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日】美妙假日

浅海鲈鱼

2025/01/08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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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过砂金的前额，带起他的刘海，他索性随手一捋，将它们抚至脑后。

他坐在沙滩酒吧中，手上握着一杯本地经典特调，口感顺滑，冰凉清爽，只是回味有些微妙。或许是因这里的生物们依凭大海存在，所以一切都不免沾上了鱼类的味道。

他脚下的土地名为特克里特——大小达耳达努星系的一颗小型星球。

收看星际新闻的人多少会对大小达耳达努有所耳闻。受同谐影响颇深的星系往往都会拥有几颗被誉为“地上天国”的星球，大小达耳达努也不例外，比亚里-斯卡曼德洛斯就是最著名的几颗星球之一。那里不仅风光美丽，而且全部居民都是同谐的子民，人们和谐互助，在命途力量的影响下相互依存。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不同于地上天国们出名的科技化和便利，这颗名为特克里特的星球更符合人们对于古旧派希佩属地的想象：古朴、温良、忍耐、和平——直至和谐。它绝大多数的地表被蓝色水体覆盖，拥有舒适的海洋性气候，可由于居民质朴的生活方式，它在星际旅游行业方面竞争性不大——就像现在，酒吧中只剩下一位外籍的酒保擦拭酒杯，本地人都已经跑去教堂参加弥撒。

如此冷清的海滩并不常见。砂金看向杯口，碎薄荷正在冰块中起伏。倘若没有这次“意外”，他本没有计划在休假时踏上这颗星球。

作为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门的总监，砂金的生活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这不止在说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更应该算是在夸赞他给自己找事做方面的能力——这次，他的视线被一则星际和平公司内部论坛的热门求助帖吸引了：帖主称家中出事，急需换人帮忙出次小差，且再三保证绝不是去那鸟不拉屎之地。工作内容简单，报酬丰厚——项目算在你头上，kpi也归你，加点额外的报酬——东西已经放至人才激励部暂存，彩头暂不公布，欢迎勇敢者来赌。

战略投资部的许多人都和他们的某位总监一样沾染了赌博恶习，报名人数之多，甚至让这则不起眼的帖子变成了当日热帖，作者在无奈之下使用了随机抽选，而总监的小号凭借“幸运”从其中脱颖而出。

身为公司高层，拒绝这种工作的理由很简单，不过砂金恰好闲来无事，出去走走也并无不可。且特克里特距离比亚里-斯卡曼德洛斯不远，只需要搭乘每日都有的星际航班便可到达，被该星系居民们趋之若鹜的人间天堂也值得一览。

说不准这算他与同谐之间的缘分。毕竟他在匹诺康尼以身入局，以*死亡*赢回了应有的一切。夸张些，谁会想到自己被同谐翻了个*底朝天*？那位橡木家系的家主小姐实在带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所以，当他听说对方被家族囚禁，又被自己的同僚放出后，不免发出感叹。

知悉全部的慈玉女士回复：“也许当时该让你和她见上一面——不过，还记得我们在匹诺康尼最后说的话吗？恭喜你，你又顺利赢回了自己的性命，距离下次的晋升已经不远，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这也是钻石的授意。”

就此，痊愈的总监再次踏上工作征程。

无人止步不前，时光同往日般流转，银河中新闻不断：星穹列车开拓银轨，将翁法罗斯的永恒轮回撞出切口；仙舟联盟声称发现击溃长生诅咒的方法，决心背水一战，不死不休；还有一则新闻与故人有关——星核猎手宣布对瑞利安特星球的暴动事件负责，他们在众目睽睽下盗走了该星球皇室的国宝“真实之钻”，声称那是一枚即将爆发的星核，引起轩然大波。公司发布了新的通缉令——上调悬赏，更新对手，某个名字因此被推送到了信息世界的每个角落。

“星期日——100亿6600万。”

砂金现在还可以从终端中找到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对方在匹诺康尼时留下的证件照。砂金还记得，彼时他们坐在斯坦威游隼中环游黄金的时刻，交锋数小时后还参加了会晤晚宴。橡木家系的话事人小姐一直这样嘴角微扬，将职业化的表情刻在脸上。

宴会结束后他向对方提出了私人邀约，那位星期日小姐一愣，半晌后，她又操起那副熟练的笑。

“想必砂金先生还没有品味过匹诺康尼的经典饮品，正巧，白日梦酒店的休息区有我以个人名义储存的好酒。既然时候尚早，我们可以在那里边喝边聊。”

大概希佩也统一了教区内酒杯的规格，砂金手中的这款酒杯从外形到手感上和那时的别无二致。海风突然停止，这间不大的海滩酒吧迎来了一位新客人。一位智械小姐径直向他走来，身上沾有熟悉的气息——那不是无机物与润滑油的味道。木质调的香拂过他的鼻尖，他的头脑有些昏沉，就像当初首次接触原始忆质的即刻反应。

智械小姐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可调酒师连个招呼都不打，像没看见任何新客人般继续手头的工作。砂金眨眨眼睛，几个来回后，那人的皮肤褪去高光，浓稠的颜色顺着她的脖颈流转，收拢到她的虹膜中。

“许久不见，砂金先生。”拥有金属色眼睛的天环族女性说道，“虽然我很想在这里请你喝一杯，不过，还请让我先揭开这层披在现实物品上的小小障眼法。”

她头顶的天环散发出奇妙而温润的光芒。砂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酒杯中的饮料产生了变化——墨绿色的黏稠液体汇聚其中，薄荷的叶片其实是散发腥味的发丝球。他的喉咙开始发痒，舌根像被缝纫机碾出无数针眼，半晌后，几团黑线随着他的呕吐声摔进纸巾。星核猎手小姐始终在旁观看，或许她饶有兴致，并未催促，只等待对方自行处理。

砂金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她。

星期日微笑道：“总说特克里特的酒类带有海洋的气息，配方让人捉摸不透，实际上本地住民只是在其中加入了丝藻。可他们让人爱上这份味道的方式独树一帜——这不是你第一次感受同谐的力量。”

“……”纵使舌根麻木，星际和平公司的总监还是用极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这是他一贯的职业素养“看来，不管是在哪片同谐的地盘，都不能轻信眼前的*设定*。不过，橡木家系的前任家主小姐身为同谐的叛逃者，再次踏上由家族管理的领土，一定不只是来海边吹吹风，顺便喝杯特调的吧？”

“很高兴看到你现在还如此精神。”对方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喝一杯。”

“你的样貌和姓名都会在他人眼中产生变化，投向你的视线都将会变成镜子……

“可是镜子不会说话，也不会出声提醒——*真实的你有且只有一个存在*。所以，你始终需要记住一点……

“「你究竟是谁」。”

这对年轻的夫妇进入礼堂时，四周的空气安静了一瞬，如果探头观望，便能发现在那一瞬间，身处此地的人们全部调整了视线的角度。无数人望向他们，表情只有欢欣。不过，身着深蓝色礼服裙的小姐看上去并未发现什么，她只像所有看不惯自己不拘小节的丈夫的妻子一样，专注于给伴侣整理领带。她让它紧贴正中线，又抬手将那不听话的衬衫褶皱轻轻捋平。被倾注爱意的先生凝视着伴侣的眼睛，直到妻子露出满意的笑，才重新牵起对方的手。即使他们与四周的人做的事情截然不同，所有人也只能从他们的氛围中读出和谐。

一旁的侍者像是不愿打断这份美好，在他们停下动作后，他才开口说。

“先生、小姐，在此之前，家族已经收到了你们满怀诚意的自荐，希望你们能在特克里特玩得开心，愿希佩与你们同在。”

年轻的夫妇以得体的话语回应这份祝福，像某颗投入水中的石子终于沉底，它的四周也不再荡起波纹——他们很快融入周遭的氛围，手挽手进入舞池。黏滞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失去目标，重新游回各自的世界。

砂金的枪里只有几发子弹，用来玩紧张刺激的转盘游戏绰绰有余，但要应对聚会中的所有的家族成员不太可能。幸好，他身边这位小姐曾是家族第Ⅳ音级调弦师，除希佩外，没人能够阻止她使用命途给予的权力。

他们现在是扮演*夫妻*的*合作伙伴*。

星核猎手小姐对待伪装从不吝啬，她在不久前递来衣物，令砂金换上符合场景的西装，自己则身着礼服、手套，挽起秀发，隐藏天环，难得露出脖颈——她对砂金解释了调律的原理：命途的力量能够改写一部分的认知，就像他不久前还能喝下海藻酒那样，但首先，他们和被顶替的对象需要有一定的“相似”。就像恰好有着相似的发色，符合场景的服装。“隐藏一滴水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们置于海中”，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暂时成为他们的一员。

谁知道战略投资部的总监在答应合作时看到了什么长远的收益？但他确实在对方提出之时就没什么犹豫的选择同意，让星核猎手小姐的游说没能顺利说出。

半晌后，星期日才再次开口：“我以为你会再仔细斟酌一下利害关系。”

“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我一向不会用对待工作的方式对待我的假期。”砂金说，“要不要来玩一把？赌我能从你那里拿到什么。”

谁知道呢？但他现在需要握住那位小姐的手，因为舞会即将开始，琴键的敲击演奏出动人的旋律。那首他曾在匹诺康尼听过的家族指定舞曲，星期日一定比他听得更多，她已经扶稳砂金的肩膀，姿态标准又优雅。这种场合反而是她的拿手好戏。

砂金曾经在一段时间的填鸭式礼仪教育中习得过社交舞的知识，他凭借控制肢体的天赋拿到了授课者的夸赞，不过，之前的舞伴对他评价不一——在公司的聚会上，托帕表示不会再和他一起跳舞，因为“完全没放松，反而开始担心对方下一步会走到哪去”；与翡翠女士的共舞更像毕业测试，他只听见对方对自己说“之后还可以多加练习”。

目前来说，星期日小姐在姿态上更像一位老师，仿佛不管是谁成为她的舞伴，她都有信心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步伐前进。

砂金在匹诺康尼时从未见过对方的这副姿态，要知道，他们的商业会晤充斥着试探和硝烟——星期日在那时几乎将灰色西服套裙焊在身上——而不是像现在。那条将要及地的长裙下的不是符合礼仪标准的舞鞋，因为那双靴子的鞋尖会在裙摆翩跹时若隐若现。

调律可以隐藏面容但不能屏蔽话语，如果想要现在和对方进行交流，那么他必须贴近对方的耳朵。

“！”

突如其来地凑近让对面人的耳羽一颤，它们往后缩去，用力扑闪几下，星期日自始至终维持的体面表情险些崩塌。她的步伐凌乱了几秒，又很快调整回来。

她也凑近砂金的耳朵，像是要和自己的丈夫贴面。只有旁观者才能看到她的表情。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道。

苍天为鉴，他真不是故意想要轻薄对方。可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替自己整理衣物，自己只是履行了该做的伪装，却好像显得搞砸了一切？

现在解释毫无意义，于是他直白道：“这群人真的是鱼人？”

他听到星期日在他的耳边顿了一口气。

“……”她说，“深海鱼。”

她的话音落下，这栋建筑的灯光在一瞬之间全部因电流过载而熄灭。砂金这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鱼”这个名词前特地加了“深海”，就像深海生物们为了汲取为数不多能够留存到海底的光线时所进化的那样，当所有人再次睁开眼时，他们的瞳孔都在月色下散发着微弱的反光。

他们正在滴水声的伴奏中下行。

不同于华丽礼堂中反射的月色，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充斥着古典主义的洞穴。那位星期日小姐正对着墙壁小声念诵，再次为他们披上同谐的祝福。深海鱼们视力很差，他们首要做的便是修复光源，所以，所有光消失后是两人混入其中的最好时机。

“不过，他们的触觉很灵敏。”几天前，星核猎手小姐握着那杯正常的饮料，她解释道，“这并非广义上的触觉，而是在说他们可以感受到同谐中产生的涟漪——砂金先生，届时请你跟紧我，寸步不离。”

审时度势是商人不能缺少的品质。如果说匹诺康尼的秘密都隐藏在大剧院的舞台后，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特克里特的“大剧院”。只不过，这座剧院没有观众，更不需要精心的修缮，凭借自然条件便可以维护。特克里特根基是海洋，秘密自然也隐藏在海洋里。他们需要走向文明深处，探寻核心中的核心。

多亏鱼人进化的比较完全，也没有原始博士让他们一朝退化成耐压力的水生脊椎动物，这才让其他人有机会顺着曾经修缮的楼梯一探究竟。

比起之前张扬的行动，本次星核猎手的声势很小，到现在也只是熄了个灯、放置了一件外套。

在他们深入洞穴前，星期日趁着月色将自己的长裙按照装饰线撕开——装饰线的位置本来就有裁剪好的孔隙，这得以让本来优雅的裙摆变成了井然有序的短裙。看样子她离开匹诺康尼后改变了不少，甚至学会为任务放弃部分*社交礼仪*——一定没有人曾经见过橡木家系的家主小姐裸露脚踝，因为她那时从不放弃与西服裙搭配的仪式性长袜——而她现在已经学会为了任务放弃礼服的得体搭配，转而在其中穿着便于行动的长靴。

星期日倒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奇怪，她只用眼神催促砂金和她一同行动。直到他们到有下行楼梯的房间的入口，距那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然放着对方的长袖外套。

这肯定是其他星核猎手的手笔。星期日小姐接受了同伴的帮助，不过，同伴没能一并打开受到命途力量影响的门锁。旧梦的回声从她身侧飞出，想要帮主人分担额外的多线程工作——拿到那件外套。飞舞的小精灵实在努力，没什么事做的总监顺手接过它们的任务，将外套递给正在为前路努力的银发小姐。

她现在不再“需要一位仆人”，更不再需要仆人顺便帮忙穿上外套。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转身握住砂金的手，理所应当般看着对方的眼睛。

星期日解释道：“下行时不再有光——我会将自己的感觉传递给你，如果你有其他的能力跟随，可以随时告知。”

公司的高层即使拥有基石的力量，在这里也无从发挥：货不对板。于是，此刻开始，他不曾把手松开。

“悉听尊便。”砂金说。

这个人确实改变了许多。

星核猎手小姐的手上还戴着那副礼服用手套，触感冰凉丝滑。他们都不曾直接感受对方的皮肤，或许还是隔着一些布料更适合他们的关系。很难想象他们在这次合作前都只有交锋——砂金不确定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至少在处理同一件事上，他们所展现的和想解释的都不甚相同，更别提对方登上阿基维利的列车，又加入命运的猎手，在短短的时间内游走于几个组织之间——这段复杂的经历会带给她什么，其他人永远无法评判。

那杯纯粹的、只有基酒的匹诺康尼之梦不再是这位小姐的代表特饮。现在，她将储存的基酒隐藏在含有多种调味糖浆的摇壶中。

在此之前，砂金未曾想过要和这位过去的对手在肢体上紧密相连，这感觉很奇怪，但这样做是基于现状的必须。至少埃维金人没能进化出适应黑暗的眼睛，所以视野中的黑暗无边无际，他凭自己，只能感受到耳边的水声、脚下的泥淖、气流的走向和手中的体温。而现在，他人的感受正在从掌心处涌入他的大脑。

然后，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据说家族内第Ⅶ音级的成员只能感受到其他家人的情绪，再上一级便能够通过共鸣的力量传递信息。他从未加入家族，所以，将他人的感受与自己的结合是件需要适应的事——不知道此刻有没有一点点的情绪从掌心传递回星期日的身体。不过，他们正在接触的地方必然拥有远超体温的温度。

星核猎手小姐的脚步停下来，她望向对方——砂金感受到了她眼中的自己，却不知她在黑暗中做出了什么表情。

“……”星期日顿了顿，说道，“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越靠近同谐力量的源头，我们的思维越容易形成共振。”

砂金点点头，回答：“当然。”

星期日并未再次开口，可砂金的脑海中切实听到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共振不只有「归一」。”星期日说，“有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能无缝聊天了？”砂金回复，“就连梦里都没出现过这样的现象……真是有趣，如果宇宙各处都是同谐的属地，我敢保证没有人再需要联觉信标。我们是怎么触发这种隐藏设定的？”

“就算我曾身为橡木家系的家主，最高也只做到过第Ⅳ音级。匹诺康尼被家族控制的时间并不漫长，大小达耳达努的文明自诞生初期开始便受到希佩的影响，对同谐的研究比匹诺康尼更深——换言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或许都不能找到原因。”

“也就是说，我们的对话也有可能被那些……*深海鱼*，听到？”

“我不知道。”

似乎认为对方接受了现状，她边说边再次启程。时间对在场的人同样宝贵。砂金紧跟在她身后，只有思维的波纹传递到对方的脑海里。

“换句话说，我们距离目标更近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另外寻找对谈的契机。”

“毕竟我不是*内行人*。况且，这里也不是朝露公馆的议事厅。”砂金跟随对方进入转角，“有时候，越是让人不要想起一些事，人们就越会想起什么——往好处想，至少我们可以不通过空气这层介质传递信息，少了一些传统的暴露自己的方式；往坏处想……”

星期日突然停下，转头凝视他的眼睛。

砂金耸肩，思维继续传递声音：“你也不想知道我在安静时都在想什么，对吧？所以——我们不如趁这个方便的机会聊一聊。”

几秒钟后，星核猎手小姐妥协了。

“你想聊什么？”

“非常多——”砂金的思维突然顿顿，他试着控制随时飘出的思维，“你认为大小达耳达努的家族所推崇的同谐的意志，和在阿斯德那星系时有什么区别？”

半晌后，那位小姐回复道：“凡人对同谐这一概念的理解数不胜数，希佩却不会为所有信徒施加赐福，据说只有令使能够帮助星神拓宽路途的概念。不过，无论哪边的家族都会秉承着同一个观点，即使特克里特的鱼人过去以人类为食，当它们自愿进入家族后，也能够变得和谐友善——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最简单的方式——把不*协调*的那部分去掉呢。就像吃鱼时会吐掉鱼刺。”砂金说道。

“不。”她顿了顿，“你说的*手段*，至少在表面上不符合家族的理念——按照宣传所言，他们会先让鱼们萌生进化骨骼和鳞片、腮部的想法，随后，这些生物就能够在漫长的岁月中洗净自我，这样，所有的鱼便能够变得极易入口。最终，它们将自己投入热锅，在汤羹中变为家族的一分子。

“对于鱼人来说，得到了家族的庇佑，使得他们的族群融入现代社会，或许算是一件好事。不过，同谐的面相不止一种，我们之前曾经说过有关镜子的比喻——投向你的视线都会变成镜子，倒映出你现在的全部。我看向你，正如同你看向我，我们的视野里会反射彼此的倒影，这也是我需要一个*合作者*的原因。换个方向思考，如果有足够多*家人*的眼中映照出愿望中的鱼人族群的样貌，他们也会逐渐认为自己就如同这般温良。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驯服，也是同化。在家族的地盘上，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比亚里-斯卡曼德洛斯星曾经举办过一场聚会，在那场聚会后，所有人都变成了家族的成员。[1]忠心耿耿，别无二致。以强援弱有时也会被迫他人做出选择。”

“没想到你的评价如此尖锐。”

“这是种……事实。”她说道，“只要在家族的音阶中走得更远，每个人对同谐都有私人化理解。”

“很合理，所以你之前认为秩序更合适匹诺康尼那片土地。”

“我并不否认，我认为那是最符合当时情况的手段。还有什么额外问题？”

星核猎手小姐情绪顺着砂金的手臂向上攀爬升腾。他一向*善解人意*，没必要在这时触及对方的回忆。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在那场交锋里，他明明才是被传唤的那个。他一定没有进入家族的天赋，因为就算他与星期日部分意识相连，他也不能理解对方产生那种微妙的情绪波动的原因。

“好吧，我想，你接下来应该不愿意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了。我们来说点别的吧，比如——”他神念一动，突然有个临时的疑惑闯入他的大脑，“你为什么会加入星核猎手？”

对于家族的成员来说，这只能算触碰升阶的门槛，可对于家族外的人来说，直接被读取脑海中的思维，肯定算最为亲密的事。砂金得承认，他不大喜欢这种思维之间的交融。他只对特定的人展露过心扉，在那些人离开他的生命后，作为“天生的骗子”，他的社交天赋与措辞习惯都让他倾向于隐藏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先倾听，再思考。可现在他像是穿着单衣去雅利洛六号的郊外徒步，就算蒙受存护的庇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体温一样顺着风雪流逝。

“这是你个人提出的问题，还是为星际和平公司套消息？”星期日这样说。

“随便问问，没什么目的，所以你不回答也可以。”他或许不懂真诚，但这是一句实话。

星期日沉默了很久。

砂金没再感觉到星期日的情绪，她突然将所有隐藏起来。他手心的触感不再模糊，潮湿和体温让手套烙上褶皱。砂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考，可对方有千百种方式隐藏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幸好这段等待并不漫长。他听到对方在黑暗中叹了口气，随后，某些思绪再次从掌心传来。

“因为那是铸就乐园的必经之路。”

“……原来如此。”

砂金得承认，这是他的即刻反应。翡翠曾经向他讲述过在他*死亡*的那段时间里匹诺康尼发生的事，不管开拓、同谐和秩序在这颗盛会之星如何互相竞争，还是最终入场的存护从其中分得的最多。他并未亲眼看到面前人如何为梦想窃取星神的权柄，但他也同样被拉入了那场梦——星期日一视同仁，可那不是他的过往，也无法汇聚成他眼中的世界。于是他醒来了，作为自由意志的一员。

“我现在要认同你了，砂金先生——我确实不想随时随地地知道你在想什么。”星期日小姐再次发言，“正巧，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

她犹豫半晌，还是悄声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毁灭这个世界？”

同样的，你是为了什么提出这个问题——；朋友，太极端了吧？非得二选一吗；不想要毁灭世界居然还需要一个特定的理由；因为我想要*赢下所有*，只有如此，才能在*极光*降临的时刻……

他知道自己的思维一定又狂行到对方的脑海中，可现在，他不能将手松开。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星期日停下脚步。

可她并未对刚刚的那句答复做出任何评论，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在黑暗的深处，有东西蠕动的声音正在缓慢凑近他们。

“我曾经说过，我们最好不要遇到单一的鱼人，但我并未解释原因——在信息的流通后，你我心中对他们的设想会有微妙的偏移。虽然这份意识并不足以影响整个群体……”

“但这种情况无法避免。”

枪响声会成为划破寂静空洞的信号弹。他们最好采取其他方式解决面前的敌人。

正如星期日所言，鱼人的样貌产生了变化，它们蒙受同谐赐福的部分悄悄淡去，展现出崭新的、属于深海鱼的奇怪外表，比如，面前人的血盆大口中长满错落凌乱的长牙，眼瞳发亮，但没有凝聚的瞳孔——也不知道是谁拥有如此生动的想象力。

“看样子没有谈判机会了。”砂金说道。

“你可以问他要不要和你做笔生意。”星核猎手小姐回答。

还没等他们再次来回说上几句，对方就已经用行动做了回答。

砂金避开这记进攻，锻炼是他的日常，但不同于某位不时开展肢体辩论赛的同事，他在极力避免用双手做这件事。他对着不少人开过枪，也挣脱过他人的束缚，不过，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他只能用双拳、镣铐和链条当作武器，从唯一的选择中杀出一条血路。他思维飞舞，仿佛有人点燃他记忆的炉灶。那些事情如同煮沸的热汤，一件一件地从他的脑内溢出。

他打算放开身旁人的手，不管在哪里，他一贯适应适者生存的法则。

星期日单手打开书籍，其中飞出金色的光点，很快，旧梦的回声环绕砂金，理清了他的部分思绪——这让他又重新串联起一切：除非终末王本人，无人能够逆向时间走回过去，眼下的不过是一段现在进行时的插曲。

脱离了不死不休的奇怪氛围，他很快想出另一种解决方式。不过需要将那人引出视线之外，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方式能够激起同谐外的涟漪。

福至心灵，得益于彼此的链接，旧梦的回声迅速飞去，用自身的光芒环绕远处的曾经的火把。在深海鱼的底层逻辑中，趋光性很明显处在更高的优先级，低音阶的成员由此退走。他步履蹒跚，蹼上的皮肤在地毯上印出水渍，下肢退化后，或许直到观测者彻底退出，他才能变回原来的样貌。

敌人退走，可砂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用另一只手去摸额头，感觉那上面不光有汗水更有血液——35号，下一个就到你了……有人在前方的阴影中诅咒他；下一秒，那个声音又变成了女声——卡卡瓦夏！你在那里吗？

会这样喊他的人早都死去，但同谐总能创造一段又一段的鬼故事。

“离最终的目的地很近了。”他身边的人似乎变回了橡木家系的家主，她用之前那副熟悉的口吻*命令*道，“接下来，请你不要再做出奇怪的举动，为我们彼此增添其他麻烦。”

向下的路深不见底，他们像是要走进地心。水将星期日的脚面淹没，那位小姐穿着的长靴一定材质特殊，因为他们正在渡水而行，可砂金的脚面没有感觉到湿润。这里的虚数能量简直是特浓版本，或许再走几步，他们就会在时间和空间中逐渐溶解，上升成聚合的液体。

这期间，星期日再也没在他的脑子里说过任何话。

他（她）的视野正在变暗，海洋的味道浓重起来。下一秒，就像在匹诺康尼和怀揣长刀的令使对话时那样，他进入了一片奇妙的意识空间。

他的手没有再牵着任何人的手。他只看到了陌生的回忆：幼年的孩子和妹妹相伴，他的视野停滞在手中捧着的谐乐鸽上；透出些许光芒的薄栅格，看不清面容的下跪者正在低声呜咽；会客厅内，几位熟悉的人正为匹诺康尼的未来辩的唾沫横飞，最后将头转向他；有泪痕的信件封存在暗箱里，新的正在撰写，真心话却只能被涂黑；神父装扮的养父的脸、妹妹脖子上的伤痕、所有的一切遍布混乱，最终，星神落下一瞥，他释然又坠落，站起身和昨日的自己告别，迷惘但坚定地前行着。

他向前走。

走过又一片荆棘地后，这些记忆的迷雾尽数散去，砂金发现*星期日*身着匹诺康尼时期的灰色套裙同他相对而立，那位小姐表情夸张，露出了不太可能露出的奇妙笑容。

“真糟糕啊，你触碰到了她不想显露的部分。”她说。

“现在，你们有些记忆合二为一，只要你想，你几乎可以体会她内心的所有。当然，在被同谐高度控制的地方，这种事情肯定无法避免——我猜你对偷窥别人内心这一点没兴趣？”他面前的人自顾自地说着，即使长相一致，她和*那个人*的神态也完全不同，“公司的赌徒，你很特别，总能让人记住，这是你的天赋。依你之见，她前段时间被你夺舍了的概率有多大？”

“哦，对了，你完全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对方说。

现在，砂金找回了绝大多数的自我。在这片拥有星神的宇宙中，凡人行走在命途上的故事已经足够普世，砂金不能排除自己已经行走在异变边缘的可能——尽管他认为自己没有疯，从刚才开始，将他人的触感从自己的大脑中剥离后，他就异常清醒。

“感谢夸奖，但既然想要沟通，你不妨把话讲清楚些。”他说道。

“当然，我一定会告诉你。因为这实在非常有趣——”

*星期日*邀请对方入座，四周光影流转，他们回到了匹诺康尼的大剧院中，无数个剧目正在演出。她拿着遥控器——对，遥控器，调动舞台上的傀儡演员，它们轮番上演无数场话剧，肃穆的、振奋的、伤感的……不过，她依旧不甚满意。

“算了，除非终末本身，普通人从过去中无法找到现在。”她说，“还是由我来口述吧……其实，你体会过的，那家伙为了想要达成的目的可不择手段。别看她现在显得温良，其实恶劣程度和之前相差无几。先前离开匹诺康尼时，她向你学习，边抛接硬币边决定了自己的未来，现在她应该是上瘾了，突然出现，又丢给你个莫名其妙的烂摊子——不好意思，忘了先自我介绍，我是她‘意识里’被分出的一小部分，对她算得上了解，你大可以将我的话当成真话。可在她准备启程离开匹诺康尼后，我又不是很懂她了。现在她究竟在想什么，一定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过，你说，她将锚点放在你的身上，这究竟是信心满满还是自我主义到疯了？”

砂金很快捕捉到这段话中的重点。

“锚点？”他问。

“对，还记得那段关于*合作者*的解释吗？她选择你来当*镜子*，投射出她的*倒影*，这就是一个*点*。这份选择或许也是一种信任？不过，事已至此，就算现在再开始思考，很多事都不会再变。相比这个，我只觉得你需要思考一件事——

“当初你在匹诺康尼以自己为试验品，在梦中验证*死亡*——你把命交到陌生的令使手里，你足够幸运，那家伙拔刀了；可你们一样又不一样。同伴对你来说不是身份枷锁，她也知道自己目前做的准备并不充分——你懂的，这对于控制欲比较强的人来说简直是大忌！更别提她运气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做*，你说她想要证明什么？

“要我说有些人喜欢将失败刻在脑子里，刻着刻着就变了味道……”

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仿佛又回到了匹诺康尼，和假面愚者打着哑谜。区别在于，先前的那次事件中，砂金还对信息拥有部分主导权，调查和实验是他的手段，可是现在，他完全变成了信息的接收者，他无从选择，也无法验证，因为这条信息的终点是星期日。她的思维方式与他背道而驰。

“没关系，基本没人能懂和自己相反的人。”*星期日*又说，“从这点上，我挺理解你的……祝你好运，*公司的赌徒*。”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涡流便裹挟着砂金的身躯将他向外拉去。他感觉有海水进入他的喉咙和鼻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从那片空间脱离，身上没有半点水渍。砂金这才发现，即使被虚数力量闷头推挤，他和星期日都没有松开对方的手，甚至比起之前都用力更甚，体温从手心传递，也许这就是他们会在意识的世界短暂聚合的原因。

星期日在他的身旁睁开眼，砂金发现自己能够看清对方的那双眼睛——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他突然觉得对方一定哭过，虽然她的眼角没有红色。

这片区域褪去幽暗，只因为他们的面前有片正在发光的海洋。那不是藻类堆积产生的荧光反应，而是虚数力量的外显表现。

毋需多言，这一定就是星核猎手此行的终点。

有些人天生拥有做指挥家的气质。他们站在沙盘外俯瞰一切，伸手一推就能改变小世界的所有。不过，当指挥家做回小提琴首席，想要证明自己能演奏出令世界折服的旋律，就要接受众人的检验——身处沙盘世界之中的人想要再次俯瞰世界，便要重新登上高楼。

没有人讨论刚刚他们看到了什么，也没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当他们弥合又解离，或许希佩认为他们已经构成了归一，于是，祂便将隐私还给了两人。

“你应该能够猜到那片水中藏着的东西的名字。”星期日小姐说。

砂金开口：“……星核。”

她将目光从混沌的水流中移开，直视他的眼睛：“很高兴你还和在匹诺康尼时一样机敏。”
“我该怎么帮你？”砂金问。

“这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星期日说，“你只需要*看*就好。我们已经聊了关于同谐的许多，在现有的信息内，我想要验证我的猜想，过去的家族为什么要在匹诺康尼利用星核操纵梦境？毁灭和同谐是否能够共融？我可以为你讲述一段关于无限夫长和反物质军团战斗的历史，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间。*砂金*，我不介意和你择日再谈。”

“——为什么是我？”

砂金想起那位*星期日*的话。

星期日沉默半晌。

“你大可以将这看成一种……新尝试，比如一次押注。我必须承认一件事——我很喜欢和你在匹诺康尼时的那次对局。”

“……赌徒最清楚自己的期许。”砂金问，“你是为了得到什么？”

星期日没有回答。这位星核猎手小姐像是要从天空回到地面上去似的，她松开对方的手，前行几步，优雅地一跃而下，跳入那团能量里。

她会亲自去捕捞被希佩吞下的星核。

据她所说，她回来的方式就掌握在砂金的手中。砂金难得感觉自己的手心沁出汗水，好吧——这也算和他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所以他才像在赌桌下握紧筹码时那样轻轻颤抖。他直觉对方定有后手，*星期日到底想做什么*？她又想要验证什么呢？

他的手上好像真的握着曾经的敌人的性命。在朝露公馆的会客厅前，他和那位博学的朋友所说的话语，其中的逻辑他仍在践行——与人交涉的筹码无非利益和恐惧。可这对于星期日而言不好用，即使利益相同，那位小姐依旧我行我素，且她除却对待亲人的事情外，实在甚少感到恐惧。他想不通，若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的可能，对方为什么要将性命交给自己？或许是必要的步骤，又或许在这件事上，她就是一位真正的、疯狂的赌徒。

换句话说，如果他需要把对方拉回来，他应该想些什么呢？是他们的过去、上升后的交融、还是不久前彼此紧贴的双手？埃维金人的掌心中蕴含着蓬勃的情感力量，可是天环族的爱和恨也通过手心传递吗？

他和那片虚数海洋中的人仿佛在镜中相望，看到的东西蒙眬又虚幻。[2]

镜面般的水只能照耀砂金的脸，不能让他透过其中看到对方。他与自己的镜像左右相反，却不知道镜子对面的自己在作何思考。可如果这就是一面镜子，如果星期日真的就在其中，那么他们正在*看*着彼此。

只需要看就够了——对吗？

砂金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对方的伎俩狠狠攥住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迷茫又烦躁，但他确实没办法将视线从那片海中挪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回忆起了对方的一切，比如她今天为搭配礼服替换的银色耳环、比如她眼瞳中那一抹深邃的蓝……

当他想起对方戴在食指上的戒指时，那位小姐终于归来了。

“……”

从虚幻海洋中走出是一件费力的事情，她步履沉重，像要被无数双手拖拽回那片空间。

星期日看向砂金，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恰好是戴着戒指的那只。砂金顺从地将自己的手递给她。由此，星期日小姐像是挣脱束缚般，用轻盈的脚步走上岸。

她端详着自己的手背，好像在用眼神夸赞对方，顺便说“没变成鱼鳍和蹼真是不错”。砂金观察到她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颗被荆棘环绕的金黄色的圆核，那一定就是星核猎手团体本次的目的，她在自己的任务中获得了成功。

他想说些轻松的讨薪宣言、俏皮的玩笑什么的，却难得卡了壳。恰好，特克里特没有留给他额外的时间，失去了某些额外的能量来源，他们脚下的土地很快开始崩裂，那片由虚数凝结的水面正在他们面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真实且遍布鱼生味的海水。

“你在撤退这件事上留了哪些后手？”砂金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潮涌问道。

“……”那位小姐说得理所当然，“你的基石没修好吗？”

“万一我没有将它带在身上呢？”他微笑道，“你精妙的计划怎么能没设计到这一环？”

随后，那人用眼神询问了这个问题——你真的没带？

“如果我们出不去怎么办？”砂金问。

“……”很显然，身边的小姐在用表情对砂金进行催促。不过，她最终还是叹出了一口气。

她说：“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做任何其他准备。”

她坦然又真诚。

“……”

他感觉自己的心开始咚咚乱跳了。

“好吧。”

海底的压强将洞穴彻底挤碎，砂金石的光芒反而逐渐强盛。他当然是怀揣这份存护的力量走入同谐的怀抱的，一如他在追逐钟表匠遗产时的那次精妙的出演。区别在于，在这次任务里他不需要拉高身形，为自己覆上假面。

他的怀中是那位小姐，他们正在自海洋中上升。

四周非常安静，除水流声外，他听不到任何来自周围的声音，可他胸腔中的东西还在疯狂跳动，并且逐渐变得愈发大声，那代表什么——是幸运的鼓点吗？

怀疑不需要证据，揭开真相才需要。他得承认，赌博的想法又在他的血脉中滚动个不停了——他低下头，存护的力量能保护他们免受缺氧与海水的挤压，却不能创造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干燥空间，所以，那人的发丝和耳羽都被海水打湿，正在顺着浪潮柔顺的摇摆，他只能看到她被刘海遮蔽的侧脸。

心有灵犀般，那位小姐也看向了他。

他几乎是在那个瞬间决定开启一场押注性命的赌局的，毕竟在许多种情况下，星期日想要杀掉他简直轻而易举——至少在浮上海面后，那位小姐定会遇见自己的星核猎手同伴。况且，即使在如此靠近的情况下，水流依然会模糊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希望在琥珀王的保佑下，思考的阀门关得够紧，砂金想，否则，他简直是在明牌出千。

他平缓地靠近对方，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而后，他没有犹豫地，用自己的嘴唇贴向了对方的嘴唇。

幸运的是，他再次验证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即使是在深海之中，母神也在为他降下赐福。或许这一切他都无需再次猜测，反复思考推敲——

因为那位小姐没有躲闪，没有逃避，没有过多的惊诧，她只是用那双眼睛凝视他，然后缓慢地、缓慢地……

阖起双眸。

“所以，那颗星核就到你手上了？”

那位有着深蓝色头发，穿着白大褂的同事站在办公桌前，她的手中拿着几张检验单据，一边核对数值一边发问。

“怎么连你也这样问？”砂金轻松道，“你不是没见过那位星期日小姐在匹诺康尼时的模样。她做出什么举动不都很正常吗？”

“哼，我当时还劝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拉帝奥教授的手上翻了一页。

“那就对喽。”

“就没有人说起过你看起来很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教授继续说，“从特克里特回来之后，你就聒噪得令人生厌。说真的，你一定比那些成功给家族递投名状的人还开心。”

“这叫什么话？”砂金顿了顿，说道，“我只是在度假时恰巧遇见了公司的通缉犯——我是喜欢玩危险的博弈游戏，可又不是喜欢把头摘下来自己丢到远处去。”

“可以了，赌徒，我没空听你的玩笑话。如果不是公司的部分人怕同谐的力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从你的脑子里冒出来，我想他们根本不用给你做这些无聊的检查——查出来又怎么样？找到那位不存在的令使，让她再给你一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教授将手上的单据放回办公桌，做出了最后的宣判：“恭喜你，你还是一样幸运——至少从现有的技术上看，你很「健康」。”

“谢谢你，博学的教授——非常专业的诊断……”

“把你即将脱口而出的轻佻话收回去。”拉帝奥抱臂，“不过，我对你这次遇到的东西很感兴趣。在特克里特那样小星球上居然藏着一颗星核，这件事谁也没能想到。”

“是啊，可相对的，如果谁都能知道这样的消息，它就不会成为星核猎手的目标了。”

砂金从座位上站起，他边回复边向外走去。

“有数据显示，那颗星核正在被希佩同化。”教授说，“现在有人持这种观点——家族正在用尽一切手段扩展同谐的命途。”

“所以，他们才给他们的神吃那么多的*小点心*？”砂金说道，“看样子，匹诺康尼的星核也可能是基于此才被激活的。”

“不乏这种可能。”

“很遗憾，教授，虽然还想和你多聊两句，不过今天的谈话得到此为止了——”砂金伸出手，将挂在门口的外套拿下来，“得益于那位星核猎手小姐的举动，又多了几次公司级别的大会。唉，这事情没有我参与就少了主角——不过，真希望他们能别继续上演拉锯战了，即使石心十人拥有基石的力量，连续开上几次四小时以上的会议，我也是会累的。”

教授并未看向他。

“如果需要镇痛药，那就回星际和平公司的人才激励部领。”

“没有你提醒，我还真把这件事忘了。”沙金色头发的青年说。不过，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将外套穿好，整理衣领，顺便敲敲自己酸痛的颈椎。正巧，博学的教授突然想起某件事要和对方交代，于是她转过头，准备出声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人后颈处的几道红色条索状隆起——直到对方将她办公室的门关好，她也没能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

拉帝奥教授有时会憎恨自己有双过度聪慧的眼睛。

走廊内，砂金的终端传来震动。

是翡翠传来的简讯。

“恭喜你——不久后，钻石会来见你。”

紧接着是第二条。

“我知道，特克里特的宝石可不只有那颗星核。得空时来趟慈玉典押行吧，我这里新收到一款好酒。”

他的好同事们向来敏锐，他总是瞒不过这群人。

战略投资部的总监抬起头——他又低下头，没人知道他在终端中又给谁发了什么消息，不过很快，他就再次收到一条简讯。

或许他的嘴角要比之前扬得更高了也说不定。

本篇Fin.

后记：读完的各位应该能看出来，关于砂金是怎么从周日姐那拿到星核的这件事，作者还没展开说，这部分剧情会在姊妹篇里补完。

这篇用了和之前比较不同的方式展开描写，对我来说，能写完真的很开心！

感谢阅读，期待各位的评论！

（开头段最喜欢的部分是砂金吐海藻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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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主线剧情里黑天鹅说过的剧情。

[2]改自《哥林多前书》13章12节，“如今我们仿佛在镜中相望，所见皆蒙眬虚幻。”，攻壳机动队翻译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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