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枫恒枫cp】未竟事回忆录

pendulum-

2024/12/14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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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丹恒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大半天，直到圆月高升时才带着一身露水回到潜渊阁。正厅里的灯亮了一夜，丹恒半夜失眠起来走动时还能看见窗帘后有人来回踱步的身影。他倚着窗框凝望着，直觉告诉他似乎有大事将要发生。第二天上午，他终于看见在潜渊阁商谈了一夜的人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门外；丹枫落在最后，在花园里找到了正在给苍城梅修剪枝叶的他。
>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丹恒赶在丹枫开口之前抢先道，“神策府要你前去，你回来后立刻召集众人彻夜长谈。看你现在这副表情，有事要发生了，对么？”
> 丹枫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你很聪明。长久以来，神策府只会在遇到极为重大的事项时才会请我代表持明出面——要么是全联盟上下众人欢庆的节日，要么…是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共同阻击的灾难。”
> “看来这次是后者。”
> “将军收到来自曜青的信号，一支丰饶民的队伍现身于距曜青仙舟五光年之外的地方，准备发起攻击。太卜司报告说，这支队伍预计有十万人。”
> 丹恒没说话，双手却默默地攥紧。“这还只是先锋。没人知道他们是否有大部队、此刻身居何方，队伍里又有多少人。这注定是场大战；仙舟和平了数百年，如今这幅局面将要被打破了。”
> 丹枫语气沉重，丹恒心中也混乱不安。他知道这场战役一定会赢，而且并没有丹枫所想的那般艰难——因为在自己所了解的仙舟历史中，它并未留下多少信息，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但战争只是一个意象，一个明面上的称呼，一个容易被轻视的幌子；它真正的身份是悲剧的预兆，这次战役过后两百年左右，真正的灾难就会在重归平静的罗浮仙舟上悄然降临，带走数不清的生命，留下忘不掉的遗憾。
> “所以将军希望你能随军出征。”丹恒语气平静，“而且不容拒绝。”
> “我也不会拒绝。虽然自出生以来，我从未亲临过战场…”丹枫的声音混杂在风中，“但我不会畏惧，也不能畏惧。”
> 丹恒合上眼睛，缓缓地叹了一声。“你何时出发？”
> “十天后。”
> “那我今天就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丹恒的语速突然变得极快，像是怕丹枫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苍城梅的花瓣被风拂动，香气也散去了大半，丹恒掀开衣摆，从腰边解下那枚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玉佩，不由分说地塞进丹枫手里。
> “这是…？”
> “一枚玉佩，也是我的护身符。”他将丹枫的手合拢，“我不知道它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它曾流经过谁的手…我只是在一出生之后就见到了它，自此一直带在身边。它能助人安眠，送人好梦，极大地抚慰了我的童年；所以我将它交给你，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 丹枫凝视着他，眼皮微微地颤动。“不用太过忧虑。我相信仙舟能大胜而归。”丹恒用力地点头，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表述，“一定会是这样。”
> 他感觉手心一热，丹枫突然反过来捉住了他的手，那枚玉佩便被握在二人的手掌心，冰冷的翠玉几乎变得温热起来。丹恒的视野被挡住了，一个拥抱压在自己的胸前，让他足以听清丹枫的心跳，鼓点一般敲击着他的身体。
> “希望如此。”在丹恒看不到的地方，丹枫垂下了眼睛，眸中暗波流涌。“愿胜利眷顾我们每一个人。”
> 
> 丹枫的离去十分安静。雾气掩盖了所有人的行踪，当太阳跃出地平线时，丹恒只能从忽然空了一半的潜渊阁判断出他们已经出发。园艺师依旧在花丛中忙碌，对话的声音却变低了；苍城梅照常在风中摇曳，只是这次丹恒看到，在那株最为年长的植株上绑着一根红色的绸带，尾端随风飘动，如同鲜红的旗帜。他轻轻上前，无师自通地翻开绸带的绳结，上面用干净的字迹写着——
> “愿能不负所托，令仇敌退散，令胜利在望。”
> 不远处响起低哑的咳嗽声。玉振垂着头走过，袖子虚虚地掩住半脸。“丹恒先生？”她露出惊奇的笑容，“真巧啊。感觉在下已经许久没见到您了。”
> “玉振小姐的病可曾好些？”
> 玉振笑着点头：“承蒙丹恒先生关心，已经好多了。前些日子老是发烧，近几天烧已经退了，医士说我可以多出来走走，有助于恢复身体。”
> 丹恒望着那张清秀的面庞，颊上健康的红晕经被苍白的色泽取代，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也显露出从未有过的疲惫。仙舟人寿命漫长，可再长的寿命也经不起疾病的磋磨。他轻声叹了口气，心中不觉泛起悲伤来。
> “您现在是否有空？若愿意赏个脸，可随我前往茶室小叙片刻。那里有新进的鳞渊春一罐，少主启程前已经尝过了，说味道极佳。”
> “既然是玉振小姐邀请，我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 于是二人穿过雾气缭绕的花园，从偏门进了鳞渊阁一角的茶室。茶室内正有人在打扫，见到玉振便谦恭地退下，离开前还不忘为炉子添上点香料。丹恒在茶桌前坐好，玉振忙前忙后地泡茶，浅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她的鬓发和肩膀上，描摹出她略显瘦削的身影。清茶的香气很快在房间内弥漫开来，与熏香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半是轻盈半是醇厚，和谐得仿佛一曲协奏。玉振沏好茶坐下，却没有端起杯子品尝，而是微微侧着头端详着丹恒的脸，目光中有着深邃难明的意味。
> “玉振小姐为何总是看着我？”
> 玉振笑道：“算起来，丹恒先生来到潜渊阁也有大概一百五十个年头了。我记得没错吧？”她拢了拢袖子，将手搁在桌上，“这一百五十年足以让我逐渐衰老，可您依旧容颜不改。如果我没猜错，您其实也是长生种，对吗？”
> 丹恒一怔，将杯子轻轻放下。“玉振小姐果真善于识人。您说得没错，我也是长生种。但我并不来自于任何一艘仙舟，这其中涉及到我不愿透露的秘密，还请玉振小姐海涵。”
> “在下明白。您这么多年来从未提及自己的过去，想必是有些难言之隐，在下自然不会逼您坦白。”
> 丹恒垂下眼眸，凝视着青花瓷杯里浅碧色的茶水。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丹枫请到这里来时，也曾像现在这般对着茶杯局促地发呆。不知丹枫此刻行至何处，战况又如何？他是否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又是否因战火和硝烟伤及皮肉？他是否见证了残忍的死亡，又是否在箭雨中穿行突刺，带着濒死之人奇迹般地生还？...
> “丹恒先生看上去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玉振为丹恒添上新茶，“您...是在担心少主吗？”
> “...是。”
> “请不用过多地担心。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可信度，但我还是希望您相信少主的能力。他比我们任何人所想象得都要更勇敢、更强大。”
> “我当然相信他...”丹恒叹道，“只是他这次随军出征，潜渊阁的众多策士也一并离开，阁中一下少了这么多人，让我隐约有些不适应。”
> 玉振笑道：“不只是您，连在下都有这种感觉呢。多少年以来，少主一直是潜渊阁的主心骨，同样也是全族人托付希望的对象。若将持明族比作迷雾中夜航的巨船，那他就是矗立在黑暗中的灯塔，为我们指明前进的方向——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他正是这样的存在。”
> 丹恒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但，也有例外，对吗？”
> “没错。一个活在群众中的人，不可能只受到赞赏和仰慕而不受到反对和指责，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少主。他很明白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因此绝不轻信别人，凡事都尽量亲力亲为，不知给自己树了多少敌。”她长叹一声，眉毛也皱了起来，“但您能说他这么做就是错的吗？我想不是。我协助他处理了许多政务，因此很清楚部分人不可言说的心思，清楚真正的民众想要的都是些什么，也相当明白少主的做法已经是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最完美的回应。”
> 丹恒闭上眼，丹枫的身影在他心头掠过。“我以前从未想过他会遭逢如此困境。”
> “但这一切都是他必然要遭受的。”玉振的眉头跳了跳，“少主只要一日坐在这龙尊的位置上，就要一日与针对他的诋毁和攻讦作斗争，直到他结束自己这漫长的一生。”
> 她望向因这番话暗自感伤的丹恒，痛心疾首道：“在下知道这些话听上去不近人情，可正是因为我是潜渊阁的理事人，是从小看着少主长大的人，所以才知道这绝非虚言。丹恒先生，我知道您身为异乡的旅人，并未长期接触持明族的社会，也未受到它的左右和影响。所以请容我大胆求问...在您心目中，少主是个怎样的人？”
> 丹恒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他强忍住心头的激情，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他...”
> “您尽可畅所欲言，而不用担心会造成冒犯。”
> “...他是个值得向往的人。”丹恒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像是被自己的言语刺激到似的，“我很少见到他秉公办事时的模样，因此对他的了解也很片面。我只清楚他与您、与我、还有他所亲近的人独处时会做些什么。他随和得就像一位亲密的朋友，谈及爱恨直白而真诚，将自己在意的看得很重，而这些往往会让人忽略他真实的身份，忍不住地想要亲近他。...不，倒不如说，私下里那个平易近人的丹枫才是他所认为的‘真实的自己’。我能感受到那些时候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以至于暂时忘记了所有的忧愁。”
> 玉振注视着他，眼中漾着波光。“可这才是少主最原本的样子。几百年前，他尚且年幼时，其实和这仙舟上所有平安长大的孩子都没什么区别——热爱想象，向往天空中的繁星，自认天赋非凡，总是想着要出门冒险，受了气也会不甘地同我诉说。可等他正式即位后一切都变了。一百多年前他还会当面反抗旁人施加于他的污蔑和呵责，但后来慢慢地他也不再挣扎了，因为他知道那没有用。”她将双手交握在胸口，“他说：‘玉振姐姐，我已经明白了，这么做只会是徒劳。’然后他选择了沉默，把怨气都吞进肚子里，不露声色地应对所有的明枪暗箭。”
> 丹恒看见她的眼中泛着泪花。“如果...如果他不是龙尊，没有这么多压力，事情会变得不一样的。”
> 如果他不是龙尊！丹恒咀嚼着自己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丹枫或许会幸福地度过一生，连带着让他也抛弃众多的烦恼。届时由命运所竖起的可笑的隔阂会从他们之间消失，他们将互不相识，更不会恨上对方或是爱上对方，却又能在同一场永恒的梦境中共享生命的喜悦，仿佛自始至终都同为一体。
> “可没有如果，丹恒先生。他必须是龙尊，必须是那个沉重地压在所有持明族人心上、锚定他们的灵魂、为他们提供庇佑的存在。”
> 丹恒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玉振小姐，请不要太过伤心。至少现在，我们还能陪着他。而且，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丹枫知道你在为他难过，恐怕又会自责好久。”
> 玉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破涕为笑。“丹恒先生，在下有时候真感觉您是个奇人。或许您自己都没有发现；您其实相当了解少主的心思，就好像能看见他脑中在想什么似的。”她揉了揉眼睛，“那在下也要说，要是少主知道您这么在意他，他会很高兴的。您知道吗？他其实相当挂念您，总是怕自己对您还不够好，从而亏待了您。事实上，他对您的感情已经不是常言所能够描述的了。”
> 丹恒只觉得心中一紧，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什...什么意思？”
> 玉振微微一怔，抬手掩住了嘴唇：“少主难道还没有告诉您？”
> 丹恒更加紧张了，端着杯子的手也开始发抖，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告诉我什么？”
> “罢了，想必我现在就向您坦白，少主也不会怪我的。”她的脸上露出近乎慈爱的笑容，对着心跳如鼓的丹恒轻声开口道：
> “丹恒先生，少主其实一直爱恋着您。不用露出这般怀疑的表情；‘爱恋’这个词常用来指代什么，那他对您的态度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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