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空散】拾风

久世鹤羽

2025/03/18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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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空对于人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这个问题曾经纠缠了他很久，和那些始终想不通的言行一样，被扔在了脑内的待解决区域，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迎来解决的那一天。

事实上在他的心里早已得到了一个答案，只不过还没办法确认那个答案到底是不是正解——或者说，没办法知道那个答案最终能不能得出结果。

从他们在须弥见面开始，散兵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恶劣，也曾经明确地表示过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这种态度直到修改世界树事件后才有了好转，如今的流浪者并没有那么抗拒与他相处，但也同样不愿意与他更进一步。

对于如今的情况，至少空是想和对方能够做朋友的。但在有关两人之间的关系的问题上，并不是依靠他的一厢情愿就可以决定的。

哪怕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对散兵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反之换位思考，如果对方对他抱有的感情只有憎恶的话，仅凭他个人的想法再怎么也是于事无补。

——可无论如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从对方的话中已经得知，一切的缘由都来自于空的那句「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我已经不会再祈求「不属于我的东西」了。流浪者在说出这句话时，视线自始至终汇聚在他面前的空身上。

所以说，除了神之心，人偶还有别的「不会再祈求的不属于他的东西」吗？

教令院。

空穿梭在蕴藏着浓厚学术氛围的长廊中，视线不断左右来回游荡，目光却从未在任何事物上驻足过半秒。最终，他在一间挂着“因论派”门牌的教室门口前停下了脚步，悄声探头向内张望。

只见教室内的讲台上，一袭修验者打扮、头戴一顶莲花斗笠的少年正与面前的一位身着深绿色制服的学者唇枪舌剑地争论得喋喋不休，两人背后的气场一时间看起来平分秋色，各自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不肯退让。

稍微侧耳倾听了一番，从他们口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空很快便知道了他们在讨论的主题是踏鞴砂事件。没有上前打扰的打算，他就这样倚在门口默默地听着这场辩论。

而后不久，台上的少年注意到了门口的金色身影，随即一挥手草草地结束了与学者的辩论，绕到了门口从身后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干嘛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偷听？”

空刚才走神得厉害，此时恍然间才回首，楞楞地看着面前的绀发少年，“本来是不想打扰你们的。已经结束了吗？”

“辩论这种东西没什么结果可言。”流浪者耸了耸肩，如果不是他主动中断，这场辩论大概还会无休无止地持续很久，“比起那些，你怎么会来这里？”

“纳西妲说你今天在教令院听讲座，反正委托已经清理完成了，左右无事可做，所以来教令院看看。”空如实相告。

流浪者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沉默了一阵。

小吉祥草王并不是心血来潮为他安排了讲座，事实上她之前就有提起过好几次，但都被他拒绝了。今天是他主动提出要来教令院的，这样一来便不需要再去找空。本以为那天晚上之后两人借此机会减少来往会比较好，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找上门来。流浪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讲座已经结束了，走吧。”

两天优哉游哉地走在长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刚刚那个学者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个人是因论派的学者，名叫亚卡巴，最近正在研究踏鞴砂事件。”

“亚卡巴”这个名字空是有印象的，正好是那次他去找纳西妲前在教令院附近遇到这个人在与一位来自稻妻的小说家讨论踏鞴砂事件，也是他第一次对可堪称和流浪者的过去息息相关的「踏鞴砂事件」有所了解。

对于辩论的内容不想去提及什么，空只是调笑了一句：“你和他辩论的时候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挺像个学者。”

“我可没打算当个学者，要不是小吉祥草王反复劝导了好几次我也不会跑来听讲座。”流浪者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话说回来，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被如此问道后，空开始思考起来。事实上他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做完了任务后闲来无事，索性就想来教令院看看，对于人偶如何与其他人相处，他抱有一些好奇。

“嗯……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任务了。”思索了一阵，脑海中像是灵光乍现般在此时忽然回想起来了一句话，“你之前不是说要偿还我的恩情？”

流浪者侧过脸，微微眯起眼看向空，“我确实说过。你已经想好要我怎么偿还了？”

脑子里倏地又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些新奇的念头，哪怕不用猜都知道百分百会惹恼对方，空脱口而出戏谑的话语：“那，肉偿？”

旁边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上了一个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没想到还身处教令院内空竟然能将这种要求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流浪者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他的厚脸皮程度，冷笑着给出了回应：“好啊，只要你想的话。”

虽然听起来没有被拒绝，但空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眼里大有要杀人的气势，便及时止住了这个玩笑：“只是说笑而已。”

少年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一手压下帽檐把脸往旁边一别，快步就向前走去。见状，空急忙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然而他倒是真的想起一件希望对方做的事，并且有很大的把握不会遭到拒绝。

“如果可以的话，为我做一顿饭吧。”

“做饭？”这个要求提出来的时候，流浪者先是有些不解，不明白空为何会突然一时兴起有这样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嗯，我想吃你做的茶泡饭。”

其实在过去，空是曾经吃过他亲手做的料理的。起因是某一天还是执行官的少年突然到访，而他当时正在享用自己做的料理，就这样顺势和不请自来的人一起共进了晚餐。事后少年对他的厨艺评价了一句“马马虎虎吧”。好歹是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厨艺，空自认不至于只有马马虎虎的程度，当时心里是十分不服气的——直到后来少年亲手做了一碗鳗鱼茶泡饭给他，味道好到以至于令他终身难忘，相比较起来自己的厨艺确实只能算“马马虎虎”了。

确认了他这次不是在开玩笑，对方果然没有拒绝，迅速商议好接下来去采购做茶泡饭需要的材料，然后来到空的尘歌壶里进行制作。

虽然只是平时没有地方住宿时为了避免留宿街头而使用的尘歌壶，但好歹也算是属于空的一个小家，多多少少花了心思修葺过一番，让整体看起来不那么单调，该有的家具也应有尽有。

之前的邀请都被流浪者自己回绝掉了，所以这是他头一次来到空的壶里，不免抬头观望了一阵。房屋的装修风格融合了好几个国家的元素，还摆放了不少看起来像是旅途过程中得到的一些纪念品，几乎就是随心所欲地喜欢什么摆上了什么，虽然显得有些突兀，但却有一种属于旅人的独特感。除此之外还要说的话——让人感觉十分冷清。不少家具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不仅没人使用，而且不常打扫。

“你这个住处，没有其他人了吗？”流浪者问道。

空闻言一愣，不理解对方的这个问题从何而来，“当然。”

流浪者挑了挑眉，眼里透露出些许质疑：“哦？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不是结识过众多朋友吗，难道不会邀请他们来壶里做客？”

几乎没有去思考，对方直接回答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脚下突然就是一顿，对于这个回答流浪者感到相当意外，不禁追问道：“为什么？”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看到少年充满疑虑的表情，空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不常回壶里，基本上只会在找不到住处时回来休息一晚，根本没认为自己随意装修的屋子可以用来招待好友，所以从未邀请过别人前来，这的确是第一次有其他人进入他的壶。想来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反倒是不太明白对方的这番提问用意何在了。

“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冷哼了一声：“旅行者不应该邀请形形色色的人来你的壶里加深一下感情以此来证明你的人缘吗？我也不过是诸多过客中的一员罢了，不是吗？”

“并没有，我已经说过了，你是第一个。”空对着他轻轻笑了笑，“不过，如果你不想只当一个过客的话，也可以有别的选择。”

这番具有深意的话落入了人偶的耳朵里，他急忙拉下帽檐来遮掩住自己满是惊愕的神情。对方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仿佛只有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一样，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心话，还是单纯的玩笑？

“我之前不是邀请过很多次吗，只要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意在我这里借住，不用客气。”空补充了一句。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吗……

不知为何莫名感到一阵失落。在流浪者看来，之前空的邀请不过是可怜他没有住处罢了，他并不想接受这种施舍般的恩惠。

“不必了。”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后，他重新抬起头。

领着人来到了厨房的位置，放下刚采购的食材后，空翻出了一条围裙递给了对方。

看着这条印着可爱小猫图案、带有荷叶边的紫色围裙，流浪者眼角有几分抽搐，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一番旅行者怪异的品味。虽然嫌弃，但嘴上也没去抱怨什么，摘下斗笠再将外套脱下来后随手一并扔给了一旁的空，系上了那条在他看来幼稚无比的围裙。

急忙接下对方扔过来的衣物抱在怀里，只见绀发少年已经系好围裙检查起厨具了，空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去一边等着就行了。”顷刻间，流浪者已经找齐了所需的厨具用品，握着菜刀娴熟无比地在手里转了一圈，开始了准备工作。

将人偶的斗笠与外衫拿出去叠好放在了一张椅子上，空又回到了厨房，近距离地观摩对方下厨的画面。

煮茶、淘米、蒸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流浪者的刀工也十分了得，抓起新鲜的鳗鱼几刀下去利索地剖开，处理干净后再切成整整齐齐的几小块。

亲眼见识到了对方下厨的场景，饶是时常也会做些料理的自己都不如他这般得心应手，惊叹之余，同时对于人偶如何锻炼出如此高超的厨艺感到不解。这个问题他上次就很好奇了，那时候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位高高在上的执行官竟然精通厨艺——现在想来，或许是他还在踏鞴砂的时候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类生活技能吧。

看着在灶台边不停忙绿的纤瘦身影，目光逐渐开始从他烹饪的手法转移到正在烹饪的人偶身上。褪去了外袍后，绀发少年只身着一件贴身的无袖黑色上衣，手臂处白瓷般的肌肤裸露在外，黑色短裤下白花花的两条大白腿时不时走动晃得人目不暇接，再加上背部优美的线条和那芊芊细腰……空吞咽了一下，只觉得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经过脑内擅自地一番加工后，这副画面落在了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位温婉贤惠的妻子正在为自己的丈夫亲手准备晚餐，让他不禁既感到羡慕，又感到幸福。

……羡慕？幸福？

察觉到方才沉浸在幻想中脑海里突如其来蹦出的两个词汇，空的心跳蓦然间漏了一拍，“噗嗵噗嗵”的心跳声接着变得又快又响。

——我刚刚在想些什么？

大脑像是过热后停止运行了一样，什么都无法去思考。害怕被对方注意到他此时的异样，空急忙冲出厨房跑到卫生间里，反复用冷水冲洗了几遍发热的脸颊后才感觉稍微清醒了几分。

站在盥洗镜前看着镜子里反映出的自己的脸发愣，空就这样一个人待在里面冷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

“你上厕所需要那么久吗？”门外传来流浪者的声音。

“没、没有……”空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没由来的怪异行径，好在对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告诉他茶泡饭已经做好了，招呼他赶紧出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空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面前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真味茶泡饭后整个鼻腔里都充盈着米饭结合了茶的清香。茶泡饭的卖相也让人极具食欲，米饭摆放成了花瓣似的形状，浇上了淡褐色的茶，还撒上了芝麻与海苔丝，最后用一块鳗肝摆放在正中心点缀成花蕊的部分。

对面的人盯着这碗茶泡饭观察了半天也没动筷，流浪者一手撑着脸被他这副傻愣愣的模样逗得不禁笑出了声，“赶紧尝尝吧。”

闻言空像是刚受到了什么提醒，点了点头后拿起筷子说了一句：“我开动了”，夹上一口米饭送入口中。

微苦的茶香与清甜的米饭浑然一体，刺激到味蕾的一刹那间，熟悉又怀念的味道让空感觉眼前的画面骤然突变，仿佛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那个平日里咄咄逼人、总是一副上位者模样的少年，在只有他们两人相处之时，会为他端上来一碗自己亲手所做的茶泡饭，微笑着目睹人吃完后还会理所当然地催促他去洗碗。

“滴答、滴答。”

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流入了碗内的茶水中。

见状，流浪者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全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他很诧异空吃个茶泡饭竟然能吃到直接落泪，慌忙地问道：“怎、怎么了？味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那种事。”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对着眼前的少年扬起了一个真诚至极的笑容。

“很好吃，谢谢你。”

空对于人偶究竟是什么样感情呢？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果然很喜欢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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