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英】柯克兰少尉回家去抢亲了

林恩-Lynn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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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克兰少尉回家去抢亲了。他走之前还记得找上司报告申请退伍回家，理由是要解决人生大事。
他的上司詹姆斯上校差点被他气死：这小子平时表现优异马上就要被提拔为中尉，这节骨眼还有什么能比升军衔更重要的人生大事？
上校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吹胡子瞪眼：“你他妈知道你在干什么！？”
“报告长官，解决人生大事。”
上校咣地一拳把桌上钢笔砸得乱跳。
“斯科特·柯克兰！！！”
“到！”
“说他妈的人话！”
“是！老子的未婚妻要跟别人结婚了老子要回家抢亲！”
詹姆斯上校一噎，然后倒吸一口气。
门外偷听他们谈话的战友们也倒吸一口气。
同伍七八年，不知柯克兰少尉有……未婚妻？？？
詹姆斯上校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站得笔直的红发小伙子，脑内飞速过了一遍他的履历：
斯科特·柯克兰，男，二十六岁，少尉军衔，从高地步兵团转正到驻澳洲皇家海军已有七年，即将升至中尉。家属远在英国，七年来他回家的次数好像……为零？
所以他哪来的未婚妻？？？

柯克兰少尉一从办公室里出来就有战友跟他勾肩搭背。
“没想到你小子居然都找到媳妇了——”一战友话还没说完就被扒拉开，另一战友忧心忡忡：“你真要退伍啊？虽然老婆也重要……”
斯科特回想刚刚上司对他发火。
“老詹姆斯不给退，叫我滚蛋回家。”
战友们面面相觑。
这是退伍还是……不退伍啊？
“是带薪休假。”
靠！不厚道！
当天晚上柯克兰少尉就收拾好了离开军港启程回国。战友们十分伤感，为了祝他早点追回媳妇早点回来继续扛枪（后者才是重点），纷纷将他的私藏烟抢得一干二净。
别无他法，柯克兰少尉为了解烟瘾叼着一根棒棒糖上了客轮。
詹姆斯上校中气十足的骂声还在耳边回荡：
“你他妈在逗我！现在就滚回去把老婆追回来！追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老子把你开了！滚蛋！”
临寝的黑灯瞎火里柯克兰少尉笑出了声，对面乘客警觉看他。
他开始胡扯：“我老婆要生娃了，我很高兴。”
乘客松了一口气，诚恳对他：“上帝祝福你。”
斯科特咧嘴又是一笑。

回国路上，临睡前他将一张照片放在枕头底下，起来了就揣在兜里。
上司和战友不知道他有未婚妻很正常，因为实际上他们订婚的时候还未成年，斯科特甚至还没入伍。
还记得当时对方父母不情愿极了，那人自己倒是很淡定，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把斯科特攒钱买的铂金戒指套在手指上。套完以后还端详着点评：“丑死了。”
却是再也没摘。
斯科特进了海军再也没回家，同样也以为那枚戒指不会被摘下。昨天那人写信过来，字里行间依旧语气淡淡：
“爷爷病危了。”
“我要嫁给塞拉利昂伯爵家的大儿子了。”
读信时斯科特正在擦枪，差点把枪擦走火。
然后他去甲板上跑了十圈，回来就去找上司申请退伍。只是詹姆斯上校参加晚宴去了不在军队，不然他能更快出来。
临走时战友抢完他的烟还是非常疑惑：“你他妈早干嘛去了？老婆快跟人跑了开始急了？”
很深刻的问题，值得思考。
斯科特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如果你的老婆是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啥玩意？老婆不就是亲人嘛？
战友的狗脑被他绕晕了。

在南非殖民地停了两天，又在直布罗陀换了船，斯科特花了一个月才到伦敦。
一上岸先被祖国满街的烟雾呛了个半死，又马不停蹄地租马车回郊外的府邸。其实他未婚妻家以前在朴茨茅斯，他们都在朴茨茅斯订婚的，只是利欲熏心的家主举家搬迁到首都来，以为这样就能攀权附贵，现在连自己订过婚的儿子也不放过。
对，他的未婚妻是个男的。
那也是他的未婚妻。
马车夫觉得自己倒大霉了，这个乘客周身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去郊外玩耍的，而是去杀人抛尸的。
乘客看他一眼，他浑身一哆嗦继续乖乖赶车。
瞧瞧，眼睛都变红了，凶巴巴的好吓人。
斯科特想说这他娘的全是被外面烧煤的烟雾给熏的。
他还没有那么小气到对方毁约就要把人宰了。不过其他人……
他眯起眼睛，流露出算计的神情。
马车夫又开始哆嗦，乘客叫他转向去另一个地方，目的地是个……小学？

傍晚时分小学已经下课，回家的学生被接走，也有教师三三两两地出来。
斯科特好整以暇地在校门口等人。
他相貌堂堂衣装笔挺但又是陌生面孔，很快吸引了旁人注意。
只有一人目不斜视地拎着包走过。是真正的目不斜视，他的视线全在手里的教案上，眉头微微蹙起，西装革履金发碧眼如初。
“亚瑟。”
斯科特喊了他一声。
对方下意识抬头，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柔软。
斯科特过去扛起他就上马车，上了马车就跑。
围观了全过程的车夫带着他们纵马狂奔，恨不得自己此刻瞎了才好。
乘客找到目标了！乘客要杀人了！乘客要抛尸了！他（被迫）成帮凶了！
救命啊妈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车夫！
这边他的内心惊涛骇浪，那里车厢内寂静无声。
还是斯科特最先打破僵局：
“怎么……见到多年未见的未婚夫，激动到说不出话了？”
对，他的未婚妻还是一名伟大的小学教师。
教师先生凉凉地扫他一眼，斯科特瞬间读懂了其中“你也知道回来”的意思。
也看到了他左手依旧戴着的铂金戒指。
看到他的视线落在哪儿，亚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缩起来躲在依旧抓在手里的教案下面。
“你不要误会。”他说，“我的确要嫁人了，嫁的人不是你。”

这次回来斯科特带上了全部家当，除了被战友瓜分的烟。所以他现在还是很有钱的，买他五十个铂金戒指都不在话下。
他带未婚妻去城里开房。
亚瑟不太喜欢城市的环境，出了马车后一直咳嗽。斯科特从善如流地把他揽在怀里，他挣了一下就不动了。
马车逃也似的离开。
亚瑟说：“你把他吓着了。”
斯科特就笑：“老子有那么可怕？”
“有。你刚刚在车里看上去要把我给吃了。”
“行啊，待会就去吃你。”
亚瑟撇着嘴。
他们之间虽然已经有七年没见，几乎每个月都通信，彼此之间早就熟络得很，他也因此对这种话习以为常，懒得理他。
斯科特有点可惜：自家未婚妻越来越调戏不动了。
他在伦敦没有房产，只能带人来住旅馆，这种明明老子很有钱却显得穷困潦倒的落差让人不爽，斯科特当即决定明天就去买房子。
亚瑟看穿他的想法，犀利指出：“房价涨了。”
斯科特无所谓。
亚瑟叹了口气，寻到床铺坐下来，抬头看他。
他想说你早干什么去了，又想说你别自作多情，还想说你放过我吧，最后就憋出莫名其妙的一句：“……你变瘦了。”
“军队锻炼人。”
亚瑟打量他，人模狗样的套上军装就像兵痞子。
还是强抢民男的那种。
他又开始叹气，愁苦地想他妈的怎么斯科特回来了他自己反而变忧郁了？？

亚瑟对自己被抢一事反而没有异议，写了便条差人带回家，说自己遇到许久没见的朋友了在市里留宿几天。
小东西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比以前更淡定了。斯科特很满意自己未婚妻现在的行事风格。
“但你要送我上班。”亚瑟说，“你去买房还不如买辆车开，德国人的烧汽油的那种。”
“老子全都要。”
“……”
亚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起身去洗漱准备睡觉。
斯科特很有心机地订了双人房，所以亚瑟只能跟他睡一张床。
亚瑟也无所谓，反正以前他们睡都睡过了，也不怕现在睡在一起。
亚瑟说他变瘦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年少的身形长大成人，皮肤肌肉匀称，像成熟的果实等待人来采撷。
他今年二十四了，斯科特不回来，爷爷病重家里人催得紧，他被催烦了就随便答应了一门亲事。
就是这么随意。
斯科特不怀好意地捏他的手：“你有想过这么做是什么后果吗？”
亚瑟眼皮也不抬：“你被绿了的后果。”
“……”
他还在继续作死：“红配绿，挺不错的。”
柯克兰少尉疯了，翻身把人按在底下狠狠地亲了一通，亲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他妈的！原来这小东西怼起人来是无差别攻击！
亚瑟喘息起来，对方还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天知道他七年没开荤了，平时只能自我纾解，斯科特一撩拨他就受不住。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嫁人，除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一边咳一边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样子惨烈颇有泣血之意。
斯科特像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亚瑟在二十岁那年得过一场肺病。
很严重的那种，他差点就死了。斯科特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他也坚持在病床上给他写信，轻描淡写一句我感冒了，就把人糊弄过去。
实际上他边写边咳血，溅到信纸上就换一张。
家人对他避之不及，视他为灾祸怕被传染。他空有一个三少爷的虚名，像一株野草一样顽强地活下来。他才二十岁，他不想死。
已经分家的大哥提过将他带到伦敦来看病，马上就被父母否决了。他们一边心疼钱一边想让亚瑟吊着一口气，可谓什么都想要，又什么不肯给。
结果几年后他们倒是眼巴巴地举家跑来伦敦做生意了。
从此以后亚瑟与家人更疏离，除了年老体衰的爷爷。
爷爷知道他订了婚，但不知道对象是谁，因为他有点老年健忘，经常高兴地把亚瑟当成大孙女。
亚瑟对爷爷好，也是因为他没糊涂之前护过自己，而且还保下了私自跟他订婚的斯科特。不然以当时斯科特一穷二白的背景，他得直接被打断腿。
老人家当真是思想开明，只可惜……
亚瑟一觉睡醒，眼角有点潮湿。
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劲，拿起怀表一看，果然离他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抱着他睡觉的人也被弄醒，声音有晨起的懒散：
“别看了，老子给你请了婚假。”
亚瑟一把将金属怀表拍在他的脸上。

柯克兰少尉捂着鼻子在本子上记：老婆有起床气不能惹。
亚瑟在旁边冷淡地吃早饭。
斯科特问他：“你什么时候成婚？”
亚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发展跟他预想的不一样，但是鉴于斯科特简直坏透了，他的回答多了谨慎：“下周一。”
今天是礼拜五。
很好，还有三天时间。
斯科特满意地收起本子，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亚瑟甩开他的狗爪。
他还在生气，他人生里为数不多值得认真的事情就是给小孩子教书，斯科特这是独裁专断剥夺了他的生命之光希望之火。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但就是生气。
斯科特又问他：“你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
当他是三岁小孩吗？亚瑟看了一眼外面街上如同鸦片馆吞云吐雾的场景，摇了摇头。
又像想起什么，叮嘱他：“你别去买房买车，浪费钱。”
殷殷之情宛如老夫老妻。
亚瑟不想出去，但斯科特必须出门一趟。临走前他又故技重施扯他的脸蛋，一个没忍住直接下嘴亲了几口。
然后在亚瑟暴起前大笑不止，跑了。
又坏又怂，还不要脸。
亚瑟想拿红茶浇自己快要冒烟的脑袋：他当年是怎么看上了这种东西！？

斯科特正在观察他的情敌。
他不知道那个赛什么伯爵的大儿子对亚瑟有没有意思，但既然要抢他的未婚妻，那就是情敌。
这种人应该放在甲板上被枪毙几个来回。柯克兰少尉观察一天之后得出结论。
无他，因为伯爵儿子嫖妓还男女通吃！
斯科特很鄙夷：他不鄙视双性恋，但他鄙视富家子弟坐吃山空花天酒地。
他自己是穷苦出来的，所有有点仇富。
亚瑟曾经说他心眼小还差别对待。毕竟未婚妻家里还是有钱的，虽然只是贵族看不起的暴发户。
斯科特那时候就吹牛皮说自己也会有钱。亚瑟就笑，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拍，像是安抚。
现在他有钱了，未婚妻要跟人跑了！
柯克兰少尉心塞，看眼前山珍海味都索然无味。
他混进伯爵家的宴会，除了暗中观察就是蹭吃蹭喝，临走前还气不过顺了好几瓶酒带回去。
刚进门就看见了金发青年点了灯在小桌边看书，戴着眼镜显得眉眼柔和，似乎在等待良人归来。
骂人的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吞回去，斯科特过去给未婚妻披毯子。
亚瑟接过毯子问：“你吃过了吗？”
“吃了。你呢？”
“嗯。这家店三明治不好吃，下次你给我带前面街角那家的。”
“行。”
多么温馨自然的对话！柯克兰少尉被感动了。
他是真的年纪大了，动不动就感怀。年少轻狂时天不怕地不怕，说抢人就抢人。现在还得步步为营，还得小心着怕把人给摔了。
斯科特问他知不知道伯爵儿子的底细。
“他啊。”亚瑟开始回忆，“我只见过一次，没什么印象。”
“哪一次？”
“父亲带我去德尔菲诺蒙公司家千金的婚宴，大概那个时候。”
又是宴会，社交害人。
他想把他的未婚妻锁在家里绑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除了他的怀里他的身下哪里也不能舒展身姿。他年少时捉了一只知更鸟养在身边，几天后小鸟绝食而亡。他一声不吭实则惊厥不已，亚瑟安抚了他很久才缓过来。
他见过高地上的鹿，海里的鲸，生机勃勃像他眼里的绿意盎然。理所当然了太久，他已经忘记未婚妻也是从他家里人手中抢来的，他什么都没有，空余燃烧的生命。
亚瑟眼看斯科特看他的眼神从阴森到猥琐到茫然再到痛心不停变化，再次叹了口气。
他不想嫁人，除非斯科特问他，他才会说。
爷爷病重，他也年纪渐长。如果伯爵儿子不花天酒地，他还不一定答应。他不这么作践自己，也只留下一副好看的皮囊，除了等待还能有什么？
他一辈子都被家人绊住了，那还不如彻底……

离未婚妻结婚还有两天。他睁着眼睛看了一夜怀里人的睡颜，偷偷早起去找以前熟识的医生。
亚瑟的情况不太正常，瘦了太多不说也不能被烟呛。还有爷爷，七年过去怎么就病重成那样了？
一去又是一整天。
柯克兰少尉回来时被吓了一跳——他今天受到惊吓已经够多了，但那些都不及未婚妻抱着酒瓶子趴在桌上的场景给他的冲击来得大。
亚瑟把他带回来的酒都喝了！！！
我操要死。
斯科特又惊又怒上前一步把小东西提起来丢到床上，反复检查确定没什么事后开始收拾残局。
还是没忍住开骂：“你找死啊？你得过病不能喝那么多你他妈找死啊！？”
亚瑟打了个酒嗝不耐烦地翻过身。
看来他知道了，没意思。
伯爵家的酒质量的确好，他偷喝了一口就上头。
这里的新婚夫妇结婚前，双方都要过一个单身之夜。从此以后他就要戴上名为伯爵家少夫人的枷锁，明天不管斯科特如何反应他都要回家了，那个所谓的单身夜注定不好过，还不如现在趁早过掉。
他喝了酒胆子就变大很多，也更放得开，起身砸吧砸吧嘴，伸手就拽住斯科特的领带将他拉倒在床上。
红发男人抬头看他，他就笑。
“柯克兰……少尉？”
他抚摸他的脸颊与下颌的线条。
“你很帅。”他笃定道，“但是好坏。”
斯科特的脑袋轰的一声差点烧起来。
操了，他家亚瑟什么时候这么撩了？
然而再看他的神情却是一愣。
那种湿润颤抖的眼神和向下拉扯的嘴角，分明是要哭了。

亚瑟宿醉起来头痛欲裂，又在床上躺了半天，腰酸背疼差点就怀疑他是不是酒后被斯科特给搞了。
然而并没有。他居然有点惋惜。
斯科特消失了。
去了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给他留了钱帮他叫了马车，就在旅馆等他回家收拾明天嫁人。
这他娘的真的很像嫖完就跑的渣男！！！
亚瑟咬牙切齿地回了家，哪里也没去，躲在卧室里看书。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家晚上出了一件事。
万籁俱寂时，某间房屋里，骨瘦如柴的老人躺在床上困难地一呼一吸。他已经行将就木，睡不睡得着都没什么意义了。
一个身影翻窗进来轻巧落地，半跪在床前。
“爷爷。”
老人翻动眼皮，用浑浊的眼睛看面前英俊的红发青年。
这是谁……
爷爷！爷爷看这里有只蓝蝴蝶！
爷爷，我不想吃布丁嘛，那个难吃死了！
爷爷？爸爸妈妈为什么吵架？我害怕……
爷爷，我交了一个新朋友，你不要告诉爸妈哦。
爷爷，我喜欢他……我喜欢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爷爷，谢谢您。
爷爷，他走啦，去高地当兵了……谁啊？他是您孙婿！
爷爷……您醒一醒。
爷爷，爷爷，嗯，是我，我要结婚了，以后就不能来看您了。
老人突然睁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亚……蒂……”
“我的……好……孙女……亚蒂……”
“错啦。”对方说，“我是您孙婿。”
“还有，亚蒂是男孩子，是您孙子。”
“亚蒂很好，明天他就要结婚了，您就安心吧。”
老人胡乱地点头摇头，呼吸粗重。
斯科特·柯克兰静静地看他，最终还是握住他干枯的双手按了按。
“抱歉，我来晚了。”

爱情的坟墓是婚姻。亚瑟现在十分确定这点。
他一大早就醒了，被七大姑八大姨架起来打扮。他是男人不需要过多装饰，但还是有姑妈企图给他抹口红。
手上的婚戒也被取下来换成了另一个，钻石又大又闪。亚瑟偷偷蹭了蹭手，很是嫌弃。
他把那枚戴了多年的戒指偷偷地收在胸口前口袋内，和插花放在一起。
他精神不太好。不过他平时就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死样，也看不出来什么差别。
除了他，家里人都喜气洋洋的，这是家中第一个和贵族攀上关系的孩子，以后大家做生意或者吃喝玩乐不用愁了。
亚瑟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拜拜了您嘞，老子嫁人了再也不回来，你们就去想屁吃吧。
伯爵家的马车夫被少夫人的美貌恍了一下眼，感慨少爷真是好艳遇。
亚瑟在走神。
他听到了风笛声。不论平时怎么腐败堕落，贵族的婚礼传统而庄重，一列风笛队，一列仪仗队，两排花童和伴郎。花童一身洁白捧着和他手中一样的花束，对着难得的阳光露出笑容。
金发的年轻人看手里鲜艳的玫瑰花，突然捂住脸泣不成声。
他后悔了，他低估了自己的底线，他根本扛不过去，他不想嫁给伯爵的儿子！
他嫁的人应该是——
亚瑟在马车上丢人地哭了一通，下来已经冷静多了，皮笑肉不笑地任由伯爵家的倒霉儿子牵着他走过红毯走到神父面前。
从旁人角度看来他眼角艳红眉目传情，一看就是待嫁新人不胜娇羞。
亚瑟：呸。
神父念了誓词，该他应答了。
他闭了闭眼，有点口干舌燥。
这他妈的婚礼誓词不应该先让新郎说的吗？？？
难不成这倒霉儿子……亚瑟看对方的傻样心生恐惧。
“夫人，该回答了。”神父好心小声提醒他。
亚瑟定下神来退了一小步。
神父把眼睛睁大了。
你往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亚瑟说：“我不愿意。”
神父手里的圣经摔下来。

“老子也不愿意。”

从亚瑟语出惊人开始所有人都看他，现在教堂门口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大家又忙不迭回头，差点把脖子扭了。
高大的军官身着深蓝色的海军军装，红发绿眼相貌堂堂，手里捧着军帽腰间佩了长剑，胸口前金星勋章微微闪光，和旁边插好的红色玫瑰交相辉映。
真的是英姿勃发。
他把军帽戴好，冲高台上站着的未婚妻笑。
亚瑟从中读出了“老子回去干死你”的意思。
他习惯性地撇嘴，斯科特这骚气冲天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他妈的把腰带束那么紧干什么？军靴绑那么高干什么？？笑得那么大尾巴狼干什么？？？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
同样的困惑还有他家父母，但他们除了迷惑还有惊怒。
伯爵还没开口，父亲先站了起来大骂：“杂种！你回来想干什么！？”
斯科特眼睛一眯：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还挺怀旧的。
他又看了眼自家未婚妻，对方无动于衷甚至有看好戏的倾向，于是放心。
“我来干什么您不是最清楚？”他把嘴一咧，明明一个好端端帅气的小伙子看起来就像兵痞子一样。
还是强抢民男的那种。
围观群众顿时了然：有戏看！
“他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要来带他走了。您说对吗，岳父……或者父亲大人？”
围观群众鸦雀无声，然后一片哗然。
只有亚瑟·柯克兰捧着玫瑰花默默地看他，眼里居然有些许情感，名为心疼。

柯克兰少尉还不是少尉甚至士兵的时候跟柯克兰家的三少爷搞在了一起。
他是柯克兰家老爷在爱丁堡的私生子，从辈分上算该是亚瑟同父异母的二哥。他们家对外宣称二少爷年幼病死，实际上斯科特挣扎着熬到了十岁，在母亲离世后才来到朴茨茅斯认亲。
自然是被打了出去，他不甘心，又在宅子边逗留了一阵子，遇到了小小的软乎乎的亚瑟。
他突然不想回家了，只是想留下来逗一逗这小孩。
一逗就是四年。
他找了一份铁匠的营生留下来。十四岁那年他告诉亚瑟自己的身世，对方被吓哭了，又沉默隐忍很久后跟他讲：“那我来替他们赎罪吧。”
“你能有什么啊。”斯科特觉得好笑，“你的东西全都是家里给的，老子才不稀罕。”
“我有我自己啊。”亚瑟说，“我把我自己给你吧。”
斯科特敛了笑容冷脸看他。
他才十二岁，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所以纯洁天真，所以想把他给玷污了，彻头彻尾地染上自己的气息。亚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斯科特倒是意识到自己肮脏的情欲，一直忍耐着不表现出来，还报名参了军。只是年纪太小，军队跟他说十六岁以后再来。
日子一晃又过去两年，斯科特还是想回家当兵。他不属于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牵挂。唯一藏在心里的就让他藏着，出来怕被他给弄坏了。
那天他去接亚瑟回家，这是他俩的习惯，每天亚瑟下课他都会去送他回家。
然后他听到少年细微的哭声，看到他家亚瑟被高年级的男生按在墙上扒了裤子乱摸。
斯科特蒙了。
他冲过去把人敲晕了把还在哭泣的弟弟抱在怀里，一直抱回自己乱糟糟的家。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待在那儿安静地看着他，原来他只要不去看，不留神，那就会被人染指了，被其他的人抢走！
突如其来的巨大情愫冲击他们年轻的神经，更何况亚瑟还抽噎着，还没穿裤子。
妈的，腿真白。
他们做了悖乱伦理的不堪的事，从此以后万劫不复，不见天日。
斯科特当兵以后彻底懂了一个道理：男人不要怂就是干。
那个时候他并不懂，但他也不后悔，而且很爽。
亚瑟的反应也挺淡定的，跟他被别人吓得哇哇哭相比起来，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上床似乎不算什么。
他甚至有点食髓知味的，两个人一有时间就缠在一起。有天亚瑟躲在他怀里数他的头发和眉毛，突然亲了他一口。
他说：“我嫁给你吧，阿利斯泰尔。”
阿利斯泰尔是母亲给他起的乳名，她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后来他们私定终身，被发现，被打骂。一直沉默的老柯克兰突然站了出来，以余留的威望和苍老的身躯保护两个孙子。
斯科特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爷爷。他还记得当年他来认亲时被打出去，老人在旁边看着他梗着脖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亚瑟就在众目睽睽下戴上了他的戒指。
“丑死了。”他笑着说。
这场闹剧算是暂时歇下。
斯科特与他的父亲达成协议，他去当兵，如果十年后他还活着，就回来娶亚瑟。
看起来很吃亏，但军队马上就要出发，斯科特带不走他。他什么也没有，只留下自己一条命。
从他十六岁参军入伍算起到现在，正好十年。
“当年你们不担心耽误亚瑟，只想快点把家丑揭过去把我赶走。”斯科特讲故事的语气很悠然自得，“老子按约定没回来一次，你们出尔反尔把他嫁了，问过他和老子的意见吗？”
“他同意了！”父亲看上去狼狈不堪但依旧逞强。
“我没有。”亚瑟说。
众人皆惊。斯科特对他摇了摇头。
家丑不可外扬，这种恶人还是他来做比较好。
亚瑟继续倔强地说：“我没有答应！如果不是你们拖着爷爷的病拿他来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就活不到今天！”
斯科特终于叹了口气。
这也是他的错。他来晚了，而且没想到他家人居然那么丧心病狂。
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但至少要让他死得其所不留遗憾。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了。斯科特大步上前，亚瑟丢掉了手里的花和手指上的钻戒。
他的哥哥和未婚夫朝他而来，对他微微一笑，向他伸手。
一片混乱里亚瑟把手放在他的手掌里，斯科特借势将他打横抱起，沿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跑出来。
这时才有围观群众喊出早就该有的台词：
“有人抢亲了！！！”

亚瑟在他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斯科特哈哈大笑，纵身一跃跳上一辆马车飞驰而去。
亚瑟正大喜大悲着，猛然看见车厢里一车子穿着小裙子的大老爷们。
他们大眼瞪小眼。
“介绍一下，我在高地步兵团的兄弟。这次多亏他们帮忙了。”
刚刚抢了亲的柯克兰少尉揽过他的肩膀悠闲道。
“嫂子好！”战友打招呼。
啪！嫂子一巴掌甩在少尉的脸上。
战友：“……”
又看到少尉低声安慰着他将人搂在怀里亲亲抱抱，战友默默捂住眼睛和耳朵。
得了，他们根本就不该在这儿。
“你为什么要来啊……斯科特你为什么要来……呜……”
亚瑟已经语无伦次了，也知道自己上了这辆车就再也回不去，干脆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前闷闷地哭，发泄这些天来的压力。
斯科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他的金发，就像多年前亚瑟安抚他做的那样。

战友把他们送到了港口，坐最快的一班船离开这个国家去往遥远的南半球。
亚瑟的情绪稳定多了，红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这么帮你……不会出事吧。”
“不会，他们马上就要去欧洲驻扎，没人查得到他们。”
他的未婚妻轻轻地吸着鼻子。
“我还是有点难过。”他说，“爷爷……”
“你们家不会再对他怎么样。我嘱托了认识的医生每周去看他，一直到他寿终正寝。如果出了事，他就会报警。”
所以他回来才三天，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么？
亚瑟更不好意思了。但他不说。
他们依旧睡在船上一间客房里。
晚上黑灯瞎火的柯克兰少尉出来抽烟，忍不住笑起来。
对面同样抽烟的乘客警觉看他。
他依旧胡扯：“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特别高兴。”
乘客挠了挠头：“你老婆不是男的吗？”
他白天看到这军官的夫人了，是个男人没错啊。
柯克兰少尉笑而不语。
毕竟刚刚在床上被做到哭着喊着要给他生儿子的人正睡着，他也不好再编排人家。
抽完一根烟，斯科特回了房。
海上客轮行驶有颠簸，对情事刚歇的人来说就像摇篮一般让他安然入睡。斯科特坐在床边戳了戳亚瑟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又把一张照片掏出来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那是他去苏格兰当兵前和亚瑟在照相馆拍的一张合照，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唯一的一张照片。
没关系。斯科特想，反正以后的时间里他们都会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柯克兰少尉抢亲回来了！
这是凯恩斯军港这几天来流传的大新闻。
詹姆斯上校看着抱得美人归的傻小子内心十分欣慰，表面还是很不客气：“你还知道回来？”
“报告长官，军队就是我家。”
这是真的，至少军队能给他荣誉和权力，让他变得更强。
詹姆斯上校反而有点不放心了。“你把你……未婚妻带回来，这儿不如伦敦，他习惯这里吗？”
斯科特笑。
此时他的未婚妻正在被一群原住民小孩围得水泄不通。
作为前教师，亚瑟一看到小孩就走不动路，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婴儿满脸慈爱，跟那些原住民聊天。
居然能正常交流。
而且孩子们很喜欢他，一有时间就来找他玩。
斯科特陡然产生了危机感：他好不容易把媳妇抢回来，别又被这群小屁孩抢走！
“你们的脑袋里怎么总是抢来抢去的？”亚瑟觉得好笑，斯科特还没说话他就伸手按住他的嘴唇。
“我早就说过了啊，哥哥，我把我自己都给你了。”
柯克兰少尉怦然心动。
“所以晚上谁做饭？”
“……”
斯科特抓住他戴着铂金戒指的手将他拉到怀里狠狠吻下去。
“不做饭了……晚上吃你。”
他在唇齿交缠间喘着气说。

他们结婚前的单身夜，斯科特本来要被战友拉去喝酒，最后这人居然偷跑出来跑到了亚瑟的房间里。
亚瑟吓了一跳，还有点心慌意乱：“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老婆。”
“我明天才是。”
他们拌了几句嘴，斯科特注意到他藏在书本底下的东西。
他无视了亚瑟近乎于无的阻拦将那张刺绣拿出来。
“你还会做这个？”斯科特很新奇。
“……嗯。”亚瑟说，“我偷偷学的。本来以为这辈子没人能知道了，现在全被你占便宜了。”
海港风大，金发青年把自己裹在毯子里躲在房间里，在结婚前一晚一针一线地给未来的丈夫绣了一朵玫瑰。
小小的一朵花开在手帕一角，红与白对比明显，严肃又亲爱。
斯科特把刺绣放到他手里：“你继续吧。”
“那你……？”亚瑟有点懵。
“等你明天来送给老子啊。”
嘿，脸红了。

斯科特回去把企图灌倒他的战友灌倒，靠在栏杆上叼着烟看远处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
他手里拿了一张手帕，角上正绣着一朵蓝色的野蓟花。
这是那天晚上亚瑟喝多了，斯科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来给他擦眼泪的。
那天晚上亚瑟还是哭了，一边哭一边大骂他：坏人。
斯科特烦躁不安，觉得他这个弟弟简直不讲道理。
他去问了医生才知道亚瑟曾经得了肺病差点没救过来，嫁给伯爵家也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老爷子命不久矣受人威胁。亚瑟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他其实才是最任性的那个，却是因为他又看重其他人给自己留了软肋，才把自己置于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果他不开口求救，还能熬多久？
斯科特简直不敢往下想。
亚瑟哭了半夜终于累了，靠在床上看着他发愣。
他说了很多胡话，斯科特心不在焉地听着，有时甚至还应和几声。
亚瑟骂：“我他妈怎么就看上你这种混蛋！”
“对，老子是混蛋，你是小混蛋。”
亚瑟又骂：“你他妈死在外面就好了！”
“行，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烦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哈，我也讨厌你。”
真的讨厌。斯科特想，不讲道理又娇生惯养，口是心非又外强中干。这种人谁他妈会喜欢？
那头没了声音，他又莫名其妙地虚起来，回头去看什么情况。
亚瑟愣愣地看着面前某一人，眼里一点焦距也没有，安静地掉着眼泪，手里攥着一张手帕。
“我不喜欢你……”

“……我爱你啊。”

“少尉你真的不厚道啊，跑了又回来不说还把老婆弄哭了。”
战友被灌倒前醉醺醺地听他讲故事，醉醺醺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终于不省人事。
所以他没有听到柯克兰少尉那句“扯淡他一哭我他妈都心疼死了”。
罢了，没听到就没听到。
这种话亚瑟最好一辈子也别听到。柯克兰少尉丢不起这个人。
当时亚瑟正忙着哭鼻子。他哭得安静又茫然，更加显得他整个人都绝望。
斯科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亚瑟没有握住他的手。
他没抓住他。他想。他就要失去他了。
这种认知让柯克兰少尉几乎要窒息。他顿了一顿，突然将他落泪的未婚妻拥入怀中。
他天生就不会安慰人，把他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小孩被凶神恶煞的大狗吓到，斯科特就大声嘲笑他，然后再将他一把抱起，抱在怀里轻轻晃。
他的手垂下来，露出自己绣的手帕。
柯克兰少尉低头把手帕收起来，又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
抓住你了。

深夜里亚瑟把绣好的手帕工工整整地叠好，熄了灯躺到床上。
他静默，似乎听到鸟叫声。
按捺了一会儿他还是起身，站在窗户旁往外看。没有小鸟，只有海边歇息的白色海鸥和信天翁，偶尔几只飞起来又降落，翩跹起舞。
斯科特告诉他，白天时这些海鸟就会飞到远方去觅食，跟随船只和旗帜，叫声嘹亮穿透云霄。
一切嘈杂随海浪声渐渐退去。护栏边身材挺拔的军官朝他慢慢走来。
他看到飞鸟。

【END】

【苏英】柯克兰少尉回家去抢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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