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徒有虚名的Beta

rustylock

2025/04/17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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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降下暴雨的阴沉午后，静雄走在路上抽着烟望天，一缕白烟气若游丝地由烟尾连向空中。一股熟悉的Alpha气味混进了烟草味里，静雄从天边收回视线，看到门田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像在等人。走上去打完了招呼，静雄一言不发，只是抽烟。
门田瞄一眼与自己并肩站着的静雄，问他：“遇到烦心事了？”
简短地应了声作为肯定，静雄叹气似地叹出一口烟，眼睛漫无目的地随着面前驶过的车转动，“最近有看到临也那家伙吗？”
门田一愣，摇了摇头。在和静雄交谈时要尽量避免提起临也，这是与静雄相熟的人的一个共识，尽管静雄会主动提起他来然后又擅自发火。好在发火的时机有一定的规律可循，门田估摸着不是这一句就是下一句。他虽然无法像新罗那样口无遮拦，却也做不到完全置若罔闻：“怎么突然问起临也来了？”
静雄脸上不出意外地显了怒色：“我觉得他不正常。”
这个说法太宽泛，并且在门田看来堪称是另一项共识。他等着静雄详叙，可静雄已经闭紧了嘴，又沉回到尼古丁的世界里去了。
门田耐着性子，又问：“你是指哪方面的不正常？”
静雄愤怒的脸色里掺上了困惑，嘟嘟囔囔地咬扁了烟嘴：“哪方面都不正常。”
门田没弄清临也究竟哪里不正常，倒是认为静雄今天有点反常。一道喇叭声忽然响起了，门田扭头看到了缓慢驶近的面包车，狩泽正从后车窗探出了半个身子冲自己和静雄招手。他看了静雄一眼，静雄向着面包车的方向点点头，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没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你先走吧。”
渡草的车在静雄和门田面前停下了，狩泽叫着他们的名字说了点静雄既没听清也没听懂的话，被游马崎捂住嘴捞回了车里。门田拉开车门，上车回了头对静雄道：“下次碰到他，我会留意一下。”
静雄站在原地望着门田他们的车驶远了，再次抬头看向了天空，灰暗而压抑的天幕让他恨不得将那层层叠叠的乌云撕开一个大洞，再把头伸到云层上方去喘口气。有一两滴雨从乌云之中挤了出来，砸在他的墨镜上，他受刺激地眨了一下眼。视线落回前方，他没有再眨第二下。
街的对面，临也站在人行道的中间，两三个没带伞的路人小跑着经过他身旁。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厚重地朦胧了起来，静雄摘下墨镜，意识到他们已经处在了暴雨之中。直接迈步穿向了街对面，他隔着震耳的雨声冲临也喊：“你来池袋干什么？”
“不不，是你要告诉我，”临也双手插着口袋看他走近，既不躲雨，也不躲他，“你来新宿干什么？”
静雄一时有些恍惚，他去新宿已经是三天前了，临也现在提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用意。那天他从新宿回到池袋，新罗边帮他检查边颇有兴致地分析：”从你的描述和我的猜测看，临也用的肌肉松弛剂是我给的——但我不知道他要用在你身上，还告诉过他即使用了也很难保证效果，所以你能不能把那张赛尔提亲自挑选的沙发放下来拜托了！“
静雄放下那张新沙发，就听新罗松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继续道：“也要想想他为什么揍你，应该说，为什么只是揍？”
“不知道。”静雄如实回答。新罗听上去几乎像在遗憾没法把临也换成自己，从而错失了他的机会。大概是他的错觉。
新罗点着头附和：“我也不知道。”
好在赛尔提回来得及时，新罗得以及时躲到她身后，逃过了一劫。他缩在赛尔提身后，忽然发出哦的一声：“他可能是生气了。非常生气，特别生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静雄不知道临也生没生气，反正他自己是气上加气了，恨不得当时就冲回新宿把自己挨的揍给揍回去。要不是赛尔提请他留下吃晚饭，他真的会这么做。
现在他和临也站在雨里，叼在嘴里的烟早已被浇灭，他单刀直入地回答：“我去新宿杀你。”
“我也差不多。”雨水打湿了临也戴在头上的兜帽，水珠顺着毛边淅淅沥沥地垂成一串，偏偏笑容是清爽干燥的，“可是你真的能杀死我吗？”
临也的问法很怪异，况且他又是那样湿漉漉地立在那里，简直像哪条阴沟里爬上来的水鬼。静雄愣了一下，觉得临也总不至于是在怀疑自己杀人的能力。那么临也的意思就很明显了，静雄伸手拔起一旁的路标，携风带雨地抡向了他——
“你要是怀疑我的决心……就让我杀一次试试啊！”静雄挥舞着路标吼道。临也一矮身躲过去，从横扫过来的路标下窜到了静雄背后，又一反手把自己的外套甩到了转过来的静雄的脸上。外套吸足了雨水，铺天盖地那般蒙了静雄一头一脸，黑漆漆湿淋淋又分量十足。外套上的气味呛进静雄的鼻腔，一半是雨水，一半是临也。
茫然地呆滞了片刻，静雄回过神来，扒拉下脸上的外套，发现临也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逃个无隐无踪。临也站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几乎有些俏皮地将上半身微微前倾——用静雄的话就是欠揍。他欠揍地重新靠近到了静雄面前，笑着说：“有决心当然很好，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他伸出双手，温和地握住了静雄的手腕。
临也的手潮湿柔软，指腹搭在他的脉搏上，轻蹭了一下。静雄手腕一麻，看着临也牵着自己倒退了几步，一直退进了夹在暴雨和高楼之中的一条小巷。他没有挣脱，只是厌恶又茫然地被临也牵着，脑子里像是沸腾了一团浆糊。外面暗，巷子里更暗，临也停下后对他模糊地一笑，握着他的手腕开始往上移。静雄的手僵硬地微蜷着，他看着自己的指节被迫地擦过了一件黑色长袖t恤湿透的前襟，一对盛有几颗雨珠的锁骨，然后是一截苍白的脖颈。他的手指自然地在那脖颈上收拢了，仍然不解其意，于是目光继续向上，遇到了临也的眼睛：“这又是什么把戏？”
“小静，我讨厌你，以前是因为看你不顺眼，现在是因为和你有仇。”临也徐徐地坦述着他对静雄的憎恶，眼里隐约闪烁着一点疯狂，“你干了一件事，这件事你不知道，我也肯定不会告诉你。怎么办呢？你不是下了决心的吗？所以我想，多少也给你一次机会吧！”
静雄仍然很困惑，他又看了一眼握在临也脖子上的手，忽然不是很能确定那只手是他自己的。他试探地收了收手指，手下的触感与他不久前体验过的相同，伴有临也发出的、呼吸滞住的声音。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大了，接着咧起了嘴角。
“你想让我杀你？现在？”静雄断断续续地发笑，想着过去无数个被临也逃掉的时刻，现在临也自己把脖子送到了他手里。他笑着笑着，忽然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超脱了俗世的有钱人社长吗？你以为你是社长吗？啊？”
他边说边抓着临也前后猛摇了几下，话毕便气喘吁吁地停止动作，咬牙切齿地沉下了声音：“那我就掐死你。不过掐死你之前我要先确定你有没有被什么东西控制，就像那群红眼睛的家伙——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揍那些突然摆脱了控制的家伙，但是你和他们相反，我要杀的是你本人，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确实出乎了临也的预料，他认为静雄的想法不无道理，但是太有趣了，怎么会这么可笑？他哑然地看着静雄，差点就要松开静雄的手腕来为他鼓掌了：“如果照这样理解，那便是罪歌的持有者——也就是你说的那些“红眼睛”的家伙的操控者，想要借你的手来除掉我了。你会怎么打算？去找那个不想肮了自己的手，却妄图利用甚至嫁祸于你的那个人吗？你知道她是谁吗，要不要我告诉你？”
静雄没有打算，也不想知道。即使他想知道，他也认为那是可以事后再弄清的问题，而不是让其作为临也话术中的一环发挥作用。他并不对自己的猜想抱有多少信心，但他不想动摇，至少不会是在临也面前。他瞪着临也，临也的双瞳泛着一点幽暗的红，可那是静雄第一眼见到临也就存在于那里的颜色，辅助不了他的判断。
“你说得对，罪歌的可能性很大，简直太有可能了！”临也自说自话地，很兴奋地摊开了双臂，仿佛并不需要静雄的回答。然后就像突然被抽去了热情一般，他垂下了手臂，平静地直视向静雄，“可是罪歌爱你，我不爱啊。”
静雄胸口一闷，忽然感到了反胃，与听到赛门那句关于他和临也的误会时有些像。两句话意味相反，但都让他难以忍受，仿佛但凡他和临也之间与那个字扯上关系，无论爱或不爱都叫人恶心。
“谁管什么罪歌不罪歌的……我要确定的事就这一件，”临也的喉结柔韧而刺激地在静雄的手心中滚动了一下，几乎要将他引爆，“你现在到底是不是折原临也？”
临也不回答，闭上眼恍恍地微笑了一下，就像是要充分享受静雄的气急败坏和茫然绝望。接着他抽了抽鼻子，睁开一双阴冷的眼睛，睫毛湿润地铺显出一种浓郁而旖旎的黑色：“先让我拿你平时的话来回敬你一下吧——小静，你臭死了。”
静雄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满溢的信息素，全是他自己的，是他忘记了控制。可是雨下得这么大，他们又好好地躲在巷子里，总不该会有人突然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挑衅或者满面潮红地摊在他脚边。这里只有一个Alpha和一个Beta，Beta被Alpha掐着，笑容既痛苦又痛快：“信息素不行。要用手，用你那几根线钳一样的手指，咔嚓一下地，懂吗？”
静雄仍然掐着临也，手中不知不觉地出现了点松弛的势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临也瞬间收起了所有笑容，握紧静雄的手腕威胁道：“你敢松手？”
静雄迷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临也的答非所问耗尽了耐心，但自己的大脑还没有决定要发出“松手”这一指令。然后他发现不是自己做出了松手的动作，是他的手没有了力气。不仅是手，他全身的力气都在慢慢流失，视线越垂越低，从临也的脸上一路下掉，短暂地攀住了临也那条抓着自己的手臂。他想象自己是从悬崖上掉了下去，眼前自下而上掠过了一根快要断掉的树枝，他的左手向前虚空一抓，抓住了那条手臂。可他的手抓不稳，往下滑了几分，连带着把临也的袖子扯到了手肘。
静雄昏沉地一眨眼，那条手臂上有几个针孔，有的就要愈合，有的丑陋地红肿着。他听到临也轻轻地“啊”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在某几间昏暗出租屋门口见到的场景，他的讨债对象见识了他的力气后视若无睹，恍惚又癫狂地朝他冲过来，要像堂吉诃德挑战风车那样挑战他。他们这样的人隔三差五地出现，频率似乎比过去高了许多，比起那些红眼睛的家伙有过之无不及。汤姆甚至需要提醒他小心被咬，不怕他受伤，是怕染病。
“你竟然……嗑药？怪不得……”静雄艰难地调动自己的唇舌，虚弱而鄙夷地笑了一声——临也言行反常，气味古怪，还让自己杀了他，那是因为临也在嗑药。他忽然连愤怒都不屑于给予临也了。
药效扩散到了全身，静雄倒向地上，感到有些似曾相识——大雨，昏暗的小巷，地面湿冷而泥泞。上次他中了两枪，不过他很快就能站起来了，还能就那么走到新罗家。这次他没有流血，可以先排除中枪的可能；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的麻痹，还有思维的迟缓，因此大概也不是肌肉松弛剂在起效。
有了三天前大腿上挨的那一针作为教训，静雄今天其实是留着心眼的，可他到现在也回想不起自己可能是在哪个环节让临也得了手。思绪绕回到临也的手臂上，静雄忽然想到，临也会不会给他也注射了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他惊醒一般地找回了一点力气，勉强撑大将要阖上的双眼，看到临也在自己身旁漫不经心地蹲下了。
“我打针的技术是差了点，毕竟还不熟练……这么看确实有点像。“临也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侧头看向巷口，”可是我为什么非得对这种事熟练啊？”
静雄在这时听到了朝自己接近的脚步声，空气中掺进了其他信息素，有Alpha也有Beta。他干瞪着眼睛，只想尽量地远离临也，然而仅仅能够挪一下手指。
“他们来得还挺及时，”临也说着将脸转回来，用那张没有亦可能是还没有开始显露瘾君子特征的漂亮脸蛋俯视了静雄，思索片刻后改了口，“不对，要是再迟点就更好了。”
只有脸是漂亮的，静雄现在没力气来否认临也的漂亮，只是觉得这脸长得浪费，既是对临也，也是对Beta来讲。
“我给了你机会，不过不是杀我的机会，我才不想死呢。”静雄昏沉地听进临也的轻笑，临也仍然蹲在他旁边，在他所能维持的最后一秒清醒中低语，“这才叫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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