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会在这个夏末告终，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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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间凛月愁容满面：“我恨他们是两块木头。”

“我说啊，凛月。”
月永レオ抚着吃得滚圆的肚皮，躺卧在木地板上。日光正好，“爱好喵喵部”门扉虚掩，不时被部长平地一声雷骇得咣一声撞在墙上——
“你难道不觉得濑名喜欢你么？”
没关严的门携起妖风，扰得副部长睫毛颤动，冷哼一声，换个方向阖上眼，丝毫不知自身被cue。亏得月永レオ一世英名，而若他念及濑名泉，便会拙劣地以牙还牙，未免太欲盖弥彰了，朔间凛月暗忖。与部长月永レオ在喵喵部共事是第三个年头，他早深谙这位主动型选手的心性，而今对着濑名泉，草原雄狮段位却低了几个层级，乃至莫名的忸怩起来。
“又来了，王さま，你是小学男生吗？”
问题中央的副部长怕是习以为常，只轻啧一声抗议安眠被搅。而全怪万恶之源濑名泉鸠占鹊巢抢了床垫午休，不然便不必直面两位部长海平面下的温热暗流，更无需为他二人思考如何粉饰太平方能滴水不漏。三年前，月永レオ将“爱好喵喵部”的职能定义为校内流浪猫救助，而在这间被称作“濑名house”的小屋，副业不限于音乐鉴赏，甜点品评，瘦身护肤等，五位各具特色、锋芒毕露的部员逐日熟稔，乃至和谐共生，而除却两位当事人，谁人不知喵喵部的部长与副部长间不简单——
校园内并驾齐驱的风云人物，鞋柜里从不缺情书。理应水火不容，却又异样地亲近，招致诸多揣测蘸满意难平，如怨如慕字字泣血如八点档，荒诞离谱得令朔间凛月发笑。而他不知部长先前在国外的际遇，便想当然认定他历尽千帆。按理说时年十八岁的部长青春期早该落幕于今夏，而现今疑似情窦初开的橙发少年冲他狡黠地眨眨眼，轻呼一声inspiration，将纸笔从梦境中卷出，黏着日光的微粒裹一裹，合着被褥拥起，把策略家弃之不顾，自行尽享猫咪般的酣眠。
而自他与他们生出交集为始，便毫不费力地观测到某双钴蓝色的眸子恒常地注视着他的部长。他还未曾与濑名泉深入探讨，仅凭肉眼所见窥探内心，相较爱慕与崇敬，他恒常的注视间倒是添入几笔别样的元素，为年岁发酵得愈为醇厚，却纷乱如猫咪玩耍后的毛线球。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却总需要突破口，朔间凛月不抱希望于濑名泉的一己之力，而每每他试图营造契机，月永レオ便搁置纸笔，幽幽地开口：
“我知道凛月想当月老，你呀，是觉不好睡还是饭不好吃？”继而叉起一块蛋糕，哄着朔间凛月张嘴，又故意把蛋糕丢入自己口中，恶狠狠地咀嚼，“你就放弃吧，我和濑名绝对没可能。”
目光空洞，神情惆怅——明明是我一直活在濑名的威压里，不过是认识更久了那么几年，就成了你们八卦的对象。面对友人的指控，月永レオ自觉委屈无比——毕竟哪个喜欢你的人，会像老妈子般每天絮叨，在后辈们面前屡次让自己面子全无，不时付诸语言及肢体暴力呢？ 
“你们在聊谁呢？”
罗列种种，难免越描越黑。话题终结于熟悉的魔音贯耳，尾音一如既往恶劣地上挑。朔间凛月托着腮，对着猛缩脖子的友人摇摇头。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濑名泉状若无意地把餐盘放在他们对面，坐在朔间凛月身畔的空椅子上。
“说起来，くまくん，れおくん，你们最近背着我，在密谋着什么？还牵连かさくん，なるくん——”
带坏后辈们则是罪加一等。征询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不明所以的月永レオ却如比谁都有鬼，被末子附身般向后瑟缩。温柔起来是究极迷人，但平日里还是太吓人啦……素日自称为宇宙人，年少成名的作曲家自然也有不擅长的事端，这场午餐想必分外尴尬，虽本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伴皆好友罢了。
“你想多了，小濑。只是，你今天的妆容……”
——好卡粉啊。策略家一字一顿，果然奏效——什、什么？濑名泉神色慌乱，变戏法般掏出化妆镜，端起左瞧右瞧。少年作曲家的威严犹存，贵为部长，却凡事需左右手朔间凛月出面解围，未免太丢人。并且，果然还是凛月最能摸清濑名的心思，分明你们才是灵魂之友，月永レオ忿忿然，配上飞醋，餐碟中的牛排也未免食之无味，乃至化身委屈的橘猫，咕噜噜地寻找饲主的手心。

朔间凛月所言并非让他毫无共鸣。于这所初高中一体的学校，与之的因缘际会好比伯牙遇子期。他可直言所闻所见所知所感均被打下濑名的烙印，甚而曲风亦因此有了微妙的变化，需要用心去聆听方能察觉。濑名虽不擅长演唱，乐感却好，许是幼年时学过乐理的缘故，聆听后的反响准确而迅疾，格外令他满意。最先给予他专业的品评，时而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不是出于任何闲杂人等，而偏是这个濑名，尤为让他添了几分自信。
作曲之外，源于濑名的视线若有若无，自五年前起便在人群中不经意投来，隔空牢牢攥住他的心脏，而后老妈子般无微不至的照料，乃至同僚间模棱两可的示好，能量波却飘忽而不恒定，时而让他笃信自身分明是自作多情。双方却皆因故从未依托语言的媒介，给他们共有的五年青春间的所有际遇直白地下定义。
“王さま，你也该注意一下保养皮肤了？再出众的璞玉也需要雕琢的？”
话题的矛头巧妙地转向少年作曲家，惋惜地念叨他的王さま生来条件出众，皱着眉叉起一片生菜，却未曾抬眼看他。
“才不要，化妆真的好麻烦——！况且，有濑名和凛月在就好吧？今天也一如既往地谢谢你们咯，我的左膀右臂们？”
“把同伴当作保姆吗？真是的，最基本的防晒也给我做一下吧？”
“我才不要，防晒霜让脸紧绷绷的，inspiration都被禁锢了！”
——真是委屈了你这张可爱的脸蛋，搭配你不羁的灵魂，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濑名泉时常教导他们食不言寝不语，却碎碎念给他施以紧箍咒。今天他的午饭又是蔬菜沙拉配半只煮鸡蛋，看着便淡出鸟来。世间唯有甜食与音符不可辜负，前者又是后者的依托，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与这人交往同居，对方该会如何凶神恶煞地依次断掉他愉悦感的来源——
所以，但凡凛月怎样劝诱，我都……不会动摇。
月永レオ视死如归地闭眼，立下今夏最饱满的flag，捏着鼻子灌下濑名泉为他盛的满满一杯果蔬汁。

“呜呜……我的妈妈都没濑名这样啰嗦！”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少年作曲家的发绳圈住蓝眸少年，镜中的人恶劣地笑，抬起手腕向他扬扬。一如既往的恨铁不成钢，却又总在他需要时分秒间赶来，月永レオ的不安不亚于坐上理发店的刑具，哀叹着濑名为刀俎他为鱼肉，公认的可爱面庞任对方摆布与端详，却也在心底喟叹着濑名Tony老师的好皮相。
“什么Tony老师，镜子里有什么值得你牵肠挂肚的。闭上眼，我给你画眼线。”
——眼线！本就悬着的心霎时被扯到嗓子眼，自某次噩梦中被尖端直直戳进眼睛，醒来仍觉双目酸痛（被濑名泉训道还不是用眼过度，少玩手机少读谱）后，他便对那细长的劳什子有了天然恐惧。
“放轻松，不要闭得那样紧。啧，是我，你还不放心吗？”
是濑名，那更可怕了，月永レオ以坦然换来重重地顿笔，美名其曰迎合他飞扬的眼尾，却觉眼角都要被剜去。出于对人身安全的考量，他悄悄抬起另只眼打量镜中擎着武器的对方。句末恶劣地上挑，神情却严肃无比，让他未免想到濑名的父亲——他国中时代那位严苛的数学教师，父子俩正经起来如出一辙。

初识时濑名泉尚且不是他的副部，更没沦为他的跟班。少年天才月永レオ在国中二年级转入这所中学，早知对方生来自带七彩光环，仅凭脸孔便生出七分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奈何他对美的感知较旁人更为敏锐与炽烈——
彼时的月永レオ无心周旋隔壁班蓝眼美男有意无意的注视，凭不羁的个性与不拘的举止在封闭制贵族学校换得欺凌与孤立，不愿让那段岁月存留三分印象。唯在此间与濑名的生命线意外地相汇，日后藤蔓般相缠相生——交际舞课堂没有女生愿意同“娘娘腔”搭档，月永レオ便以独舞惊艳全场，舞蹈教师表示女队缺人，亦难不倒超凡绝尘的天才，不过数日将女步演绎得出神入化。终迎来两个班的联合课堂，翩然递来一只手，归属于那位动人蓝眸的教师子弟，打断悠哉的舞步，询问れおくん能否成为自己的伴侣，当然，仅限于舞场。
脑内的BGM被擅自切为钟爱的爵士鼓点，对方的喉结震颤激荡起乐声铃琅，卷翘的眼睫随声浪震颤，由振翅的粉蝶蹁跹着携去灵魂。雁过了无痕，却不巧被栀子气息的晚风溜进窗棂，携雷鸣的掌声扰得他恍恍然不知所之。

“我收回午饭时的武断发言，这么漂亮的脸蛋——”
濑名Tony老师捏起他的下巴，打断他的遐思：
“果然只配你拥有，王さま。”
——全是我的功劳。现今的濑名单手捧起满意之作，而不常提及的过往一度被封存，便连朔间凛月也不曾知晓。后者自称洞若观火，却只以为“れおくん”是始于十九岁盛夏的亲昵称谓。月永レオ表示年轻人你就是个弟弟，随即被驳自己可不年轻了，比小濑还年长两个月呢。
“濑名，我有事要告诉你。”
——那就快说，濑名Tony仍在观摩他研制的妆容，捏紧下巴的指尖渗出汗，微妙地打滑。
“我与鸣和朱樱讨论后，帮你打探了，濑名正在喜欢的人呀，很遗憾——”
月永レオ清清嗓，字正腔圆地接续：
“‘我和他太过相似啦，三观、喜好与处事……做朋友刚好合拍，成为恋人难免互相伤害。’凛月的原话，请失恋的濑名节哀顺变。”
他狡黠地眨眨眼，对上啼笑皆非的濑名泉：
“你们莫不是误认为我对くまくん有意思。近期你们总背着我聚堆密谋，就是商讨这种无聊的事？”
“——朱樱都信誓旦旦：‘濑名前辈一定是钟情于凛月前辈没错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鸣的意见则不同，他认为你——哈哈，没什么。”

作曲家适时刹车。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年轻人专属的嚣张气焰，那股无畏的冲劲儿在自己与濑名身上皆不见踪影。别扭来别扭去着实不像二人骨子里的风格。果然还是之后某段不愉快的过往，他从本质里坏掉了，不堪重负抛下了濑名，在国外休养生息了一阵子，二人间的关系也难免的扭曲变质。没办法的事，即便让现今的自己，或是好朋友凛月穿越回过去，亦不知该如何插手去调解，他在心底苦笑。濑名似乎不是原先的濑名了，念及此他再感愧疚，卡壳许久，终没能憋出一句磊落的囫囵话来。
“你们总是想套我的话出来，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得逞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理会他的波动，濑名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退一万步讲，即便我心有所属，也是我个人的事情，不关乎喵喵部的生死存亡吧？总之你别胡思乱想了，不是くまくん，我能打包票。”
升上高中，迫于种种压力他回到日本，重归濑名身边，时针滴答着向前走，他们默契地对结痂伤口避之不触，代偿便是再不越雷池一步，免得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他们时而无言地并肩，时而他注视濑名永远挺直的脊背，没什么可供他回首留恋的。作曲家亦是同样，逐为在业界抛头露脸，从小有名气到炙手可热只需不到三年，却自知再跳不出那般惊世骇俗的舞步，暂不论对过往一概不知的鸣上岚与朱樱司，便连渊源较深的朔间凛月，亦不知晓作曲家的天赋从不局限于音乐，再如何亲近的朋友，亦会有不愿令其踏及的领地，亦会存有片刻的私心，人性本就如此。

“终有一日我会宣之于口，并且你会是最先知道的那个。”
濑名泉收起化妆盒，终结话题。作曲家点点头，不再追问，算是应允——那到时候，濑名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却也还是不死心地追一句。
“嗯，一言为定。”
濑名转身离去，为他带好门。是厌弃了勾起小指来立誓的形式，这是难免的。他已能预料到何种结局，做好了全然的应对措施，便是不知早晚——是他与濑名的，与自身曾有的熠熠生辉的青春——现今只剩会将肉身刺得血肉淋漓的碎屑，的彻底诀别。

友情的发生还能仰仗于理性思辨，而爱情则来得全无道理得多。周五晚，二人与濑名泉打打闹闹推搡到校门口，却仍然不忘两位后辈的嘱托。
“今天小朱的好奇心已经快濒顶了，碍于他良好的家教，他没敢对你发问，但是他已经憋得满眼泪花。”
看起来毫不知情的朔间凛月不忘推波助澜，通俗点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饶是作曲家再懂伪装，此刻便也缄默，综合起来便是格外的心事重重——王さま也很想知道吧？被用肘间轻轻推搡，作曲家嬉笑着揽上朔间凛月的肩，勉强恢复原状，吹着口哨与之探讨是邻班班花，还是哪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是谁都好，反正我都不会在意的——不过千万不要是小琉可！那样的话，濑名保准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炸毛的猫般咕噜噜的气声终于逗出今夜濑名的第一个神情：好了，为了让王さま放下心来，也为了让我成功瞧见明天的太阳——不剩半年，是时候了。濑名在路灯下驻足，回身来站定。
“我一直在静候一个合适的契机，所谓的公之于众宣之于口。我从不介意等待，并且乐在其中。你们真的这么在意吗？听见之后，会后悔吗？”
“我代凛月回答了，是的，很在意。”
作曲家遵从了本心，终究还是将步步后退的濑名逼至海岸线。怎么这样就要招了？与他认知中的濑名大相径庭，是愈发难以揣测了。终于捱到了此刻，听见之后，会后悔吗？作曲家扪心自问，而不出乎所料地，濑名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无人再打断他的肺腑之言，被他推至急先锋的朔间凛月犹如状况外，反而贴心地侧过身来，将C位推来让去。他笃信自身的踌躇也被濑名尽收眼底，包括闪开身，不动声色地躲开余光里濑名的考量，一如舞池里的搭话之前他们的相处形态。

“其实深究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的心意也未曾变过。给我添麻烦，让我追在后面处理烂摊，即便如此……”
无人再追问，唯有海风擦耳而过，濑名泉深吸气，而后吐露出直白的阐释： 
“是说啊，现在的我，仍然还是比较喜欢王さま……这种类型的人。”

——不，这简直是意料外的超纲。
作曲家近年来自认为遍观世事，心不该局限于某一隅。他瞠目结舌地僵在原地，海鸥与车灯尽数被卷入时间的洪流，打着照面又离他远去。
“好了，我老实交代了。现在，终于满意了吗？”
此后数秒的岑寂中，他悲哀地发觉他也同样还喜欢濑名，已到了刻骨地爱着的程度，却在心底树起草木皆兵的攻防，注定再无法如彼时般轻易出口。现今已小有名气的，还有一年成年的少年作曲家嗅到那抹栀子气晚风的余韵，并要在往后余生无数次自嘲这是他的青春残响。

“哇，这，虽然不出所料，但还真是……”
旁侧的朔间凛月僵在原地不自主地喃喃，却成了打破僵局的第一线生机。而不待被表白的当事人从怔神中有所回响，道出豪言壮语的一方却如如释重负，豁达地转身，谦谦有礼地对两位友人同时道了句晚安，便踏上家里的车，随夜风扬长而去。
若是再扭扭捏捏，那也太不濑名泉了。他对着妈妈仍镇定自若，今夜本就没什么不同，有人出生有人死去，潮汐往复拍打礁石，不过是他十八岁夏季不足挂齿的一夜罢了。他在这平凡一夜回顾了自遇见月永レオ为始至今五年的，厚厚的五本日记。收到一条短信，没什么犹疑便答应了今夜见证一切的友人，朔间凛月明日的约聊。在关闭手机前，不忘今日份额的晚安，唯独发送至月永レオ的号码，并且深知今夜不会收到任何回复。三年来他时常力图修补裂痕，却因经验全无而不知所措，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看着他重归舞台中央，重登万丈光芒，众人簇拥，房间重归生气，一切都在向光而行，他亦不例外，而唯独将自身按下不表。在其间，也多拜谢朔间凛月的帮忙——灵魂社员，犹如团队中的润滑剂一般，在喵喵部组建中起到关键作用。彼时想建立轻音部的月永レオ受挫，难免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而这位被他在教室门口被捡起的黑发吸血鬼灵机一动，响指一打，曲线救国。他的思路清奇，却时常狭路逢生，救人于水火之中。
他与这位智囊团共事中所建立的深厚情谊是不假，而昨夜他留二人在风中凌乱，本应是最稳固的结构，携起的晚风却将其拂得岌岌可危，即便他深知朔间凛月对他并没那些旖旎的心思，亦还是在不稳定的三人友情中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尴尬境地。他向来凡事顾虑周全，唯独忽略了如此，足以印证他不同于表面的慌乱与自欺欺人。没什么犹疑地认为朔间凛月是来找他清算的，亦打好了道歉的腹稿。而对于月永レオ，他暂时还需理清思绪，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他从来需要朔间凛月的帮忙，因而不在明天立刻向意中人征询或是提出见面，也是明智之举。

“小濑，你好勇哦，我是不是该改口尊称你一声‘泉哥’？要不是王さま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却见朔间凛月神清气爽，全然没有一丝辗转反侧留下的眼袋，可见昨夜难得一夜安眠，如此却让他的愧疚加了倍——我一直很勇的，好吗？不过，今天可算是千载难逢，自成为朋友以来，还是头一次单独与くまくん面谈呢？如此也颇具纪念意义，总之他淡定自若地首次对其提及自身与月永レオ的尽数过往，一五一十地，囊括最初舞池里的所谓惊鸿一瞥，提及事关自身青春的全部，也是头一遭。
“所以说，小濑，五年来，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以退化至此呢？朔间凛月啧啧有声。
“没有这么严重吧？”
安啦，我也算看到了你锋芒毕露的一面呢？语气平淡，轻描淡写地插科打诨，所担忧的事端并未发生，他舒一口气。昨夜须臾间的勇敢和无畏便是最佳的佐证。求教的征询不知该从何讲起，他也不知朔间凛月是否经验丰富，一时间便静候着对方找话题，朔间凛月捧着奶茶杯，待到吸完最后一粒波霸，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才温吞地开口，却与他意料中的大相径庭：

“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你们二人最重要的，不如说从小到大，我同人的分离才是常态。我同你们相识晚，离别得又早，本应像流星一样，只是你们人生中的匆匆过客呢。只是机缘巧合才有的交集，却在离别前，意外地成为一场青春花火的见证者……”
——熠熠生辉的，让遍观世事的老爷爷都不舍了起来，可真是狡猾呢？不待他讲完，奶茶杯便被夺下，被濑名泉逼着直视：
“等一下，什么离别，突然间在说什么呢？没记错的话，距离我们毕业还有大半年的时辰呢？”
“没有啦，只是——我要先走一步。我申请去英国进修钢琴，所以先去读个半年的预科。”
“你读什么预科？我的认知里，你的英语水平不至于差到那种地步？”
“是家里的安排啦，也是兄长的旨意，我违抗不得的。他在那边有朋友，也是想让我多熟悉下那边的环境与人脉。”
——很感谢你们，同你们的相逢是我终生的宝物。人生本就这样无常啊，朔间凛月喃喃道，身为青春大幕的始先离场，当事人一脸轻松，却是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
“你是一早就知道，还是近期的决定？”
“一早就知道，所以珍惜与你们共处的每分每秒。不过没事啦，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如果你们想的话我每周都能和你们视频。”
而事实上，濑名泉在任何时候都无法擅长坦然应对这类毫无征兆又突如其来的离别。早先在三年前，随月永レオ的离去，带走了他所有视若珍宝的余晖，他不得已挥别了他过早谢幕的青春。讲不出一句挽留的台词，云淡风轻地在心底哭到肝肠寸断——不要这么凝重啦小濑，山高水阔，来日方长呢？见他神情异样，那双似乎沉寂的血眸闪着泪花——我又不是去赴死，甚至有闲情逸致讲起俏皮话来。
“我算是明白了，所以你才这样心急吗？……可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又不是离了你的教引就没办法直立行走的三岁宝宝，我还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嗯，我明白啊，所以说昨晚的小濑已经足够让我安心啦——希望这句话不要成为flag。”
“还有，”他闪避开朔间凛月的拥抱，却也好好地接过纸巾，“我是代王さま——れおくん落泪。他现今不在这里，就由我替他哭个痛快。那么，くまく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让我们帮你实现吗？”
“……干什么说得这样正式又不详啦，仿佛我真的要去赴死？”
策略家破涕为笑：有是有，想看见泉哥再勇一次。果然轻易上钩了，不过我要先溜一步的事也不假。这样感性的小濑也是奇景，和王さま简直如出一辙，难怪你们被称作一心同体，果然没有过誉呢。挥别共有的青春，挥别黏糊糊的夏末，乃至挥别共同的友人……而要说的话，断舍离困难综合征，亦是他与月永レオ根性中的一部分。
“你们的感情让人摸不到头脑。我观察过很久，最初总觉得毫无道理，不过啊，本身爱情便是这世上最无道理的事。”趁他仍深陷在离别的感伤中，朔间凛月一把夺过奶茶杯护在怀里，操着老爷爷的口吻娓娓道来：听你这样一讲，追根溯源便是两个优秀的人互相吸引的单纯展开。再向前回溯，或许是应上了宇宙诞生元初的呼唤……
“宇宙诞生吗？那样早的事谁清楚呢。但是，唯一明确的是，我想和他一起迎来世界的终焉。”
他盯着那位红眼睛的人类观察家，意图向他上传一份推敲后的答卷。嗯，确实是符合你年龄的肺腑之言。朔间凛月咬着吸管点点头，而后沉吟数秒，补充一句：
“终究要奔二啦，可不是青春期了？为了小濑的声明着想——这样中二的发言，之后可不要被你的王さま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听见呀？”

“虽说的确是春宵苦短，也有‘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说法，但王さま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好歹是部长，这让我十分担心小朱和小鸣，我可不想看到哭成一团的大家呀？朔间凛月的行将离别是一剂猛药，冲淡了近日来青春尾声的所有尴尬——怎么这么突然，我不再和你争抢被炉了，你的新娘就是你的新娘……也会给你剥橘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赶在蹭在朔间凛月身上前，被濑名泉抢先一步擦拭干净，却不料王さま是个生产眼泪的永动机，转而搂着濑名不明所以地哭了个痛快，这回眼泪鼻涕糊了一身。
“王さま问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上次就和小濑讲过的。我觉得对你可以讲得更直白些，我的心愿呀，就是想看见你们两个交往。”
朔间凛月向来语出惊人且尖锐，平心而论，这个难度要远胜让月永レオ在半周内写出一首组曲。
“哈哈，这有点……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呀？”
——你看，分明是你所想的，却还在顽抗。王さま的小心思呀，休想逃过我的法眼，毕竟我是人类观察家嘛，老爷爷的阅历总更丰富些。天才心性，凡人头脑，不得已甘拜下风。随策略家行走在海滩，作曲家未免闷闷的，踢着岸边的小石子，缓缓地向前挪：
“像现在这样和凛月单独谈心，也是头一遭呀……那么，虽然我也最喜欢濑名了，往常我是把这句话一直挂在嘴边的。唯独是他，我的缪斯……事关他的所有事，我要百倍地认真对待。”
因而百般斟酌，畏首畏尾，生怕再度搞砸，而经历过背叛的赤子总难再承蒙世间的好意。没人能较我更能理解——朔间凛月点头，他们慢了步伐，生怕石子惊扰到海鸟。
“但是，我的青春如花火般美好而易逝，凋谢得很早。例子信手拈来，不说别的，你家的蔷薇园凋零过一次，还会重新绽放吗？”
迷惘的作曲家突发地来了兴致，用手中的冰棒棍在沙土上涂抹，索性蹲在地上，圈出一个圆圆的休止符——小朋友的举止，却又畏首畏尾的，嗨呀，我和王さま，究竟谁更像八十岁老人呢？他黑发红眸的策略家同样俯下身来，以便耳提面命：
“枯萎的花瓣循环往复便再度重生，而你在时间缝隙中抢救回的音符们呢？再度灌注了生命力，这是你的天赋异禀。不止如此，亦是他拼死守护的宝物——你是在画休止符吗？我不喜欢哦，虽然轮不到我来说教，但还是想要添上几笔。”
冰棍棒再次递交给他时，原先的圆圈被草草添了几笔，修饰成一枚八分音符，短胖的旗帜，俏皮的符干是点睛之笔，形状滑稽不失可爱，海风塑造它的形貌，却又让它御风而行——Keep going on，作曲家念出那串附赠的花体英文。
“不妨对你自己和小濑多些信心吧。从今往后的年岁，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每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又有六十秒，不要心急，彼此一寸寸地奔向对方吧。”
重归我与濑名的原点吗？与之共同在沙滩谱写的极易被风化，而如此老套的说辞，却在此刻被赋予极强的适用性，成为自然且易懂的普世真理——谢谢你，凛月。不让你失望的话，具体是该怎样做？毕竟宇宙人和你们间或许有代沟，经历了漫长的离别，迈过罅隙变成了一件极困难的事。
“值得全世界来爱的人，神明会庇佑你的幸福。”朔间凛月直起身来，与他一同迈向夕阳的朝向：
“让我看到更加勇敢的你呀？所有的事都是。”

“哦，现在是你们背着我开始密谋什么了。”
电车座椅上，朔间凛月拖着长腔。一如既往三人同行，濑名泉和月永レオ却说要提前下车。要说的话，喵喵部集体部员近来都有些异样。再加上平日里鸣上岚与朱樱司的眼神暗示，令他多少能猜出一二，因而完全称不上不是惊喜。近期他生物钟混乱，不适时地昏昏欲睡，而据他所知月永レオ赶工赶点把《我们最好的朋友——魔法少女律酱》之组曲谱好，却仍精神亢奋。现今朔间凛月强撑着竖起耳朵听旁侧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已回归正常程度，却没任何能让他惊醒的劲爆发言。

“妈妈~”
濑名泉铃声响起，便飞速蹿到座椅另一侧，避开二人的考量。戴上耳机，一声娇嗔的妈妈喊得朔间凛月彻底惊醒，即便刻意放低音量，那副笑意满盈，背过身去的娇羞姿态，也……凉风恰从衣襟灌入脖颈，激得他睡意全无。
“嗯……大庭广众，这也太惊悚了，要怎么说，妈宝？”
“不是的啊，他确实和他爸爸妈妈关系很好。最近他父母在外出差，他一天不通视频，心里就不舒坦。”月永レオ却对此见怪不怪，侧了侧身子完全倚着他，继续谱即兴曲，“肯让你见到这一面，说明他就没打算把你当外人。”
“咳咳，先不说这个，还有个宠得不行的弟弟游君。就像你半个月前说教我的？”
果然就像他和你不适合，更适合当大家的姐妹——他拖着长腔激将。那畔濑名泉还和妈妈聊得热火朝天，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成为话题中心。月永レオ倒是不介意，倚上他的头沉吟：是吗，可我觉得那样的他，果然也挺可爱的——果然我说什么来着，王さま，你对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足够了解，以及感情就是没有道理的事……喂，喂，王さま，到站了吗？话音刚落便被拽下电车来，转瞬间后者便载着浑然不觉的濑名泉驶向更为深重的夜色里了。
“‘什么过客，くまくん到现在了还要这么说吗！真是的，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呢！’即便他不直说，而你若是不在了，我们多少会心里空落落……就当他是在托我转达吧。凛月，你才不是什么过客呢。”
虽是同等的不擅长表露感情，却又同是小心翼翼去爱他人的行家。这样的两个人，总是在一些莫名的地方让他内心被感动充盈，微小的细节透显出的珍视，未免让他话语一滞，转而展露笑颜：
“哈哈，是了，我知道了，很感动是真的，但我现在更担心把小濑一个人丢在车上，明天王さま会死得很惨。”
“不用担心啦，虽然凛月对我们的确很重要，但我们也不是需要你扶持才能堪堪前行的幼儿园宝宝。”月永レオ转手收起曲谱，“我在先前便有所考虑，重新认知濑名，好的坏的都要一起摆上台面。总有一天会再次同他相遇，从自我介绍开始，也是写入规划中的。”
绿眸灼灼的光镶嵌在他心房上，而事实上多年后朔间凛月再度追忆这段过往，始先念及的便是这份不输萤火的璀璨，照着原先闷热的夏日亦清凉得很，这般让人愉悦，却难免会生出几分不舍。同他们相逢永远不会是坏事，亦非意义全无，至少他在此刻如此笃信着。
“我的离去，车轱辘般将计划向前推进了一大步。但是不足够，在仅剩的几天里，作为回礼，我会协助小濑再度打开你的心房。”
而闻此，绿眸少年爽朗地笑着，深知或许再过一年，便彻底脱离了“少年”的范畴。若是那样的话，发生在青春最末的这个夏日的任何出格展开，皆是值得铭记、缅怀、原谅：“哈哈，我会拭目以待的，凛月的艺术指导，一定能让我灵感迸发——那么，这次他是用声带还是睫毛？

——就用他未被年岁打磨的，仍为你保留着赤诚的心，是他破碎的青春里唯独被呵护起的一块，时常将他割得鲜血淋漓的宝物。那一日终结时，朔间凛月胜券在握，却没曾想从此往后濑名泉与月永レオ私下的交谈愈发莫名。几日内的话题紧锣密鼓，自然是全部事关送别会。而美名其曰的破冰之谈，整夜都在line上聊洗衣机。
“我已经无暇顾及你们所谓的惊喜了，”朔间凛月头痛欲裂，“真是愧对我的教诲。”
月永レオ坦然：我就是突然想到洗衣机，他就顺着我的话讲。不过我们聊得还挺愉快。其实我记忆模糊，可能这就是原先我们的相处模式了。
“可我先前也专门敬告过小濑，教他如何主动找话题，王さま也可以听一听：例如在街上拍到一朵漂亮的云，见到一颗好看的树……”
如此的建议较洗衣机更莫名，愈发激起月永レオ的逆反心——知道啦知道啦，不用手把手来教。对于濑名来讲，最方便的模式便是循着他跳脱的思维，虽说这亦是件累人的事。犹记那晚，朔间凛月归家后，他一人拎着欢送会所需的材料，踏上另一班电车——我们来玩游戏吧。电话那端的声音闷闷的，是他独特的关怀方式。月永雷达追踪断了线，彼时他们位于城市夜晚不同的两班电车上，彼此的线路有交集，而终究向着不同的方向疾驶。
“怕你无聊，也担心你睡过站。最近事情那么多，至少为了部活着想，你可不能给我凭空失踪啊？”
这也是他独特的别扭关怀——没问题呀濑名，可是我迷路了？月永レオ盯着一闪一闪的指示灯告示，决定给乏味的生活加点料。那畔意料中慌了神：喂，你知道自己在哪吗？是在哪班电车上，会开定位吗？作曲家一不做二不休，随手发了个地址过去——这是哪里，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快十九年，从来没听说过啊？你等下，我先再下载个手机地图……不如先把共享位置开开啊？
“好啦好啦……”
以免电话那畔急得要报警，玩心得到满足的月永レオ解释了来龙去脉，对方舒了口气，不多追究，转而继续了说教。也算是濑名久违的一面了，近年来的他，更多时候都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过是原先的一面，却凭空生出几分新奇来。是值得珍藏的一刻，双方都不愿扰了，只愿时间在此刻停留，一时间除却呼吸与风声，便也再无他物。
“我们来玩游戏吧。成语接龙或是真心话大冒险，濑名选一个。”
“我不觉得王さま的话，成语接龙能够成功玩下去——那就大冒险，虽然我也不觉得王さま的掷骰子技术会强过我。”
那不是更好吗？他切换到对话框，结果居然是自身的胜利。常胜将军的眉毛一定蹙了起来——哈哈，乖乖服输吧濑名，作为我配合你的回报，我要一个奖励，不要皱眉了，皱眉过多会变丑的？
“你想要怎样的奖励？”
“不如，濑名唱首歌给我听吧。”
初见时，他曾要求濑名一展歌喉，不知多年来是否有所精进，亦不知对方会为他献上哪一首。对方并未推辞——好，那让我先准备几分钟。电话挂断，他在上车下车的人潮中闭目养神。

君が仆の前に现れた日から
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
何もかもが违くみえたんだ
或许一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朝も光も涙も、歌う声も
不管是早晨 不管是阳光 不管是眼泪 还是歌声
君が辉きをくれたんだ
都因为你而闪耀动人
抑えきれない思いをこの声に乗せて
无法抑制的思念随着这歌声
远く君の街へ届けよう
送往你所在的远方
たとえばそれがこんな歌だったら
如果说那是这样的歌
ぼくらは何処にいたとしてもつながっていける
我们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紧紧相系

择的这一首的高潮部分，在电车飞驶出几公里外戛然而止。听罢的一分钟，二人不曾对话，歌词与韵律皆堪称应景，分明是与他二人无关，却在其间找到自身的影子。

“虽然很感谢你愿意唱歌给我听……但濑名的歌声，这么多年不见长进呀。”
“是啊，毕竟不像受过专业训练的作曲家。”
“你果然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濑名。”
“怎么可能会忘，我又不是你。”
“这是什么话嘛……有朝一日，想要听濑名完美地唱给我听。为独一无二的王さま献上歌喉，也是骑士的职责呢？”
——嗯，一言为定。濑名一反常态地不再别扭，电话默契地不再挂断，坐在采购欢送会必需品的电车，夏夜清凉的风贯耳。与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聊天，是否也是头一遭呢？来日方长吧，不知何故，近期的他特别喜欢这个词。

“似乎要与你交汇了。”
呼啸的风声间列车交集，夺目的光芒的须臾，他似乎望见了同样举着手机望向窗外的濑名泉。

“吾辈亲爱的弟弟，你在为什么而烦扰？”
——啊，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吧？朔间凛月瞥着舷窗外的夕阳：毕竟啊，安插了那么多人来关注我，也是只有你这么无聊才能做出来的事了。
“我明白，他们有感情根基，两个人又都聪明，不会让我费心太久。虽说我的离开是机缘巧合，但他们二人啊，总还是需要独立行走的。我不适时地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成为一场青春戏剧的旁观者……”
——无需自责，本就是他二人的事，且看吧。况且凛月能够敞开心怀对我倾诉这些，也是他二人的功劳呢？朔间凛月对此不发表意见，只托着腮漫长地候着起飞，瞥着那几抹夕照下的云彩，仿佛与之挥别得越早，便能将与这处故地的留恋削减几分似的。
在前几日完全公开的欢送会的提议上，朔间凛月婉拒了为他放一场今夏最盛大的烟花的选项。即便月永レオ执意坚持，而这种容易勾起伤感的选项也因天气原因未能成行。若不算上当夜的留宿，那场早有预料的欢送会其实乏善可陈，用月永レオ的话来讲便是没有插曲，毫无波澜，让inspiration都沉眠的饭局，大呼无趣。论及五人在濑名泉家的留宿，待两位后辈睡去，月永レオ，朔间凛月，及舍弃美容觉的，脸敷面膜的濑名泉趁着月光拉钩起誓，便是另一种评判了。
——有朝一日再重逢，为青春年少举杯时，愿你二人都要在我身畔呀。
朔间凛月近十九年的人生中，并非首次亲临这种情境，承诺不知是否会为空头支票，却于此刻绵延至一生的涵义，让他徒添几分安心，或许也不算坏。临行前他不曾特意与他二人留下一张合影，喵喵部的结成合影他亦没有带在身边，也是为了防备睹物思人愈发怀念的情境，月永レオ对此不作评判，濑名泉亦是轻描淡写一句“可别给我死在外面”便告终。这种心境在飞机滑行加速时仍能堪堪维持，却在到达决断速度时却又突发性后悔起来。罢了，来日方长，人生本就是如此复杂却又不失精彩，缀满遗憾的剪影，亦能串联成完美的人生。

濑名泉一手在后面堪堪护住，防止月永レオ一个脚滑跌进水里。他们背对万家烟火，后者却恒常而微弱地笼着他们，足以让他们看清摸透彼此，也不算资源浪费。如此也难不倒作曲家，坐在岸边，手持一根芦苇便可在水面描摹音符。
“那是凛月的飞机吗？还是说，宇宙人的飞船接收到讯号，派神秘组织来接应我啦？”
天还未全黑，激起的圈圈涟漪间，映出与天幕牵牵绊绊的航迹云。濑名泉便又抬头，穿透云层的光芒，闪着熟识的光芒，证明是前者——好了，再怎样也不会让神秘组织把你带走的？未知的力量驱使他在月永レオ身畔坐下，自然是择了处干净的领地。
“今夜有烟花，没能让凛月看到，真是可惜了。”
他不懂得月永レオ为何会对烟花这样有执念。在濑名泉眼中，腾空的烟火是很美好，但是易逝。若要把最夺目的一瞬珍藏，也并非易事。
“虽说要常见面，但下次见到他，又会是何年岁？”
“至少一年后吧。不过也无妨，他那样敏锐，多少会窥见的，今晚的烟火。”
“用眼睛？”
“用心。这场烟火的临别礼，多少不会让他失望。”
    “哈哈，不会让凛月失望吗？”月永レオ丢下那根芦苇叶，双手后撑仰头目送着他消失在天际，今夜多云，月朗星稀，“记得临走前，我也答应过凛月，不会让他失望的。”
“我明白，所以我今晚，没有给你带纸笔。”
——因为有比那重要一万倍的事情，想要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他按照腹稿讲出这句，往后却又在踌躇。是因他瞧见了月永レオ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将他从头到脚涤荡了干净，不容得一丝隐瞒。他时而会认为他与之的相处本就无需言语，可是真的如此吗？ 
“该说是重述才对吧？我会洗耳恭听的，也会与濑名互通有无……濑名你也知道，我是很愿意听你表达的。所以那天，我是真的很开心。我的缪斯还在原地，唯独你没有弃我而去。”
五彩光环下的濑名泉时常以极致的理性对外示人，却时而难解自身心口的乱麻。此刻他再次理不清了，是因他窥见对方目中求证的意味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可能是行将到来的烟火的先行催化。
“是啊，没有弃你而去……真的习惯了，这些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你身后，想要弥补过失却无计可施，顺着你的心意不再轻举妄动。当然，不可忽视的是，你的身畔被唯独与我同行时成倍的幸福所环绕，不能完全拜我所赐。くまくん，かさくん，なるくん……还有许多优秀的人闯进你生命里，夸赞你、爱着你，那么多份大礼袭来，他们无一不比我直接、较我勇敢。时常会想，远远地守望着，看着你，确认你能袒露出笑颜就好了，我就会没有遗憾……”
“我从不否认他们同样重要，但他们任何一位都不可与你相比拟，我重要的同行者，我笑容的根源。自我的十四岁到十九岁，你的十三岁到十八岁……我所有的音符都因你而生。往后还有许多年岁，都会如此。”领导者的声音软下来，埋在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活像只落难的奶猫，“我就是这样依赖你，这样离不开你，都是濑名的错，你可不许否认。”
“明明正向我怀里钻，别装成哥哥的模样来吓我，分明事事离不开我，从早到晚都需要我照顾呢？怎么样，感觉自己成为了作曲家的秘书的预备役了？”
——别忘了，我也只比你小个半岁而已。相对年幼的一方格外自然地顺势刮了一下年长一方的鼻尖，手指僵在空中，方才念及至少在三年前，他们的言行举止定要比方才那瞬还亲昵得多。
“那谁让夏末也在我们生日的中间呢？”
即便不是中央点，也注定命里对夏末情有独钟。所有的相聚相离都在这个微妙的时节，皆被赋予一层怅然的意味。拖拖沓沓、黏黏糊糊的，可不像他们平日的行事风格。
    
“……果然还是。濑名不让我现在作曲，我又没那样擅长语言的媒介，那么只有这样了？是没有任何人曾教授过我，我与你无师自通的——看着我的眼睛，就像你无数次读懂我那样。月永雷达，是时候运转吧？”
——是啊，夏天要结束了。虽说来日方长，但他十八岁的夏日，昭告着他青春行将落幕的夏日，不过仅余十余个日夜。亟待互通的心声、未能道尽的悔恨与歉意，皆呼之欲出。他的攻防摇摇欲坠，而那是本就无需存在的，是因对方早在他心尖开垦落户，更甚是引着他诗意地栖居，在他们共有的心脏，奏着亘古的鸣响。
何谓青春？
有笑有泪无需悬崖勒马。淌血的伤口尚未缝合，仍能以歌代酒。他在绿眸中看见自身的倒影，他的眸子浸在一片怡人的萤火中，涤荡在泪光里。时至今日，月永レオ于他仍是一片未知的宇宙，不过也无妨。在他们迄今十八九年的人生中，早已无数次付诸言语的，却还是首次亲身来佐证。在不舍地挥别的夏末，人生中第十八个年头，尊崇一次本心的指引大概不算坏，不妨相信一次须臾间的美妙吧，再从他眼中与心里，彻底地观摩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么，闲话也少叙了。是我直到此刻才有胆量付诸行动的事，有多少次……都被我强行忍下的冲动。”

——我很期待哦。月永レオ对他的一切都满怀期待，乃至较他更执着于已被撕毁的誓约。而作为仍在生效的佐证，第一朵焰火升空时，低空飞行的朔间凛月瞥见那簇斑斓的云，在暗沉的天幕中格外耀眼，携着他此生所有美好的祝愿，直抵重重云层下方，便知是他们适时地、福至心灵地吻上了彼此，虽不得章法，鼻尖也相撞。

复杂而完美，热烈而赤诚。而这便是今夏最美的献礼。

Fin.

19年夏天的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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