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幸福童年

《崩裂》（重置）

Warmth

2025/03/1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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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驹，岁月如梭。
对于早已活了千年万年的赫尔卡祭司来说，时间的流逝原本并不是什么很有实感的东西——自从他奉命留在这里后，单调的生活日复一日，像拧干了水的枯槁的手帕，榨干了最后一丝活着的乐趣。他的生命似乎也已经停留在那遥远的很久以前，从那之后，究竟是过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他似乎都失去了概念，也不再去在意了。
但是，从那孩子——雷伊的到来后，事情似乎就发生了什么改变。
一向古井无波的生活突然多了个婴儿，最开始，祭司还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没做过父亲，更没照顾过如此年幼的孩子，好在他非常聪慧，精灵的婴儿也无需特殊照料，在学习了相关育儿知识后，在和这孩子相处了许多个日日夜夜后，祭司总算掌握了照顾婴孩的要领，而小雷伊时不时露出的天真笑容更让他感到自己，是如此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和寻常的婴儿相比，雷伊并不难照顾。他并不经常哭，半夜总是睡得很香，平日里还经常咯咯咯笑个不停。祭司很欣慰他是个快乐的婴儿，他的欢快笑容和可爱脸蛋为祭司单调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日子不再像以往那样枯燥地循环往复了。
就这样，在祭司细致入微的照料下，雷伊一点点长大了。他原本小小的、短短的身躯变得更大了一些，柔弱的小手和小腿也更有力了。他那隐藏在体内的电属性的力量似乎比其他精灵都要强，有时常常在被祭司抱着时不小心电到对方，竖起几根灰蓝色的毛发，显得怪模怪样。于是雷伊便拍着小手咯咯直笑，祭司也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更加宠溺地摸摸他柔软的脸庞。
转眼间，二十五年过去了。以前对于祭司而言，就算是一百年的时光过去，也如同转瞬即逝般，根本察觉不到，因为这一百年的每一天都如法炮制；但现在，就算只是过去了一天，祭司也觉得和以往大不相同。也许今天的雷伊会笑着调皮地扯自己的胡须，明天又会因为打翻了一个杯子在地上嚎啕大哭，后天又忘记了一切坏事，抱着自己的腿求着自己陪他玩，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令人对美好的明天满怀期待。
不过，再怎么说，时间也还是会流逝的。二十五年眨眼间就过去了，而虽然同为精灵，雷伊和其他精灵幼崽比起来长得似乎也太慢了些。当其他精灵幼崽已经成长为精力充沛、古灵精怪的样子满地乱跑调皮捣蛋时，雷伊却还只是一副极稚嫩的幼儿的样子。他的脸还很圆，四肢胖胖的短短的，不过已经可以用语言熟练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也可以迈着小腿在偌大的圣庙里跑来跑去了。
“师父，师父——”
金黄色的孩子像一团阳光捏做的球儿，朝着祭司圆滚滚地跑了过来。彼时的他有着一头毛绒绒的金色短发，一双圆溜溜的绿色眼睛，肉嘟嘟的脸上扑满红晕，看着可爱极了。大概是因为常年和赫尔卡星人接触，虽然是精灵，雷伊仍然在如此幼年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也只有一双尖尖的耳朵表明他不同寻常的身份。看着孩子朝自己欢快的跑过来，就算是一向冷静自持的祭司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弯下腰一把将雷伊抱了起来：“诶，雷伊！”
“师父，我功课做完了！”雷伊亲近地搂着祭司的脖子，奶声奶气地笑着叫着，“来陪我玩捉迷藏吧！”
虽然是由祭司收养的孩子，但祭司并没有让雷伊叫自己“父亲”，而是称呼自己为“师父”。这也是祭司想要在雷伊的童年中扮演的角色。虽然还很年幼，但祭司仍然给雷伊布置了每天的功课和任务，以希望他成为一个自律又博学的人，不过对于雷伊来说，这些小小的安排与其说是“功课”和“任务”，不如用有趣的“活动”和“游戏”来称呼更好。
“好，好。”祭司满脸笑意地点点头，“雷伊这么快就做完功课了，真乖，师父这就来陪你玩。来吧！”说罢，祭司又弯下腰放下雷伊，才刚一放手，小雷伊就像被放入池中的泥鳅似地倏地钻出了师父的臂弯。他“哒哒哒哒”地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扭头朝师父笑着：“那先由你当鬼，师父！快闭上眼睛，我要藏起来啦——”
听到这，师父一边微笑着一边闭上眼，同时大声地倒数着：
“十……九……”
师父总是乐于陪雷伊玩这些充满童趣的游戏，而这些游戏也是他教给雷伊的。在这肃穆又冷清的圣庙，雷伊的童年几乎就只有师父，他能得到的一切都只能来自于师父。同时，懂事的雷伊也不会什么时候都娇蛮地缠着师父。他也常常自己和自己玩，跑到圣庙外，坐在门口的黄沙里玩着堆沙堡和扔石子儿的游戏。也因此，他常常也会玩得一身泥沙，对此师父并不会责怪他什么，而是宠溺又怜惜地用温水洗净他的身体，然后在他咯咯咯的笑声中为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是的。和已经高度发达的赫尔卡市区的孩子们比起来，雷伊的童年似乎太原始了。他没吃过各种营养丰富的辅食，没玩过各种精致的玩具，没过过各种丰富有趣的实践活动，更没上过各种启蒙的早教课程。他只是单纯地和师父一起快乐地生活，吃师父精心准备的早中晚餐，在寸草不生的黄色荒漠上欢快地蹦蹦跳跳。每每想起，师父都会感到一些歉意，与“老传统派”的自己生活在一起，让雷伊不能像其他赫尔卡的孩子一样接受精致的教育和照料；但是每每看到雷伊在赫尔卡星的土地上快乐地奔跑时，师父却又觉得释然——
也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在这块土地上原始地生长着的他，也依旧是无忧无虑的。
也许这就是精灵。这就是由赫尔卡星的生灵之气浇灌出来的神奇的生命。
虽然雷伊的身世，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谜团——在刚刚收养雷伊的那段时间，师父也曾试图去找过他的亲人，但到现在也没有一点他身世的线索——但不知为何，师父就是这样去想着。
赫尔卡的圣庙内部，还修筑着一栋藏书阁，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藏书，甚至有着连最宏大的赫尔卡星球图书馆都没能收录的珍藏，不过就像被遗忘了似地，极少会有人为了藏书来到这里，他们来到这里参观的理由，无非是为了无尽能源而已。也因此，圣庙的藏书阁成了师父一人的书房——现在，也成了雷伊的书房。师父特地在这里又修了一个小书架，上面塞了许多益智的读物，晚饭后，师父常常带着雷伊在这里阅读，他一边教他认字，一边陪他读书，让一个个美好的故事、一个个应懂的知识印入他的脑海，让他一点点成长为一个善良又聪慧的人。
雷伊就这样与师父一起一天天度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师父带来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盒子。在雷伊惊讶的目光下，师父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蜡笔。
“哇，师父，这是什么呀！”雷伊惊叹道，“五颜六色的，可真好看呀！”
“这是彩色蜡笔，可以涂出各种各样漂亮的色彩。”师父一边笑着，一边将雷伊搂在怀里，浓浓的蜡笔的味道钻入雷伊的鼻孔。像是看到了好玩的玩具，雷伊眼睛一亮，忍不住抓了一根浅绿色的在手里把玩着：“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师父，这是买给我的新玩具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可不是像你这样玩的哦。”师父摸摸雷伊的头，脸上的笑容不变，“那么，让我考考你，雷伊，你知道你手里的这支笔是什么颜色的吗？”
“——我知道我知道！”雷伊立刻得出了答案，兴奋地叫道，“是绿色的！”
“哦？”听罢，师父笑得更温柔了，“那，雷伊是怎么知道的呢？”在此之前，他并没有给雷伊传授过许多关于色彩的知识，而总是被黄沙铺满的单调的赫尔卡星的土地，也给不了他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因为，它跟我眼睛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呀！”一边说着，雷伊一边举起了笔，绿色的笔靠在绿色的眼睛旁，快要融在一起了，“师父你和我说过，我的眼睛就是绿色的哦！”
“嗯……”听到这里，师父的笑容不变，眼底里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他伸出手摸摸雷伊的头，轻声夸奖道，“雷伊真厉害呀，记得这么牢。”
“哦！还有这个！”忽然，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宝贝，雷伊又抓起一只金黄色的蜡笔，咯咯笑道，“它跟我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是金色的哦！”
见状，师父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雷伊可真可爱呀。
“还有——这种！”说话间，雷伊又翻到一只深蓝色的蜡笔，“这种是师父眼睛的颜色哦，是蓝色的，师父你看对不对！”深蓝色的笔在孩子稚嫩的手中，仿佛在闪耀，师父禁不住笑了，“是的，雷伊真聪明。”
“嘿嘿嘿~”得到师父一声接一声称赞的雷伊，快要得意地冒出泡来了。他更加卖力地翻找着这一堆五颜六色的蜡笔，寻找着自己能够认出来的色彩，终于在一丝无比熟悉的颜色闪过后，雷伊眼睛一亮，旋即抓起那一支，朝着师父骄傲地展示着：
“师父你看！还有这种，这种我也知道！这种是——”
“——赫尔卡星的颜色！”
如赫尔卡星长年的沙土般的颜色，在孩子手中静静地躺着，深深地，刺刺地，灼伤了师父的眼。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用下颌温柔地摩挲着雷伊毛绒绒的头顶。
“雷伊……真聪明啊。”
一声叹息从口中轻飘飘地逸出，最后又缓缓地消散在赫尔卡星的漫天黄沙中。
是的。这就是赫尔卡星的颜色——这就是现在的赫尔卡星，在迅速地耗尽了生命与潜力后，所展现出来的毫无生机的颜色。已度过二十五年生命的雷伊，在他全部的时光中都与这样土黄色的赫尔卡星度过。在未来，他记忆中的母星也依旧会是这样荒芜的颜色，也许还会对某个来自外星的朋友，轻描淡写地说着，对，赫尔卡星一直都是这样荒芜，从我记事以来，她就是这样的颜色——
……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吗？是他想要雷伊在未来，成为的模样吗？
……不。
“……雷伊，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买这些蜡笔回来吗？”
“嗯？……不知道诶，为什么？”
看着雷伊转过来的、天真懵懂的大眼睛，师父微微一笑，旋即更紧地搂住他，并轻轻地捏起了他的右手。
“让我教你画画吧，雷伊。”
说着，师父帮助雷伊捏起那支绿色的蜡笔，然后在一张纸上，画下鲜嫩的色彩。
“这是翠绿色，不仅是你眼睛的颜色，还是新生的草地的颜色……”
“草地的颜色？”听到这，雷伊惊奇地说道，“原来，草地是这种颜色吗？真漂亮呀！”
“是的，草地就是这样漂亮的绿色，而这也是以前的赫尔卡星的颜色。”
“诶？以前的赫尔卡星，也有这样漂亮的绿色吗？”
“当然。从前的赫尔卡星，还有粉嫩的花、清凉的河和蔚蓝的天……有好多好多美丽的东西呢。”师父微笑着向雷伊诉说着他埋在心中许久许久的话，“让我来教你描绘从前的赫尔卡星吧，雷伊，让你看看从前的她是多么的美。”
捏着孩子的手，师父用美丽的黄和绿，慢慢地、轻轻地，勾勒出原来的世界；用鲜艳的红和橙，柔柔地、认真地，点出漫山遍野的花卉；用沁人的青和蓝，缓缓地、静静地，描绘出一片悠悠的蓝天。
蓝天，白云，青草，池塘，花朵，生灵。这就是原来的赫尔卡星，那个美丽的赫尔卡星，独独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和这张画上的虚无缥缈的赫尔卡星。
“哇——”见到成图，雷伊完全被震撼住了。他拿起画纸，从柔软的地毯上跳起来，对着窗外朦胧的夕阳，仔细而骄傲地观察着，“师父画得真好！原来赫尔卡星，以前这么漂亮呀！”
画纸中，一片生机盎然；画面外，一片无尽苍凉。
“有花，有草，有池塘，还有树木……赫尔卡星原来这么美！”一边赞叹着，雷伊一边又钻回师父温暖的怀里，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师父，“师父，师父！你是不是亲眼见过以前的赫尔卡星呀？”
“当然了，师父我呀已经活了好久好久，所以才能给你讲那么多不重样的故事呀！”师父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将雷伊亲密地搂进怀中，脑海也在此刻陷入了那遥远的回忆，“以前的赫尔卡星可美、可美了！那个时候，赫尔卡星还有着各有姿色的四季呢！每当春天来临，一场春雨过后，冬天的苍凉气息就会被冲刷干净……新的叶子会从旧的草根上冒出来，嫩得好像豆腐，仿佛可以一口吃掉。各种各样的花也会开放，一嘟噜一嘟噜的，可爱极了……远远看去，赫尔卡星的草原上五彩缤纷，像穿了一件花衣裳，这个时候的赫尔卡星美得就像女妖，妩媚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哇——”听到这，雷伊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抓住师父的衣服，撒着娇道，“那夏天呢？秋天呢？我还想听嘛，师父，再讲讲！”
“夏天也很美喔！夏天的赫尔卡星，阳光灿烂得好像钻石，树们长满了叶子，一个个骄傲地立在翠绿的土地上，互相攀比着身姿，看谁长得最高最挺拔；蝴蝶呀、蜻蜓呀、蜜蜂呀之类的小动物，在这个时候变得最活跃了。他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尤其是有着五彩翅翼的蝴蝶，在这时比春天的花还要绚烂美丽……每一个生命，在这个季节都绽放出了最具活力的色彩……等到秋天的时候，一场场秋雨落下来了，那些原本翠绿的叶子也就慢慢变红了。有些晚熟的花，在秋天才会迎来她们最美丽的时光，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展开自己柔嫩的花瓣，与此同时草原也泛起了黄色，不过那不是难看的土黄色，那是一种高雅的金黄，代表着收获的季节又到了……雷伊？”
师父说的话引人入胜，不过对于小小的雷伊而言，还是太多太繁琐啦。听着听着，雷伊就开始靠着师父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见状，师父忍不住失笑，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小脑袋：“雷伊？……睡着了？”
“唔……”此刻的雷伊还没有完全睡着。他伸出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睡意朦胧地嚷嚷着，“没……还没睡哦，师父……冬天呢？”
“你还在想冬天吗？”师父一边抱起雷伊，一边温柔地笑道，“也行，我继续讲给你听吧……到了冬天，天气冷了，许多生灵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那叫冬眠……白色的雪花，也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唰啦啦地铺满了整片天整片地……你见过海吗，雷伊？”
“唔？没……海是什么？”
“海是最一望无际的水。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当你见到海时，会觉得海和天仿佛成了一个颜色，这就叫做水天一色。”师父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寝室，将雷伊轻轻地放进了他为他打造的摇篮里，“而当下满雪的时候，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远远看去都是白色，到那时，就成了一种另类的天地一色……”
“唔……赫尔卡星……白色的……”此时的雷伊已经完全被困意打败，他眨巴着像涂上了胶水的眼睛，朦胧的视界里除了师父外还有一团幽幽的绿光在模糊不清，他看了片刻，突然轻声道，“绿色的……”
“嗯？”
“除了我的眼睛和草地，还有无尽能源……”雷伊迷迷糊糊地嘟囔道，“都是绿色的……”
那幽幽的光就来自于无尽能源。虽然只有短短二十五年，但在这短暂的生命里，雷伊就和师父一样，已经习惯了与无尽能源相处的日子。听到这师父似乎顿住了，他侧过头定定地望着无尽能源，片刻后又回过头怜爱地望着摇篮里的雷伊，旋即弯下腰，将晚安吻温柔地落在雷伊圆嘟嘟的小脸蛋上。
“是的……无尽能源也是绿色的，是一样美丽的绿色……好了，该睡了，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将鼻尖儿埋在枕头的一角……就像我从前一样……
伴随着师父轻声的摇篮曲和温柔的摇动，雷伊觉得困极了。他翻了个身，就埋在枕头与被褥里，甜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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