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羊】祝你好梦

纸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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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了的橙子汽水，鱼眼睛，玻璃器皿，空调和电扇，绿色的海藻，泡沫漂浮在海面之上随着波涛逐渐聚集在一起，最后破裂。她摔进一片水波荡漾之中，砸起大朵的水花，将视野中的画面割成碎片。那些零碎的画面淋漓地朝着她落下，让她想起曾经在海里一跃而起便能看见的光景——彼时海天一色，只有太阳最为耀眼，在晃动的世界里恒亘为一抹糅杂了亮黄与钛白的光晕，它逼人得就好像要滴落进她的眼睛里，融化神经，与脑髓混合，从此不分你我。一阵又快又响的震声冲过，她落进海里，再次潜入深水之中。
然后思绪回归到这具躯体。
水流分化数股急匆匆下坠，长而柔软的发丝逐渐纠缠上皮肤。斯卡蒂将身体屈起，骨骼起伏运动的痕迹仿佛清晰地留在了这具苍白的躯体之上。她呼吸了几下，一股振动从身体内部传出，腹部的皮与肉一致地起伏了两次，随即便被抬起的胳膊遮蔽。拂开阻挡了视线的几缕额发，她转过头看向门口，弄出声响的小姑娘正怯怯地踮起脚尖站在那儿，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不知所措地和她对视起来。
小姑娘仅仅是站在那里，看起来就仿佛是一个小火炉了，那是斯卡蒂不擅长应付的东西，有些烫，让她难以靠近。在来到陆地之前她从未见过火炉，也没有人向她提起过这件东西。博士安排人布置的休息室里好像有这东西，但她从来都是远远地缩在一边，目光略带警惕地盯着它，眼神充斥着戒备与好奇，直到离开也不去触碰哪怕一下。
但是她的眼睛，看起来真的好安静。
斯卡蒂略微起来了一些，上半身前倾过去，朝艾雅法拉靠近了一点。她的视线落在艾雅法拉的手上，那孩子的手心里正躺着一枚小巧的梳子。艾雅法拉正轻轻地、小心的虚握着它，力道很小，察觉到她的视线之后，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马上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缓慢地松开一些，险些把梳子丢到地上。
艾雅法拉往前走了几步，酝酿着要说的话，却在说出来之前就被斯卡蒂按住了肩膀。浴缸里完全站起来的阿戈尔人那高大得仿佛无法超越的身影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她瑟缩了一下子，双脚悄悄地靠拢在一起，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些。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想要说的话就在舌尖滚动，几乎就要翻出唇口，却在下一秒立刻刹住了势头。
斯卡蒂在浴缸里蹲了下来，较她而言更为宽大的手掌托起几缕潮湿的头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视线依旧落在那里，她的手心里。她很快就弄明白了斯卡蒂的意思，但她仍然攥着手，更加难以放松。她有些难为情地向这位女孩解释，语调由于控制得不太好而显得参差不齐：“这、这是给小羊们梳毛用的……那个，我的意思是……！”但是女孩显得毫不介意，再一次碰了碰她的脸颊，手掌内翻过来，掌心隔着柔软潮湿的白发摩挲着她的脸庞，进而将她的下颌托举，让她的耳朵临近斯卡蒂的嘴唇。
“帮我梳头吧，能行吗？谢谢了。”从要求到感谢一次性说完，她压根就没有给艾雅法拉拒绝的机会。这种单纯而直接的行为，却莫名地让艾雅法拉感到安心。
“……好，我知道了！”艾雅法拉用力地点了点头，就好像即将面对的是战场一样，她的身边甚至已经聚集起了一丛丛小小的火焰。
安静，干燥——还算不那么坏的地方。这么想着，斯卡蒂逐渐睡去，她的梦里有星海，有明光，但是这一次，眼泪终于从她的世界缺席。她第一次做了一个称得上“好”的梦。
斯卡蒂是少有的那种，用不着艾雅法拉去顾忌自己身体上那些裸露的、美丽却又危险的存在，而能够放心地和她相处的人。可惜的是，平时少有这样的机会，而且斯卡蒂所在的场合，也很少能有这样宁静和谐的氛围。她忍不住向斯卡蒂靠近了些，双腿交叠，侧靠在浴缸的旁边，伸手撩起一缕长发，小股小股地梳理起来。她的梳子实在是太小了，这件事令人有些懊恼，又让人有些庆幸。室内的排水与温控设备开始工作，无人机抛下来一条毛毯，正好能把她们塞进同一片温暖的怀抱。她和斯卡蒂依偎在一起，即便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浴缸，也好像亲密无间了一样。
羊在斯卡蒂的长发之下小憩，宛如婴儿安心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艾雅法拉伸手触碰她，还有羊，就像要给出一个拥抱。
好梦，祝福你。

（完）
2019.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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