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与心跳】若要请你来说出爱的话

我箱子动了我不玩了

摸鱼的404

2024/12/24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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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迹与心跳。cp向(无差)，甜的，篇幅较长1w+。文笔平淡，进度啰哩巴嗦，可能会有bug以及ooc致歉。

所谓人性化，首先要具备人的情感！(搓手)(施法：谣言生成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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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无法理解这次她又在哪个环节上考虑不周，以至于拉普拉斯从上至下几乎所有的职员都坚决反对营养剂投放计划。

她很确定自己已经计算出正常人每日所需摄入的糖、盐等各种维生素矿物质，再三确认后才研制出营养均衡的可食用膏体。然而投放后每一个食用过的研究者都对这种营养剂表达了深深的厌恶——垃圾桶里塞满了匆匆吃两口便再也无从咽下的袋装营养剂，以及其他意识唤醒者对试图咽下糊状物的悲愤的人类和神秘学家们摇头表示深深的同情。

在她眼里，这些食物不过是回归了最为本源的样子，除去无法消化的部分，极大提高了营养吸收率，但结果却不尽人意。所以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无法接受？露西始终不明白。

好吧，目前还有可参考的对象。她决定去询问当初配合她试验的助理。

“希曼，你觉得本次营养剂研发还有哪些改进之处？”

机械人独有的清脆脚步声接近了，停在忙碌的女士身后，然后看着她亲爱的助理从浩如烟海的投诉信中抬起一个疲惫的脑袋。

机械条屏敏锐地扫描到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比以前更加憔悴，也许是投诉信惹的祸。

“或许依我之见，您可以先尝试改良食物的口味，露西女士。”希曼闻言，食指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镜框，深思酌虑，“营养剂的外形也亟待改良，但相比于入口的味道…目前不是最火急的问题。”

露西从身后走到对面坐下，好让人类不用一直仰着发酸的脖子看她。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再进行调整。”机械的音调愉悦地上扬了一度，“此外，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希曼。为何生物会如此依赖味觉？”

“嗯…嗯？抱歉，我没听太懂您的意思，这句话怎么说？”

“口味和实际营养，人们似乎更看重前者，不是吗？”露西列出近一个月拉普拉斯购置快餐类食品的开销，以及投放计划以来收到的所有数据记录，“我比对过它们的营养价值，很意外，这些广受人们欢迎的食物不仅热量偏高，营养价值也达不到正常需求。但结果是，相比于浓缩了所有必需营养的药剂，人们更喜欢那些不健康的食物。”

希曼短暂回忆一下自己又熬夜冲了多少杯速溶咖啡吃了多少份公共角免费供应的零食，然后心虚地摸了摸脸颊移开视线。

好吧，这不在她擅长解释的范围之内，即使作为跟随露西时间最长的助理，有时她仍旧会对领导的突发奇想感到不知所措。不过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人类，她觉得自己应该和拉普拉斯大多数职员站在同一条线上给自己的味觉合理争取。

“也许是……本能？当食用选择众多时偏向口味较好的一个。快餐食品的价值远不如营养剂，但口味是食物的入门槛，更迎合大众喜爱的会被优选，所以……大概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么你也认为营养剂的口味很糟糕吗，希曼？”

露西女士总是直来直去，于是后者噎住。

对领导直言不讳给予负面评价不是个有礼貌的行为，但要天天靠营养剂生活的话确实吃不消，何况味道是真的糟糕透了。

于是金黄头发的助理垂眼轻轻点头，委婉地表达出抗拒。

“噢……很抱歉给你带来不好的体验。”

今天女士没有佩戴人面，但她似乎透过条屏看到了露西女士的情绪。

她不由得想，女士会产生挫败感吗？

“没关系，您对营养摄入量的计算非常准确，至于口味我们还可以改进。”希曼不知道安慰对她来说是否有必要，但还是下意识说出口，“我也没有很困扰，虽然不太好吃……但勉强可以接受。”

露西点头，恢复了轻松的口吻。“谢谢你的肯定，为了人性化我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您的愿景一定会实现的。”

“嗯——所以，可以请你教与我人的感性吗，希曼？”

电子条屏像饱含笑意的眼睛般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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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出乎意料的请求。希曼诧异。

“人是感性和理性平衡发展的生物。关联之前人性化服务的经验，总结是我更注重实用性和效率，而你们在考虑前者的同时又添加诸多内在因素，习惯和喜欢与否也很重要。我想我可以尝试学习一下变得感性，这有利于从你们的角度思考问题。”

“我在情感领悟方面确实很薄弱，但值得庆幸的是，我并非不开窍的机器。”

噢对，露西女士不是彻头彻尾的机械生命，她是一名意识唤醒者。可能是外表的缘故，以及女士所处的位置并不适合过多表达个人情绪，所以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露西女士只是借助机械身躯活动，也如那位磁流体研究员，他的喜怒哀乐就相对丰富很多，那么露西女士同理……

女士仿佛一直是盈满笑意的，希曼能感受到机械的音调和缓而友善。于是她也总是默契配合领导人的需求，坦然接受这一任务。

“我会尽我所能协助您。”

但话是这么说，具体要从哪里开始呢？漫无边际宛如大海捞针。

情感在接触外界的过程中日积月累，无论是人与生物还是自然界，在漫长的感受下自我升华，最终浑然天成。没有固定的最终形态，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且在不断发展变化。希曼不好说自己对情感的理解是否得道，虽然日常生活中的交流已经足够…但自己真的有资格去引领露西女士吗？

思考着，亮光的条屏和蓝色眼睛对视，回过神来，只有两人的办公室在此刻忽然显得寂静无声。

人类研究员轻咳一下移开目光。

“……女士，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会让人有压力。”

“噢，这令你感到冒犯吗？”露西闻言也随她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滑稽的场面，有些好笑，年轻的助理没忍住用手挡住脸。

“你在笑吗，希曼？”

“咳…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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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制定了针对露西女士的训练小计划，第一步先从引导露西女士正确表达情绪开始。

“‘在交流中积极说出自己的情绪’，这听起来很有效，便于理解人类各种细微的情绪差别。”机械人轻轻敲了敲铁质覆面作思考状。

希曼点头。“那么请您尝试表达一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女士摊开掌心举到面前，机体电量的投影浮现在半空，然后短暂地传出嗡鸣。

“电量95%，温度40°，运行正常，感觉良好。”

噢！希曼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嗯…不是物理上的，女士。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那种，呃，”人类的感受放在非碳基生物的角度来说有些难以形容，助理绞尽脑汁，“内在的，思想上的，或者比如……产生舒适的电流，或者电信号活跃，嗯……抱歉，这不太好描述，女士。”

不过也许是得益于多年合作心照不宣的默契，露西大致了解助理说得含糊不清的东西，条屏上的光从左至右流动片刻。

“检测到电流速率稳定，我现在……感到平静。”

“嗯，很好，不错的描述。”希曼在记录板上画下一笔，笑了笑，“那么以后您可以像这样和我练习，对话题作出反应告诉我您的情绪，等到熟练掌握后就可以继续深入学习了。”

“谢谢你，希曼。”

“这是我该做的。”

计划便这样正式开始了。结束日程安排后希曼去露西女士的办公室配合对话练习，露西也佩戴上人面方便助理参考她的情绪校正表达内容。

坐下闲谈，希曼有时会带来一杯咖啡，露西女士就在对面端坐静静聆听。这位任职多年的领导人终于开始了解拉普拉斯的研究员们之间每天都有那么多新鲜事，鸡毛蒜皮的争吵、一些小乐子、生动的喜怒哀乐源源不断，那些她从未听闻的，全都从希曼这里得知。

希曼就像一双敏锐的眼睛，带着她看到研究中心里充满温情的一面，无论欢喜或是悲伤，显而易见的无法言明的，懵懂的机械人努力观察着身边的形形色色。

与此同时，露西也观察到希曼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工作时对外往往是一副平淡严肃的神情，但在轻松的闲谈时间收敛起锋芒，眉毛弯弯，眼睛也亮亮的。

希曼笑起来很好看，但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是飒爽？这或许和她的眉形有关。露西女士第一次在希曼侃侃而谈时思路抛锚去想其他事情，坐下来慢慢观察面前的人让她心情愉悦，毫不掩饰地倾吐出此刻的情绪。

“希曼，我感受到快乐。”

“愉悦的情绪，这很好，女士。您的表达也越来越顺利了。”希曼又笑了笑，原本就生动的眼睛更加柔和，像一汪天山之巅的湖水，引人目不转睛地看。

于是被沉静的湖吸引着，露西不由得靠近了些。

很美丽的眼睛，露西在尘封的记忆深处找到一张相匹配的照片。那应该是码头，在她还是一颗小活塞的时候，在货轮还没残酷地搅碎海洋的宁静的时候，大海和天空的颜色相近到她无法辨认，放眼望去一片剔透的蓝。

记忆久违地触动到柔软之处，她有些怀念那景色，莞尔一笑。

希曼也不由得怔住了。

她不知女士突然靠近是何意，近距离的对视让她坐立难安。但最让她震惊的是这个笑容，太过于细腻，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她的呼吸也轻轻地停滞了。而后渐渐翻涌上来一阵烧意，眼神躲闪。

那张脸又浮现出迷茫的神情。

希曼甚至突然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逃避让露西女士伤心，但那仅仅一瞬便恢复原来略显生硬的样子。

“我忘记这会让你感到紧张。”露西认真地表达歉意，低垂双眸。

这幅模样实在让人不知所措。女士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情是多么委屈、像被人类拒绝拥抱的大型犬吗？希曼想要安抚女士，可是竟不知如何去控制自己的双手，指尖向前触碰到露西的发丝。

而后者配合地向掌心靠拢，确保助理的整个手掌都可以触摸到自己的头发。

“好奇它的材质吗？是人造纤维，如果你摘下手套触摸会感受到这和真实的动物毛发相比手感欠佳。”

恍惚着，手聚拢了揉弄两下，突然大梦初醒匆匆撤回去。

“这样……哦不、我是说…抱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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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该是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希曼却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她说不上来是哪里，只是和露西女士独处时，这份摸不清的焦躁感便油然而生。尤其是在和女士接触时最为强烈。

是迟来的恐怖谷效应？人对和自己相像又不完全一致的物体排异，如果类人的生命体过于接近人形，那么一旦稍有不符合的动作神态便会激起最原始的恐惧。希曼浅浅往这个方向猜测了一下，又很快打消：并不是，她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很普通的躁动不安，难以沉住气冷静应对一些事情罢了。

而现在，露西终于向她抛出一个大概所有科幻设定中机械生命都会思考的问题。

“希曼，你会如何解释‘爱’？”人眼后面的条屏停止阅读，轻轻合上膝头的书。

“情感是最没有规律可循的事物，每个人对爱的定义都不尽相同，同时人类也在向自己发问什么是‘爱’。”希曼对这方面思考甚少，只好凭着印象里科幻作品的情节解释，而后缓慢地反应回来对方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顿了顿，“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女士……或许您可以从书中找到一个模糊的答案。”

每天和写不完的研究报告彻夜长谈，疲惫到足以变成性冷淡，希曼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思考什么儿女情长。她想自己在这方面大抵也是个十足的白痴，自然没有信心给上级一个答案。

话说最近的工作确实有些多了，应该早点回去熬个夜，尽量在明天返工之前完成一半项目。于是希曼决定今天失陪一下。

“抱歉女士，近日需要撰写的项目报告较多，今天我先回去了。”

“没关系，充足的睡眠对工作效率至关重要。”

露西起身送了助理一程。到员工宿舍门口，在对方即将关上门时忽然发话。

“你需要一个拥抱吗，希曼？”

疲惫的人愣了一下。

女士一定是又在想人性化方案了。她笑着叹口气开门，揉揉肩膀轻松地张开双臂，任由机械人主动靠近。

硬邦邦的拥抱。希曼哭笑不得。但感觉还不错，或许略显烦闷的夏夜里正需要金属冰凉的触感。她感受到女士的机械手在后背轻轻拍了拍，有点硬但是不疼，她想如果女士的手掌是硅胶材质的话会更舒服。

拥抱时间比平时延长了些，人类悄悄贪恋体表的凉爽，轻声发出满足的喟叹。

“明天见，露西女士。”

“好好休息。”机械人友好挥手，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合上，最后一个人走回办公室。安静的氛围适合思考，她便开始在正子脑中回味刚才的拥抱。

露西在书中读到相爱的主人公们会这样做，或是久别重逢的紧紧相拥，或是日落下额头相贴的亲昵。她在阅读时对这些行为感到好奇——对人来说这会提供一定的情绪价值，但对非生物呢？即使她是意识唤醒者，也算半个“生物”，但感官和思维方式仍然存在很大不同，她的算法模拟不出那种微妙的情绪，于是想要通过实践来感受一下。

那么结果是什么呢？

当胸前紧贴着一个三十六度的肉体时，薄弱的温暖从接触面迅速向内核传递，她敏锐地感受到热量，而当她的手触及背部，人体坚硬的骨骼被肌肉组织包裹，摸起来是那么柔软。

噢，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控制不好力度伤害到希曼。

人是脆弱的，他们虽能以血肉之躯创造奇迹，在世界上历经漫长的物种演化存活至今，但创伤流血、感染病毒、心理打击等任何损伤都会使一个鲜活的生命早早衰败。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其诞生的情感也是。此刻机械人懵懂地悟出了些什么。

大概是出于一种珍惜，人们会拥抱，患得患失，他们需要感受到对方真实健康的存在才会安心。

她当然也希望希曼身体健康。

只身一人回到办公室，桌子上还留着希曼的咖啡，她离开得太匆忙忘记带走。想必晾在这里变成资源浪费，不妨拿起喝掉。露西没有消化系统，进食对她而言并不必要，她只是突然想要尝尝助理平时常喝的饮品是什么滋味。

经过简单的味觉模拟，她只从中分析出了咖啡因的苦涩。她想这个味道应该并不符合人的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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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司雇我在，加班是常态。希曼回去后又在文件堆里埋了几个小时才合上眼睡觉，以损失精神状态减轻了一半的工作量，第二天返回岗位时略显疲惫。

不知是不是摄入咖啡因过度导致兴奋阀值升高，她特意冲泡的浓咖啡没有起到良好的提神效果，现在整个人有点恍惚，看着电脑闪烁的光标发呆。

露西等不到助理按时访问，于是她自己带着新的项目文件来了。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好，但出于礼节，露西没有直接进入，敲敲门板等待里面的人开门。然后她自然而然看到那张疲惫不堪的面容。

“希曼，你看起来状态不佳。”露西发问，“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吗？”

“嗯…是，我回去又工作了一段时间。”

等一下，不是错觉。纵使无法集中精力，希曼还是模糊地察觉出机械人正散发出一种极强的情绪，她忽然冒出冷汗从神游的状态清醒了，抬头，目光聚焦到那双金黄的眼睛。

那是…什么神情？她只从仿人的面具上读出了消极情绪，但身体告诉她还有另一种激进的怒火。

可她没办法仔细思考，因为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压力剧增。

“希曼，我感觉…情绪功能似乎发生了紊乱。”

“女士？”

“我想应该是伤心，但这不是全部。似乎有更多复杂的冲动，它们对我的虚拟神经回路造成影响，运行速率提高了。”

她的助理因心里负压，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您说明情况，女士、但是这个距离太近……”

“抱歉希曼，主观驱动我这么做。”突如其来的强硬，完全称不上歉意。

人类被盯得怕了，躲闪过于灼热的视线。

“……”

最后是露西后退一步。

“噢…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

工作被暂时搁置，桌面上只留一片坦诚的空白，希曼的咖啡也被露西女士以有害健康的理由收走。

露西看着助理的黑眼圈。熬夜对身体损伤很大，没有饱满的精神容易疲惫，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对身心都是巨大的压力。

她回到昨晚的漫游，对血肉之躯感到惋惜。她担心希曼会因睡眠不足受伤，会不会哪天突然在办公室昏迷，但是自己已经多次对她嘱咐要好好休息，也明确表示过工作可以暂停，健康为重，可她的助理屡教不改。为此她竟然难得感到生气，陌生的富有攻击性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对希曼施压，希望她害怕，然而意识回笼后又极力控制住外溢的压迫感，她不愿自己的愤怒给希曼带去负面影响。

情绪是复杂的东西，难以掌控。但坐下来平和地解释清楚一定是解决一切的正确措施。

“我保证深刻反省并提交保证书，调整好作息……”

“不需要保证书，希曼。我相信你。”露西给她接了杯热水，推到面前，“我承接你的工作，今天上午你可以好好休息吗？”

“……好的，女士。”

终于回归于平静。

犯错的助理按领导所言，认认真真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待在办公室里休息，并尽力改掉了熬夜的习惯，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过这件事情。

希曼不清楚为什么露西女士会突然注意到自己熬夜。她以为女士是默许的，毕竟在繁忙的拉普拉斯，加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一直以来也是如此。

然而仔细一想，更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因为她印象里似乎从未见过女士会表露出消极情绪，就算被上层施压，被同事们排挤，女士从来都是笑着的，仿佛机械人的外壳真的把她禁锢在三定律中，总是对人类满怀善意，笑得很程序性。

但女士终归是意识唤醒者啊，不是彻彻底底毫无感情的人造物。她有自己的意识。

难道说，是训练计划在起效果，唤醒了女士更深层次的情绪？

希曼打了个寒颤，朦胧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她不知道露西女士的情绪化是否将会影响她身为拉普拉斯领导人的位置，是否会影响重大事务的决策。露西女士并非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只是非常少，并且基本全是正向反馈，所以之前的决断主要是理性发挥作用，考虑大局没有错。然而要知道均衡理性和感性是困难的，如果完全发掘情绪，她不清楚女士能否真正掌控二者的平衡——起码从她会下意识地表露出生气来看，有点悬。

那要停止计划吗？希曼问自己。

可这是女士希望的。

希曼，你不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吗？

但我必须考虑，确保万无一失，因为女士所处的位置容不得任何差错，一旦出现问题……

助理在熄了灯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大脑中两个声音博弈。她纠结着，挣扎着，最终把所有烦乱的声音推开。

我是露西女士的助理，服从命令是我的职责。

她悄悄观察了几天，有意在露西女士周围活动。和往常一样，女士工作、女士找充电插座、女士开会、女士下班，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依旧佩戴着饱受争议的人面露出微笑，偶尔注意到希曼，投去一个更柔和的笑。

女士在工作中并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似乎没有影响，我真的想多了吗？被wink击中的希曼疑惑地摸摸脸。

等等，露西女士在对我眨眼？

希曼扶了扶眼镜想看清楚，但女士又继续进行她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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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暴雨将至。

术式验证失误对研究造成恶劣影响，古老的咒语在数秒内迅速夺走企图访问之人的生命，一瞬间飞沙漫天，鲜活的生命凭空消失。

这对所有人而言是极大的恐慌。

希曼忙于收集康复中心上传的各种术式负面影响记录，突发情况太多，她一人难以效应得来，于是露西女士也参与数据收集，警报和嘈杂的人声把希曼的大脑搅得一塌糊涂。

她怀疑术式的可靠性，因为造成的负面影响远大于保护作用，但就算是对的，这个概率问题也绝不能放在民众身上。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希曼，让我去实验吧。”

模糊刺耳的背景音中突然响起一句清晰的话。谁？什么？太阳穴有些刺痛，希曼勉强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露西女士？

“不，我个人认为您不能冒这个风险，女士，术式造成的影响几乎不可逆转，我们无法确保您的安全，您作为拉普拉斯领导人……”

“嗯，是的，我作为拉普拉斯的领导人更应该格尽职守，走在最前面。”机械人思忖着点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士，我是说目前需要考虑一个风险更小……”

“希曼，时间所剩无几，生命等不了那么久。”

希曼，人是脆弱的。

年轻的助理愣住了，露西女士竟然打断自己。为什么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是情绪化影响到女士的决策了吗？这是否将会是无谓的牺牲？

“您不能去实验，原谅我驳回这个提议。”短暂地整理情绪，希曼决定反抗。无论如何，拉普拉斯不能让领导人去冒险，露西女士的决策位十分重要。请再多考虑一下，女士，这是极其严肃的决策。

机械人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猜想。请相信我，希曼。”

“因为我也信任你。”

不，不能依靠这构成因果关系，女士。希曼哽住。

“……”

“……好吧，听从您的指示。”

当室内暗下来，全部电能集中在实验台密密麻麻的装置上，助理站在操作台前最后回望那副高大的铁质身躯。如此璀璨的。

“我准备好了。”

她按下按钮，然后聆听那宛如恶魇的咒语被温和的语调轻轻念出。

……在最后，她在想什么呢？为了人类的福祉？

我在想什么呢？露西女士会平安无事吗？

天灾面前，众生平等。

……

也有人善于寻找灾厄的漏洞。

小型沙尘暴过后，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即使细弱很多，但起码是一切平安的讯息。

“噢，猜想是正确的。”

她从沙尘中找到带有温度的活塞，轻轻托在掌心，拂去土屑。

万幸，女士还在。女士真的做到了。

“我的本体依旧保留了下来…只要重新打造出身体，就能多次试验术式。”

“希曼，你把我握得太紧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现在就为您组装新的躯体。”苦涩的尾音被咽回去，露出一点劫后余生的松懈。

猜想验证，接下来实验将会顺利许多。然而希曼始终不忍看到女士消逝的模样，即使她知道女士还会重新完好地出现在面前。

那很痛苦，希曼诚实地记下各种副作用的状态数据，目睹了女士的所有情绪活动，有时反应过于快速，一瞬间就灰飞烟灭，有时犹如钝锤一点一点砸下，铁皮翻卷，电流紊乱，甚至能在体表看到电火花炸开。

即使没有痛觉，女士忽然露出痛苦的神情，下意识否定逃避，希曼便知道这绝非人能理解的恐怖。女士承受了太多。

“不…希曼，我…我做不到……”

女士很痛苦，她经历的是反复而漫长的折磨。

“……您可以做到的，请把这当成一种既定程序。”

“噢，既定程序…我喜欢这个说法……”

希曼艰难遵从女士事先吩咐的指令。不要共情，将实验进行到底，抓住她的手给予微不足道的安抚。

“您一定可以的。”

她闭上眼听着颤抖的音节轻轻呼出。

“我…念完了吗，希曼？”

“是的。”

然后，黄沙满天，实验台刮起干热的风。

沙子迷了眼睛，希曼有点想哭。

在做了不知多少次实验后，希曼突然上前，拥抱住刚修好身体的露西女士。这个拥抱猝不及防，露西小小地惊讶，机械手抚摸上胸前金黄的浮起乱毛的头发。

噢，我身体93%的构成是合金，突然碰上来也许会让你受伤，希曼。

这不重要。

露西眨眨眼睛，回想到在书中读到的拥抱，主人公们患得患失，惺惺相惜。

她选择在沉默中回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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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去了，术式灵验。拉普拉斯全体上下从铺天盖地的计算式中解放，庆祝研究取得重大突破。

本应该是松了口气，希曼却得知露西女士要离职。

“因为先前的失误过于严重，我需要承担责任。”

女士平静地交代着后续事项，嘱咐希曼要照应好下一位领导人。她留下一条一条信息，拜托希曼多引导阿德勒的社交，记得提醒他整理衣着，要有个体面的样子，拜托希曼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注意调节乌尔里希和密码学家的矛盾，他们两个总是矛盾不断，但合作起来一定会是极为重要的力量。

笔记本写满了十六页。每一字都在希曼的心上留下烙印。

怒火，胸腔里发热，头脑也不太清晰。露西女士失误了毋庸置疑，要说处罚的话她没有任何异议，但露西女士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换来术式研究的成功，让她离职，这个处决过于严苛，露西女士多年来领导拉普拉斯攻坚克难，极大推动了暴雨的研究进程，只是这样就一概不论功绩把人扫地出门实在太不公平——

“希曼，你看起来状态不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呃、没有，女士您继续。”情绪已经写在脸上了。希曼醒悟，摇头。

“好的。”

女士的语调听起来……生硬了很多？

希曼诧异，忽然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张脸注意到在看自己，轻微上扬嘴角，做出一个机械的笑容。

“你应该听出来了，我的语言模块收到损伤。实验磨损了一部分功能。”

而后在上报实验时希曼注意到露西女士记错数据，她指了出来。

“……”

不应该，连最基础的计数也出现失误的话，真的难以想象是造成了怎样程度的磨损。女士的表情也僵硬了，也许再难见到那样生动的神态，听不到温和的声音。

最后她恍然大悟，心头蔓延开苦涩。
  
或许让女士离职是最理性的决策。

临行前，露西女士向年轻的助理抛出一个问题，或许只是随口一提。

“希曼，如果是我从阿德勒和乌尔里希两人中提拔负责人，你选择跟随谁？”

“我永远是您的助理，女士。”

希曼上前为露西女士整理大衣的领子，抬头，对上那双明黄色的眼睛，信誓旦旦。

高大的机械人弯腰，轻轻抱住身前的人类。

“噢……谢谢你，希曼。”

“我感到欣慰。”

——熟悉的话语。

蔚蓝湖面突然被微风拂动，荡漾开水波，柔软的情感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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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今天是周日，是去拜访露西女士的日子。

希曼跟随维尔汀的脚步走入箱中空间。好吧，其实先前有幸见过几次，但真正步入这里仍旧会感慨真是别有洞天。她打量着室内的家具，看到桌子旁有一个崭新的充电桩。

“在露西女士正式入住之前，我们联系拉普拉斯安装了合适的充电器。”维尔汀摘下帽子笑了笑，“露西女士现在应该在休息室，您可以去找她，我就先失陪了。”

“感谢您，司辰。”

不知道女士现在在干些什么，在这里会无聊吗？印象里女士总是在工作，除了充电时间会安静站立，基本全天是忙碌状态。现在拥有大把的休息时间会如何打发？

走入休息室，一眼就看到机械人正坐在桌前看书，很专注的样子。希曼不愿打扰悄悄靠近，还是被注意到了。

“噢，上午好，希曼。”专注阅读的人抬头，出一个温和的笑。希曼感觉女士好像恢复了一些，又或许是久违地见到这张面容生出了怀念之情。助理难抑欣喜，话语变得柔和。

“您在看什么？”

“一些零散的手记。”露西合上牛皮本，熟练地冲开一杯咖啡递给希曼。然后端起自己的那杯。

……喝咖啡？看来女士在司辰这里几天变化很大。在此之前她确信女士没有进食补充能量的需求。

“也许你很疑惑，我没有进食的必要，但是……”露西抿一口咖啡，把杯子捧在手心转了转，“咖啡可以让我想起你。每当我想你时，我就冲一杯咖啡。”

“虽然之前尝过一次，但品鉴得很粗糙，只分析出苦味。其实挥发性脂肪的醇香隐藏在咖啡因之后，咖啡的香味过于细腻，我的检测系统容易忽略它。”

至于女士后面对咖啡成分的分析，希曼没太听得进去，她已经被女士突如其来的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天呢。

“希曼？”

“我在，女士。”有些惊慌失措地敛起悄悄外溢的情绪。

“可以陪我去外面的池塘走走吗？”

“当然可以。”

于是她牵起她的手。机械人的手冰凉，但人类的手是温热的，舒适的温度在金属上传导蔓延开一片小小的温暖。露西女士正在染上自己的温度。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让希曼耳尖一热。

记忆闪回那个下午，她合上书本，在暖融的光下问道。

希曼，你会如何解释“爱”？

若要由我来说出爱的话……

机械手覆上她的，一起推开通往户外的门。平滑如镜的水面波光粼粼，阳光正好。

爱是此时此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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