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黄喻】榕结

【黄喻】榕结

二

Ravine

2024/12/02 06:01

加载中……

榕树会记住。
我停下脚步，点开聊天软件，再三确认了我和喻文州的聊天记录。对话还停在三天前。
**黄少天：队长队长，告诉你有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G市的暑期实习，马上也要和你一样成为社畜了[捂脸]
喻文州：好事呀！祝贺你，少天[撒花]
黄少天：我这几天打算短暂回G市一趟。队长你有什么需要我拍的吗？
喻文州：这次就帮我拍点榕树吧！我记得越秀公园北门附近的马路旁有很多。麻烦你了，少天^ ^
黄少天：没问题[ok]**
我早已完成了任务，却迟迟没有将拍好的榕树照片发出去。鬼使神差地，我又回到了这里。我正站在蓝雨的老楼底下。第五赛季结束后，我们就从这搬去了新址。“G市蓝雨电竞俱乐部”的招牌早已被拆除，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但覆着瓷砖的建筑仍与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有我眼前的这棵大榕树。
我曾在这棵通往食堂路上的大榕树上留下一些“到此一游”的纪念。都说凶手会再度光顾案发现场。每一次故地重游，我正是抱着被发现的谨慎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幸运的是，这次仍然没有人指认我。我十年前在榕树上打下的那个结仍在好好地留在那里，没有被好心人解开。十年间，那束气生根带着结将细须伸长、膨大、接入土壤中，长成形状有点滑稽的新树干。我看着那个结感到一阵安心，却又有些遗憾。
这个榕结的故事有点长。但简单来说，那个结是很久以前的我因为喻文州才打的。关于我和他的故事也有点长。但简单来说，我喜欢喻文州，我一直寻找着向他告白的契机。
我最终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份罪证的照片。在回到HK的高铁上，我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把它和那十几张越秀公园前角度各异的榕树照片一起发给喻文州，甚至头脑一热提了一嘴：“队长，你注意到大榕树上的那个结没有？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呢。”
“……什么典故？”喻文州问。
我能想象出他说出这句话的神情。这位蓝雨的队长微笑着，微微颔首，双眼诚恳地直视着你。但你永远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礼貌接你的话，还是真心对你的话题感兴趣。我忽然替自己当年的幼稚感到迟来的羞耻。我说：“这个结是我打的[墨镜]”
我的心情已经昭然若揭，那副墨镜之后是我泪汪汪的双眼。如果喻文州再进一步询问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会忍不住把一切都说出来，就像夏天的一声雷鸣后，暴雨不可抑制地一股脑倾泻而下。
然而，喻文州却只是回了一句：“少天，要爱护花草树木啊。”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了。呢条友仔真係好鬼煞风景（这个家伙真是好煞风景）！我毫无理由地生气，因为我心脏的好队长毁掉了对话框中并不存在的告白气氛。尤其是这个第十赛季的老梗触动了我的话匣子，我劈里啪啦地打字刷屏，以发泄我的愤怒。
差点忘了介绍故事背景。我是黄少天，曾是宇宙第一战队G市蓝雨战队副队长，神级帐号卡夜雨声烦的操作者，联盟第一的机会主义者，剑圣，妖刀。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在HK读书的普通大学生而已。或许也不那么普通，因为我比身边的同学们整整大了十岁。重新走进校园对于我这种远离了课本十多年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不过这件事也很新鲜，我乐意尝试。而我敬爱的队长喻文州光荣退役后跑去了B市的联盟总部给冯主任做牛做马——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培养成接班人。可怜的队长被冷酷的B市折磨得够呛，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因此想要重拾绘画爱好，用画笔描绘故乡G市之美。于是，他委派我替他回G市拍照作为绘画素材。喻文州眼中的G市究竟是什么样子，从他交给我的拍摄任务中可以一窥究竟：路边的地铁站指示牌、G市地铁的座椅和扶手、便利店煮面用的漏勺、糖水店不锈钢的桌椅和收银台、晚间珠江边被灯光照亮的树杈。没有[notes=[五羊雕塑][五羊石像，广州市城标，位于广州市越秀公园西侧的木壳岗上。]]，没有“[notes=[小蛮腰][广州塔，又称广州新电视塔，广州市新地标建筑，昵称“小蛮腰”。]]”，只是G市日常生活中的某一角。我倒是很期待喻文州最终会画出怎样的画来。
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所有的树木中我最喜欢榕树。一切源于我小学四年级语文课上学的一篇课文——巴金的《鸟的天堂》。那是一篇美丽的课文。仅仅是一棵榕树，就能独木成林，占据一整座小岛。它一定已经独自生长了几百年吧？它不断地从树枝上垂下气生根，伸进土里，又成了新的枝干。它搭起脚手架，再把脚手架熔铸成建筑本身，由此建造出容纳千万只鸟雀的不灭宫殿。我从此一直认为榕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树木。如果人类没有用砖石搭砌的花坛抑制它，榕树一定可以一直生长下去。而我们脚下的大陆说白了也只是一片很大的岛而已。如果给一棵榕树足够的时间，它是否可以占据一整片大陆？——很可惜，这在G市恐怕难以实现。为了应对每年夏天的台风天气，市政府总要替长得太高的行道树修建枝条，以防被大风刮倒。但榕树仍然不屈地持续生长着，在某个夏天结束时重新遮蔽天空。
而说到喻文州，就绕不开我们最好的蓝雨战队了。如果你对蓝雨的历史有些了解，你就会知道我们的初代队长是魏琛。就是他把我从荣耀网游带进了蓝雨的青训营。那时候我叫他“魏老大”，确切来说我一开始叫他“大佬”，就好像HK黑帮片里演的那样。我觉得以他心狠手辣或说猥琐的程度足以承担此名号。可魏老大不喜欢“老”字落在后面，他那个时候对年龄有点敏感。我看出来了，于是我不高兴了就戳他痛处，骂他“老鬼”。那时候确实是我不好，但你不能对一个16岁的小屁孩要求太高。幸好后来14岁的卢瀚文比16岁的我成熟得多，也礼貌得多，省去了我和队长很多麻烦。那时的我觉得连20岁都遥不可及，可转眼间我却已经是比当年23岁的魏老大还要老的老老鬼了。
喻文州也是蓝雨青训营出身，和我一起于第四赛季出道。但最初在青训营里，我原本是不太认可喻文州的。为什么呢？哎，这事很难说得清。总之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亲近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不会讲白话吧？我的意思是粤语。很多时候，我和其他G市本地的学员们用粤语聊得正欢。喻文州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在我们旁边听着，不插话也没任何反应。现在G市不会说粤语的本地年轻人其实不在少数，这就是曾经在中小学幼儿园推广普通话太过分的恶果啊！喻文州不愿说话，我们也不知道站在一旁的他到底听懂了没有，好像我们组成了小团体孤立了他似的，让我很不舒服。明明是他自己一个人孤立了我们所有人好不好！上面也说了，我那时候确实有点心高气傲、不太礼貌，好像还叫过他“吊车尾”。但我说的也并不全错，喻文州那个时候的考核成绩总是低空飞过，排在最底。他每天起早贪黑都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也不愿意和我们聊天，我想大概和他低迷的手速有关。不过，好多会讲粤语的小子们考核成绩反而比不过喻文州，逐渐被一个个刷掉了。喻文州倒是坚忍不拔，虽然一直排在最后，但也水涨船高，绝不掉队。后来，他甚至连胜了魏老大三场。魏老大看出他虽然手速令人绝望，却在别处有非比寻常的才能，对他逐渐关注起来。
而我后来为什么认可了喻文州作为我的伙伴呢？并不是因为我像魏老大一样看中了他的战术，我认可他的荣耀水平还要再往后一点。首先是因为我发现他和我一样不爱吃食堂的叉烧包。实不相瞒我是一个美食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从小在G市好吃好喝娇生惯养，嘴巴很刁钻的。蓝雨食堂的出品确实普遍不错，但叉烧包却完全跌出及格线！每当食堂早餐是叉烧包时，我会选择偷偷啃士力架；喻文州则是宁可只喝一瓶牛奶、吃一个鸡蛋，然后靠意志力硬撑到中午。然后是因为我认可了他的G市之魂——或说是G市胃比较贴切。外地人对G省人有一种刻板印象，认为我们什么都吃，甚至包括隔壁F省人。很遗憾，我就是那种最符合刻板印象的G市人。那些在外地人看来奇奇怪怪的食材，我不仅真吃得下，还从无忌口。
有一天，我在食堂听到魏老大问方前辈：“喂老方，我问你。你们G市人真吃蛇吗？”
方前辈摇摇头，说：“听说过，但是我不敢吃。”
我震惊不已，跳出来说：“什么，你们居然不敢吃蛇？那你们岂不是没喝过水蛇粥？那可是世界上最鲜美最好吃的东西之一了！”
魏老大显然以为我在虚张声势：“臭小鬼！你难道不害怕？”
我不服气地说：“那有啥好怕的，好吃就吃啊！那沙虫呢？田鸡呢？你们都没吃过？多鲜甜啊！你们不敢吃的人亏大了。”
喻文州忽然无声地冒出来。“田鸡火锅我倒是吃过，是挺好吃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上初中的时候我妈还给我煲过土茯苓龟汤，说是能治青春痘。”
我看向他那张白净的小脸蛋，心想：看来他已经被彻底治好了。
喻文州又说：“蛇的话……我倒是也试过水蛇和蝎子煲的汤。”
魏老大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他这话吓得浑身发抖。方前辈也被喻文州震撼，对这个16岁的后辈露出敬佩的神色。我不禁怀疑此人多少有些恶趣味在身上。后来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他和黑暗系的术士索克萨尔简直是命中注定的绝配。喻文州向我眨眨眼。我在那一瞬间认可了他：此人是难得能欣赏这些小众食材的、我的同道中人啊！
后来……谁能想到魏老大居然那么小气！他输了比赛之后，吃完饭留下一句“我走了”还真就跑了个没影，就连方前辈也惊讶于他的决然。那是第二赛季的夏休期。我为此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整天泡在竞技场里找人单挑泄愤。方前辈担心我的状态，亲自测试我。怎料我状态奇佳，就连他也哑口无言。我说：“方前辈，还有什么训练和测试尽管招呼过来！只要是能让我变得更强，我一定能啃下来。”方前辈只是看着我叹了口气，告诉我继续完成日常训练就行了。
而我早就做完了日常训练。但方前辈特意安排的测试给了我灵感，我决定给自己针对性加训。等我完成训练转头一看，训练室里只剩下我和惯例最后一个离开的喻文州了。
喻文州问：“就剩我们两个了，去吃饭吗？”
从第一赛季最初一批青训营里留下的学员，确实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是上限，他几乎总是下限。我们中间的人总是在变，不变的只有定义了这个集合的我和他而已。我感到一阵怅然，这种稀有的情感让我忍不住想要流泪，于是我不得不大声嚷嚷，以掩饰自己的脆弱：
“我不想去食堂，早吃腻了！而且今天的菜是那个老鬼最喜欢的，我看了难过。——喻文州，我们不如逃出俱乐部，去外面吃饭吧！”
“……为什么是和我？”喻文州问。
“我认可你了。而且，你有对此责任。”
我没有说究竟是魏老大离开的责任，还是肩负蓝雨未来的责任，还是出逃共犯的责任。可能兼而有之。我只是赌气……一切的一切都和我还有喻文州这小子有关。是不是我骂“老鬼”骂得太狠了？是不是喻文州连胜三局把他打出心理阴影了？我忍不住想要去寻求另一个可能。但这一天是不是终究会到来？魏老大永无可能返老还童，喻文州总有一天会证明自己。不管怎么说，我离开了魏老大，没人再会骂他难听的“老鬼”；而魏老大离开了我，我也不能继续当一个“小鬼”了。人是铁饭是钢，想要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打荣耀就更要吃好睡好！我看喻文州也是个爱吃饭的主，他甚至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了食堂每一天的菜单。既然我们俩难得都有共同的美食爱好，我愿意把黄氏祖传好店分享给他。多一个人一起吃饭就能多点一道菜。这个酒肉朋友，本剑圣交定了！
我们竟然成功从俱乐部里溜了出去，没有被谁拦下。喻文州原本对这个冒险行为抱有怀疑和不安，但在吃上了我珍藏的烤乳鸽后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一次的成功催生出之后的很多次。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这段青训营时的疯狂经历时，我总在心底感谢方前辈对我的理解和支持，选择对我们出逃的逾越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吃饭总要聊天。我和喻文州从美食聊到荣耀，从荣耀聊到学校。我们聊荣耀的更新、比赛、战术，偶尔提到刚刚出道的微草队长王杰希，我们和他在第二赛季的观众席上有过一面之缘。最近他好像风头正猛，看来当初不完全是吹牛。但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叶秋——那家伙的真名其实叫叶修，这是后话。喻文州简直堪比叶秋的死忠粉，对着他的比赛录像翻来覆去地研究，就差没飞去H市加入嘉世青训营了。而我只想和叶秋pk，抓斗神的破绽。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喻文州倒是可以帮我的忙。但他老引用叶秋那句名言驳斥我：“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我心里叫苦不迭：既然如此，以你那个级别的手速可千万别拖累我的战斗啊！
我们还会聊起学校。学习当然不会聊，要是我们还都热爱学习，就不会来这蓝雨青训营了！我们主要聊的是曾经在学校里经历的趣事和糗事。有一次，我们聊起学校里最讨厌的事。
喻文州说：“我最讨厌1000米长跑，幸好来打荣耀就再也不用体测了。”
我惊讶不已，他这么平淡如水的人居然也有讨厌的东西！我说：“短跑我特别强，人送外号‘[notes=[Z中][私设黄少天的初中是广州市越秀区的执信中学。]]小猎豹’。但长跑成绩没有很突出。”
喻文州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此并不意外。”
我说：“我50米短跑的成绩尤其好，大概是我听到发令枪后起跑的速度比别人快吧？”
喻文州分析道：“你打荣耀的手速快，实际上也反映了你大脑反应的灵敏。毕竟手速要与意识配合才能产生操作。”
他还给我讲起自己为了中考体育不得不参加长跑训练的事情。我听完愤愤不平地说：“哇，这简直就是体罚啊！虐待未成年人啊！你怎么不去举报违规补课！”
喻文州叹了口气说：“那是学生们为了合格自愿参加的——不过最终跑来打荣耀的我好像确实没必要在意这点体育中考的分数呀！”
我幸灾乐祸，笑他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被暴晒的苦。
喻文州却说：“但也得益于那些长跑训练，我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难以置信：“什么？你还能强行从这种痛苦里升华？”
他笑了笑，说：“我因此知道了……虽然我最讨厌长跑，但我却很擅长长跑。”
这还是人吗！喻文州当时自信坚定的笑容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好像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参破了人生的大道理。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属于未来蓝雨队长的笑容。
年轻人一块儿吃饭是很容易诞生出友谊的！可能因为志趣相投，我看喻文州也逐渐顺眼了起来。原来当初他并不是完全不懂粤语，而只是属于那群“识听不识讲（会听不会说）”的半吊子，所以不能加入我们的对话。第三赛季，青训营里来了个郑轩。我和喻文州一眼看出他也是个很懂粤菜美食的老广。如果说家住越秀区的我是“东山少爷”，那家住[notes=[荔湾区][荔湾区，广州市老四区之一。]]的郑轩就是“西关小姐”；而喻文州家住[notes=[天河][天河区，广州市新城市中心区，“天河商圈”是广州主要商业中心之一。]]，很遗憾没有雅号适合他。但郑轩缺乏和我们一起溜出去觅食的进取精神。偶尔我高兴了，会在出去吃饭时顺便给留在宿舍的郑轩打包一份菜，尽情地享受他对我的感恩戴德和作为外送费的小零食。
但我其实很乐意只和喻文州一起外出吃饭。我们对偷溜出去开小灶已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外出的机会无法预测，只可捕捉。时机到了，我问：“走？”他回：“来。”然后我们前后分头溜出训练室，在楼下的那棵大榕树下会合。我享受觅食路途的晃荡，享受菜肴出炉前的等待。我不介意抓紧时间向喻文州推广粤语，虽然我的粤语教学最终会演变成我讲粤语、他拿普通话回我的局面。我喜欢看他轻笑着默默大口吃饭的样子，这代表着他认同我口味。我喜欢他和我争抢啫啫煲里最后一块黄鳝的样子，我们用筷子交锋，他偶尔也能比我更胜一筹。我喜欢他主动用碗里的鲜虾云吞和我交换牛腩，那换来的鲜虾云吞会变得格外好吃。我喜欢他认真地聆听我对菜品长篇大论的评价，我们或许对荣耀的操作和战术各有想法，但我们对待美食却总能心意相通。虽然我常是说得更多的那个人，但喻文州有时候也能对美食提出一针见血的评价。比如他与我分享了自己对于肠粉和酱油相互作用的研究成果：肠粉的酱油加一勺半最好。少了肠粉太干，多了酱油味过重。一勺半恰好是能干湿调和，完美吃完一整碟肠粉的酱油份量。
不知不觉间，我有些过分在意喻文州了。当我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为时过晚。我猛然惊醒，因为我在熄灯后的妄想已从我打败了叶秋、替蓝雨夺得冠军，变成了下次再和喻文州一起外出吃饭。我实在是生自己的气。不行啊，黄少天！正所谓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虽然喻文州不是女人，但是我也不能让他扰乱本剑圣的心神。如果连这点杂念都无法摒除，我还怎么成为蓝雨的核心！我从床上蹦起来，心乱如麻。我想要发泄，想要破坏。我恨不得立刻就上线荣耀竞技场，把所有的术士看成喻文州杀个精光。但训练室此时肯定已经锁门了。就算我成功偷到了钥匙潜入进去，明早夜雨声烦的最后上线时间也会暴露我的行踪。
于是我溜出宿舍楼，想要透透气。然后我看到了楼下的那棵大榕树。一股力量吸引我向它奔去。我在那个我与喻文州约定碰头的地方坐下，抬头望向树冠。从这个角度看去，榕树显得如此高大，遮蔽了头顶，几乎不露一点天空。郁郁葱葱之中落下长须，它们在半空轻轻地摇摆，像是南粤夜风的呢喃——衬托得我狂乱的心跳声吵闹无比。我后知后觉这份愤怒背后十足的恐惧。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我害怕丢失了原本的自己，害怕丢失了注视的目标，害怕自己变得优柔寡断不再冷静锐利，无法完成魏老大委以我的重任。关于喻文州的这份心事让我变得脆弱了。我无助地向飘扬的气生根伸手，触碰到了它们。它们摸起来比我想象中更加粗糙一些、坚硬一些，带有树皮般的呆滞。它们表面沾有湿润的凉意，对我内心的不安毫无知觉。我决意干一件坏事，惩罚无辜的大榕树、无知的喻文州和无能的我自己。于是我倏地站起，抓起一束长须打上死结，再使出全身力气将它狠狠地扯紧。
远古的人结绳记事，而我要把这份心事在气生根上打成结，让大榕树替我永远记住。草绳会腐烂，垂进土里固定成树干的根会比所有的绳结都要长久。一棵榕树就足以成林；如果足够幸运，百年、千年、万年以后，仅凭这一棵榕树就能覆盖我脚下的欧亚大陆。而那时候这颗树仍然在用我打下的榕结向往后的世人诉说我们的故事。即使在我死后，它仍然会忠实地替榕树汲取养分。而我的心事、记忆和灵魂寄寓在这个结里，也能因此永生。
所以，就此把这份心事忘掉吧。我们的前方还有冠军，我们的肩上还有蓝雨。我和喻文州都已经决定将未来交给荣耀，彻底地燃烧。等到我们能够带着冠军的荣耀无悔地谢幕，离开这一切、重新获得自由的时候……如果那时这个榕结/心结仍旧存在，我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

二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二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