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降落（九）

【食物语】让他降落

一念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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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肃是原创人物，以后如果我会写其他食物语同人且有伊水华这个人物，他将作为她的固定CP～

第三次的结局可能会让很多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姐妹不满意，但是这是我开始动笔的时候就想好的结局，现在我也不打算硬改。

我不可能为了满足自己想要HE的意愿去让木清做原谅侠的，请不要认为他和菜男人和解是对他好，就冲原来的那些事情，只要远离这桌菜，不管干什么永远都比跟他们在一起好。就像掌中之物的作者拒绝为傅慎行写重生文的理由一样:“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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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木清按照伊挚指定的时间老老实实来了书房，在父亲一顿拐弯抹角的审问，保持着一脸的无辜把虎着脸端坐在椅子上的老爹情绪成功调动了起来，并在走出去一瞬间听到房内东西被摔碎的响声，身子一抖就缩着快步离开。

很快他就遇上了不放心赶过来的鹄羹，然后没忍住立刻开始梨花带雨。

“鹄羹，你们也觉得我没做好一个少主吗？爹好像总觉得我占着本该给妹妹的位置不还……”

鹄羹沉下脸安抚了他一会儿就火速离开，没看到一转身少主瞬间消失的一脸哀愁。

因为伊木清一直没有表现出异常，食魂认为他不会再出问题就逐步放松了对他的监管，能够腾出更多精力去跟还没死心的食神大人周旋。伊木清乐见其成，并热心的在较量中添柴加火，通过伊木荷与子推燕有限的联系也很快有了结果。

在一个终于没有人关注的晚上，伊木清掀开被子拿起收拾好的行李便从窗户翻了出去，看到万象阵那里熟悉的身影终于放心了大半。

子推燕看上去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容易，但看到伊木清眼睛却亮了起来，像空中闪烁的群星。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选择的原因。

“少主……”

“我们先出去再说。”

被少主拉住手一起跳进万象阵的时候，明明自己的翅膀没怎么动，子推燕却感觉他们在风中一起飞出了这个是非之地，向着天空的尽头翱翔。

他们被随机传送到了不知具体是哪里的地方，伊木清把食物语交给子推燕:“你拿这个先去投靠宴仙坛，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虽然现在和空桑和解，但关系并不牢固。”

“我们不一起走吗？”子推燕看着他。

“我有一件重要的是必须马上去做，你快点去宴仙坛的地盘，这样安全。”

子推燕没有追问劝说，只是沉默片刻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如果你不需要我保护你，那一定要用它保护好自己。”

“谢谢你，燕燕。”伊木清拿下匕首笑开来，这是自他穿越而来收到过最喜欢的礼物。

“你问过我，你设法让我停止追求消亡是不是自私？我不知道。”子推燕看着他，微笑照亮了夜空，“我只能说，我一直很清楚这个世界让我厌烦，所有的人和事都与我格格不入，所以我才一直渴求消亡，因为唯有它能让我摆脱这个世界对我的折磨，也让我彻底打败这个让我感到冰冷可怕的世界。但是在我得到它之前，你先朝我来了，你看上去并不算耀眼，没有惊艳到我，你只送给我一颗小树苗，它不是什么罕见的天材地宝，只是普通的树苗。”

“但只因为如此，我想我还是得先照顾我的树苗长大，追求消亡的事暂时被我放在了一边，然后我再也没思考过消亡。”

“只因为你来了。”

伊木清就像上一世跟玄箸他们一样，给了温柔的燕子一个拥抱。

没有依依不舍的时间，他们迅速分开朝各自方向走去。

【连续三次，空桑按照你的要求越来越满足你，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动容吗？】

“原主被从空桑接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伊木清不回答系统的问题，问起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疑惑，你给我的原主记忆截止到了他被食魂从宴仙坛找回空桑的那一刻，但你给我的任务一直是改变原主的命运，在空桑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原主从宴仙坛被食魂接走这个结尾，如果往好的方向想，食魂意识到原主对他们的重要性，把他再追回来后会慢慢改好，那原主就算是得到他自己的幸福结局了，又为什么要我一个穿越者来改变命运呢？如果往坏的方向，食魂死性不改，继续糟蹋原主，那原主最终的命运怎么个悲惨法？你为什么要把这段记忆截掉呢？”

“我确认第三次是所有食魂都重生，那么重生的话前世必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但我穿越重复了三次，他们重生之前是哪一个前世？”

“从食魂对我的态度来看，我排除了第二世，第二世我的损伤远没那么严重，最后还给了他们要命的背刺，他们不恨到弄死我算好的，怎么可能对我有那么强的负罪感？对佛跳墙的试探后，我当时确认他们的前世是第一世，我不肯回空桑治疗最后病死在宴仙坛，看起来完全符合他们现在惊弓之鸟的样子。”

“但是刚才听到子推燕说的话，我才知道我想窄了，谁说的前世就一定得是我穿越过的世界呢？凭我在空桑用我知道的事件，例如伊木荷、右手残废在雪地里罚跪这些对他们试探结果来看，他们的前世同我第一世有相当大的重合，这也是我误认为他们是从第一世重生的原因。但是燕燕他说我曾问过他不让他消亡是不是自私，第一世我根本没见过他，第二世我也没跟他说过这话，但是之前的时间线又与我第一世完全相同……那么他们前世是什么情况，不用我多说了吧？”

“所以原主后来遭遇了什么？你对我隐藏了什么呢？你害怕我知道什么吗？”

【你很想知道吗？】

系统听起来难得正常，伊木清一时都没想到怎么接话。

【那就继续你坚持的道路吧，如果你能成功，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答案。】

伊木清没有再跟系统说话，他很早就有了一种感觉，系统其实并没有它说的那样希望他按自己想法去做。

妖族伊家和胡家的地盘离这里非常远，伊木清赶时间终于在最后一刻救下了奄奄一息已经维持不了人形的狐妖。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跟小白的区别只是少了尾尖的一点黑。

“伊烨……不，你不是伊烨！”胡肃醒来之后警惕又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种族不同却跟自己熟人一模一样的半神少年。

伊木清没有废话，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来意，并告诉胡肃如果他不插手将会发生什么。

“……你等着，我用妖心通联系一下水华。”胡肃看着伊木清犹豫了片刻，就立刻选择了相信。

伊水华收到消息，迅速在两家族的人发现不对前逃出来找到了胡肃和伊木清藏身之处。

与伊木清一模一样的猫妖少女见到伊木清也是吓了一大跳，但同样令人不解的是，在问清缘故后她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伊木清。

“我本来只想一走了之，但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是没有木清我们两个会怎么办，越想越气不顺，就先把伊烨那小子绑起来处理了一下再溜的，那老东西不是最看重家族传承吗？他儿子以后再也传不了香火了。”伊水华说起自己逃脱过程时笑容满面，耀眼如同盛夏正午灼人的骄阳，与白骨夫人冒充时那娇媚可人的姿态截然不同。

伊木清和胡肃一人一妖两个男性听她轻松的讲述情不自禁觉得胯下隐隐作痛，默默夹紧了腿。

这下精灵食肆是不能呆了，两妖一半神凑了凑身上的钱，写下一封信件，由伊木清假装成食客偷偷留在店内，便开启了逃亡生涯。

“你嫡兄已经被我杀了，你本身资质又强与他，如果你现在回家你父亲不但不会追究，还会想法把这件事压下去，即使只为了利益要投资你这个未来家主，你在胡家也将永远高枕无忧，还有水华，伊家家主本就只是想联姻胡家未来家主，女婿换成谁都没关系，你们两个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过上好日子，至于伊烨……他被水华那样了，说不定以后还得仰仗着你们两个生的孩子，店长也可以靠着你们的的大树乘凉，生意顺利。总之你们现在回到家族百利无一害，但要是跟着我，你们就不会安生，永远东躲西藏。可想清楚了？”

伊木清看着两个人真诚发问，伊水华却不在意的笑笑:“那个破地方我们早就一天也不想多待了，本来没这事我们也计划着断绝关系跟玄箸他们一起开店的，我知道跟你跑出去的日子肯定会很苦很累，但是我不用天天跟那两个老小畜生较劲，那就最舒坦了。玄箸和月铃虽然很重视他们的食肆，但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他们的好处，是对他们的侮辱。”

胡肃的笑比伊水华温和许多:“胡家那个腌臜之地，里面的东西留给想要的人去争夺吧，自我娘去了以后，我也是早跟水华一样待一天都嫌多了。”

伊木清笑着握住了他们的手。

从今以后他们别想再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会表示一下就会有人争先恐后的送上想要的东西，想要吃饱穿暖，想要手头宽裕都得自己努力，还要为了防止被找自己的人抓到东躲西藏。

但是曾处在华丽的牢笼里，这都是他们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

路上他们用了各种法子隐藏身份，伊水华和胡肃有时直接以人形跟伊木清结伴同行，有时以原形示人，假充伊木清是养了两只珍兽做宠物的富贵人家小公子，有时干脆藏起来让人误以为伊木清是独行者，配合上易容法术，竟一直没被人发现是两大家族大张旗鼓要找的孩子。伊木清得以顺利带着他们走出妖族领地，朝宴仙坛的方向奔去。

虽然大家一直没有就伊木清的身份明说，但胡肃和伊水华也发现了他就是空桑正在寻找的失踪少主。

无他，食魂并不像前两次那么忽视他了，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出走，就算有个为了女儿巴不得他让位的伊挚，也阻止不了这群魔怔的食魂，就算不大张旗鼓，也会发动力量传出消息找他。伊水华和胡肃又不傻，黑发蓝瞳和半身血统几个主要特征完全符合，明摆着的事。

他们没有问他为什么逃离空桑，伊木清说他要去宴仙坛，他们就默默陪着他一路走向那里。

他们三个一路没遇到什么大难，偶有小插曲，伊木清终于找到了宴仙坛，却没有见到子推燕，得到的消息反让他感觉胸口被重重的砸了一下。

“我没有见到子推燕，更没见过食物语。发生了什么？”陆槐方被失踪的空桑少主突然拜访有些蒙圈，在对方问他子推燕和食物语之后他更蒙圈了。

“我没别的意思，木清，会不会……你的朋友遇到什么了？还是说他有别的想法？”伊水华也想到了不好的可能，担忧的看着伊木清。胡肃没说话，但神色也是忧心忡忡的。

子推燕当然不会临时变卦，更不会背叛，那就只能是他在来宴仙坛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伊木清赶快把事情告诉了陆槐方，包括食魂的重生。

陆槐方并没有觉得伊木清在说谎，事实上在空桑和宴仙坛握手言和之后，他感觉空桑突然增速的迅猛发展过程充满了异样。

对所有事务的处理又快又好，迄今为止的一切突发事件都刚好被空桑完美的解决和应对，而所有的竞争活动，空桑食魂都能精准的拔得头筹，并一个不落的避开所有风险和对手设下的陷阱。

就好像早就预知到了此后的一切。

而且自空桑出现异常后，这些重大事件，还有和他们这些外部势力的交涉，出面的都是食魂，那个笑里藏刀的管家解释说少主劳累过度身体受到了损害，这些事就暂时由他们代理。陆槐方觉得“暂时”在他们的字典里可能跟永久是一个意思。但随后在少主必须出面的活动中见过伊木清，他没机会去搭话，但对方看上去无碍，那些食魂看着对他的小心又绝不是装出来的，陆槐方虽然还是总觉不对劲，但伊木清没有危险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且空桑虽然确实守信跟他保持着盟友关系，但陆槐方还是感到空桑在隐隐打压宴仙坛，他带领宴仙坛奋力自保才没有被削弱。他能感到空桑的食魂面对自己时的敌意，好像在防备未来的什么。

后来空桑突然说他们少主被子推燕掳走，到处发动力量寻找，陆槐方觉得信息量爆炸。

子推燕他没多少印象，就觉得是一个长着翅膀，沉默寡言只喜欢躲起来思考消亡的食魂，他并不了解这个食魂，但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空桑的食魂都是像他熟知的那几个一样一心一意爱着伊木清，他也想不清子推燕这样做的动机。

今天，消失一阵的伊木清突然带着两个妖族找上门，他的心还没来得及为对方的安然无恙放下，就在伊木清的解释下又悬得更高。

既然重生的话，那他这段时间的所有问题都有答案了。

如果重生的话，现在的状况相当不妙，不论伊木清，子推燕，还是那两只跟着伊木清逃过来的妖。

“我明白了，但是我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还要骗你，子推燕根本没来找过我们。”陆槐方神情严肃了起来，屋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

“大人，空桑那边派人来信了。”易牙急匆匆的进来打断了沉默，看着伊木清好像有难言之隐，眼神满是可惜和歉意。

五个人一起看完了信的内容，最坏的事情总是容易成真。

大体意思就是少主我们知道你现在跟你的朋友们在宴仙坛，早就觉得子推燕那小贱人不安好心，果然发现他偷了您的重要物品还逃出去，不过我们已经把他带回去了，失物也及时追回了，所以您不用担心，先劳烦宴仙坛的诸位照顾一下我们少主，明天我们会及时接少主回家，少主在外面这么久，玩累了也该回家了。

行文字眼被满满的温情装饰，但是每一句所叙述的意义品味起来令人遍体生寒。

久久无言。

看完信的另外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展开信纸阅读的收信人，伊木清却神色如常的把信纸放下，就好像没有偷偷的逃离，没有重视的人被抓住威胁，没有发现自己的所有努力都是笑话，真的就只是一个出了远门的游子收到了家人寒暄的家书。

“你……”易牙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空桑现在的势力已经不是宴仙坛得罪得起的了，要是因为不肯交出伊木清斗起来，宴仙坛绝对凉，但是站在自己立场上合情合理的话他就是说不出口。

说真的，他一看到伊木清这个小兔崽子就生气，这一点从未改变，不光双方和解前的争斗都是致对方于死地从未留手，和解后每次见面也是针锋相对，他总是愤愤的想着这小子怎么不早点去死。

但他现在已经开始想他了。

尽管伊木清现在人还好好站在这里，但谁都知道他回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我怎么了？”伊木清看着说不出话易牙却笑了，“你这是什么便秘一样的表情啊？我倒想你跟以前一样看见我就跟个喷壶似的，最好说着说着还动手拼命呢，你这次可是看见我这么大的败作啊，把看笑话看过瘾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吗？”

伊木清把信纸伸到桌上的烛火烧掉。

“得了，既然我还能在这里呆一个晚上，那你那儿还有酒吗？最好有点点心。”

“有！”最后易牙只能回答，他这才发觉自己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还带着颤抖。

伊木清很后悔提议以一起畅饮作为与他们短暂相聚的结尾，胡肃也略有自责没看住伊水华让她别喝多，虽是多年的恋人，但跟伊水华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提过关于酒的事，他竟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

什么酒后的美人更迷人，都是骗人的，伊木清被伊水华折磨的头都要炸了的时候这样想。

“诶！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都姓伊，名字一看就是兄弟姐妹，哪来这么多巧合啊！而且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比伊烨那个一起住了十六年的小混蛋更让我更亲近。”

“我就觉得比起伊烨，你才是我的兄弟，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伊木清被伊水华一边使劲摇一边满嘴酒气的朝他大喊，头昏脑涨的突然被这么问，他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但也只能老实告诉她:“你是猫妖，我是半人半神，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啊？”

胡肃苦笑着连哄带劝的扒了伊水华抓着伊木清的爪子半天都没能撼动她，听了伊木清的话她却像瞬间失去力气，立刻瘫软倒在胡肃身上，嘴里喃喃着:“切……那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亲姐妹……”

伊木清和胡肃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将她扶回了房间。

易牙一直一言不发的灌自己酒，似乎是拒绝和人交流，不省人事后被陆槐方拖了回去。

伊木清没有去睡觉，直接走到了屋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胡肃也来到了他旁边。

“费尽心力的努力，却发现一切仍旧处于他人掌控之中，你真的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我谋划的时候就想好了今天的后果，我做了我能做的，承担了我该承担的，没什么后悔的了。倒是你呢？”伊木清回过头看着胡肃。

“看到我的结果，你们就没动摇？没想过到时候发现跟我一样都是徒劳，那你们现在的逃亡有什么意义？”

胡肃没有回答，收起了笑容，用熟悉的眼神看着他，伊木清记得玄箸曾经也这么看过他。

“虽然水华是喝醉了，但她的话其实我也一样。我觉得你跟她其实是同一种人，虽然你们性格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她脾气比较暴烈外放，而你很沉稳平和。但一路上看着你，我总觉得你们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是完全相同的。”

胡肃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真的奇怪，我和你素昧平生，你杀死我的嫡兄救下我，正常情况本应该想你总得有所求，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所说如果你不救我的未来走向也没有任何凭据，我却信了。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却总有种我们本该很亲密的感觉，直觉总是认为你是永远可以信任的。”

“是吗？也许另一个不知是哪的平行世界，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吧。”伊木清其实也一样，不然不会在没见过胡肃和伊水华，只听说了有这两个妖的情况下就一直念念不忘。

虽然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本来的世界。

胡肃前脚一走，陆槐方便立刻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他看着伊木清的背影，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伊木清知道他一直都在，既不回头看他也不主动开口，就一直安静了很久，在他再度以为两个人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陆槐方开口了。

“前世你和我很熟吗？”

为什么会想让子推燕拿着食物语来找我而不是别人？只是因为宴仙坛和空桑一直是宿敌吗？就不怕我为了避免麻烦出卖你吗？那么信任我？

“前世啊？抱歉，很多的我记不太清了，剩下的其实我跟你不算多。”伊木清说的是实话，原主被接回去后有没有再见过陆槐方他完全不知道，而在那之前，比起原主和别的人，陆槐方占的时间确实不算多的。

“嗯。”陆槐方倒没太失望，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吗。

“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伊木清转过了身面向陆槐方，这句也是实话。

陆槐方眼神微动，心里被伊木清的话钻了一个小洞，有一缕光照进空荡黑暗的心房。

他看着伊木清，释然的微笑:“本来我认为我是没有多了解你的，但今天看见你我总觉得你本来不该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前世所以有了改变吗？”

这个伊木清是真没想到，这一世在食魂的干预下，陆槐方和伊木清这个人的关系止步于有好感的阶段，并没有密切起来，按理说不会像第一世那样敏感的发觉他和原主的不同。

“我一点都不想把你送回去，其实我很想不管不顾带着你一走了之，但是我不能。”陆槐方终于想起了他最想说的事，他知道伊木清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他，但就是想亲口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伊木清看着他:“我知道，你身为宴仙坛的主人，必须为宴仙坛和你的下属着想，为了我一个外人得罪现在空桑是相当昏聩的决定。”

“对不起。”他又补充，说是愧疚，亏欠好像也不对，他只是感到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的无能为力。说不上悲伤，只是心里不好受。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这本来是非此即彼的二选一，你只是尽了你该尽的责任，比起我，宴仙坛的人才是一直都为你鞍前马后风雨同舟，你总不能为了我一个见面都没见几次的人把他们置于危险之地。我也不想把自己的自由建立在无辜者的牺牲之上，所以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离开了也能知道你们都还好好的。”

伊木清笑开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跟我说这种话题啊？往好处想虽然这一世只能跟你相处不到一天，但今晚上我是最快乐的，还有水华和胡肃跟我在一起，最后这点时光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听到“最后”两个字，陆槐方的心震颤了一下，情不自禁朝伊木清伸手，但刚抬起来，看着静静注视他的伊木清又垂下了。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他恍惚间想起这句话。

他们两人在夜空下静默的对视，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不同的时空遥遥相望。

最后他只是笑了，然后说到:“你听说过平行世界吗？我刚才想，也许某一个平行世界里，我们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听起来是那种拙劣的搭讪，拙劣到说出来会被搭讪对象打的那种。

伊木清却看着夜空与繁星肯定到:“那个世界一定是存在的。”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看见陆槐方，看见伊水华和胡肃，看见玄箸和月铃，面对空桑压迫时的坚持，每一刻的心有所感都在提醒他那些被他遗忘的存在。

他好像真的什么都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忘。

东璧龙珠带头站在等待的地点，看见他们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视线内，晨曦给他披上最美的光影，看得他心头发烫。

但伊木清走到他们能看见他的位置就没再动，面无表情的发问:“燕燕现在怎么样？”

东璧龙珠笑吟吟的:“子推燕已经被收押了，我们知道少主心善舍不得，不会下重手。”

然后他拿出食物语展示给伊木清:“少主年轻，难免错信他人，不过食物语这样重要的物品从现在起还是我等为少主保管，可不能再弄丢了。”

“好了，少主走了这么远的路应该累了吧，先跟我们回家吃饭再说这些事吧。”鹄羹还是那个闪着母爱光辉的笑，“少主这个年纪都想出去跑，我们能理解，所以这次让您自己玩够，但您终归还是要回家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是安抚，也是警告。

伊木清嗤笑:“别耀武扬威了，说说吧，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燕燕的？”

“少主非常谨慎，其实您通过小姐与子推燕联系的时候我们并未察觉，并非您粗心，我们也没想到那天晚上小姐会因为心情不好去万象阵附近散心，刚好看到等待的子推燕，小姐觉得奇怪就躲起来等了一会，就看见您出现后和他进了万象阵。”

“她告诉你们的？”好吧他确实没算到这个，他就说呢，按正常情况，子推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截胡的。

食魂们对这一件事非常庆幸，他们从来都没想过会有一天重新觉得这个小姑娘满脸泪水的模样惹人怜爱起来。

“呜呜呜爹娘现在都不管我，只有哥哥对我好，我会好好听话的，你们去叫哥哥回来好不好……”

“哦？那她真是你们的天使不是吗？比我可贴心多了，不枉你们上辈子为了她把我生生揉搓一个成残废。”伊木清笑的轻松，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少主你说什么！？”到来的食魂都变了脸色，他们原本还可以勉强告诉自己是子推燕哄骗了少主，但是现在少主说的话就是当场接下了他们的光鲜外衣，把百般掩藏的丑陋全部暴露出来。

“还要装聋作哑吗？那我再说详细点。”

“我受了伤还要被伊挚往死里打，你们一部分去照顾只受了点惊吓的伊木荷，一部分在旁边观看，伊挚打够了就让我在雪地里罚跪。”

“我的右手就是那时候没有知觉的，我本身又不是左撇子，每天忍着身体的其他痛学习用左手生活、写字。”

“我的腿时不时的就会痛，一痛就持续很久，就跟在骨头里钻一样，我想睡个觉都得用药，多少次我都想求陆槐方和易牙把我腿砍了，哦对，你们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你们，怕你们骂我矫情。”

“我的肋骨被踢断了，不到走路要用拐杖，平时动作稍大一点都痛得要死，生怕骨头扎进我肺里面……”

“我晕倒在雪地里的时候要不是被易牙看见我可能人都没了，你们来宴仙坛说是接我，见面就劈头盖脸一顿骂，话里话外指责我没良心，丢下自己的妹妹赌气躲到宴仙坛。”

“我……”

“别说了！”每句话都让他们心下大骇，向来镇定的锅包肉心痛的高声喊到，随后没有了任何视作生命的仪态，近乎哀求的看着伊木清:“少主，别说了，是我们对您关心不够，我知道您还对小姐的事耿耿于怀，但您不能信子推燕，宴仙坛这些心怀不轨的人！”

“先跟我们回家吧，我们保证那些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以后您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只要您别离开了好吗？”

陆槐方三个人在对话后俱是又惊又痛的看着伊木清，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撼到久久不能平静。

陆槐方从前看着食魂对他们的少主视若珍宝，怎么也想不到伊木清的前世是这般光景，而从被食魂打断看来，这显然只是冰山一角。

这就是他说什么也要逃离空桑的缘故吗？

听伊木清所说，他受伤的时候是被自己救治了，他真的很信任自己吗？

只是好像前世自己也没能救得了他。

伊木清看着诚惶诚恐的求自己原谅的食魂，内心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不管这些食魂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他们从来就没好好爱过原主。

原主年幼的时候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断他的骨头，让他只能一辈子跪着立不起来，以便单方面享受他的爱，不知羞耻的索取又毫无感激的接受。

原主长大后他们对他产生了情愫，他们的行动不是堂堂正正的追求，也不是让自己冷静下来退回到原来的界限，而是把自己不敢面对异样情绪的愤怒全部发泄到原主身上，给他精神造成了严重创伤。

他们最后想跟原主发展感情了，靠的不是积极参与他的人生，而是强迫他斩断自己所有的人际关系，不准他与外界有任何正常的交流，他不肯从就利用伊木荷，来用生活上的折磨搞坏了他的身体。

最后更是因为对伊挚无度偏心的默许导致原主成了又病又残的废人。

“你们为什么自欺欺人呢？做给谁看？给我看的吗？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还以为我讨厌你们就因为伊木荷和别的人吧？”

“扪心自问，你们这辈子也做过了，伊挚说换少主就换少主你们真的一句话都不能说吗？全空桑的事我一个人做，是伊木荷绑着你们伺候她不许管我吗？”

“所以让我伤心的不是伊挚也不是伊木荷，而是你们，我看到你们就想到你们每次看着我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每句话都是讽刺，贬低，跟你们在一起就总在扎我的心，真的，我现在多看你们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你们现在说着知道错了，改过的方式也不过是把我关在空桑好吃好喝养着，让我做个永远只能吃你们赏饭的宠物。我猜，如果我真的没重生什么都不记得，你们还会看着我感恩戴德围着你们转的样子心安理得，真的就当你们从前的事没做过对吗？”

佛跳墙听着伊木清句句诛心已经泪流满面，他想反驳伊木清不是的，他们没想控制他，他们是真的爱他想要在重新开始后好好珍惜他。

他想说，看着伊木清最后满目疮痍的身体，听着他痛诉对他们的恨意，听着他哀求他们让他死，听着他被痛苦折磨的痛呼，每一声都是刀割在他们心上，他们是真的后悔了。

佛跳墙忍不住打断:“可是恨得越深不也是爱的越深吗？美人这么在意我们给的那些伤，你又怎么可能对我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确实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伊木清这下不是嘲讽，是真的想笑就笑了。人渣的迷之自信总能让人大开眼界，就觉得你爱都是他，恨都是因为爱他，你被爹妈生到这个世上也都是因为他。

可是如果恨是因为爱，那世上被杀死的人都爱着杀人犯吗？

“我刚重生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你们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不要吐出来。”

“我爱过，对，确实非常爱过，甚至为了你们不爱自己，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我现在恨你们不是因为爱，我恨，因为你们的奴役，因为你们对我的侮辱，因为你们精神暴力，因为你们害我被外人嘲笑贱，因为你们不作为让我身体不再健全。”

“现在，以后，你们这些人对我来说，都永远与爱无关了。”

伊木清说完感觉轻松许多，反正他也不想赖活了，他就想用原主的名义让这桌傻逼菜男人不好过。

对面的食魂脸色却一变再变，最后面沉如水。

沉默良久，又是跟伊木清交手最多的锅包肉开了口:“少主，您恨我们就恨罢了，但您新交的两位好友，他们的家里似乎也不同意他们出来吧。”

“郭管家……”

鹄羹要说话，锅包肉向他摇了摇头，他犹豫半晌颓败的闭上了嘴。

重来以后他们就发誓要把珍宝好好守在盒子里，不会再让他溜走，就算让他厌恶，让他憎恨也没关系，只要把他永远囚禁在身边。

“水华别动！”

“放开我！他们分明——”

“你这样只会让木清处境更差！”

“……”想冲上前去的伊水华在胡肃的劝阻下呆愣片刻，绝望的瘫倒，只能流着泪咬牙切齿。

“他们怎么能……怎么可以……”

木清前世被他们磋磨成那样，回去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宴仙坛不是都只能好好把他送回给空桑吗？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跟你们走。”伊木清听到身后的骚动，他转身看看担忧的陆槐方，又看看流泪痛骂的伊水华和扶着她看向自己的胡肃。

他没说什么，只是对他们微微一笑，三个人都恍惚觉得少年这个笑容永远刻印在了心中。

伊木清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空桑的食魂看着少主逐步走近，心放了下来，脸上又摆出了胜券在握的温柔。

不管怎么说，少主终究是离不开他们的。

伊木清走到中间突然停下，身前是他拼命逃离的无边地狱，身后是短暂微弱的温暖，他像现在悬崖的最边缘。

原主没亲口告诉过他什么，但他记得原主跟自己一样比起花束折在花瓶里枯萎后丢弃在污秽，更愿意它们就在风中带着尊严凋谢，优雅的降落在春泥的怀中。

“你开启第四周目吧。”他说，不知道系统听没听进去。

伊木清突然拿出子推燕送的小刀，用只杀过一只妖的微薄经验，成功一刀抹开了脖子。

“少主！”

食魂目眦欲裂，他们看到了伊木清倒下前对他们奇怪的笑容。

重来一次，他们还是失去了自己珍宝。

陆槐方看到伊木清的举动，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接住伊木清后徒劳的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仓皇无力的看着伊木清苍白的笑，血流了自己一身。

他感觉怀里流血的伊木清像迅速凋零降落的红色花瓣，不断从他怀里落下消散，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伊木清不是没听到被宴仙坛众人拦住的那群食魂疯狂又绝望的嘶喊，但他时间没多少了，注意力全都放在抱着自己的陆槐方和同时冲上来围在身边喊自己名字的伊水华胡肃。

他看着难过又茫然的陆槐方，想抬手碰他的脸，却没有力气。

我真的觉得你像我忘记的一个重要的人，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一滴滚烫的水珠从伊水华的脸落到了他脸上，他耳边全是她悲伤的怒吼。

别啊，我答应你下辈子做我姐妹还不成吗？

但他没有力气说话了。

死亡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尤其这次还是自刎，但这样的痛苦远比不上天天面对以家人身份的施暴，比不上永远在疼痛的腿，比不上永远失去惯用手，比不上为了生存把自己气吐血，更比不上被生父不当人一样的虐打。

如果可以好好的活着，他又何尝想寻死，难道连续三个世界给自己找罪受很爽吗？还不是在这种地方，想活从来不是难事，但想要有尊严的活着根本不可能。

真就好笑吧，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希望菜男人是真心爱原主的，因为只有这样，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宁愿死都不跟他们在一起，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愿逐洪流葬此身，天涯何处是归程。

让玉消香逝无踪影，也不求世间予同情。（注）

————————————TBC————————————

注:最后两句来自于艺术歌曲《飘零的落花》。

这一章写到最后的时候我突然想起祝无双说的“总有些人，血里有风。”

下一章完结，把全文的问题交代清楚，没错，这个文初衷是对于TAG里某些单一类型故事的不满足，还有TAG之外也找不到自己中意的类型，所以尝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许我的能力还是没能向读者完全描绘出一个我想要的主角。后来写文的过程也是想法越来越多，后来我不希望它仅限于一个自我满足的文。

总的来说就是如果我要看一篇主角被虐的文，我希望这个主角不会被虚假的赞美驯服，不会被眼前的诱惑哄骗，我想看到的是他不管怎样受伤，也坚定的朝自己的方向前行，用自己的力量抗争一切强加于身上的不公。

所以我写了这个故事，写了伊木清这个主角，他并没有开挂的智商和力量，但我绝不让他成为蠢货和懦夫。

我不能接受有人赞扬我的主角无私奉献任劳任怨，比起来我宁愿听你们骂这个人冷血自私。

不过说到写虐文，难道姑娘们想到的虐文就只是“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又来爱我”吗？不知道是不是很多写文的都是小女孩（感觉很多女孩子年龄真的小），生活阅历不算丰富，环境也比较窄的原因啊，可以虐的点是有很多的:底层小人物的挣扎，琐碎生活一地鸡毛，古代或乱世就更多了，时代的大背景就能产生很多虐啊，还有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为了崇高理想和事业燃尽了自己的所有……所以我觉得虐文并不是局限于只知道爱来爱去，误会来误会去的题材，不是不能写这种，只是虐只局限于翻来覆去的爱情疼痛，而且还千篇一律，看起来就确实emmmmm

光爱情范围的虐格局比较小，但广度不大也是可以着眼于深度啊，两个人经营感情遇到的问题，爱情被现实打击啊什么的，现实向的虐也可以，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写虐文的妹子可以试一下发散思维，不要刚想写就给自己套个框架，我要写这种这里就必须怎么样，结局不能怎么样等等，不要记着给自己归类，先按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去创造。

让他降落（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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