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野狗丧家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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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的确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幸好这回是寒止控制住的50％疯子，没有太大攻击性，就是一个劲在街上发疯。
可现在发疯的人多了去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觉得他奇怪。时独闲好像个误入精神病院的正常人，一边忍着他的嚎叫一边把东倒西歪的寒止拖回去。就算是50％的疯子战斗力也不是盖的，好几次都应激地挣扎，弄得时独闲浑身淤青，幸好他第一时间卸了寒止的刀，否则就以他往空荡荡的腰间摸了好几遍的势头，自己已经死好几次了。
等到把人拽回安静些的桥洞，寒止的情况这才好些，至少能说出话而不是无意义的大叫了。当然，也挺惨不忍睹的。
“别吃我，别吃我…”疯子撒泼着在地上打滚，像极了一个幼稚的小孩，“走开，讨厌鬼！”
时独闲就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观察一只胡闹的小动物。他看着寒止一会儿在地上扑腾挣扎，一会儿又目光放空地僵直了身子没有动静，直到开始用指甲挠地板，时独闲这才动身把他的手抓起来。
寒止好像平静了很多，但也不过静下几秒，就对着时独闲开始啜泣。时独闲摘掉他耍酷的墨镜，看到以往那双戏谑的双眼竟也会变得通红。
“不怕。”时独闲不会安慰人，只能说些干巴巴的话，他感受不到寒止的情绪，像个冷漠的旁观者。也得益于这一点，寒止不至于又被他人的情绪氛围所感染而变得更糟。
但他从寒止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是难过的。时独闲伸手摸他的脑袋，掌心升起一阵银光。寒止似乎被安抚得轻松些许，慢慢平静下来，但这种状态总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又开始发疯。
时独闲总觉得，寒止好像在奋力抵抗他的安抚，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此刻的他已然如此痛苦，却仍然不愿他人施以援手，选择独自顽抗。寒止每挣扎一次，时独闲就抱住他继续安抚，一直到对方终于累了倦了，趴在自己腿上像小孩一样闭着眼，偶尔还是会落下两滴湿热。
他看到寒止好像在喃喃着什么，时独闲倾下身听，他道“我不想死……”，时独闲一怔，手心慢慢落到寒止头上：“你总是这么渴望活着，很厉害的人类。”
直到寒止睡过去，他又用指尖在他眉心点了点，泛起淡淡银光，这回寒止没再反抗地舒展眉头，时独闲见状自言自语道：“…也是很倔犟的人类。”
他如此一下下抚摸对方的脑袋，直至呼吸平稳均匀。寒止不知道时独闲盯了自己多久，得到醒来时映入眼眸的便是那双银月。他心头猛地一跳，直接窜了起来：“啊哈哈，你怎么在这…”
“我记得你解离时不会断片。”时独闲只是淡淡回复。
“你…”寒止当然不会断片，把刚刚发生的丢脸事全记下了，正常人都会打个哈哈当作没发生，可惜拆台高手时独闲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只会实话实说罢了。
时独闲看到寒止又不高兴了，显然十分困惑。事实证明，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别还大。幸好困困是好学的困困，他这些天对人类的情感觉察已经进步很多，很快反应过来：“你又在害羞了。”
“时独闲。”寒止一生气就喜欢喊他全名，但这回神色却很平静，“你不要总是把别人想掩饰的东西都说出来显摆自己聪明，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显得你很蠢。”
“我没有显摆。”时独闲也很平静，“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的本意管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哪怕你说真话，别人也未必相信。”寒止皱了皱眉，“人们从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如何根本都无所谓。”
时独闲静静看着他：“你好像…”他艰难地思索了片刻，想要依赖自己贫瘠的人际经验来找出一个词定义寒止现在的心情，但他找不到。担心？生气？悲伤？好像都不对……甚至他觉得寒止的不高兴并不是指向自己的，“在逃避什么，掩饰什么…”
“打住。”寒止抱着臂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听你的剖析。我的事与你无关，请你有点边界感，如果你和谁都这样相处只会惹人嫌。”
“惹人嫌”这三个字从寒止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像太大的笑话，事实上两人的人际交往能力半斤八两，此举不过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讲题罢了。
“鼠鼠，你很讨厌我吗？”时独闲也毫不躲避地回望，“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倒是寒止先收回了目光，闭了闭眼：“嘁，如果我说我很喜欢你，你信吗？我们才认识几天？人的爱恨如果在这样短暂的纠葛中就能产生，未免太过肤浅。”
“我们认识……”时独闲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寒止就转身走了，压根不想听他的回答，于是他只能改口，“鼠鼠，你要去哪？”
“随便，去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死。”寒止没有回头，“我不想死在任何人面前。”
时独闲上前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死。我有办法可以救你，只要褚医生还愿意借我医疗器械。”
寒止像被烫到了那般猛地抽回手。他面色复杂：“九九以前说我很讨厌…我现在能理解这份心情了，时独闲你也很讨人厌。傲慢、自大，永远俯瞰着一切，你是把自己当作上帝了吗？人类是很脆弱，但也坚韧，不需要他人的拯救。”
时独闲没再拉他：“你方才还说人类的爱恨不会在短期内产生。”
“人类本来就是肤浅的生物，肤浅到让我恶心。”寒止不再多言，缓步离开。时独闲仍然没有追上去，他很难对这个世界产生太多特别的情感，也不知道挽留是何物，想让他义无反顾地追上某人死缠烂打太难了，只是理性告诉他寒止不想被他打扰，他就不再打扰。
时独闲莫名觉得自己远远望着寒止离开的场景很眼熟，随即发现自从和寒止重逢后，对方好像总是没和自己聊两句就被气跑。这个人的心思怪难懂的，就连寒止都觉得自己很难相处，也就时独闲这种木头会每次毫无芥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和他如常说话了。
离开桥洞他又去哪呢，寒止流浪惯了，但住一段时间桥洞住出了感情，一下子无家可归好像又有点难过。他想要拿回那沓珍藏的一次性饭盒，其他都可以不要，但又想到自己快死了，好像就连带走饭盒也没什么必要，对他来说，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在乎的。
他很喜欢水，流浪的时候也一直沿水而行，从前设想自己终要死在水边的，可惜就连这点愿望也完成不了。他离开人类营地，像以往那样找了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蜷缩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时独闲则回到了褚医生的诊所附近，尽管并不愿意再次登门拜访，但寒止的病情确实不能再拖了。褚霖听到他的请求毫不意外地关门送客，比起医生，时独闲觉得褚霖和自己一样，更像个乖僻的学者，没有远大到治病救人的理想，钻研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自身兴趣而已。倒是那个小护士比她更像刻板印象里的“白衣天使”，时独闲看了看跟着自己出门欲言又止的褚霁，开口说道：“我有一些困惑。”
“嗯？是学术上的吗？”褚霁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我什么都不懂的，这种问题最好还是问姐姐。”
“不是。”时独闲摇了摇头，“我觉得人类很神奇，经常做出些让我想不通的行为。”
褚霁怔了怔：“您和寒先生都很奇怪呢。总是喜欢把‘人类’两个词挂在嘴边，就像不属于这个群体一样。”
“鼠鼠也一样吗？”时独闲眯了眯眼，“他确实不像对人类社群有归属感的模样。但是，又会做出一些超出这个认知的行为，很矛盾。”
看到褚霁茫然的眼神，时独闲识趣道：“抱歉，你生来有着我们所没有的某种事物，让我们很羡慕。”
褚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吧，我还很羡慕您和寒先生呢。您和姐姐一样，都很聪明能钻研许多我看不懂的课题，寒先生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很洒脱…如果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他现在怎么样？”
时独闲摇了摇头。褚霁思索片刻，没再问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拿出先前时独闲收集的那瓶L-D，把它递给时独闲：“您放心，我会帮您安排好住宿的，需要的仪器我也可以偷偷提供。”
“条件？”时独闲没管她温暖的笑，只是冷漠道。
褚霁也开门见山：“我希望在治好寒先生后，你们可以照姐姐说的那样留下。”
“他应该不会同意留在这里。”时独闲偏头眺望着远处的夕阳，“惧怕安定，一直在用身体上的奔波流浪不断逃避着某些精神层面的事物，这是他这些年已然形成的模式。”
“那您呢？”褚霁知道，寒止对于褚霖来说并不重要，甚至还巴不得他赶紧走，她只看重时独闲的脑子。
“如果他要走，我恐怕也是。”时独闲如实答道，他不懂给人画饼，坦诚又单纯得像个孩子。
“寒先生的情况恐怕拖不了多久。”褚霁没想到他那么耿直实诚，只好给他一个台阶下：“您应该清楚利弊，比起这些困难…尽力劝劝他可以吗？”
“嗯，但我不保证他会听。”时独闲也很需要这份援手，没再多言，见有褚霁去帮他安顿食宿，倒也不客气地把女孩子扔下，自己跑去抓仓鼠了，好一个钢铁直男。
他没有在城里多找浪费时间，干净利落地搜了搜城外几个能作庇护所的地点，无果。好巧不巧，时独闲感到头顶淅淅沥沥掉下几滴水，随后逐渐形成一场凛冽的冬雨。
冷酷，彻骨的寒，让人无法忽视冬天的逐渐到来。时独闲没有打伞的习惯，身上也没带伞，只能任由大雨淋透身子，把头发都黏连在额头和颈部。他就这样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天地间行走许久，好像整个世界真的是剩茕茕孑立的孤身一人。
一直到寻到寒止的时候，身上早就渗满了雨水。时独闲听到痛苦的哭声，好像已然哭上许久，把嗓子都喊到沙哑了。他走近树林，看到身上同样淋湿的寒止，抱着脑袋发抖。树荫不够密集，对雨点的遮盖也聊胜于无，漏出的冷风都吹到骨子里。时独闲轻声喊道：“鼠鼠？”
寒止没有回应，还悄无声息地往后缩了缩。他只能走上去捧起他的脸，可是对方就像用着最后的力气抗拒着，时独闲问道：“你不躲雨？……嗯，看来已经走不动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时独闲感觉手心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也荡然无存，他抬起寒止的脸，对方的身体虚弱地痉挛着，脸上紧紧咬着牙隐忍痛苦，满是泪水与雨水交错的狼狈，黑洞般深邃混沌的眼睛里所充斥的只有时独闲所熟悉的恐惧。
时独闲想靠近他，却发现寒止抖得更厉害，他会意，只能把手心的雨水勉强擦干净。“你又看到了什么？”时独闲摸到寒止满是血迹的手指，他叹了口气，低头，抵住对方满是冷汗的额头。
“不怕…都是假的。”他轻轻掩住寒止的耳朵，“只是一场噩梦，是幻觉。”
“假的…？”寒止艰涩地开口，随即扯着嘴角嘲讽地笑了笑，这次没有任何意志力可以再抵抗他的安抚，很快阖眼昏了过去，只是手里还攥着时独闲潮湿的衣角，好像抓着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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