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5. 1+1=糖果

【露中/ABO】冻土融化于岭南热夏（正文完）

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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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王春燕大大地张开双臂，风把她漏在头盔外的淡金色头发吹得乱飞。

水泥起落坪在脚下缩成小块，划着盘曲轨道的训练场中，无人机像学飞的小鸟，莽撞地起飞、乱晃，看得王春燕在心里为他们暗暗加油。再向外看去，一片片水稻田结着青苗，水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

伊万·布拉金斯基戴着护目镜，听她声音又有点沙哑，高声嘱咐：“春燕，喝水。”

乘客舱有一壶温开水，跟着王春燕一路飞上天。她喝一口水，继续探头看，随着无人机盘旋，地上的人影在眼前划出细线。

无人机下降时，王春燕意犹未尽，请求拉布拉多星人再飞一圈。驾驶员先生告诉她当前时间和返程时长，她忙不迭地同意返程，并伸出双臂高呼：加油俯冲！

离开训练场后，奇妙飞行带来的快乐色调迅速稀释，她坐在伊万·布拉金斯基肩上一言不发。伊万·布拉金斯基默不作声地走着，感觉抱住他脖子的小手时轻时重，显然春燕思绪一直起伏着。因此他没有开口与春燕聊天，留给春燕自己处理情绪的缓冲时间。

过了很久，行程接近尽头时，王春燕才开口说话，声音还带点沙哑：“谢谢你的帮助，拉布拉多星人。”

“不客气。”伊万·布拉金斯基回答。王春燕又陷入沉默，这让他感觉耳边有些寂寞。

“你在想什么，地球人？”伊万·布拉金斯基温柔地问。虽然他真的不想了解谁和谁分手之后的细节。如果王春燕问他，怎么让爸爸妈妈复合，他会立刻给出许多相反效果的建议，他发誓。

“我答应弗朗吉保守秘密。”王春燕低落地回答。这一路上她想了又想，想得脑袋都痛了，还是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

“你正在思考的问题，确实很难。”伊万·布拉金斯基说，“就好比，如果你不喜欢吃西芹——”

“你难道真的是拉布拉多星人，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西芹？”王春燕惊讶地说。她睁大了剔透的紫眼睛，淡金色的头发毛茸茸的。

“拉布拉多星人可以看穿你的心。”伊万·布拉金斯基心里一动，他没有在意，而是继续以西芹举例，“如果我告诉你，其他人喜欢西芹所以你也应该喜欢西芹，你会怎么想？”

想起西芹的味道和口感，王春燕露出一个真实的嫌弃表情。她说：“真的有人喜欢吃西芹吗？爸爸也不喜欢。在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是多小的时候？”伊万·布拉金斯基失笑。

“嗯……刚搬家到广/州的时候？爷爷炒西芹，那是我第一次吃西芹，好难吃。我和爸爸说，我讨厌西芹。”

“爸爸把筷子都摔到地上了，脸皱在一起，好难看。”王春燕用手在脸上比划，做出一个鬼脸，“爸爸说他也不喜欢。非常讨厌。”

王春燕咯咯笑了一会儿，没听到拉布拉多星人的回应，于是扭头去看他。他忽然变成了小区里的大理石雕塑，毫无生机地沉默着，王春燕观察了一会儿，迷惑地问：“拉布拉多星人，你还没说完呢？”

伊万·布拉金斯基回避她的视线，直直地看向地面，僵硬地微笑：“你不喜欢吃西芹，不会因为它健康又有营养，于是你就喜欢上它。我不应该告诉你，你不吃西芹我就会伤心，并且强迫你选择它。对不对？”

“是的。”王春燕深以为然。

“一个人是否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不是1+1=2，有着公认的正确答案，而是各有属于自己的正确答案。”

大雪人扛着小雪人走在最后一段街道上，再转两个街角，就是这次冒险旅程的尽头。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红灯正在倒数，30，29……

“比数学课本还难懂。”王春燕低落地说。阳光照耀她淡金色的头发，仿佛要融化在岭南夏日里。投在她雪白脸上的影子，像是一丝又一丝泪痕。小孩子连惆怅的情绪也是透明而清澈的，伊万·布拉金斯基看着她，充斥着混乱情绪的心中，浮起一股不舍。

这股情绪来得毫无来由，柔软至极。伊万·布拉金斯基无意识地轻叹出声，他扛着王春燕转向另一条街，推开一家零食店的门，说：“那么，我们来算数学题吧。我说一个数字，你帮我组合搭配，好不好？”

一进入零食店，坚果、蜜饯和爆米花的甜香扑面而来。入口收银台旁边还有一台炒冰机器，色彩鲜亮活泼，王春燕多看了两眼，伊万·布拉金斯基问她要不要吃，她又看了好几眼，然后摇头：“吹风之后吃冰会头痛，爸爸会发现我偷溜出门。”

伊万·布拉金斯基不由微笑，心想，这小女孩生来就会保密和反侦察，说不定也适合成为一名警察。王春燕推着小车走在货架旁，仰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零食。路过糖果区，有一种橘色蜡纸包装的巧克力酒芯糖，伊万·布拉金斯基看着眼熟，拿起端详，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

那是在他刚满八岁的那个夏天，他蒙在被子里悄悄啃野果——之前集体劳动时，在灌木中发现的，他把果子快速塞进口袋里——有点酸涩，用舌尖慢慢嚼会尝到甜味。这时，他们被通知立刻穿好衣服到院子里集合，有什么大人物来参观，他急忙三两口把果子塞进肚子里，套上衣服冲出门，躲过了扫帚驱赶。

大人物和他的随从们长什么样子，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这群人带来了很多糖果，保育员将糖果平均分给孩子们之后，他只来得及拆开一颗塞进肚子里，剩余的都被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抢去。因为糖果的包装纸漂亮，于是连包装纸也一起抢走了。

好东西必须立刻吃掉，这是弱小者的生存法则。

遗憾的是，唯一的那颗糖果是直接咽进喉咙里的，随后落在肚子和脸颊上的拳脚让他口腔被血气充斥，于是，那颗糖果究竟是什么味道，伊万·布拉金斯基并不清楚。甚至今天看到标签，他才知道那是一颗酒芯糖。

一只雪白的小手出现在他视线中，拿起一颗酒芯糖。糖果几乎有她半个掌心那么大。难怪当时吞咽得很费力，伊万·布拉金斯基心想。

王春燕拿着糖果，小跑到收银台，从鹅黄斜跨小包里取出纸币，踮起脚尖递给店员——为了隐瞒行程，使用纸币而非线上支付，也是一种必要的反侦察措施。不一会儿，她拿着糖果哒哒哒跑到伊万·布拉金斯基面前。

她湿乎乎的小手握住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手指，把酒芯糖放在他手心。

“送给你。”王春燕仰着头说。

伊万·布拉金斯基失笑：“怎么忽然想到买糖给我。”

“你看起来很想要。”她回答。零食店里飘扬清亮的歌声，阳光落在她剔透的紫眼睛里。

天啊。他想，真像个小天使。

这样温柔又敏锐的，生机勃勃的小天使，将来一定会和她的父亲一样耀眼夺目。是的，王耀当然会养出这样的好孩子。

在许多时刻，他确实幻想过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在十八岁之后，那种想象立刻变得具体生动。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琥珀色的眼睛，因为琥珀色是最温柔最灵动的颜色。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纯黑色的头发，因为在明媚的阳光下会浮起一种类似彩虹的色泽，非常漂亮。他还想象过，孩子是怎么从小小的一点点长大，第一声喊出谁的名字，扶着谁的手学会站立，牵着谁的手奔跑，看着谁和谁亲吻。

在二十三岁之后，这种幻想便冻结了。时至今日，他感谢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孩子们，很巧合地，如同来自命运的注解，一共二十三名。

这些孩子们，有一些正和王耀的孩子年龄相仿。如果命运允许下一代人在某个地方相遇，或许能创造一个充满快乐和幸福的故事。这种想法有些可笑，但他确实期盼着。

而他所书写的漫长又惨烈的爱情故事，终于走到封笔落幕之时。

他把王耀的孩子送回家，再为他的二十三名孩子和生意伙伴们挑选礼物，很快一天过去，明月挂在窗前。

这一晚，梦境难得的温馨。或许是因为白天多次想起儿童院的事情，伊万·布拉金斯基梦见自己出现在儿童院中。

他的脚边堆满了礼物，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围到他身边，如同之前每次一样争先恐后抢占他怀抱的位置，很快他就像圣诞树，浑身挂满了笑容闪亮亮的小灯泡们。嬉闹之后，他把礼物一个个交到孩子们手中，不知怎么，竟多出一袋来。

“你们谁没有领到礼物？”他大声问。

“我有了！”“我也有了！”二十三个小灯泡交替亮起。

难道我忽略了谁？他这样想着，在儿童院里寻找他的第二十四个小灯泡。飘飘荡荡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眼前出现一颗高大的树，树下蜷缩着一个小女孩，细细的手臂抱着双腿，脸埋在膝盖上。

阳光从舒展的枝叶间落下，在她淡金色的发梢跳跃。

“你是谁？”他问。

梦境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伊万·布拉金斯基猝然睁开双眼，看一眼时间，已是6月3日7:00，刚才是闹钟惊醒了他。

伊万·布拉金斯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细想又毫无头绪。吃过早饭，他去酒店前台退房，返还房卡之后，又在服务人员的要求下，出示身份证件和护照进行备案。

正在这时，燕子飞进酒店大堂，直直奔他而来。

“我记得你说过酒店名称。我向交警叔叔问到了地址。”王春燕有点骄傲地说。她将一袋食物递给他，“这是我和爸爸一起包的粽子，谢谢你昨天帮助我。”

“谢谢你。”伊万·布拉金斯基不由地微笑，接过粽子放在礼物盒子上，然后蹲在她的面前，由衷地说，“这是最好的送别礼物。”

“咦，你要走了吗？”王春燕露出失落的神情，“我还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六岁生日会。”

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笑容凝固了。他心头浮现一种直觉的紧张感，令他汗毛倒竖，后脑发烫。这样的直觉曾在战场上无数次拯救他的生命。

不对。

有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伊万·布拉金斯基迅速地思考。

日期。

没错，是日期不对。

王春燕的名字有“春”，身形瘦小，因此他一直认为王春燕降生于2028年春季。现在他知道了，王春燕在2033年6月满六岁，那么倒推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怀孕时间应当在2026年8月。

这根本不可能。

且不说那时王耀和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还在中/国境内，作为伴侣去北非执行任务的计划尚未正式执行。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在2026年10月至12月期间一直在西伯利亚不眠不休地追杀他，那种癫狂的状态，怎么可能是孕早期或孕中期的Omega？！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不是你的妈妈。”伊万·布拉金斯基尽可能冷静地说。

“我知道。”王春燕瘪瘪嘴，更加低落，“昨天弗朗吉和我说过了。”

果然。

“我，我……”伊万·布拉金斯基混乱地说，“你看上去那么瘦小，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五岁。”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他死死盯着王春燕——这个孩子，外表五岁，有着和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如出一辙的紫色眼睛和淡金色头发，自称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孩子。所以此前他从未真正思考过其他答案。

当他排除这个干扰项，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隐隐浮现在他心中。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有着紫色眼睛和淡金色头发，他自己不也是紫色眼睛和淡金色头发吗？

“我也这么觉得。爸爸说，我是八个月早产，所以现在比同龄人瘦弱，以后就会好起来。”王春燕十分委屈。

然而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

王春燕是八个月早产。

所以怀孕时间在2026年10月。

2026年10月，在雅库特地区的冻土上，他对王耀实施了监禁和强迫行为。

为什么之前从没想到呢？明明有那么多线索。

一样偏执的性情。一样不喜欢西芹。一样有着雪白的皮肤，紫色眼睛和淡金色头发。

他对王春燕没来由的关怀。王春燕对他没来由的信任。

总是萦绕心头的奇特预感。昨晚寓言一般的梦境。

可是。如果王春燕的另一半血液来自于他，王春燕怎么可能被允许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正在难以自控地妄想。

因为他太过于渴望得到王耀的原谅，他终于疯了吗？

“谢谢你，春燕，谢谢你出现在我面前，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他向王春燕伸出手，想要拥抱她，但强烈的情绪激荡反而让他束手束脚，生怕自己举动过激，吓到这个可爱的孩子。

天啊。

他的小天使。**他和王耀的孩子。**

可能他真的已经疯了。

“我，我是说……我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他用惊人的理智克制自己，尽量平静地说。

王春燕迷惑地看着他，重复道：“伊万·布拉……？”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非常温暖，正在颤抖着。

“对，我是伊万·布拉金斯基。请称我‘伊万’。”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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