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 苦梧桐 - 文岛 Wland

苦梧桐

四

神沪良子

2025/01/31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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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助终于见到了这个梦境的主人。

他先是平躺着瞪着那条在夜中无比清晰的光河，然后才磨磨唧唧地翻身坐了起来，用独臂撑着，看向身旁胡子长到铺满了所见之处的每寸土地的老者。

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给他一种再见到六道仙人的感觉，和他不是一个层级的，但看上去并没有恶意。毕竟在对方的地盘上，又毫无胜算，青年索性也破罐子破摔。

“大筒木？”他有些倨傲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更多是没有多和哥哥呆在一起的遗憾。

老人没有否认。“不愧是宇智波一族的人，竟然也能有这般高深的瞳力。正常状态下想要突破我的幻境，少说也要在里面带上个把年头，你只用了一个半月。”

“我赶时间。”佐助生硬地回答，“明天是那个人的诞辰，我要赶回去。”

又沉默了一会，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但是，谢谢。这个梦我很喜欢。”

“呵呵......你是怎么区别梦境和现实的呢？年轻人。”老者身体慢慢浮到空中，语气揶揄。“它们两者交融的部分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某些在你看来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说不定也存在于现实。”

“什么意思？！你要是敢对鼬......”

老人看着佐助从一脸倦怠无所谓瞬间换了脸色，表情凶恶狰狞得像条护食的鹰犬，笑着摇摇头。

“这个术在每一个外来人进村时就会触发，机制是召来中术者最在乎的人的魂魄，编织一场盛大的幻梦，解不开梦就死在幻觉里，解开梦就会发现自己是让心爱之人魂飞魄散的凶手，无论哪种都无法轻易离开。”

“这个梦只对两种人无效，一种是无情无欲的人，一种是在乎之人已经死亡，魂魄不在人世，自然找不回来。这两种人不受幻术影响，可以自由进出村庄。”老者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可佐助就是觉出了一丝探究的意味。“可是你很特别。”

佐助接上他的话。“我的爱人过世已久，可仍然中了术。”青年的目光越来越冷，到后面像淬了一层冰。“你召来了他的魂魄。”

他们都不说话了。

宇智波鼬身死数年，魂魄却始终游荡在人世，不肯离去，不肯解脱。

他为什么停下了？在自己选好的行道半途。佐助了解自己的兄长，一如兄长了解他一样，他们都是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他为什么停下了？

于是佐助懂了，他让那个半生憔悴的人牵挂了一辈子。从在羊水中的胎动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按部就班到与虎谋皮，从无知稚子到冷面无情的复仇者......他像鼬所安排的那样走过每一程，可那人犹不满足、顾虑重重，就算死了也要安排好他的后路，进退皆有理。

可他自己呢？一缕什么都不记得的游魂，也要固执地游荡徘徊。他的弟弟还没有长大，他还依旧放心不下。

佐助弓着腰跪伏在老人的白发上，低声下气地恳求他教自己救鼬的办法。

老人说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一切都得看他自己的选择，鼬逗留人间的时日已到，他生辰那天是最后的期限，生魂会被强行勾走。如果在这之前他恢复记忆，就没资格喝孟婆汤过奈何桥，会被永远地留下。

青年默立许久，随后吃力地说：“我不觉得这是‘救’他。”

他当然很自私，想让兄长留下来，甚至也恶毒想过让鼬看着他怎样渐渐老死病死，换他来抛下鼬来折磨他。可他舍不得。

比起想起所有曾经纠缠不清的罪业，被困在俗世里永不得超生，他宁愿哥哥就这样离开，就当这是一场偷来的梦。

我已经长大了，哥哥，别担心。

老人摇头。“我说了，这都是他的选择，与你无关。如果他不想想起来，没人能逼他记起。同样的，如果他想，你也阻止不了。”

又询问了一些事宜后，他被老人从梦境中传了出去。躺在草地上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头顶的光华仍在，梧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叫他确实一时间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直到僵麻的手臂传来刺痛，才让他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向自己的右臂。

是鼬。

少年背对着他，叫他看不着正脸。可是佐助怔住了，灵敏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他慌慌张张地去挽鼬的衣角裤脚，摸到的也都是实打实的皮肤肉体，除了冰冷之外和常人几乎没有差别，看不出这月下来他熟悉的那种飘渺的灵体体质。而且......放在平日里，从来都是鼬比他起得早，化个形从他怀里溜走。

鼬知道了，都知道了。

青年的手簌簌抖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躺了回去，手环过鼬的胸前，是一个保护欲很强的姿势。他感受到少年的呼吸中带着潮气，恐怕前不久才哭过，现在把人翻过来或许还能看见眼底让人怜惜的红肿。可他没有这么做。

冰雪聪明如鼬，肯定已经猜完了前因后果，他对鼬从来都有近乎偏执的盲信。

他的哥哥好不容易回趟人间，兜兜转转还是避不开那些苦，躲不掉那些伤痛。

佐助抱着他，小声地说：“哥哥。”

“你愿意留下来，我真的......很高兴。”

“我会保护你的，再也没有人可以像那样逼迫你做选择，我会永远陪着你。”

所有少年人的狂气傲气都服服帖帖地收了回去，佐助难得地再次为了某个人后退一步，上一次是对挚友的妥协，这一次却是自愿的俯首。

没了咄咄逼人的伶牙俐齿，只剩下紧张到语无伦次。他磕磕绊绊地对怀中人说话，笨拙地表达对兄长的敬爱。他们都不怕苦啊，怕只怕这苦落在了对方的身上，晕成叫人撕心裂肺的血色。

“佐助。”青年停下口，战战兢兢地在少年背后发着抖，像个即将被宣判罪状的恶徒，一生潇洒放肆，唯独此刻如履薄冰。他会听到什么答案呢？责备，失望，还是悔恨？

怀中的人很快速地转了个身，把脸埋在了他胸前，氤氲湿了他破旧披风的整片前襟。

就算有了二十来年的记忆，可心智还是脆弱的少年啊。

佐助又哭又笑，低头亲吻哥哥软和的发顶。

他想说，这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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