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天明之时（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23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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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月睁开眼睛。
眼前不是往日的模糊之景，而是一大片纯白。
整个福利院里，她是追随百索时间最长的女孩。和她同岁的孩子们如今早已离去，她却因为特殊体质，一直苟存于世，占据着母亲对自己的爱，却无从报答。
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些呢？
她有些羡慕付丧神。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能够勇敢表达自己的喜恶。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能力去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她的生命同样很漫长，却是被保护的那个。而每次百索为她输血，都是在消耗别人的生命。
依靠消耗生命来维持生命。哪怕身处世外桃源般的福利院，严月也能察觉生命之间在彼此掠夺与占据。这真是这个世上最基本却也是最怪诞的法则。
但她却认为生命是可以传递下去的。爱、温暖，甚至生命本身，都是可以传递下去的。她能力有限，却心生向往。
这时，她看见那些逝去的女孩们，正在遥远的彼岸朝自己招手。
有一瞬间，她突然释然，露出笑容。
因为她平常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前，想象远方城市的景色。
在那里，一定也有无数温柔的母亲，也一定有着无数幸福的孩子。如果百索真把所有大人变成人偶，那会有多少家庭被无情撕碎。
她好为那些未曾谋面的人感到高兴。
因为哪怕她已经不在了，那些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这是……多么美好事情啊。
严月现在有些困了。她多想闭上眼睛睡去，没有一丝痛苦。

在地下室，严月的情况很不乐观。
女孩们簇拥百索，而百索将虚弱的严月抱在怀中，此刻所有人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不能睡着啊！严月姐姐！”女孩们的哭泣响彻大厅，无数双手伸向严月摇晃着她。
百索感觉怀中的女孩仿佛化作沙子，任凭她如何抱紧，都在逐渐从指缝漏走。她头脑一片空白，浑身脱力。
“快点给她止血，送去医院！”步摇拨开人群高喊。
闻言，严月附近的女孩们纷纷扯下裙裾，作为绷带给严月包扎伤口。奈何严月伤势较重，鲜血立刻染红白色裙布。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计划失败之余，还要葬送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步摇给严月上药，头也不回冲泉上清咆哮。
泉上清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面带冷笑没有回答。直到百索投来目光，他面容这才稍有变化：“三十年前，也是因为小生的失误，才让你失去了挚爱，对吧。”
百索抿住嘴唇，没有表态。
“那些孩子其实是因小生而死。所以，小生才会留在这一直帮你；所以，当你被迫放弃筹备三十年的计划，连小生都替你感到可惜。小生想帮你完成你的复仇。只是没有想到，严月却不给小生补偿你的机会。”
泉上清说罢，面带苦笑。
“你已经……做的很多了。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百索嗫嚅，抱紧怀中的女孩。她两眼发直，在体力与精神上早已经崩溃。
“锡奴，马上来一趟夏获福利院，有人大出血，需要去医院！”
步摇见百索没有动静，恐怕已经耗尽心神，无力飞往医院，只好呼叫后勤。
“落尘，你安抚好百索。我把墨斗他们变回来增加人手，等会送严月去医院！”步摇说罢，来到人群外围，取出玩偶，打开随身携带的玻璃瓶，把特殊溶液倒在玩偶身上。
转眼间墨斗与槐序恢复原状。两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我们……是错过什么好戏了吗？”见周围人头攒动，墨斗楞楞发问，“百索被打败了？”
“对了！墨斗她中了百索的剧毒，你有没有解药……”槐序则无心惊讶，他慌忙爬起，抓住步摇的袖子。
“啊。我好了。”墨斗突然说。
“什么情况？”槐序不解。
“身子完全不痛。”墨斗看看手臂，伤口已经愈合。她再活动筋骨，身轻如燕，“我懂了，这应该是变成玩偶的副作用，能治愈中毒之类的状态？”
听罢槐序心花怒放，两人高兴击掌。接着槐序看向步摇：“严月呢？我们要把她救走！”
步摇没有回答。周围女孩们闻言更是情绪低落，啜泣不断。
这种氛围很不妙。槐序打算挤过人群，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去看了。现在你的任务是稳住其他女孩们。”步摇拦在他面前。
“严月呢？”槐序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这和你的任务没有关系。”步摇冷冷道。
“她人在哪？”年轻的修补师声音开始发抖。
“救援已经在路上了。你现在过去只会添乱。”沉默数秒，步摇垂下眼帘。
话音刚落，槐序已经擦肩而去。他甚至有些野蛮地挤过人群，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百索怀中满身是血的严月。
跟在后面的墨斗捂住嘴巴，失语。
槐序连退几步，墨斗连忙上来扶住他。
“我没事。”槐序嘴上说着，身体却跪坐在地。
他爬向严月，伸手，捋开女孩鬓角的黑发与嘴角的血迹。
他开口，想呼喊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他只是攥拳，手指扣着地面。沉默后，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救她！”
百索突然一愣。她想起三十年前，独自在院长室哭泣的自己也是如此。那时候，她孤立无援。女孩们的灵魂已经随风而逝，就算她歇斯底里自残自伤，声嘶力竭哭喊悲鸣都无济于事。
但是现在，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这时步摇发现鲜血已经渗出绷带。
“光止血还不够！不及时输血根本撑不到医院！她血型是什么，这里有设备么！”步摇高喊，环顾四周。
女孩们纷纷摇头，都要急哭了。
“输血……输血……”叶献急中生智，“百索的五色绳应该可以为严月输血！”
“严月体质特殊，不需要考虑血型，可必须要年轻女孩的血才可以！而且量要非常大……”百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周围的女孩们已经撸起袖子，目光坚定看向百索。
“不行！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我……”百索喃喃。
“母亲！”女孩们齐声高呼，打断百索。
百索终于点头退让。少女们一拥而上，围住自己的母亲。
“请原谅我……”百索说罢，从袖口伸出五色绳，绕上女孩们的胳膊，扎入手臂内侧的静脉，另一段接入严月身上。
输血开始。空气死一般寂静，仿佛血液流淌之声就在耳畔萦绕，挥之不去。
首次献血女孩们因为紧张与轻微的疼痛，不安地咬紧嘴唇。而面对周围人的担忧，她们又笑着摇头说没事。
步摇与槐序则一左一右跪在严月身边，为她测脉搏，清理伤口。槐序还拿出简易仪器，实时监测严月的情况。
“怎么样！”百索问。
“严月的情况的确在好转！”步摇宣布。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等等……还差了一些！”槐序看了眼仪器，“严月还在失血，现在的输血只能勉强达到平衡！为什么？有这么多献血者情况还不见好转？”
“我不敢抽快，不然献血者也有危险！”百索急了。
所有人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算上我吧！”这时，人群外的叶献举手。刚刚其他女孩们过于踊跃，一度将叶献挤出视线之外。现在她终于找到机会发话。
“好意我们心领了。你现在太虚弱，别勉强。”步摇连连摇头。
“其实我才是第一个该献血的。严月姐姐需要我的血才能再重回年轻，而且只要一点就行了！”叶献没有妥协。
“百索，”步摇看向百索，指责之言即将出口，最后却化为叹息，“算了。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这些女孩的血，本来是可以不用流的。”
百索面露苦涩，无言点头。
叶献的血液也缓缓输入严月体内。所有人目光聚焦于槐序，槐序则盯紧仪器。
时间一分一秒砸在人身上。
最后，他高举右手，竖起拇指：“情况稳定！”
霎时间，欢呼响彻大厅，女孩们喜极而泣。
“好，我知道了。”此刻步摇也结束通讯，“锡奴已经到了！大家都准备起来！”
话音刚落，棕发女孩推着担架车冲进：“久等了！她人在哪！”
百索暂时切断五色绳。止血之余，大家慌忙把严月送上担架。
“我和百索马上随她去医院，”步摇开始组织现场，“其他人留下来照顾女孩们！”
“我……”槐序刚欲开口。
“这是命令！”步摇打断。
槐序不说话了。
“我们要去的是哪家医院？”百索问。
“新城区最好的那家。”
闻言百索一愣。这正是三十年前背信弃义，没能组织团队为孩子们看病的医院。
“你还不愿意信任他们吗？我问过了，当年……”见百索面色阴沉，步摇连忙解释。
百索却挥挥手：“救人要紧。”
很快，大家兵分两路。槐序，墨斗，落尘与叶献留下来照顾福利院的女孩。而为了慎重期间，步摇押解泉上清，与百索随锡奴飞奔医院。
女孩们把救援小队送至福利院大门口。锡奴的三轮车装下担架与步摇三人，随即一骑绝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高速离去，同时如履平地。
待烟尘散尽，锡奴已不见踪影。
现在所有人能做的，只有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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