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都市与溯回信标9

车水马龙合集

玉风清音

2025/04/12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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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的两人告别了Siri，将白色超跑停在路边，下一步便要前往这座伫立于长安城中心的钟楼。
古钟楼被一条巨大的环形马路包围着，铜坐龙记得以前上去还要先买门票，彼时的铜车马一边替他付了钱，一边摇头晃脑地讲着古钟楼的故事。
据说这万历年间，关中大地灾祸不断，一时间地动山摇、死伤无数，民间有人告知巡抚，城下暗河中乃藏有一条金鳖，巡抚便急招八千工匠，将古钟楼从旧址迁移至此，这才镇住了兴风作浪的金鳖。
“这鳖王少说活了上千年，怎么不敢在我大秦的疆土上兴风作浪？”彼时的铜车马一边说着，一边把门票递给铜坐龙，“要我说，真正镇住这些邪祟的，还得是一个国家的国气。”
“没了‘气’的国家，也只能是一潭死水。”
铜坐龙循着印象找到了一处地下通道入口，曾经铜车马就是从这里带他踏上钟楼的。
售票处空无一人，检票口也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模糊的虚影飘荡在通道内，检票员本想将两人拦下，却在见到“铜车马”时收回了手，沉默不语地退到一边。
过道的尽头通向钟楼基座，可越往前走去，前路越是一片漆黑，照明电路像是断了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墙上为何连一盏烛台也见不着？”“铜车马”皱了皱眉，感到些许不适，在黑暗中握紧了铜坐龙的手腕，一步步向前走去。
通道内阴风阵阵、漆黑可怖，扑面而来一阵潮湿的气息，铜坐龙忽然没由来地想起那个毫无根据的民间传说，耳边隐约听到地下暗河传来水流声。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沉重起来，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平整的白色大理石，进而变成了另一种坑洼不平的材质，并非泥土，也并非木板，倒像是一块块破落的石砖。
铜坐龙记忆中真正的过道，根本就不是这副模样。
“不对，这里恐怕不是通向钟楼的地方。”
铜坐龙猜测到了一种可能，在这瞬息万变的虚构世界中，所有传说与记忆都有可能化为现实。
“不管怎样，拿好你的剑，跟紧我。”
“铜车马”意识到事情逐渐脱离控制，战士的本能令他神经紧绷，不自觉加重了语气，对铜坐龙命令道。
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水声，两人在漆黑的通道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才逐渐开始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走近时，一条漫长的甬道在两人面前铺陈开来。
甬道？登上钟楼的通路中为何会出现甬道？
就在这时，一阵嘶哑的呻吟从两人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由远及近的脚步，反复回荡于狭窄的甬道之中。
顷刻间，阴风裹挟着一阵令人恶寒的气息扑面而来，铜坐龙与“铜车马”皆是器者，两人有如触电一般回过身去，紧盯着那漆黑过道的尽头。
器者战斗的记忆在倒悬都市中凝聚出曲解的虚影，这本就是不可避免也无法预料的事。
“吾妻，可有能力自保？”
“那还用说，打十几个都绰绰有余。”铜坐龙转了转手腕，不用“铜车马”多说，早已做好了接敌的准备。
“铜车马”不知道这些怪物为何会诞生，他们代表着历史的正面，可烛灯下除了火光、还有影子，曲解也伴随着器者降临于此。
“你先走，在下留守此地断后。”
“铜车马”迅速思考着对策，放开了铜坐龙的手臂，眼看便要只身一人向黑暗中走去。
“等等，你的剑还在我手里。”
“眼下腹背受敌，谁知道前方还有什么神出鬼没的邪祟。”“铜车马”侧过身去，斜斜地看了铜坐龙一眼，“拿好在下的剑，替我探清楚甬道另一端的虚实。”
眼下，两人手中只有这一把青铜重剑作为武器，就必然有一个人需要赤手空拳面对曲解。
“铜车马”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自己从不离手的佩剑，只为了铜坐龙在遭遇不测时，能有把武器傍身。
铜坐龙并非需要保护的弱者，他也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铜车马”，可他那天生固执的爱人，总忍不住去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
如今，铜坐龙所能做到的，也只有毫不迟疑地听从“铜车马”的命令，用手中这柄利剑，去完成爱人交给自己的嘱托。
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只会令眼下焦灼的局面演变得更糟，铜车马一直以来都深知这个道理。
临危受命、方寸不乱，继而见招拆招，斫灭一切阻碍。而这也是他与铜坐龙一直以来，能够达成共识的原因所在。
他身上映现出了铜坐龙熟悉的影子，无论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总有些东西永不随时间而更改，也从未在记忆中褪色。
两人转过身去，随后毫不犹豫地背道而驰，甬道中激起一阵黑色的尘沙，阻断了彼此脚下身后的路。
铜坐龙咬紧牙关，迫使自己不再回头，提剑向着甬道深处走去，墙壁上的烛火随着他的脚步接连燃起，一盏接一盏，照亮了铜坐龙行向至深的路。
“铜车马”双手抱臂，眼神却片刻不离地凝视着身前的黑夜，来时的路早已不见踪影，像是从甬道中土崩瓦解，而那些漆黑深邃的东西正在逐渐迫近。
漫长的甬道在炬火下映照出向上攀登的石梯，一级又一级，似乎正通向地上尽头的古钟楼，引导着铜坐龙逐级而上、抵达终点。
黑暗中，“铜车马”听见了锐器破空而来的声音，敏锐地侧身偏过头去，躲开了迎面而来的环刃。
那邪门的兵器像是有意识一般，见未能命中目标，竟嗖嗖地在空中转了个弧度，继而又飞回了深邃的甬道中。
铜坐龙将青铜重剑抵在胸前，无比谨慎地沿着台阶攀登而上，果不其然，烛火之下的阴影中滋生出无数下型体，接二连三地向他扑去。
铜坐龙擅使斧钺之类的双持武器，对于如何使剑并没有什么心得，只能于此刻回忆铜车马的一招一式，从中领悟出自己的手段。
环刃从另一个方向第二次袭来时，“铜车马”后退一步，脚下的砖石陷入地底，像是触发了甬道中的什么机关。
铜制的地刺从脚下突入而起，见状，“铜车马”轻点地面跃至半空，仰头向后翻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蹲伏落地。
突起的地刺挡住了再度飞来的旋刃，那操纵着旋刃的下型体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随即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形。
他们将后背托付于彼此，这世间便再也没有无法完成的事。
铜坐龙将剑鞘置于身侧，电光石火之间，青铜长剑已然出鞘。这把剑不只是“铜车马”的武器，更是他直面一切的意志与决心。
铜坐龙从未见过这柄剑的全貌，两千年后的铜车马也从不提起，彼时的他已经放弃了这些，早就不再是一名强大的战士。
今时今日，机缘巧合下的铜坐龙抽出佩剑，才得以一窥剑锋销铁如泥的寒芒。
男人想要守护一切的信念从未消逝，只是它们太过沉重，两千年后的铜车马再也没有勇气担负起这些东西。
见突起的地刺拖延住下型体的脚步，“铜车马”也不再恋战，赶忙回身向甬道另一端奔去，他要抓紧时间追上铜坐龙，不能留对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危险。
主动提出断后的人是他，信任铜坐龙能够完成任务的也是他，可到头来，“铜车马”还是放不下他的发妻。
杀伐果断的战车从未意识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心境竟然能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左右，他已然无可避免地对铜坐龙产生了多余的感情，这究竟是好是坏？
铜坐龙反手向上挥去，一剑劈开下型体的身躯，器者的气力非常人所能及，早已将面目狰狞的邪祟一分为二，随着一阵惨痛的哀嚎，下型体残破的身躯化为粉尘随风而去。
铜坐龙逐渐摸清了用剑的门道，出剑也不再畏手畏脚、毫无章法。
正所谓无招胜有招，乱拳打死老师傅，铜坐龙本就性情直爽，出招时也一气呵成、长驱直入，一路将下型体杀得片甲不留。
他的能力本是格挡与反击，可当铜坐龙举起这本属于“铜车马”的利剑时，他却感受到了这样一种信念，拥有了荡气回肠、无与伦比的勇气。
转守为攻，破开这虚伪世界的一切迷障。
那些地刺确实帮“铜车马”争取了不少时间，但作用终归是有限的，过不了多久，“铜车马”便听到身后的台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
看来他这殿后的夫君，还是得把事情处理干净才行啊，总留着些尾巴怎么行？
念及此，“铜车马”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阶梯下曲解的到来。
“太慢了。”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狰狞的邪祟，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就在下型体向他伸出手去时，“铜车马”不退反进、借力一跃，回身一踢便将领头的曲解踹了下去，身后跟着的大批下型体如骨牌般接连倒下，骨碌碌从石阶上滚作一团、消失不见。
手中没有剑又如何？强大的战士总能找到克敌制胜的套路，“铜车马”对此深信不疑。
男人嗤笑着，只对着身后丢下一句话，便回身向上走去。
“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下型体的数量逐渐变得稀疏，铜坐龙抬眼看去，这无尽台阶的尽头竟露出一丝天光，看来前方便是甬道的终点了。
希望近在眼前，铜坐龙不觉握紧佩剑、加快脚步，就在最后一只拦路的下型体粉身碎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甬道的出口。
铜坐龙从未如此痛恨他那鹰眼般的目力，即便相隔百米之远，他也无比清晰地看见了那道身影的长相。
带着金属护肩的黄风衣，笔挺的西装长裤，即便只有一个背影，铜坐龙也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真正的铜车马。
“铜车马？为何他会在那里？”
铜坐龙一瞬间被这个问题震在原地，无穷无尽的疑问汹涌而来，都快要将他淹没。
就在铜坐龙困惑之时，甬道尽头的身影回过身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毫无留念地转身，挥手封上了甬道尽头的大门。
一阵撼天动地的震颤传遍整个甬道，随着通道尽头沉闷的巨响，出口的大门被永永远远地封上了，铜坐龙再也看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最后一丝天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铜坐龙很想现在就冲上去，抓住那人问个究竟，他们明明是爱人，可铜车马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铜坐龙不明白，他不知道，他不理解铜车马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又为何要将他关在这漆黑的甬道之中。
就在这时，甬道上方传来了咔嚓嚓的声音，像是又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颗巨大的石块从甬道尽头滚落下来，顺着台阶愈走愈快。
铜坐龙仍旧沉浸在这难以置信的背叛与痛苦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当他抬起头，看到近在眼前的巨石之时，已再也来不及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一阵捉摸不定的脚步飞掠而来，“铜车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闪现至铜坐龙身边。
男人反手抽出铜坐龙手中属于自己的佩剑，顺势将眼前的巨石一剑劈开，又将铜坐龙护在身后，替他挡下了四散飞溅的碎块。
“好在赶上了。”
“铜车马”眉头紧皱，虽救下了铜坐龙，男人却丝毫不敢松懈，继而握紧佩剑，转头向铜坐龙看去。
这登上钟楼的道路机关重重、诡谲无比，全然不像是正常的通路，反倒更接近古墓中防贼的甬道……
“在下来晚了些，吾妻，可有受伤？”“铜车马”抓住爱人的手腕上下打量，见对方并无大碍，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些许。
浑浑噩噩的铜坐龙抬头看去，“铜车马”正万分紧张地打量着自己，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男人蓄着一头纯黑的长发，与铜坐龙记忆中的另一个身影逐渐重叠，却又全然不同。
“铜车马……”铜坐龙有些嗫嚅地念出他的名字，像是唤回了些许理智。
“你怎么——”
“铜车马”话音未落，身后咔嚓嚓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不规则的巨石一块接一块地从甬道上方坠落。
眼看着第二波攻势便要袭来，“铜车马”索性揽住铜坐龙的身体，将人压进了墙壁边沿置有烛台的凹槽中，巨石从两人身边的台阶逐级滚落，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墙壁间的空隙很小，两人的身体被迫挤在一起，铜坐龙与“铜车马”额头相抵、四目相对，鼻翼间的呼吸也纠缠在了一起。
直到可怖的巨石机关从身侧呼啸而过，铜坐龙才完完整整地清醒过来，不再沉浸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铜车马”用了不小的力气将他抵在墙边，毕竟堵不如疏，眼下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铜坐龙与那双坚定无比的金瞳对上了视线，心跳在一瞬间慢了半拍。
那可是铜车马啊，是他铜坐龙的爱人，那样强大又无比自我的存在，又怎会真的背叛自己呢？
或许那只是这座虚构之城中迷惑自己的幻想，也只是因为他的意志不够坚定。
又或许铜坐龙一直以来就从未了解铜车马，误会只是因为对彼此不够信任。
“铜车马”甚至能将自己的佩剑毫无保留地交给他，又在危难时将他护在身后，铜坐龙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对方呢？
明白了一切的铜坐龙不再迷惘，继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着这个姿势伸出手去，反扣住“铜车马”的肩膀，不带一丝眷恋地吻了上去。
“铜车马”显然也没有预料到铜坐龙的举动，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吻震在了原地。可惜，还没等他再温存片刻，铜坐龙便有些难为情地退开了。
“铜车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看着铜坐龙四下游离的眼神，调笑道：“吾妻？”
“抱歉，不，只是突然想这么做，所以就……”
以前，都是铜车马主动强迫他去做这些情侣间难以言喻的事，这样的身份反转还是第一次。
铜坐龙是个热情而又细腻的人，可对于这些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他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铜车马那霸道的攻势又不容拒绝，他便总是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作为爱人，铜坐龙是否应该尝试，试着去主动表达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意？
“看来，是在下怠慢了。”
“铜车马”嘴角扬起张狂的笑意，像是得到了世间最值钱的宝贝，男人回头向甬道的尽头看去，与那堵石门的距离似乎也并不遥远。
趁着落石机关发动的间隙，“铜车马”揽着爱人的腰身，顷刻间便从原地跃上石阶。
“吾妻，抓稳了，莫要眨眼。”
他们顺着台阶一路向上奔去，“铜车马”的速度愈来愈快，快到铜坐龙都要跟不上他的脚步，那厚重的石门近在咫尺，眼看着便要撞了上去。
青铜铸就的战车逐渐在“铜车马”身侧化为实体，他们本就默契非凡，铜坐龙很快便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
一阵有如咆哮的龙吟传来，铜坐龙抬手唤起灿金色的祥云与雷电，身后竟有一只如洪水猛兽般的庞然大物，随着他们的脚步飞奔向前。
那就让他们一同，亲手终结这荒诞的一切。
二人游龙般的身影一往无前，铜坐龙五指握拳伸出手去，一拳砸向了坚硬无比的石门，“铜车马”甚至无需拔剑，奔跑着与战车一同冲破了最后的阻碍。
是光，无数道光从石门皲裂的缝隙中散开，再厚重的巨石也承受不住这无懈可击的冲锋，屏障应声而裂，露出了钟楼顶上灿烂的曦光。
既定的结局在此刻被改写，时光再度倒流回正确的维度，身后也不再有秦陵地宫中机关重重的甬道。
溯洄信标的一部分已经确确实实被修复了，它是这个世界错误的根源，是铜坐龙心中迷茫与无法释怀的一切，人性的弱点被无限放大，成为了这座虚构都市最初的样子。
真正的古钟楼究竟镇压着何物，故事的结局又通向何方，无论是“铜车马”还是铜坐龙都无法给出答案。
可他们行向至深的步伐从未止息，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的阻碍，都终将成为他们脚下所踏过的每一段殷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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