤其是她本人——之前，然后得让他有一双不会失明的眼睛。所以——”

因为脑子转得比语速快，话还没出口就被迅速弃置，可当他踌躇满志地抬起头，扉间的眼神却将他拉回现实。
“所以，”扉间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竭力试图保持通情达理，“你还准备再来一次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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