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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旷野

沧海一笑

2025/03/24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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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oc了
#三观及cp混乱，注意避雷。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人，很多的人。
他们从台阶鱼贯而下，渐渐占据视线。在这靠近长江的城市乃至整个省份，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港口喇叭在风尘中聒噪，有时他们中途就下船了，有时会到更远的终点，上了岸，迎接他们是各式各样的商业气息，原始喧嚣的。
一个人骑车经过码头。

【县城老板娘的场合】
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经济下行，租金，防控，成本上涨……一项一项都不断蚕食这靠自己生存的店面。老板娘也想过搬到其他地方去，但在这里生存了大半辈子，此处已经是她最熟悉的战场，她的全部身家都押在这里。很多年以前她也想过南下广东，终是没有成行。再精致的眼线笔也遮不住已然浮肿的眼袋，镜中形象依然那样明艳干练，搭乘绿皮火车五点到深圳进货的时候就如此，岁月不败美人眼眸。
仅是旧了一些，因而有点媚俗了。
台面搁着各式各样账本，笔，水果刀，计算器还有餐盒，老板娘习惯在家做饭，中午到走廊尽头的微波炉热了吃。桌面还有张照片，抽屉上了锁，吧台最上面搁着首饰架——世界树的样子。她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树，单纯觉得好看。
上午快递员骑摩托车来送了货，老板娘签完单，递给他一些剩的水果。
车声拉起了卷闸门。
“啊呀来啦！好久没见到你嘞，哟哟，又瘦了吧。”
新一天又开始了。

【修理员小十的场合】
取这个名字，可能因为他在本家排行第十。
小十不知道，他原姓秦，后来又改姓楚，再后来便什么都不姓了。大家只知道他叫十，小十老十十子，一个有些尴尬的称呼，若是排行第九可能顺口些。老家汽修学校很出名，工厂倒闭以后小十只能就地上学，手艺能养活自己也不错，但因为一些事远走他乡。问起男孩，曾经的室友都很奇怪，说这个兄弟不爱说话，从不在宿舍洗澡，据说在武当山出过家，别的就一概不知了——难怪他们不知，小十每天在寝室进进出出那会子众兄弟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谈朋友，还有的单纯拉帘子睡觉。高校学生的专属权利。还好他们不知道，小十自己也不想室友知道，怕惹出麻烦。
即使宿舍再邋遢，床板下都是掖着的臭袜子，男孩子谈恋爱的时候也要捯饬一下才出门。小十接触的人不一样，他们就爱沾着机油黑乎乎的样子。
太公送给他一把生锈的马刀，在那个安检不严的年代小十揣着它四处坐班车，这里干两年，那里干两年，一直干到了省城。他没上过火车，虽然这几年高铁在省内渐渐流行起来，通到任何一个地方只需经过两个省。但他不感兴趣，小十喜欢大巴，每次只路过高铁站。
今天他接到一份零工，一对新人拍婚纱照，他去给人帮忙打光，去之前要洗干净。这个阶层的人往往什么都会干的。
“好！来来来看镜头，三，二，一——”
咔嚓！
“滴！滴！”
有人送电池来了。

“这张不行——”
“这张也不行……太黑了。”
“照成了瞎子。”
“——我看就这张吧。”
【新人的场合】
在影楼选照片，取景从港口到教堂到公园草坪，为庞大的婚庆产业发展蓬勃，有商家专门到郊外修了景点，中式西式都有，市区也有，代价高所以少一些。男孩说其实我觉得都漂亮，女郎摇摇头，一张都不满意。
新郎最近考取了gw员，可以迎娶新娘了——新娘年满三十比他还大，之前打定主意不结婚，但拗不过家里大小亲戚还有父母，父母是关键，他们一旦不帮腔，亲人的口诛笔伐只会排山倒海，不过最要紧的当事人也是父母。到年纪草草决定结婚，家里就开始帮忙物色合适的对象，但因为新娘是单亲家庭所以不那么顺利，好在——她有个学弟一直就喜欢她的，只不过男孩是山里人，家庭条件差一点。在新郎老家，大学生毕业了什么都不考虑，一门心思进体制。因此新娘父亲开口了，什么时候准女婿考上了，什么时候就办酒席。
这么说定时新娘荒谬地披着头发在旁边嗑瓜子，有时候她也觉得男孩挺可爱，但是好人不骗人。家里人推了她一把，总算挤出一个笑容，像缝上去的。
婚礼筹备如火如荼。各项事务都商议妥当花了不少功夫，拍婚纱照的钱男方出一半，女方出一半，唯一没有商定的是房子，按新娘父亲的判断，房价还会再降的，不着急。
总算选定一张，准备挂在居室中央，婚纱洁白如同裹尸布。临时工作人员领钱走了，影楼老板说要洗出来，新郎要求重拍，“你们照的什么玩意，一张都不能用。”新娘止住了他，说，再缓缓吧——
她想出去透个气。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女郎取出一支烟熟练点火。影楼背后的砖墙房马上就要拆掉，这时忽然下起了雨，打在红色上，烟雾中没有黑瓦白墙好看。
她发现旁边站了个人，也在抽烟。

【老江】
老江到今天还在送货。
他从小就在码头干活，那时候只有水运亨通，小江搬过的货运抵全国，直到境外。到他自立门户的时候高铁通了，航空业也发展起来，全国物流网初具雏形，很遗憾老江错过了这个机遇，跟他一起混的现在都组建成大型快递公司。机会不是摆在谁眼前都能抓住的，何况老江有些迷信自己从草莽中杀出的血路，码头这地方当然是有组织有纪律更好混，但是——凭他一个人，这么些年也过来了，手中也有些人脉，只不过还是散沙形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老江的货通达全省，武汉全境，荆州，襄阳，十堰，宜昌……直到外省边缘。他现在还会亲自送货。老江那辆破摩托车，十年前的大运摩托，风驰天下。上高速吃了无数条子，改装再吃了无数条，也难为它如今还能承载超出其重量的货物。朋友劝他还是搞辆货车靠谱，老江不干，青少年时港片摩车形象他牢记心中，至今家里还有当日海报，是他随人群挤进电影院从墙上扯的。从那天起他只钟意摩车，不管载人还是载物，因为风吹着自由。朋友们一个一个入了加盟，也进了家的「厢式货车」，只有他依旧吊儿郎当地徜徉在天地间。
这些天有些奇怪的。
他去襄阳给老主顾送货，到了却发现市场卷闸门紧缩着，人也不在，问也不知道去哪了。回去武汉，进城的时候好像出了命案一堆人在那围观，想起前几天在宜昌硬要给他借火的女伢子，难不成还有什么联系？别看那个女伢细瘦斯文，实则倔犟异常，犟得可怕，老江一直惧怕犟驴似的女人，让他想起西南远房表亲。听说又要离婚了。
城市太大，东边下雨西边不一定下的，大家彼此都不认识。
老江回到货仓，发现有人在那里等他。
“喂？”

【小十的场合】
拿了钱出来，男孩径直去了火车站。
直奔卫生间，在那里接头。他第一次也是在这种地方，那时候小十在学校卫生间张贴广告，他不是本校学生，不过青涩的脸在哪里都一样所以不会被拦。但是——他听见尽头的卫生间传来声音，现在是晚上，学校夜课不多。他因为好奇心没有立即走开，直到第二声响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起反应了。
不，不好了……
轰一下摔上门，广告纸不知所措地飞了一地——他从以前就知道不对劲，在家的时候一天放假，留校室友拥了个女郎进来，同样卧在上铺的小十问，“你女朋友？”对方笑了笑没回答，“要不要也帮你一把。”男孩穿上鞋子飞也似的跑了，丰满的胸脯令他恶心。
但是，他不知道，这双手是不对的，他见过以前怎么处理这种人：抓起来的流氓。旁边似乎也被吓到了，片刻后叩了叩隔板。小十当然不会回答，又叩了叩——于是对方说，“我可以帮你。”
咚。水滴落下的声音。
对方显然比他有经验，甚至蹲下身。那是少年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淋漓畅快，虽然还是夹杂罪恶感的。卫生间旁边的墙上贴着各式广告和「注意卫生，预防az」。他模糊记起有个东西叫by*，就是对方现在给他套上的这个，不过，尺寸不对，有些紧。在少年赞叹的眼神中他可耻地又*了。
完事后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请对方吃饭，在学校后街的小食店。少年却说要请他——杂乱街口堆着泔水，曾经便宜又好吃。他们比对了年龄大小，小十问他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咚，菜被扔在两人眼前，洒满佐料的。“因为不想被室友发现啊。”对方说。
对方告诉他自己的联系方式，小十那时候还没有电话，赶紧去二手市场弄了一个。
知道他出过家，少年管他叫“道士哥哥”，尽管他才是更年长的那个。小十通过修车攒的钱找老板搞了辆没人要的二手车——老板有点抠门狡猾，好画饼，但还算是个热心的人。他挣钱有空了就带人去兜风，跑到很远的地方，在野地里滚风，修车来不及洗掉的油渍对方也不嫌弃，一样印到苍白皮肤上。郊区黑水从他们身侧流过，有时他也奇怪对方很有礼貌家境也很好，明明和小十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还有相同困惑，少年躺在怀里说你知道吗，我的结婚对象已经订好了。小十很惊讶，“男的？”对方吃吃笑起来，
“你同男的领证吗！”
有时他们抬起头会看见远方草际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巨大的音响太远了，不知道在黑暗中放什么。小十问，你说那边是哪里？回答，天国。
有时候小十喜欢的人并不老实，他是省内最早使上智能手机的一批人，在各式软件兴起的时候他就是老用户，却老是被骗。小十发现过，争执过，甚至为此打过架——打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迫使对方用他会的最凶狠的语言骂他。但年少爱恨像风，不过一会又滚到一起了，一次比一次狠绝热烈。他们这种地下关系见不得光，有次地方活动剪彩小十过去做兼职，发现对方随家族站在台上，聚光灯前乖巧得像个人偶，连站立角度都出奇一致。难怪他那么喜欢坏，因为坏掉的娃娃才没人理。他说过他想跟小道士一样出走，但他知道小十也知道，他走不了，花离开土壤就会凋谢，他是温室的花向往危险的旷野。少年快要毕业的时候他们已经关系趋淡了，小十代表驾校去招生，路过走廊看见教室正在上x教育课，老师沉默地放ppt，学生在下面玩手机。
他听说少年搬出来了，有人给他提供了住处。

【老板娘的场合】
「她是妖。」
「不，我不相信。」
「不要再执迷不悟！」
老板娘关掉了电视机。
周围有些窃窃私语，从她把店子搬到这里就没停过，乃至对进她店的几位女性老主顾品头论足，直到近几年对面搬来一家真正的。老板娘却一直没上门拜访过，还是别人先来的。桌上的照片没有换过，电视里循环往复播放《新白娘子传奇》，女人的反串，在老板看来是青白两蛇的故事，变成女人的男人。最后一支烟斗亮晶晶的，她收进包里，要关上卷闸门发现上面贴了寻人启事，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似乎在哪见过的。在河边。
打完电话，她提起音响出了门。

【老江】
有个熟人找到他，让老江帮忙送货的时候贴一样告示。帮工的小伙计好久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老江找到住处才发现其很少同家人联系。小伙子平时也不爱说话，一有时间就往外跑，他隐约觉得他同这件事有关联。奇怪，孩子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不会率先通知大人，也许他们认为成年人不值得信任。
老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可以信赖的成年人——往外流动的人口越来越多，今天他在这，明天他可能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感情，婚姻也是，如今不再是大半辈子只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哪怕老江的仓库人员也比以往任何一代都复杂，天南海北的海北天南，五湖四海口音。这两个孩子一个都找不到，他只能报警。
也许他们明天就出来了，拍拍灰不过藏到哪里滚了一场，是大人们大惊小怪。
老江年轻那会也想跟货物随意漂流，只要是熟悉世界以外的地方就行——上海，南京，广州……北方也行，不过他吃不惯面食，而且北方水少。南下深圳他动过心，最终也只是把湖北盘活了，看别人在南洋风生水起，没关系，他们衣锦还乡拓展业务时还要找他接洽的，像是那天。也许他一直没有撕掉那张海报不是因为他热爱光影中的机车，是因为那是他仅有一次的，同那个人在一起的机会。还是别人请他去的。
妈的。
他记得那天的一切细节——1986年8月17日下午14点32分，他和对方挤进人潮一起去看电影，当时播放的是《英雄本色》，小马哥在荧幕上烧美金，小江在下面挠手心。对方身上的香水飘进他鼻腔中，一种古旧的，上个世纪派头的味道，如今只存在于桨声光影。她转头对少年笑了一下，这个瞬间在阿江心中无限放大，时间仿佛静止，细得能看见少女脸上的绒毛。两行眼泪从他沾满汗水的面庞滑落，呆滞的手还是没有伸出去，老江所做的唯一挽留是撕下了那天墙上的海报，日期边角一个不缺，但还是随他的青春褪色了。
对方结了婚，又离了婚，这次途径武汉来看他。她问为什么你从来没联系过我，老江没说话，烟也没抽，他听说对方现在也有暧昧对象，女的——他能说什么呢。门口大货进进出出，真怕突然掉一个货箱下来让跟前停的豪车现场报废在厂里。
“你明明知道——”
轻烟消散在鸣笛中。
“天晚了，回去吧。”他说。

旷野里有人在起舞。

旷野里有人在歌唱。

【我身骑白马啊 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哟 回中原】
曾经她学舞蹈，同进练舞室来推销衣服的大丫头认识了——那时候对方被赶出去，她睁着眼睛从小腿下看她的神态仿佛天鹅映梦，忽然举手说“老师我想买衣服！”其实口袋里连现金都没有，拿个纸条写了座机号码。
后来因为学业放弃了舞蹈，成绩一般，考试压力却让她愈发怀念学舞的痛苦，恰巧野丫头也攒够学费和她上同一所高中，两人便清晨约在长廊压腿背单词。听说对方还学过刀马旦，团团剑花映照晨光。大学第一次尝试向家里出柜，遭到严厉反对，“你要是敢同她在一起，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后来另一个人就搬回原来的城市了。
“你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知道有现实原因，因为她的特殊使家人在周围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而且，送出去的礼金也收不回来。到年纪就该听凭安排吗，被看准的新郎又是那样一个乖巧懂事的人，各方面都符合要求。
完美的婚姻，完美的伴侣，完美的家庭。
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zs率高吗？
旷野起舞，多日不练身段早已不如年轻柔软，可舞蹈本是情绪的表达，是规训压抑自然，野旷天低树。虽然不是当年标准，情绪却远非年轻能够复刻，郊外烟烟闯给她做背景。隐隐野草回荡着歌声。
但是好人不应该骗人。
订婚宴宣读誓词的时候她说，
“你能接受我喜欢过女人吗。”

就是这个人。
帽檐下是少年的眼，多日观察他确信这就是男友消失前最后一个遇见的人。他们骗得过对方，但是骗不过他。他十几岁就在染缸摸爬滚打。十几岁。偶尔他觉得男人和女人一样恶心。为调查对方男孩甚至换了手机注册账号，那种腔调与他设想并无二致，引y年轻的男孩然后走入歧途，在这个管辖范围外的郊外。他跟着这个人的车走到这里，再跟着他走到工作场所……男孩的父母也曾找到过小十，事实上他们对孩子的人际交往一无所知。所以他敷衍了他们，对方也不认为自己的孩子会和汽车修理工有什么交集，然后他来到了这里，在对方站在某间工厂门口毫无防备时抽出马刀结果了他，自己也在抵抗中被伤及大动脉送入重症监护室。
出发前，男孩想不到还剩的身家要留给谁，因此写上了老板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放下西凉 无人管……】

送完老顾客到高铁站，老江起身返程。
年轻男孩的死亡他不知道要跟谁说，也许没什么可说。曾经也有少年死于盛夏，悄无声息。老江把大部分东西亲自送回男孩家，想留下马刀，但公安说那是物证还不能拿走，于是老江留下了他送给男孩的背心，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九头鸟。设计了一半的厂服。他知道这孩子总是出去打零工做兼职，本来以为是想攒钱娶媳妇，没想到是男的。
在房间角落老板发现了一个拆开的包装，油已枯尽，看来那个孩子到最后也没有学会怎么用。拾起来，少年的脸随之浮现在眼前，黑黢黢的脸沾着机油，话不多而经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却明亮，洋溢对未来的期望——有几分难过忽然击中了他，令这个成年人只能不知所谓笑一下，枯萎的笑容。如果男孩来问，除了给后脑勺一巴掌，他还是会教的，尽管他也没什么机会用。
—…拐子这谁给你画的？
—劳资自己画滴！！
也许他的样子也会随时间消散吧？
取下海报，他想也许他也要考虑加盟了。
骑车经过长江大桥，风把衣服吹得鼓起来，周围在放烟火，新时期又要到了，车却在这时抛了锚，人来人往的江上。红尘刻画很多人的脸融进江水，消失不见。岁岁年年人不同。
踩一脚油门，刚才在动车站老江似乎看见了那天那个硬要给他借火的女郎，蓬头垢面拖着箱子。
—那么拐子，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离开这个地方就不再想回来了吗？
—不知道。
没动静，再踩一下——
—但是我总会在这里。
面容有些憔悴，但不知怎么比上次有奔头，
还踩——
「一直都在。」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的。
“走！”
燃了。旷野上升起烟。
跨上旧车，他驶向新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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