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徒有虚名的Beta

rustylock

2024/11/19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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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也砍断了那个叫班锺的人贩子的手，之后，他从对方衣服上割下布条，把残端包扎起来。森严的手机回到了他本人手里，临也告诉他Psyche已经被淀切阵内卖了，他只好遗憾地介绍了一位新罗的同行，结果就是班锺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可见不是只有池袋的黑医拥有高明的医术。班锺的断手则与新鲜的马粪海胆一同空运往泰国，码在密封的木制包装盒里，端上了他老板森下隆崎的餐桌。
班锺的手回了泰国，身体还留在日本。他从麻醉中醒来，第一句话是：“‘母亲’好像抛弃我了。”
第二句话是：“为什么？”
然后他看到一位红色瞳孔的长发少女站在他床边，拿着一把匕首对他恍惚地笑，又感到很安心。他的指尖有一道刚割开的新鲜伤口，罪歌的爱语重新充满了他，他明白过来，自己有了位新的“母亲”。新母亲是旧母亲的孩子，却覆盖了他身上旧母亲的诅咒，所以新母亲曾经是他的姐妹，现在是他的母亲，这令班锺茫然又感动。
“你说什么？”
临也站在床的另一边问，因为班锺说的是泰语，而临也不懂泰语。临也不需要懂，他把班锺交给粟楠会，这样班锺和班锺的手就将以另一种形式跨山越海地重组在一起，作为与明日机组谈判的筹码，与其他许多筹码共同促成目出井组对明日机组的合并。或者说吞并。到时临也就会在心里想：“果然。”而他没有现在就这么想，是因为他的动机就像在街上顺走一个的人的钱包再塞进另一个人的口袋一样单纯和没有远见。并且他已经回头忙其他事去了。
所谓其他事，包括继续尝试把自己变回Beta，寻找淀切和他的秘书，回池袋搅浑水，诸如此类，都是很重要的。 这不是说报复静雄就不重要了。就像从森下隆川那里得到的枪，总有一天要处理掉，但他现在还有用，所以暂时不处理。不仅不能处理，他还要为这把枪补充子弹。同样地，他也要为静雄补充子弹。这比前者困难许多，因为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静雄的子弹。
初夏刚刚开始，燥热在空气中隐晦地扩散，像无声弥漫的瓦斯。这只是临也个人的感受，好比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紧迫。那天他坐在回东京的新干线上，考虑将静雄的声带割断，以防自己在将来某次与静雄的交涉中重蹈覆辙。好消息是，后来静雄又与他通了电话，他的身体没有再对静雄的声音做出失常的反应；坏消息是塞尔提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关于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临也有几种猜测：或许是因为赛尔提来到了他家，并且在距离头颅相当近的位置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虽然她当时没有表现出察觉到头颅的迹象；或许他与静雄间的冲突接近于一种小型战争，惊扰了堕落的女武神；或许静雄连头颅的性别都改变了。想到这里，临也托起头颅闻了闻。静雄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截至静雄看到赛尔提的头之前，坏消息还没有成为坏消息，毕竟临也本来就期望着头颅的苏醒，或是森严提出的“休眠中的信息素受体”的苏醒。即使太简单的过程可能会使他失去对头颅的敬意。而前述的好消息发生时，静雄在手机另一头问：“你为什要搬回池袋？”
临也不在乎静雄是怎么知道的，总之静雄要是来把他赶出池袋，他就瞄准上次没能瞄准的地方开枪。现在静雄真的闯进了他家，他却忘掉了他的枪，他盯着静雄，静雄盯着他手里的头。静雄没见过赛尔提的头，但是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接着就呆在那里。临也抱着头站起来，没有逃跑，甚至没有后退。这样的对峙持续了不到两秒，静雄朝他冲了过去。
静雄必须像打开一只蜷起的刺猬一样把临也打开，为了拿到塞尔提的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件事。他原本要来质问临也搬回池袋的原因，因为临也在电话里回答“闭嘴”，然后挂掉了电话。他不知道，几天前自己的声音隔着三百五十公里导致了临也的高潮，所以临也不想听他说话。这样持续数次后，静雄就找上门来，撞见临也正在对一颗人头进行一种近似耳鬓厮磨的动作。此后，他解救了他朋友的头，但是无法多看一眼。有某种阴暗丑恶的情绪混迹于震惊与反胃之中，玷污了他那正义的、怜悯的、愤愤不平的狂怒。基于相同的理由，他对临也急促而颤抖的喘息置若罔闻，临也缩在地上，他则缩进了自己的躯壳构筑的围城。他扫视周围，最后目光回到临也身上，开始脱临也的衣服。
临也的左臂脱臼了，他发出一声惊恐而困惑的鼻音，在应接不暇的惊吓中呆得像头已死的、正在被猎人剥皮的鹿。而他在几天前刚砍下一个Alpha的手。与之前不同的是，静雄的信息素在其中不起主要作用。随后，静雄用从他身上脱下来的外套包住赛尔提的头，拿着头走了。
临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静雄丢下他时那样躺着。静雄抢走了赛尔提的头，他以为静雄还要抢走别的东西，事实上抢走的是他的外套，用来包赛尔提的头。他忽然猛地坐起来，像个溺水的人终于把脸伸出了水面那样大喘了几口气，从抽屉里拿出枪追下楼。他总觉得静雄是刚刚走出去的，还来得及，他怒火中烧地踏出公寓大门，被一脚踹回了门里。
“拿着什么东西就敢往外冲，”黄根一把将临也从地上拽起来往电梯的方向拖，同时不动声色地夺下他手里的枪藏进外套，压着声音，“……上去再说。”
临也被带着往回走了几步，回过神来还想转身追出去，可是黄根已经推搡着他进了电梯。他看着黄根按下了他家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关上了。他感到难以置信：“你没有看到他吗？”
黄根正对着电梯门，目不斜视地反问：“谁？”
临也没说话，黄根也不追问。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增加，临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上升而不是下降。他又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是你叫我来的，你还叫了其他人。”黄根先一步走出电梯，到达临也那扇摇摇欲坠的家门前，“不过我建议你把这次会面取消。”
临也机械地跟着黄根进了自己家，看向墙上的挂钟。他想起来，再过二十分钟，这个空间里将站满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是也不是临也的同伴，就好像他们所使用的妖刀、格斗技、手下的小喽啰等等会也不会对付到临也头上。这就是他搬回池袋的目的，因为他的棋子，他热爱的对象，他的单方面的朋友们，都在这里。而黄根永远都会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二十分钟到。
“没被人看到算你运气好，”黄根尽量把门掩了掩，从外套里掏出枪来，“这不是通过粟楠会的渠道得到的吧？”
临也从挂钟的方向回过头，身上残留着无处不在的平和岛静雄的触感。他知道黄根在观察自己，也能够想象自己此刻的形象：没有穿外套，衣着凌乱，板着一张看不出恐慌、羞辱或愤恨的木然的脸，身体某处传来剧烈疼痛。最后一点本不适用于形容人的形象，之所以加入进来，是因为黄根在他思考这些时抓了起他的左臂，将他的关节复了位。他马上把手臂抽回来缩在胸前，仿佛抓着他的仍然是静雄，而他竟然能够挣脱。然后他看着黄根，顿悟般意识到：自己太自私了。
静雄是把他变成了Omega的Alpha，但静雄首先是一个抢走了他的东西、也将抢走属于整个人类东西的怪物。除掉这样一个怪物是他的责任，跟他的第二性别没有关系，跟他被强奸的事没有关系，跟他不愿感知到的声音、气味或手也没有关系。他现在完全能够理解正臣想要指责他什么：折原临也可以制造无数个三岛沙树，但临也自己不会成为沙树。这都是因为他对人类的爱不够纯粹。所以，假设他的棋盘被掀翻了，他不能蹲在地上把棋子捡起来摆好，而是要结束这种自娱自乐。
他问：“黄根大哥，你有枪吗？”
黄根慢慢将手垂下，办公桌上放着他刚才从临也那里夺来的枪。那把枪与他还在粟楠会时使用的枪没有任何相像之处。他回答：“有过，现在不需要了。”
然后他像完成了一项无需在意后果的枯燥任务那样反问：“我可以走了吗？你差不多也该通知其他人了。”
临也活动了一下左臂，黄根帮他把脱臼的关节复了位，却不提他对这种正常接触的过度反应，说明黄根认为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无药可救。所以他才喜欢黄根。他说：“黄根大哥原来还会这个，多谢啦，但你还不能走。我可没说要取消派对啊？”
派对的主角消失后，每个人就都是主角了。在各位主角到齐之前，临也走进阴暗的书架深处，那里放着曾经装有赛尔提的头的透明器皿。头颅回归本体的时候，他希望会有另一颗头装进这里，一颗很快就会腐朽的、终于与他同样孤独了的金发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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