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将军之谜

Ravine

2024/12/02 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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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十年前，倒幕派主张王政复古，发动政变。乘着开国后吹进的时代之风，倒幕派废除了幕府和将军制度，统一了日本，改“江户”为“东京”，使天皇重揽大权。先代天皇力图振兴日本，推行举国上下的改革。其中，天皇的两位得力干将分别是左大臣亚双义玄真卿，他来自世代辅佐皇室的亚双义家族；和右大臣哈特·沃尔特克斯卿，他在倒幕运动中崭露头角，以铁腕行事著称。
然而，残余的幕府势力并未罢休，倒幕运动并没有就此结束。天皇的改革受到了各方旧派的阻挠。就在改革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包括天皇在内的倒幕派都焦头烂额时，国内爆发了一系列恶性事件。以一名倒幕派的大臣身亡为始，西南各地爆发了小规模的叛乱，汇合形成动荡之势。宫城内将其视为幕府势力死灰复燃之兆。西南动乱难以平息，叛军似乎对政府军的去向情报了如指掌，总能提前巧妙应对。平叛军队陷入苦战的泥潭。此时，东京又有几名王公贵族身亡。天皇政府这才惊悟幕府势力早已渗透入京城。平叛的将领慈狱政士郎成功截获一批叛军的密信，那竟然是从宫城发出的军机密令。由此可见，朝中必有叛军的内应正在领导着这一切。然而，却怎么都无法查出泄露情报的人物。关于他，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代号“将军”。
举国上下忧患重重。天皇陛下因此积劳成疾，不久后驾崩。在混乱的顶点，哀思尚未散去时，仍在襁褓中的新任天皇继位了。右大臣沃尔特克斯卿为了保全皇室地位，在政坛上力挽狂澜。而平叛战事捷报频传，将领慈狱立下战功，并成功搜集了大量各地叛军的情报。最终诸多线索都指向了宫城，某个朝中官员正是幕后黑手“将军”。先代天皇曾一直拒绝怀疑自己的同僚私通幕府残党，对慈狱避而不见。在天皇驾崩的一片混乱中，沃尔特克斯认为慈狱的发现是查出叛党头目的至关线索，于是亲自接见并大力提拔慈狱。最终，根据慈狱获取的线索，宫城中私通幕府残党的“将军”及恶党被查清并秘密肃清，西南战乱得到平息，新任天皇的统治得以稳固。慈狱和沃尔特克斯也成为了辅佐新一代天皇的重要力量。

“然而，‘将军’究竟是谁，民众并不知道。但是有传言说反贼是某位朝廷重臣，新任的天皇政府是为了维护局势的稳定才封锁了所有消息。”成步堂若有所思，“当时我和亚双义还是在乡下私塾上学的小孩，西南的叛乱并没有波及到我们那里。我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也记得长辈们谈论国事时担忧的神情。”
“‘将军’……真是一个令人生畏又充满回忆的代号。”巴洛克太夫低下头，陷入了回忆。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成步堂在他青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的火焰。“‘将军’所为，可不只是反叛这么简单。实际上，先皇陛下的忽然驾崩并非积劳成疾，而是遇刺身亡。”
成步堂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确实如此。因为我还亲自与那从陛下房间内出逃的刺客交手了几番。”巴洛克太夫按着眉心。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眉间有两道被妆容遮盖的疤痕。他咬牙切齿，“只可恨我当时武艺不够高强，当慈狱和沃尔特克斯赶来的时候，负伤的刺客早已逃之夭夭。”
成步堂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身份到底是……？”
“一个过去的亲历者，你可以称呼我为大逆转屋的巴洛克太夫。”巴洛克太夫冷淡地说。看来现在他还不打算透露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
成步堂碰了壁，决定转换话题：“……说起来，亚双义也是那个时候离开了乡下私塾，去了东京。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再见到你就是在吉原的游廓了。难道这也和‘将军’事件有关？”他试探性地望向亚双义，他的好友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长久的沉默后，亚双义终于开口：“原左大臣亚双义玄真……我的父亲，就是‘将军’。
“确定‘将军’的身份比想象中容易。宫中戒备森严，凶手不可能从宫外混入。出入都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唯有陛下信任之人是例外。有目击者的证言，刺客必定是习武之人。且能够掌握并泄露军事机密，此人必定是朝廷重臣。父亲完美地符合了以上的条件。最重要的是，凶器最终发现是亚双义家的祖传名刀——《狩魔》。在随后对父亲的调查中，沃尔特克斯在亚双义家东京的宅邸内发现了大量叛党的文件。一切的线索都指明了父亲就是‘将军’本人。亚双义玄真被定为罪大恶极的叛国者，随即被判决诛杀全族的极刑。
“而我……在西南叛乱刚出现苗头的时候，就被父亲送离了东京，在乡下私塾念书。直到被王命急宣再度回到东京才知道父亲已死——而且是作为叛国贼的身份。但我始终不能相信父亲会做出刺杀天皇陛下的事！我作为亚双义儿子也背负着罪孽，本将面临屠戮之刑。但慈狱政士郎曾是父亲旧友，念在旧情；而我尚且年幼，全程没有参与到反叛当中，他愿意保我一命。因此，他向沃尔特克斯争取，将我送入吉原，化名一真，以此赎罪。我自那以后，曾经发誓一定要找出‘将军’的真相，但我自身却被困在吉原的游廓中，失去了自由。这也正是他们的目的，以及对我的惩罚。再后来，就是被你这个来东京不好好上学的浪子出来喝花酒时偶然发现了。”

寥寥数语就概括了亚双义一真此前的人生：乡下私塾学生、反贼“将军”之子、吉原花魁。亚双义的目光投向了不知哪一段过去。成步堂回忆起当初与亚双义重逢时对方的神情。红色栅栏后的儿时好友经历了惊讶、羞愧、苦涩之后，目光正如此刻，眼底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和化不开的寂寞。成步堂有过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但他从未发问好友身处吉原的真正原因。他单纯地接受了亚双义成为花魁一真的事实，以朋友身份继续与他交往。而亚双义似乎也乐于忽略掉中间那一段往事。一种惆怅萦绕在成步堂的心头，面对事实的无力感加重了他的哀伤。
“在亚双义家族被清算之后，沃尔特克斯和慈狱就成了实际上权力仅次于新天皇陛下的左右大臣。他们表面上是辅佐陛下的左膀右臂，实则是他们真正操控了政局，并且为了进一步的权力互相角力。”巴洛克太夫说，“甚至连吉原的风月场也成了他们斗争的擂台。左大臣沃尔特克斯大概早就想除掉慈狱这个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最终却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吧。”
“虽然刚入官场，我也确实对慈狱卿和沃尔特克斯卿之间的恩怨有所耳闻……”成步堂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难不成今天慈狱卿之死是沃尔特克斯卿下的毒吗？！然后，沃尔特克斯卿企图借由吉原的环境，把一切栽赃给席间倒酒的花魁，使自己顺利脱身。”
亚双义对这个假设保持了冷静：“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你也目睹了慈狱的死状，使我被错认为是凶手的重要证据就是那瓶毒药——慈狱交给我的，本来用于在这次酒席上毒杀沃尔特克斯的毒药。他曾交给我这样的任务，并且保证带我离开吉原。但我并未行动，慈狱却先一步被下毒——或许慈狱的暗杀计划早就被沃尔特克斯得知，反被将计就计。”
“但我今天已经在众多官员面前证明了你的清白！”成步堂欣慰地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就算你手中有慈狱给你的毒药，但你并没有向任何人下毒。”
“但还有一个人也在沃尔特克斯和慈狱的暗杀名单中呢。那就是你，成步堂君。”倚靠在墙边抽烟的夏洛克太夫开口道，“你今天酒宴上的表现很不错呢。”
成步堂大吃一惊：“等等……我吗？我不过是一个初入仕途的新人罢了，就连酒壶的高额赔偿金都要头疼好一阵子……究竟为什么两个大人物想要杀死我？”
“你可是一个提出改革方案被天皇陛下赏识的新人，一个即将动摇慈狱和沃尔特克斯地位的未来之星啊，成步堂君。”夏洛克太夫笑着说，“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慈狱和沃尔特克斯想要除掉你了，甚至不惜抛弃前嫌进行合作。但或许他们彼此之间的怨恨更加深厚。慈狱率先背叛了约定，决定利用花魁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却被沃尔特克斯反将一军，还差点除掉了亚双义君。”
巴洛克太夫接着说：“陷害花魁的计划似乎是失败了，因为银针的存在证实了案件真正发生的地点并不是在吉原。但我们需要注意那个还未落网的下毒真凶：在真正的案发时间，来到吉原之前，慈狱和谁在一起呢？”
“那自然是和朝中的大臣们在一起。其中就有沃尔特克斯，所以他正巧有下毒的机会！”成步堂说，巴洛克太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成步堂一眼，成步堂后知后觉的胆战心惊起来，“……但是，我也在其中？”
夏洛克太夫说：“那么，以沃尔特克斯卿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将你捏造成那个真正的凶手，因为你具有作案的时机。假如刚刚我没有留下你，让你傻乎乎地回家去了，也许你在路上就会和慈狱一样不明不白地中毒死去。又或许明早在你醒来之前，沃尔特克斯就能在你家‘发现’凶器和毒药，以此给你戴上枷锁、押入大牢。”
“多么恐怖的男人，竟然想到了两重栽赃的方法……沃尔特克斯！”亚双义咬牙切齿，“同样也是那个男人，在亚双义宅邸发现了使我父亲被定罪的叛党文件。我绝不允许他对你做出这种事，挚友！”
巴洛克太夫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沃尔特克斯绝不会善罢甘休。除掉成步堂的计划极有可能仍在进行着，或许明早他就要将你捉拿归案。他留下的巡卒，与其说是保护，更多是监视防止你逃走。而除掉亚双义的部分也仍在沃尔特克斯的掌控之中。就算成步堂没有说漏嘴，想必他一定会找机会挑明花魁的真实身份。他在朝廷的群臣前特地点明亚双义的姓氏，暴露他的存在；那么熟悉过去历史的官员只要稍加思考就一定会明白，当初是慈狱出面保住了亚双义的最后一人。这样一来，原本的堂堂右大臣一下子就成了遭到报应的窝藏罪犯之人。没有人会认真调查一个罪人的死因。而作为‘将军’案件的漏网之鱼，亚双义一真被抓捕处决也是迟早的事情。”
亚双义闭上眼，神情看起来痛苦不堪：“我在此方狭间苟活于世，还未探明‘将军’真身就要永不见天日了吗？怎会如此！”他用力锤打矮桌，放置其上的酒壶随之震动。
“请等一下，这里有一个矛盾。”成步堂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我记得沃尔特克斯和慈狱都曾经在吉原大摆筵席，试图得到花魁。既然两人都早已知道亚双义的存在，为何慈狱现在忽然打算将亚双义带离吉原，而沃尔特克斯直到现在才对亚双义起了杀心？”
亚双义稍稍平复了情绪，说：“个中原因我并不太清楚。但实际上，他们最近几年为我大摆筵席、赠送财物的原因，确实是意图把我从大逆转屋赎出去。这件事只有他们能做到。因为我的身份是软禁于此的官妓，只有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才有权力把我从名册上除掉。慈狱想要带我离开的心情并不完全虚假，当初也是他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可以感受得到。但沃尔特克斯卿似乎并非对拯救我真的感兴趣。他更像是为了与慈狱攀比，阻止慈狱先一步带我离开。不过，我总觉得其中有诈，谁也没答应。更何况，我还有别的理由。”亚双义看着成步堂。
成步堂忽然不好意思起来：“……难道是因为我吗？”
“要不然呢？如果当初我离开吉原不做花魁，谁还能在东京资助你上学呢？”亚双义的语气非常理所应当，“你又能上哪找到智囊团，给你的奏折提意见？”
夏洛克太夫吸了一口烟，用烟杆头狠狠地敲了一下嘿嘿笑着的成步堂：“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来东京求学只会来吉原喝花酒，还让花魁出钱养你吗？”
“我第一次不是被狐朋狗友们硬拉出来的嘛……再说那时候我就是个穷学生，没钱喝酒。要不是后来亚双义的援助，差点连学都上不起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成功考取功名了。”成步堂说，“而且想不到天皇陛下对我的改革提案很感兴趣，我马上就能大展身手了！”
“哼，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友人！看来我的助学投资没有白费。”亚双义自豪地说，“反正那些钱财也是那两人给我的。投资到年轻人身上回馈社会不是正好吗？”
“……无聊的闲谈还是适可而止吧。”巴洛克太夫说，声音中的威严不容置疑，“亚双义玄真、慈狱政士郎、哈特·沃尔特克斯，将三个朝廷重臣联系在一起的正是曾经的‘将军’案件。在西南战乱平息，亚双义一族被处决后，‘将军’案件便被列作机密封存。那么，如今慈狱急于救你，沃尔特克斯想要杀你，绝非偶然。这一定和‘将军’事件有密切的联系。事实上，曾经的‘将军’案件的解决看似完美，实则漏洞百出。”
“果然如此！”亚双义愤怒地说，忍不住站了起来，“父亲怎么可能是刺杀先皇的凶手？他是被诬告为‘将军’的！”
“……确实，此案还有许多疑点。”巴洛克太夫沉吟。
成步堂问：“可是这个机密的案件已经隐瞒了十年之久，还会留下翻盘的可能吗？”
夏洛克太夫露出了一改以往的严肃：“三个姓氏如今再度纠缠就是‘将军’事件未竟的最好证据，我们不妨从新梳理‘将军’案件的解决。先从结果来看：‘将军’的裁决是由沃尔特克斯主持的机密审判做出的。在审判中，沃尔特克斯提交了明确指向亚双义玄真的证物——现场发现的狩魔刀。结合慈狱的线索及目击者的证言，判决亚双义玄真为叛乱首脑‘将军’兼弑君的刺客，处以极刑。此案了结之后，哈特·沃尔特克斯接替亚双义玄真担任了左大臣，接管了朝政。以上的一切应该都在沃尔特克斯的计划当中。异常之处并不是沃尔特克斯，而是慈狱政士郎。慈狱一开始并没有担任右大臣的职位。即使他被沃尔特克斯破格提拔又有赫赫战功，直到‘将军’结案时，他仍然只是一个军中的将领。但而后几年，他转向政坛，升官的速度实在令人震惊，最终达到了和沃尔特克斯几乎平起平坐的右大臣位置。”
“是！”成步堂举手大喊道，“这里有一个矛盾。如果慈狱全靠沃尔特克斯才平步青云，沃尔特克斯怎么会容忍慈狱最终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呢？直到昨晚慈狱身亡，他们在京城的势力都还是不相上下的。”
亚双义也沉思起来：“这确实很反常。按理说，沃尔特克斯是喜欢将一切尽在掌握的人。”
“诸君，是时候开始夏洛克的‘逻辑与推理的实验剧场’了！”夏洛克太夫忽然兴奋起来，“这可是付费项目啊！好好用你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吧，跟紧我逻辑的舞蹈！”
“……”巴洛克太夫看起来对此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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