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Jinco】机械心

小锦干十碗_

2025/01/03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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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毫秒为单位想起过去一生的事情不会是个好体验，但希尔科觉得它再糟也不会糟到哪儿去，从近来看，这比想不起自己的过去要好得太多，从远来说，这比一睁眼就发现早该翘辫子的自己成为个不伦不类的怪物所带来的冲击感要小得多。
　　更何况现在给他的思考空间已经不是一颗血淋淋的大脑能够比较的，庞大的数据库足以支撑他每一次的精准计算，只要小猴子别天天在旁边时不时唠叨上几句就更好了。
  
　　「天呐天呐天呐，这真是太棒了」
　　「这太好了，希尔科！！！」
  
　　小猴子惊叹的夸张程度能让希尔科在脑内具现化出句尾的几个感叹号，随后它们铛铛铛砸在他头上，但他既没表现出烦躁也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不知名的情绪正在蚕食他的思维，直到他们被金克丝双双喊醒。
  
　　“又做梦了吗？”
　　她提起先前被否认的设想，模样是调侃时的放松，金克丝同样没给他肯定或反驳的机会，她打着哈欠用食指勾起钥匙串，叮呤当啷的脆响在静谧的实验室内不停碰撞。
　　“走吧，该回去一趟了。”
　　她努努嘴，偏头示意希尔科跟上，靴子底却反复磨蹭划拉地板，坑坑洼洼的噪音在她脚底愤愤不满，而她始终保持这样的步伐直至门口。
　　等铁门重重关上后，他跟着金克丝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条小巷，又转过几个弯，挤进一条窄到几乎擦着前胸后背的暗道，再向前几步，豁然开阔的路边有扇不起眼的门，少女转着手腕用钥匙开锁，再稍微用力就把那片别有洞天的空间展露在两人面前。
　　“等我收拾好就去老地方。”
　　她说着，边别过左手在墙壁上胡乱摸索边拖着腿走进屋内，等灯被摁开，白炽灯把冷清得过分的房间亮了个彻底，而这里对已经来过一次的希尔科来说仍算是陌生。
　　他难得看金克丝选择回实验室以外的住所，之所以不把它称为家是因为这里的确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室间，它有足以供给三个成年人日常生活的空间，也有人类所需的基础设施，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没有居住的痕迹，除非角落堆得皱巴巴的被褥也能算上的话，没有活人的生气，甚至连吃剩的简餐包装都不曾出现，但他回想起金克丝对进食这件事从没展现过多大的热情，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希尔科肯定不会像保姆那样去管金克丝的住所应该如何安排，他只是淡然地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把它们放进齿舌间细细咀嚼，可总有些引人探究的谜题让他忍不住窥探一二。
　　他好奇过金克丝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是如何借到那间设备齐全的实验室的，也揣摩过这间起居室的来头，于是他真的问了，反正这对于一个有着情感芯片的仿生人来说也算不上毫无征兆。金克丝对此也没有细究，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就兴致缺缺地用三言两语把他的问题打发走。
  
　　有人会定期给她打一笔钱，仅此而已。
　　那房子呢？
　　熟人出借。
  
　　希尔科对此不置可否，他没有质疑这个答案的真实性，因为没有一个底城人会真心认为这里存在心地善良且助人为乐的慈善家，毕竟能从那些笑面虎手中完好无损地逃出生天之类的事情，都能供人作为谈资大肆吹鼓好几年。除非，金克丝提到的那个人来自别的城市。
　　在关上房门时，哗哗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也许是装修时的板材选得不够好，也许是金克丝调的水温过热，不出一会儿就有水蒸气从缝隙中氤氲飘出。希尔科就近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事实上这里也没有其它能坐的地方，角落的床铺上随意叠着几件衣服，沙发在他的大腿下，冷硬的木桌旁也未曾配备椅子。
　　他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金克丝脱下的靴子正歪歪扭扭地倒在门边，一旁的矮柜上是零星的杂物——金克丝开门用的钥匙还有他外出时常常佩戴的面具。左手边的流理台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右前方的浴室仍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厚重的帘子挡在正对面细窄的窗户前，他则像尊雕像交叠双手坐在原地，连向来叽喳的小猴子都没趁机吵他。
　　此时，一个古怪的念头从他的眉心中迸出:这里空荡荡的让人感到寂寞。
　　希尔科皱起眉，通常来说仿生人不会轻易做出这种酷似人类的微表情，可电流窜过体内的感觉令他觉得不太好受，他大概明白这些会是什么，但理性将其压倒，花洒哗啦啦的响声也隔着门板停止。
　　不出一会儿，胡乱套着外衣的金克丝赤脚从浴室走出，发尾滴下的水珠溅散地板上的脚印，残留缭绕的水雾在空旷的房间中渐渐消失。当希尔科以为她下一步就是为出门做准备时，金克丝却突然摔进那张床铺里，闷响把她的吐息包裹在内，无论是柔软的被子还是那些叠加摆放的衣物都沾上水渍。
　　“三十分钟后叫我吧。”
　　金克丝瓮着声音说，尾音的末端几乎让人听不清。平稳的呼吸声拉长间奏在那头响起，希尔科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却在倒计时结束前一分钟听到她没头没尾地含糊开口:
　　“...谁乐意被她管。”
　　“什么？”希尔科问。
　　“什么也没有。”金克丝直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放下胳膊用手揉着眼打出个哈欠，空着的那只手在床上摸索几下捞起一件衣服就往头上套。等她再度晃悠悠地站起，内搭的衣角还有团水渍没干，但她毫不在乎地凭空打理下有点乱的额发，一副打算就这么出门的松弛样，结果理所当然地被希尔科从门边拽回来。
　　显然，希尔科还是自发地当起金克丝的生活监督员，他把保姆这个词从词库里删去，好让自己能接受得更快点。等他在金克丝哼着的小曲里将所有都收拾妥当时，占足便宜的少女还不忘提醒他记得把面具给戴上，这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却是难得让他挤出时间来思考半晌。
　　当希尔科拿起矮柜上的面具，金属冰凉的触感让表面儿童涂鸦般的花纹显得更加死板，金克丝还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催他，钥匙碰撞的声音也响个不停，在片刻思索后，他决定把它轻轻放回原位，清脆细微的轻响在他手下绽放，少女见状也没有劝阻，两人便走出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路也换了条更为宽敞的大道。
　　
...

在出门后不久，金克丝就和他聊起这次出门需要买的东西，几个再普通不过的素材，还有一件她说到半途就吞吞吐吐不愿讲出的私事，希尔科没有追问，金克丝也没有再提，所以死一般的寂静从频率相似的脚步声里发酵弥漫，他们后续也在无尽的沉默中拐过数个转角，最终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黑市。
  
　　黑市的空气不太流通，烟味杂着机油味，再裹上粉尘的外衣，被人来人往的温度煎炸烹饪，难闻得让人直捂鼻子。这里的光线也暗得出奇，哪怕底城的阳面向来不算多，可浓重得像能拧出墨的阴影无愧于它的名字，反倒让希尔科好奇最初在这支摊的商人。
　　但很快，他察觉到身旁少女的异样，他的系统远没有复杂到能够精准分析出人类的情绪，因此他只能通过人生阅历来琢磨些许。不安、激动、恐慌，或好或坏的形容词在金克丝体内相互撞击爆炸，认识这么多天来希尔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将尖刺对准自己的咽喉，于是他下意识握住她攥出指甲印的手，把冰凉的手指根根掰开又试图用掌心的恒温系统捂热，但少女像受惊的小动物，只是稍微用力就抽手逃离，但等她在几步开外的距离站定后像是意识重新回笼，有些复杂地看看希尔科又低头看看鞋尖上不存在的尘土。
　　正当他们想彼此靠近时，莫名的阻力令两人几乎同时定在原地，一个高大的黑皮肤女人正从斜对面的店铺走出，她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与希尔科对视的瞬间，它几乎要滚落在地。
　　女人瞠目结舌，她的名字也在希尔科的脑内呼之欲出。　　
　　他眼见塞薇卡的表情变得五彩斑斓，眼睛也瞪得老大，满脸写着活见鬼的惊愕，良久才回神接收到他的暗示，又重新板着面孔往一条没人的巷子走去，只是她那肃穆的表情实在和不停揉脸的手形成太大反差，难得的滑稽感令希尔科紧绷的情绪好不容易松懈片刻，得以在行走间喘口气。
　　至于他身后的金克丝，她在看见一个头戴兜帽的人后就低下头匆匆忙忙地闯入另一条巷子。等到希尔科再想起先前的插曲想要回头找她，只剩下墙壁后转瞬即逝的衣角从他的视野滑过。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像是一条绷到极致的橡皮筋，啪的一声，就这样暂时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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