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记事／挚友组

冬夏之交

白夜.M

2025/01/05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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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是oc的if线，我家挚友组cb向，卫国战争背景。并不算是成熟，可能哪里不完善。脑洞来源于网络*

布雷希从战场上醒来，脑袋晕乎乎的，耳畔嗡嗡轰鸣声不断。他只记得一点昏过去前的情景：不远处发生了爆炸，气浪将他掀飞在地，巨大的震荡下，他眼前一黑，接着失去了意识。
额上流下的血早已经凝固，淌在黏满灰尘碎石的干裂皮肤上，留下暗红的痂。他推开压在身上的一具尸体，这花了些力气，缓慢地爬起来，迷茫地打量周围，孤魂野鬼似的伫立于茫茫灰色天地间。那具尸体滚在一旁，紫黑模糊的手指轻轻搭了一下布雷希的裤腿，又很快滑下去，滚落在尘土里，再也辩不清楚是哪一具了。目之所及，尸横遍野，四肢百骸散落一地。阴云笼罩天空，铁十字的飞机搅动风云向更灰蒙的天撤去。寒冷而坚硬的土地上有好多好多人，但现在一切都是沉默的，被冻住了。世界是死的。
大脑还是不住地嗡响，空荡荡的一片，像是永远雪花屏的老旧坏电视。他的心也是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后来医院的诊断结果证明，他的大脑在战争里受到了严重创伤，但心脏没有问题，布雷希一度以为他们搞错了。）
从尸体堆里爬出起，布雷希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要找一个人。

战争终于结束了。
人们相聚在大街小巷，互相欢呼庆祝。士兵和民众起舞相拥，游行呼闹。坦克乖顺地停靠在路边，炮管里插满了开得正艳的鲜花。
布雷希感受不到快乐。他站得离热闹很远，手里还捧着孩子塞给他的花。战士时不时望向身侧，即使那里空无一人。他总觉得那里总该有个人，而且那个人总会站在那里。
那个人应该在那的，只是他现在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只是现在被忘在了某处。
他应该找到这个人，并把其带回来。
但是，他要找谁呢？那个人又在哪里呢？

问题在闪着雪花点的大脑里荡过来荡过去，到底没个所以然来。这让他总睡不好。

布雷希总到公园里去，医生告诉他这对他的脑子有好处。到了公园也不做什么，只在长椅上一坐，看看书晒晒太阳想想问题。这两个问题从战争胜利的五月，一直想到了十月。秋末秋风萧瑟，秋叶轻轻作响。仙鹤又去南方了，白雪很快又会覆盖莫斯科。布雷希坐在长椅上看书。
一只松鼠不知从哪跳出来，坐在了他的书页上，毛茸茸的尾巴轻扫过文字，棕黑色的小手从嘴里摸出一颗松子，放在纸上后就跳到一边，又吐出一个放那，坐下来嚼着。左右没等到要见的人，无助迷惑地回头望着布雷希。布雷希望着它的眼睛，伸手摸摸了它蓬松的尾巴，很软，像人刚洗完吹干的头发那样蓬松柔软。恍惚间，布雷希觉得这张长椅一侧以前坐了个年轻人，也这样摸着松鼠。今天的太阳很暖，金灿灿的，就像那年轻人的头发。对，就该是金色的。他好像想起些什么，死水般的脑海里终于漾起一片涟漪，可眨眼间又模糊不清，如石头最终沉于水底，塘面又重归于平静。
松鼠总是神出鬼没，和先前不知从哪来一样，现在不知往哪去了。留下一个松子在长椅上，滚滚。

白雪无法阻止地再一次覆盖莫斯科，再一次无情地覆盖这个广袤的国度。
雪花从宇宙的缺口纷纷而下，落在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湖面结下厚厚的冰，许多人结伴来此玩耍。游人如织，冰面上满是圈圈线线的白色划痕。
布雷希从湖边的一家商店走出，暖气在他身后止步，寒风迎面刮来。他手上拎着——一桶香草味冰淇淋？他站在风里忙不迭地敲，感觉不到冷似的吃着。按理来说，他是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吃雪糕，更不会吃香草味，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想试一试。
驻足湖畔，他观望着湖上的人们。眼神在人群里不自觉地搜寻金色头发的人。自那日秋日公园起，那个年轻人的形象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幻影总在他眼前闪动。他疑心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惜年轻人的面孔总藏在层层雾后，他越是努力想起就越是模糊不清。
在湖边站得久了，不免发起呆来。意识朦胧时，他看见那个年轻人站在湖上，脚上踩着滑冰鞋一步一挪，双腿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勉强站立，双手在身侧上下左右挥动，努力保持平衡，显得极其笨拙。好不容易平衡住了，年轻人得意洋洋地回身，堪堪和布雷希对上，冲着这边笑。他眉宇下还是一片雾霭。笑得忘了形，脚上一个不稳向前滑去，手忙脚乱地仰面摔在湖面上。
湖边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粒愉快的火星在他眼眸中闪动着。他那张脸现在终于和笑容重逢了，在掺了冰碴的寒风里笑得僵硬。但这的确是一个开心的笑，少年时代他也这样笑过，哪怕现在这样的笑容只是对着一块无人的冰面。
甜腻腻的香草味在舌尖漾开。一枚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心脏划过。那里的空缺正被一点点地修补。

白鹤在空中来去好几趟了，一晃，卫国战争胜利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布雷希断断续续地想起一些旧故事。在这些散落一地的拼图中，大多有那年轻人的影子，都是不知道真切的琐碎场景。五年里他找了很多东西，走了很多地方，一切渐渐有了线索，而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现在在哪的核心问题却还是没有头绪。
他尝试了些新事物。看话剧，听音乐会。这些原本他并不感兴趣。
他会在咖啡里加牛奶和糖，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见鬼，他现在怎么这么爱吃甜的？
最近他又学会了拉巴扬。在闲时看了几本长篇小说，这要放以前就算书堆得有山那么高，他也会视而不见匆匆绕路走的。
他缓慢地拼了五年拼图。挡在眼前的雾慢慢变薄了些。就快了吧。

整理房间时发现一件并不合身的制服。不知道谁的。暂时先在衣架上收着，于是衣服就这么留下来。也许哪天布雷希可以想起是谁的呢？

这日，昔日战友邀他小聚。
这场大战里死了太多人了，几乎耗尽了一代人。当初那个班队里现在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简单寒暄后，旧人重逢，话题总是绕不开旧事。
小酒馆里，杯盘狼藉。
几个喝高了的汉子，面红耳赤言语兴奋，手上下大挥大舞。
“有时候真分不清头顶飞的是鸟还是手榴弹。天天下蛋似的在头上飞。”
“稍挨近点碎弹片就能把地上的人炸的面目全非。有好几次就炸我旁边不远，要不是当时我机灵，抱过敌人挡着自己。。嘿！今天我也就来不了啦。”
“……有点怀念那会儿每晚上发的那点伏特加了。”
“话说……”
布雷希落座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喝闷酒，听战友们聊天，顺便看看能不能回想起来什么。
他听到他们提起一个人名。续酒的手滞在半空，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抽了一下。有点疼。
“谢尔盖是谁？”
这个名字一定很重要吧？士兵几乎喘不上气，心脏在有限的空间里剧烈地搏动，在骨肉上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简直要将他撞破了。
火热的空气突然冷下来，四周安静了。他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回答，以为是自己说得太突兀，大家没来得及反应。于是再次道：
“你们说的那个，那个巴扬弹得好的谢尔盖是谁？”

谢尔盖是一个有着金色头发很热心的年轻人，是一个出色的战士。这是战友们告诉他的答案。再具体的，只能说出他是另一个步兵排的，以前一起共事过，再没别的了。
一块极其重要的拼图合在了记忆图景上。布雷希直觉得，那个年轻人就叫谢尔盖，再不能是别的什么了。

夕阳从与窗高的枝杈积雪间投来，暗金与紫红在天迹交融，渐渐被地平线吞没。布雷希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着残阳光束从窗外直投在墙角。那里是衣架，上面挂着那件失了主的制服。布雷希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那件制服上衣。上衣胸前的一小枚徽章在昏暗光线下，发出暗淡的金属光泽。
他总算认出来了，这是一件军校的校服，他以前在那里读过书。那里，布雷希隐约感到，某个地方存放着极其重要的东西。

又是冬天。学校的男孩子们正在校园里打雪仗。
从这里读书，出去参军，到现在，快要满十年了。重回校园的布雷希遥望着那些在雪地里打闹的男孩子不禁有些感慨。
在校园里转悠，从校舍走到教学楼，从食堂转到了操场，最后若有所感地到了一片林子里。林里静悄悄，高大的树木黑魆魆地立在那里，在白雪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最后停在了一棵树下。那是一棵有着树洞的树。树洞由虬杂繁重的树枝旋转而成，黑洞洞的。布雷希透过树洞仿佛看到十年前的夏天，有两个少年在这里埋下什么。

有一小股电流流经大脑，挑动某根神经。布雷希开始动手往树底下挖。
树根下埋着个老旧的箱子。
箱子里躺着几个旧物什。两本日记，一把木雕小短枪，以及——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布雷希眉眼还未褪去青涩，在镜头前不自觉地紧张，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相机恰好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局促。他身旁还站着个少年，没戴帽子，微微笑着，从相片上看让人依稀觉得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没梳好的发丝向上翘起，在夏日阳光里自由地飘扬着。
照片背后，有三行写的极细极秀丽的字：

“**谢尔盖·伊万·普陀罗涅夫斯基
  布雷希·亚历山大·格林洛夫斯基
   最好的朋友、战友，最勇敢的战士。”

布雷希听到爆炸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脑际回响，六年前的爆炸沉寂多年再一次在身边炸开，将他的脑浆震得稀碎，将五脏六腑全数炸成泡沫，心脏逃命似地跳动，血管像无数条汹涌的河，红色的浪往脑里拼命地涌。
无数光景向他眼前涌来，色彩扭曲着铺成艳丽的画，拧成一股，从眉心入，只是瞬间就将他击穿。
他看见：庆典时谢尔盖捧着花站在他身侧，哦对，他总会站在他的左手边；谢尔盖将受伤的松鼠托回巢穴，又手欠地在松鼠尾巴上薅了一把；谢尔盖在冬天吃香草味雪糕，牙齿在风里直打颤；谢尔盖在咖啡里加上牛奶和糖，勺子在杯里不停地搅……
战争前夕，两人约好一起去报名参军，约好一起保家卫国，把敌人赶出去，做战士做英雄。出发那天，老师同学们不舍地将两人和其他勇敢的男孩子们一起送出了校门。
相片上的少年曾用指节轻敲挚友的前额，扬言等战争结束后他要报考莫斯科的音乐学院，等学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拯救他这颗不懂音乐和美的木头脑袋。
军营篝火前，星空下，年轻的战士手拉巴扬，愉快地唱着歌。那夜，他和大家大声谈论着理想与人生，聊花怎么开虫怎么鸣。丝毫没畏惧过明天或是下一秒的生与死……
余波震震，他终于在余震里想起了一切。
这是他的谢尔盖，他的挚友，他这些年一直苦苦寻找一直想要想起的人。
相片上多了两点滚远的水迹，湿了一片。泪水像暴雨般滚滚而下

战争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谢尔盖这样想着，手上不忘记开枪再解决掉一个敌人。
马上就要赢了，真好。
他看见布雷希在前面不远，和他一样向前冲锋着。
突然，他看见一颗炸弹在空中下坠，直冲着地面。而那边布雷希浑然不觉，刺刀刚刚穿过一个敌人的咽喉。
他站的位置，飞得最远的弹片恰好能将他击穿。
眼见着马上要在地上炸开花来，爆炸在即，谢尔盖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向好友扑去……

布雷希不会知道，那具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会是谢尔盖，不会知道那次爆炸下自己能完好活下来的真相。
布雷希更不会知道的是，当他用力推开那具尸体，让其滚落尘土中时，谢尔盖喉咙里还尚留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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