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如何在情人节制造惨案

【苏英】如何欢度情人节（年更）

林恩-Lynn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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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情人节，很多人都会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把喜欢的人约出来一起过节。柯克兰先生亦不能免俗。
不过在斯科特看来，他家金毛蠢货对此主动出击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早些年，亚瑟好像只在军队堂而皇之跨过边境线时才会积极主动。斯科特记得相当清楚：13xx年的2月14日下午，阴转多云无风，这家伙就直接站在城墙上瞄准他射了一箭！
他们结婚之后，斯科特在每一年情人节都会提起此事，亚瑟的反应有敷衍有暴躁有顾左右而言他。后来他俩都忙，进入新世纪了斯科特就不怎么提了。
总之，反之，情人节，总是斯科特在思考怎么把弟弟兼老婆约出来一起过节。虽然他相处最久的老助理曾经提醒他：你们腻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每天都在过情人节。
“老子觉得很不公平。”斯科特说，“为什么只有情人节，没有夫妻节？兄弟节？男同性恋节也成啊？现在LGBT那么厉害我说不定还能从亚瑟那儿薅点羊毛来呢。”
道格拉斯对此的回答是：“得了吧，大人。就算有那些节日，你也只会拿来打炮；也只有你对此躁动不安上蹿下跳翘首以盼了。”
他用了很多成语，但听着不像好话。斯科特问：“你和你老婆过情人节吗？”
老助理顿时流露出幸福的模样。斯科特无情攻击他的弱点：“醒醒吧，你现在根本没老婆。”
道格拉斯嚎了一声，差点干出当场刺杀老板的惨案。
如果亚瑟在场，肯定会批评斯科特不干人事。但如果他哥真的被人打了，估计他只会站在原地冷笑：“干得好！”
如此出于打炮啊不是，增加感情交流的目的，斯科特在情人节要把亚瑟约出来，实属不易，而他每年也都乐此不疲。

亚瑟今天不上班。一大早他就被楼下面包店的老太太拍门给喊起来了。
这是他在伦敦老城区的房子，能在附近开店的都见过大风大浪。然而老太太却惊魂未定：“天哪，亚蒂！店里出人命了！”
亚瑟稀里糊涂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您报警了吗？为什么跟我说？”
“出事的是你哥！他满头是血地倒在我的地板上！”
“……”
柯克兰先生一边穿衣服一边下楼，急匆匆赶到事发现场。
红发男人满头草莓酱地倒在面包店的地板上。大概是光线昏暗，老太太没看清那团红色不明液体是什么，当成了命案现场。
亚瑟先狠狠地踹了斯科特一脚，然后才注意到他还在地板上大写了一个词：
惨！（MISERABLE!）
“操！”亚瑟彻底生气了，揪着他的衣领子要把他晃醒，“斯科特你丢不丢人啊？”
他哥身上一股酒气，睡眠如婴儿般安详。
老太太还在外面担忧地张望。亚瑟深吸一口气丢下他，到外面和老太太解释。
“你哥还好吗？”
“不，他这个只是突发癫痫，俗称发癫。”
亚瑟对老太太友善微笑。
“毕竟圣瓦伦丁也是癫痫的守护者。”

“尊老爱幼是社会优良传统。你吓到了她还损坏了草莓酱，必须向她道歉，最好送点礼物。”
“还有三天就情人节了老子为什么要送一位七十岁老太太礼物？我又没有恋老癖。”
“斯科特你他妈现在就给我——”
亚瑟的“滚”字还没说完，斯科特炫耀般地朝他挥挥手，打开汽车后备箱。
琳琅满目的香甜面包晃花了亚瑟的眼。
“她所有的面包都被我包啦。”他哥高兴地宣布，“要是好吃，我再包一礼拜。”
面对如此简单而又愚蠢的快乐，亚瑟张了张嘴，很怀疑斯科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他站在后备箱前，犹豫着拿了一块榛子巧克力面包。然后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洗漱，男人又像墙一样堵在他身后，他就手足无措地稍微挪了几步，闻到一丝草莓的香味。
亚瑟鬼使神差地伸手揩过斯科特的额头，将手指含在嘴里。
甜的。
咕咚。
四目相交时两个人都艰难吞咽。
于是亚瑟彻底清醒了马上翻脸不认人：“我没睡好！你烦死了！走开！”
斯科特直接抓住他的肩膀热切地吻他。草莓酱蹭到了亚瑟脸上。
“我还没刷牙啊！！！！”金毛小蠢货发出凄惨的叫声，很快就被亲吻不断淹没。

清甜的果香。混杂着酒气。
对了——这混蛋喝了酒还没洗澡！
亚瑟顿悟此时全世界最惨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作为时不时就找弟弟要钱的臭不要脸之人，斯科特有种和他不羁外表不相符合的吝啬。
曾经亚瑟将其看作视财如命，但好像又不太一样：如果是针对他或者能欺负到他的事情，斯科特还是很愿意花钱的。
而作为“被日落”的一方，亚瑟非常确信就算是打炮也是欺负！他跟斯科特打了几百年了能不清楚这家伙在床上是什么恶劣德性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亚瑟接受了斯科特的面包，一概不谈情人节之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期待。
家里的牛奶和黄油快没了。亚瑟不麻烦助理，自己趁着周末去超市采购，斯科特也跟着凑上来了。
“你不上班的吗？”亚瑟随手拿过一盒巧克力放进购物车，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哥在他身边双手插兜，悠闲惬意的样子真的很像那些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斯科特看着商家花里胡哨的情人节广告，答非所问：“简直就是脚不落地的少爷。你多久没来逛过超市了？”
“？”
“警惕消费陷阱！”斯科特义正言辞，“每到这种时候商家就会抛出打折噱头，实际上只是先提价再降价罢了，还没有多少好货！”
“……”亚瑟看着购物车，无言了一阵子，“你想多了吧？我买巧克力是因为我要做曲奇。”
心说你抠门成这样活得可真累。
他哥捕捉到关键词马上就嬉皮笑脸地蹭过来。“家里不是有巧克力面包了嘛。”
“我爱吃！”亚瑟硬梆梆地回答，耳后根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热意。他侧过头去。
一定是超市的空调温度太高了。

结果当天晚上，亚瑟正在烤曲奇，斯科特就来找他带货了。
亚瑟戴了手套不方便操作，探过头就着斯科特的手看他手机。
“‘西北高地优质奶源’……假的吧？你那破地方不是养山羊的吗。”小蠢货语气不屑，斯科特趁机摸了一块巧克力吃。亚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一阵子乳品市场萎缩，牧民不太好过。”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惨，他哥却嘿嘿乐，“要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玩意可比那些个什么德国牧场好多了！”
亚瑟耸耸肩没反驳，开始晾烤好的曲奇。
“威廉和诺斯都买了。要是没告诉你，以后你又要骂老子搞民粹排挤你。”
曲奇成品不错，亚瑟心情好，有一搭没一搭地一句句回应他。
“威廉我相信，你给诺斯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家最近有点乱，你最好少招惹他。而且我买了一罐奶粉在你眼里就不是自大自负的独裁者了？”
“你真有自知之明！”斯科特笑。
亚瑟差点把脱下来的手套砸在他脑门上，一抬眼却直接联想到草莓酱，深吸一口气端着曲奇走开了。
他把曲奇装进饼干罐，谁也没吃。

……最终亚瑟还是买了那些苏格兰奶粉。并不是因为斯科特在床上威胁他要把他日到情人节。
他照常上班，晚上回家八九点钟就困顿了。脑子里还萦绕着罢工和通货膨胀问题，身体却躺倒在沙发上懒得动弹。
白天，翘班的斯科特拿了他的银行卡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亚瑟也不管。有时候他确实要给这个和他同样自大自负的哥哥留点私人空间。
当然最主要是那张卡里只有一千镑了连个高档酒店席位也订不到。
情人节啊……斯科特说得没错，人类发展到现代社会早就把节日变成营销手段了。真正的有情人也不会专门因为一个特殊的节日而变得更加特殊。
他冷静地思索着，可能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依稀听到斯科特在他身边打游戏。
“怎么又开始玩塞尔达了。”小蠢货迷迷糊糊道，斯科特顺手摸了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把。
“新作要出了，拿出来重温。”
“哦……你家的奶粉什么时候到啊？”
“一个礼拜之内。”
亚瑟挣扎着把自己从柔软沙发上拔起来。斯科特居然是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的，从他的角度看他哥套着毛衣微微低头，神情专注地盯着游戏机。
看起来他睡得太久了。过于柔和的家庭氛围让亚瑟恍惚。
下一秒斯科特一句话就打破了气氛：“操他妈的黄牛！典藏版预售要卖两百镑！”
他趁着亚瑟刚睡醒扒拉他的手指：“好亚蒂，尽快让央行加息呗？汇率太坑了你老哥要活不下去了。”
“？？？”亚瑟睁大眼睛，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他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你是为了自己打游戏才要提振经济的？”
他哥振振有词：“是可恶的财团玩弄消费市场。作为国家我们不应该救民于水火之间？”
“这已经是我最近第三次听你卖弄你可怜的经济学知识了。”亚瑟嗤之以鼻。“承认吧你就是抠门！”
“举个例子。”斯科特甚至抛下游戏机开始给他分析。
“老子在大概去年这时候被一款名为《老头环》的游戏（“哦，你也算是个老头子了，玩这游戏很合适嘛。”亚瑟说）敲诈了两百块钱。那玩意可比电子魅魔带劲多了！”
“那你为什么要说它敲诈？”
“货不对板！我以为它是开放世界，然而是deep dark fantastic world！我以为它是动作冒险，没想到是恋爱模拟！最后它还把我妹子给烧了！”
“……”
亚瑟危险地眯起眼。
“当然你也知道老子是同性恋。”斯科特从善如流道，“回到消费陷阱的话题上来，这不是明晃晃的欺诈？”
“听起来只是你的剧情分支路线选择出了差错。”亚瑟失了耐心，不想再和他胡搅蛮缠下去，包着毯子回卧室补觉。
……也难怪。他哥现实中谈恋爱的技术都那么糟糕，也难怪。

节日越近，斯科特表现得越活跃，亚瑟就越消极。他真的不想和这精力充沛的家伙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了！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是他最近确实很忙。那天也是工作日，亚瑟的计划是给他哥准备个小礼物晚上一起吃顿饭就行了。反正他送什么斯科特也不太在乎，曾经发表过“不如直接给老子打钱”之类的无耻言论。
所以斯科特喊他联机打游戏，亚瑟不假思索拒绝了。
他去书房办公。没过多久屋子里传来奇怪的响动。
“斯科特——斯科特！不，求求你了，斯科特，我爱你！上帝啊你别走……不……亲爱的求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
……
“斯科特·柯克兰！！！”
“嗯？”
“把电视关了！”
“OK.”
亚瑟清静了不到十分钟，斯科特又开始外放音乐。
[i]My insides all turned to ash
So slow
And blew away as I collapsed
So cold
A black wind took them away
From sight
And held the darkness over day
That night[/i]
查斯特·贝宁顿的歌声透彻得如同天空中忧郁漂浮的灰白云团，把情人节唱成绝望。
亚瑟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斯科特——斯科特·柯克兰！”他不得不第二次大喊兄长的全名，“你到底要做什么？直接说出来别故弄玄虚！”
他起身关掉书房的灯，忿忿地冲进客厅。斯科特正连接了电视在玩地下城跳跳乐，似乎自得其乐。
亚瑟一把拿走他的耳机。斯科特抬头看他，深绿色的眸子深邃，任由操纵的人物掉进深渊。
他不说话，亚瑟的烦躁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斯科特，这不是蛋糕日也不是万圣节，你不必玩不给糖就捣乱的把戏。”
“是嘛。”他的哥哥哂笑道，“你既然心知肚明的话，为什么还要要求老子做那个勇者？”
胡搅蛮缠是吧？谁不会逻辑打结啊？亚瑟给气笑了。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后果是什么你自己也很清楚。为什么非要是我是这个时候？”
“这不就是人类发明节日的意义吗？”他哥的声音也跟着大起来了。
亚瑟捋顺呼吸坐到沙发上，换了个说法和他继续拉扯。
“我的建议是情人节当天晚上你去各个酒店和酒吧附近的垃圾桶翻翻。”他不无讽刺地说道，“保不准就翻到了没拆封的玫瑰、巧克力和戒指呢。”
斯科特的反应也很迅速：“喔，那你可以和老子一起去掏垃圾桶，说不定还能掏出来全新毛绒玩具，非常适合你。”
亚瑟冷笑：“你真的以为我不敢赶你走是吧，哥哥？”
他收紧了指节，触碰到他们冰冷的婚戒，如同他们一团乱麻的糟糕关系。他现在连明天的晚餐计划都懒得说出来了。
没有用的。一个节日改变不了斯科特的性格、他的性格、他们关系的本质。都没用的。
他们都坐在沙发上，斯科特与他平视。然后他抬起手，正当亚瑟以为他要出手揍自己准备躲避时，斯科特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说：“真残忍啊，小蠢货。”

亚瑟不会承认自己真的慌了神的。虽然他态度强硬地赶斯科特去书房睡，并且锁上卧室的房门防止这混蛋半夜爬床，但他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在失眠中迎接那圣人之死与爱情之日的到来。
可能到凌晨时分他才有了困意。朦胧之间隐约有人悉悉索索地坐到他床边。
“我走了。”那个模糊的声音说，“你继续睡。帮你给白厅请了假，睡吧。”
他就知道门锁什么的对这个人根本不管用。亚瑟混沌地想，下意识嘟嘟囔囔地问：“……什么时候回？……”
斯科特少见地默然，准备上手捏他睡得红润的脸蛋。看他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改成了抚顺他的金发。
“出了点事，不回了。”男人的声音少有温情，这个词简直就和他绝缘。然而他还是没忍住，俯身下去亲吻他潮湿的眼角。
“乖。”
亚瑟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似乎近两个月来都没有睡得这么好过，醒来时意识和灵魂仿佛都飘在天花板上。他躺在床上发愣。
苏格兰走时说的是“出事”，而不是“有事”。
他抓过床头的手机翻阅消息和新闻，只看到寒冷天气预警，北方没有什么重大事故，地方大臣也没作妖。
发生什么了？
困惑让亚瑟迅速地起床收拾好。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交代工作，又让他查查苏格兰地方怎么了。而后他又对着斯科特的老助理号码发愣，下定决心后给他打电话。
英格兰开门见山：“你们那边出了什么事？斯科特去做什么了？”
道格拉斯正窝在工位上苦哈哈地干活。老板的老板兼亲属来问话，他直接和盘托出：“嗨哟，也不算啥大事……昨天晚上高地下暴雨闹洪灾哪。我们都习惯了，冬天都这样。”
被问及斯科特时他的回答也很不着调：“他可能在那边有房吧？我说小老板，你过来到高地住一冬天就明白了，真的没啥事。”
亚瑟挂掉电话时，霍华德发来的消息也验证了道格拉斯的说法。
从上周末起苏格兰西北高地地区一直受到西南冷空气的影响，持续下雨发生洪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情况，并不需要苏格兰本尊大驾光临。亚瑟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凶了那家伙一顿，他现在没有勇气去打他的电话。最后果然还是他自己做了逃兵。
亚瑟放下手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自己提前备好的礼物，对自己厌倦透了。
“真没意思。”他自言自语道。

亚瑟今天不上班，大中午的楼下面包店的老太太又拍门来找他了。
店里又发生了什么惨案？亚瑟拉开门时都没发现自己竟然心存了一丝侥幸……就像初春发芽时懵懂顶破土壤的那点力量支撑着他打开门。
然而老太太只是递给他一袋子榛子巧克力面包和番茄肉酱。“你哥早上买了，让我在饭点捎给你！要好好吃饭啊亚蒂！”
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仿佛老祖母一般对他充满关怀。亚瑟笑着道了谢。
一回到屋子里，他的整个肩膀就垮下来。
他妈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亚瑟发狠地想着，动作粗暴扯开袋子吃面包，食之无味。对斯科特生气，对自己生气，僵硬地往嘴里塞面包。
快要吃完时，一张玫瑰花形状的小卡片从袋子里掉落出来。亚瑟手疾眼快地拿起来看。
斯科特的字迹潦草，可能是临走时匆匆写的：去公园。
亚瑟穿好外套抓过围巾便冲出了家门。
家里太冷了。他往手心里呵着气想，却忘记了戴手套，手指和戒指都没了多少温度。那种力量驱使着他来到最近的公园。冬日寂寥，但公园里摆满了庆祝节日的装饰，亚瑟下意识地避开。
没有人来找他，他茫然地站在草地边。
就在他快要彻底绝望时，一群鸲鸟叽叽喳喳地扑到他面前，热情地对他点头。亚瑟撒了点攥在手里的面包屑给他们，为首的小鸟叼给他一枚玫瑰花纹缠绕的胸针。
亚瑟认出了那枚装饰：某年春天他和斯科特去附近教堂做事，旁边的零售铺子在卖文创小玩意儿，他就一时兴起买了一枚，在斯科特的胡搅蛮缠之下又给他买了一枚。
他收好胸针，一刻也不停地赶往教堂。
不少游客和情侣在这里拍照片，虔诚地许愿。亚瑟穿过人群来到后花园，牧师正在院子里喂鸡。几只大公鸡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牧师一见他来了就笑道：“您的兄长有个物件托付我在今天交给您。”
亚瑟打开盒子，是一块老旧的手机锂电池。
他好像记起什么，向牧师道谢之后匆匆地跑开。
智能手机出现后没多久，斯科特就整上这种高级玩意儿了。那时亚瑟还在用按键手机，斯科特嘲笑他，亚瑟就对他发火。
于是斯科特这种铁公鸡竟然破天荒地自费送了他一部新手机，然而亚瑟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坏了，他俩下班了挤在出租车里去市区熟识的铺子修手机。
天色渐晚，他困顿得不行，靠在兄长肩上睡着了。
十几年过去，铺子老板从年轻人变成了微微发福的中年大叔，养了几只鹦鹉在门口对客人说欢迎光临。
一只翠绿色的鹦鹉上蹦下跳，语气欢快：“小蠢货快去喝茶！三点了快去喝茶！”
亚瑟的眉头一跳，和老板寒暄之后拔腿就跑。
空气冷冽，西区河岸的人流不减。一个卷毛小哥正在快餐车里忙碌，见他急匆匆地跑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下午好啊，柯克兰先生！喝点什么吗？”
“一……一杯绿茶。”亚瑟扶着膝盖大喘气后才理顺了一句话，“谢谢。”
他一边看快餐小哥做茶一边问：“乔尼，我哥——就是红头发的那个家伙，他最近来找过你吗？”
“啊？”快餐小哥疑惑地晃了晃脑袋，“那位年长的柯克兰先生？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倒是恍然大悟：“噢，今天是情人节……他确实会来伦敦找您的。”
他已经走了。
怎么可能……
……线索断了。
亚瑟几乎是依偎着快餐车，失神地望向水面平稳的泰晤士河。光影交织，携风破碎成他不甘又失落的心绪。
绿茶好了，亚瑟和快餐小哥道别，捂着茶杯慢吞吞地走在河边。水光潋滟，蓦地，他震惊地抬起头，急迫地望向那道河水上的缆车。
从格林威治途径圣保罗大教堂到碎片大厦的时光缆车，亚瑟在首发和某年结婚纪念日之后就没坐过了，斯科特倒是一直怂恿他再一起坐一次。亚瑟严重怀疑他有着在那里打炮的企图，严正拒绝。
而此时，浅淡阳光镀过的缆绳上正坐着一位人类看不见的少女。她将棕发梳成了漂亮的双马尾，百无聊赖地在半空中晃悠着小腿，死神的镰刀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渡鸦及时地落在亚瑟身边，开口出人言：“您好，殿下，洛薇特有一样东西给您。”
亚瑟捂住酸涩的眼睛，缓慢询问：“是斯科特给她的吗……”
“那当然啦。”
伦敦的死神已然捕捉到他的身影，从缆绳上翩然而下站立在他面前，对他笑眯眯的。
“东西带到，我要走啦。”她把一个格纹布料的包裹递给亚瑟，“要我说，这个情人节过得可真有意思哩。”
但已经被我毁了。
亚瑟抖着手打开那截面料粗糙的布，触感如同高地男人手上的薄茧。他的动作太急切，一大把白纱就从布料中露出来，垂落在他手上腿上。
英格兰愣住了。

[i]“但你现在就在我这儿。这是我的地盘，你站在我的土地上。”
“谁也无权对我们下评断！……是他！是他自愿躺在这里的。”
“……你合该与我葬在一处的。”
“‘忆起我穿白纱的妻子。’”[/i]

冰天雪地之间，幽林风暴之下，红发男人对虚无缥缈的命运与未来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几乎要将他震慑在当场。
去年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从卡特霍森林归来之后，斯科特在他床前和他谈论了许久。
当时亚瑟怎么说来着的？哦，“这是我应得的。”
他是这样自作自受的国家，潮湿的天气，阴冷的气氛，偏居的岛屿。他的情绪细腻敏感，情感无处安放。窥见可能会发生的秘密令他恐慌，而斯科特对他说：
“你要找死就直接来找我，我绝对会杀了你。”
亚瑟慢慢地蹲在地上，那把细白纱也拖到地上，沾染灰尘。
圣者死后，人们感念其大情大义，圣者才为圣者，节日因而有意义。
对于永远炽热、永远坚硬的苏格兰而言，视而不见有如杀死他。于是在伦敦的情人节也没了意义。
金发的青年把脸埋在白纱里，已经哭不出来声音了。
“真残忍啊，笨蛋……大笨蛋！真残忍啊！”

哗啦！
牧民拉起网兜，隔着风雨对站立在岩石上的红发男人喊：“行咯！先生，这里泥巴太多，等雨停了再说吧！”
斯科特无意识地踏了踏脚下结实的岩面，朝还在冒雨的牧民招手。
“回来吧。”
他又对身后的农场主和公司经理说：“亏损款项之后会打到账户上，政府审核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就行。”人们受宠若惊地答应下。
雨势减弱了，斯科特打发走人，回到路边点了根烟，惬意地看牧民收拾三轮车。
他问：“下雨之前你们产量如何？”
“有失必有得嘛，先生。”牧民笑着摇摇头，“整个秋天的产量都不错！年年冬天都这样，早就习惯了。”
“有想过搬到其他地方去再做养殖吗？雨雪少一点的地方，比如安格斯或者拉纳克。”
“搬到低地去遭罪？老子才不去，祖上十代都住在这儿，照样活。”
斯科特笑了。
牧民临走前还问他要不要捎他去镇上，斯科特婉拒了。
他面对普通人时都态度友善，相当好说话。但周边亲密的人基本听不懂他说话。
斯科特挠了挠脑袋，在耳后夹了一根烟。泥水溅在皮鞋和裤腿上，他盘算着回去了该找小蠢货狠狠敲一笔，就说是过节的精神损失费。
正常情侣和夫妻该怎样度过一个情人节？哪怕只是日常生活，也不会跟他一样在大雨滂沱之后的泥泞里跋涉。
然而他的心跳平稳，步伐不紧不慢，甚至收起了伞任由蒙蒙细雨淋湿他的头发。
再翻过一个小山丘就是镇子，前方开来一辆越野车，斯科特自觉地避让。但车却在山丘后停了下来。
斯科特眯着眼又微微睁大了，深绿的瞳孔缩小成点，宛如草场泥路上朝他奔跑而来的那一点。
亚瑟跑了很多路，气喘吁吁连寒冷都忘却。他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有多少次像这样狼狈又固执地朝那个哥哥跑过去，要一头扎进他石头一样的怀抱里。毛线围巾都迎风飞扬起来，就像一面破旧而胜利的旗帜。
他跑得太匆忙，差点摔倒在地，冲到男人面前站也站不稳，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斯科特挥了挥手，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没等亚瑟先开口，他问的话倒是挺有人性：“怎么过来的？”
“坐扫帚。”
“？”
“朗伯斯的老巫妪！”亚瑟恶狠狠道，本来准备好的道歉说辞全被他抛到水沟里去了，“如果没有她的扫帚你以为我怎么在两个小时之内从伦敦到这地方来？”
“我记得那老太婆不好说话。”斯科特没等亚瑟把气喘匀就抓过他翻来覆去地检查，语气稍冷。
“你和她交易了什么？”
金发青年本能地一缩脖子，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了，被质问之后更加哭丧着脸，撞见兄长的眼神之后彻底崩溃了，哇的一下哭出声。
“她剪我的头发！！！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都认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但她偏要我头发……剪我的头发她是不是变态啊哥！哥！呜……”
斯科特：“……”
斯科特：“噗哈哈哈。”
“你还笑！你还笑啊！”
他的弟弟哭得更大声了，一下子就从不可一世的英格兰退化成密林深处拉他裤子拖着鼻涕哼哼唧唧的小金毛虫。
斯科特笑着将他惨遭毒手的金毛脑袋按在怀里。
“给你说件事让你开心一下。”
“什、什么啊……”
亚瑟哭得鼻子稀里呼噜的，一边用手帕捂着一边抬眼瞧。
斯科特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只钥匙，扎了个手法粗糙的粉色丝带蝴蝶结。
“你那卡里钱真少。”斯科特揶揄道，“本来找洛薇特之后还想订个高档酒店什么的，再去邱园逛逛，做个植物园里的大侦探，感觉肯定不错。”
亚瑟被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在意他挥霍公款的事情了。
他眨了眨泪水浸湿的眼睛，那种动作让他的脸庞有了种过分洁白的天真。
斯科特的眸色加深，趁着他放松之时低头咬他的脸颊。
亚瑟微弱地嗯了一声，任由他亲吻自己将泪水衔在唇里。
接吻之后亚瑟摇了摇头，对斯科特说：“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下一个谜题的线索吗？”
这次亚瑟的回答很干脆：
“一把地下室的钥匙。”
于是微怔的轮到斯科特了，见他的弟弟从内衬里也掏出一把铜制钥匙来，强硬地塞进他的手心。
“我在伦敦所有的房产都有地下室。”
英格兰淡淡道，好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傲气，但他红色的耳垂和脖颈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它们的门锁用的都是同一把钥匙。”
亚瑟忽然说不下去了，深深地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羞赧。
而后他又猛抬头，差点撞到斯科特朝他俯下的头颅。
“但是、但是你千万别在西区家里胡来啊！”亚瑟慌忙大声说，“那个地下室隔壁就是安娜太太的面包店仓库你要是搞——唔唔唔……”
他的哥哥丢了碍事的伞将他箍在怀里狠狠地吻他。
这次亲吻的时间可能比今年以来的任何一个吻时间都要长，亚瑟尝到了烟草和血腥交织的味道。
他合了合眼，用力回抱了过去，抓紧他朝自己弯下的脊背。

近几年斯科特和亚瑟度过情人节的地点不是在伦敦就是在爱丁堡，人烟稀少的西北高地还真是第一次。
斯科特送给亚瑟的钥匙是一家小型牧场的。亚瑟把玩着钥匙问他：“我那奶粉还算货吗？”
“等明年吧，等明年说不定老子送你个乳制品厂。”
亚瑟本来想笑，胸口闷痛又咳嗽起来。
对，经历过一天的大喜大悲以及坐扫帚、被雨淋和剧烈运动之后，他又感冒了。
斯科特把他身上的厚毛毯裹紧了一些。
“我有一个想法。”亚瑟的眼睛亮晶晶的，说明他又在算计人了。
“如果我们联合起来一直去给诺斯带货说不定可行……”他比划着说，“威廉嘛，他本来就在养羊，不太好忽悠；但是那小子比你还差远了……你知不知道他其实很喜欢喝牛奶？睡前不喝奶睡不着的那种？”
“也喝羊奶。”
“就是说！”金毛蠢货喜笑颜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斯科特正在给他梳头，随口提了一句：“小心他知道了来追杀你，用火箭筒把你送上天。这事儿他真的能干出来。”
亚瑟不以为意，打发斯科特去帮他洗毛巾。
斯科特回卧房时一片漆黑，应该是亚瑟把灯关了。
“亚蒂？”他沉声道，只听闻悉悉索索的响动。
斯科特想了想，上前去开床头灯。一回头，金发绿眼的年轻人坐在床上仰首看他，掀起了头上雪白细纱的一角，眼波流转，眉目含笑。
“来过节啊，哥。”
红发男人的喉结滚动，又将灯关了。
“……明天你感冒加重了别怪老子。”
“好啊。”

只要你一直朝我走来，解决沿路的谜团，不惧空幻的惨案，我都合意心甘。

2023年：如何在情人节制造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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