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勘蜥】红龙 - 文岛 Wland

【勘蜥】红龙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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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从小就是不用过多操心的好孩子，转行成为商人所必须的技能也都已经掌握。即使我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也应当没有问题。”

少年感到喉头哽得厉害，无数阻拦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一时间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知道迪鲁西骨子里向来固执得很，光凭单薄的话语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秘银封印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声，岩浆一般的粘稠液体从纹路里慢慢渗出。

下定决心赴死的怪物身前的鳞片被暖色的火光映亮。他看向少年，天蓝的眸子里竟然还能含着笑意。

“虽然有些仓促，但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课要教你——关于如何使用魔法战斗。”

“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吧？原本被封印的玛娜正大量溢散到空气中。以目前这里的浓度，只要稍加引导，即使是未经长期冥想的普通人也能顺利感知到魔力并放出初级魔法来。”迪鲁西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接下来要上的不过是普通的算术课，“之后大气中骤增的魔力浓度很可能会让一些普通动物变异成魔兽，想要成为行商总得有些自保之力。”

他露出了怀念的神情：“你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从前可都是法术应用的好手。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新收了学徒却没有传授任何魔法，绝对会被念叨的。”

随着来自地底的玛娜进一步溢散，迪鲁西的外表也逐渐回到了他的全盛期。他的身形在一寸寸拔高，由原本的三米多高恢复成两层小楼的高度。那对新生的龙角并非鲜红而是纯黑，在火光下闪着黑曜石般的美丽色泽。先前由于魔力匮乏而无法再生的龙翼于背后张开，只轻轻一扇，带起的风压就将坎贝尔额前的碎发掀起。

巨龙将头颅垂下，现场一句句念出咒语，为自己最幼小的学生作着示范，耐心地纠正对方的发音。

“现在，试着来攻击我。”

2、

未经施法训练的普通人要怎么才能战胜一头成年红龙？

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斗。

坎贝尔看上去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他上手得很快，却只是泄愤一般胡乱施放着法术，那些大大小小的火球声势浩大地打在地面和穹顶上，半点迪鲁西的边都没擦着。

“集中精神，你需要预判对手的行动轨迹……”

红龙一边指导对方施术，一边迅捷地飞跃移动。以那样庞大的体型，他飞行起来却还是灵活得仿佛小巧的燕子，显得游刃有余。而坎贝尔就连勉强跟上节奏都做不到，行动之间显得尤其笨拙。

少年以往学东西都是一点就透，很少有这么冥顽不灵的时候。迪鲁西忍不住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这次教的方式出了什么问题——

而就在红龙走神松懈的一瞬间，一记风刃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冲最为脆弱的翅膀关节处而去。迪鲁西匆忙振翅闪避，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回头却看见坎贝尔已经不知不觉间挪动到了中央陷坑的边缘，一个失足便掉了下去。

3、

“治愈……治愈！”

少年在落入坑底后的半秒内就被红龙俯冲下去救了回来，可是滚烫的魔力流已经将他脸上身上的皮肤灼穿，即使施放再多治愈术式也还是留下了可怖的烧伤疤痕。

但最大的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即使只是短暂的接触，“熔岩”传递过去的信息量也很有可能已经超过人类大脑所能承受的范围。

曾经如眷恋母亲的幼兽般依偎着他的幼童，曾经抱着他的胳膊事无巨细地将白天的一切经历絮絮叨叨说与他听的男孩，曾经就算闹再大的矛盾也只舍得和他生生闷气的少年，如今却双目紧闭，表情看上去显得神智涣散，任凭迪鲁西再怎么唤他名字也毫无回应。

那狰狞的疤痕如烙印般横亘在他左脸上，指责着迪鲁西作为监护者的失职。

红龙用颤抖的前爪将失去意识的少年托起，看起来心都要碎了。迪鲁西垂首将对方紧紧抱在怀中，而坎贝尔也像是无意识寻求依托那样伸手回抱，抓住了迪鲁西的肩膀。

就在这时，少年骤然睁开了双眼，眼底分明没有半分恍惚。

一开始释放火球扰乱视线、风刃拖慢行动，装作失足落下以短暂接触魔力流，而后以虚弱姿态引诱红龙近距离接触。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暗中的咏唱已经进行完毕，他的右手掌心绽出不祥的冷光。这是刚刚从魔力流里解析出来的、他目前所能施放的威力最大的法术，以自己的掌心作为媒介，目标恰恰是被他抓住的，红龙的左肩。

他曾不知多少次亲手为迪鲁西处理伤口，所以当然知道——那里是被锁链穿过数百年所留下的旧伤。

4、

“……敏锐的战局判断，对于对手心理的利用，果断的执行力。即使施术基础尚还薄弱，作为战士也已经足够出色。我以你为傲。”红龙前肢上渗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但这么危险的事情别再做第二次了。”

坎贝尔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因为残留的痛感和精神力被抽空而冷汗涔涔，无以为继。他垂着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睫毛落下。

他的所有底牌都已经被掀开，迪鲁西的反应速度却比想象中更快，避过了要害而只伤到上臂。他没能成功让对方失去意识，趁对方放松警惕强行打晕拖走的计划彻底失败。

“为什么……人类根本就不值得……”少年哽咽着，声音里满是不甘，听起来几乎像是困兽的低声嘶吼。

5、

“……是啊。”红龙闻言却笑起来，“我在刚刚醒来的时候也这样想过。一心钻研的魔法早已从世上消失，过去的学生们也全部死去，那干脆就放任魔力流从地底漫上来，把一切都吞没算了。”

迪鲁西伸出食指，以指节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坎贝尔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眼神柔和：“可是我遇上了你。”

“初见时是那样小小的一丁点，眼神里却掩不住反抗命运的野心。那是我的许多学生身上所共有的特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帮一把，看看到最后究竟能成长为什么模样。”

“你也确实不负期望地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现在我可不舍得让魔力流涌上去断送你的未来。”

“再说，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经常抱着我的手臂，说想要去南方看漫山遍野的红叶和宝石般点缀其间的星湖。”

“要是魔力流席卷一切，那可就都见不到了。”

6、

坎贝尔抬头看向迪鲁西，脸上是悲怆的哭相，“我是想和老师一起去看！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一定能遇上更好的人。而且我也并不是真的会死亡，以后每次你使用魔法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红龙将视线投向涌动的魔力流，面上浮现出了坎贝尔从未见过的狂热神态。他自己也是盼望着跃入其中、与无尽的知识融为一体的。这对他来说反而如同归乡。

少年已经无计可施了。他最后徒劳地伸手试图阻拦，红龙尾尖的鳞片划过他的手指，他只勾到了自己之前给迪鲁西戴在尾尖的那朵布花。

红龙的身形一跃而下，被滚烫的魔力流吞没，再不见踪影。

7、

魔力于世间复苏，魔兽横行，普通人的生存空间被极大挤占。旧的社会秩序被破坏，新的规则亟待建立。

一位脸上带着火伤的年轻人抓住这个机遇组建起了商队，一路以强悍的魔法击退魔兽，成了众人口中的英雄。他载着货物往返于各地，很快便积累起了巨量的家产。

财富，名声，地位，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唾手可得。

这位拥有传奇经历的巨贾却终身未娶，闲暇时喜欢孤身一人隐居在南方的一片红枫林内。常与他打交道的人都知道，他一直随身携带一朵材质寻常的布制玫瑰，十分珍重地放在首饰盒里小心保存着。

据说那是他逝去爱人的遗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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