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真情之秋与记忆之冬

【枫恒枫cp】超新星人类

pendulum-

2024/12/14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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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还能如何呢？原名为“艾比莫尼”、现在有了一个十分恰当的地球名字“丹恒”的青年选择留在了罗浮天文台，为此不得不被秘密引荐至联盟高层，获得了暂居于此的身份证明。接见丹恒的是个神情淡漠的男人，听了他的讲述和天文台的报告大为惊骇，顿时严肃起来，又拉着丹恒单独聊了两个钟头，细致入微地了解他的方方面面。对话结束后男人意犹未尽，面上的表情却说明他心中已有了准头。他下令在场所有人守口如瓶，绝对不能将这件事告知外界；因此，这件事除了在第一现场的月宴和丹枫，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层，只会被天文台剩下的工作人员得知真相；从天闻山吹出的流风会带着灌木的清香和鲜花的芬芳，却不会将这件事传至外界一丝一毫。
> 男人说得没错。月宴和丹枫是心地善良、思想纯澈的，联盟高层是缄默严肃、思虑深远的，天文台的其他工作者是善于理解、懂得体谅的，但这不代表所有的地球人都是如此，不代表他们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都会像月宴等人一样表现出克制的好奇和亲切的热情——要知道，这颗星球上的疯子和怪人并不在少数。在地球和艾利夏（Aletheia）——报告中丹恒母星正式的名称——都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还是先不要公然暴露地外生命的存在为好；这既是对艾利夏文明的尊重，也是为地球的平静生活考虑。
> 名为丹恒的青年就这样住进了天文台的生活区。他当然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觉得天文台的好意是理所应当的，于是主动提出协助他们的工作。他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梳理了地球天文学的发展历程、现阶段的热点问题和仍存在的瓶颈与缺陷，又花了一个上午请教了丹枫，补习了有关研究开展的基本方法和望远镜的操作护理流程。他的身体感到疲惫，可他的大脑清醒无比；智库芯片已经因为长时间的不间断工作发热，刺痛他的太阳穴，但他不想停下。这些知识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让他窥见另一个文明的辉煌成就与卓绝智慧。等到日上中天时，他已经能够准确地说出巨星与矮星的判断标准，能够事无巨细地讲解以太阳为核心的地球天文学体系，能够将彗星、变星、小行星、超新星之流与艾利夏语言中的词汇对应起来。当熬了一夜开展观测、睡了一上午恢复精力的工作人员们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时，他在知识丰富度上已经和这些熟悉地球天文学数十年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 “太神奇了，”丹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学东西这么快的？”
> 丹恒朝他笑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应该注意到了，我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他的手指扫过右眼的睫毛，沿着太阳穴一路触及颞叶的投射区：“我的右眼经过了智能改造，连接着一块植于此处脑中的芯片。我们叫它‘智库’，可以辅助记忆、思考、分析和决断。”
> 这个消息在数个小时之内传遍了整座天文台，连丹枫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所有人都闻讯而来，想了大量不重样的借口来找丹恒说话，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他的眼睛：“哎呀，我现在才注意到你的眼睛很特殊，”——实际上早就注意到了，但又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它们为什么颜色不一样？”
> 丹恒对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却还是微笑着，不厌其烦地为每个人认真地解释。这解答了他们已有的疑惑，却引发了更多兴致勃勃的追问：它会疼吗？会有副作用吗？会对视物造成障碍吗？机制原理是什么？会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吗？等得到了明确的答复，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叹气，满脸惊奇地感慨：“不愧是外星科技，太神奇了！”
> 真是一群有趣的人！他们眼中的好奇和探究的欲望如火一般沸腾，可他们拼命地克制它、试图用委婉的方式绕着弯地表达它，渴求知识却又心存顾虑，热情洋溢却又害怕冒犯，最终表现出来就是这幅含蓄甚至是忸怩的模样。这让丹恒感到从未有过的奇趣，因为艾利夏人从不这么表达想法。在他的故乡，所有人都像一面光亮的镜子——诚恳、坦率，心中如何思考，口中便如何诉说。他们尊崇这样的方式，因为它能避免思维和精力的空耗，带来效率与成功。但地球人似乎有他们自己的习俗，而他会选择尊重和必要的顺从。
> 在所有友善的同伴当中，他和丹枫走得最近。他们有着重合度惊人的共同话题，要是就小型天体谈天说地，他们对坐一整天也不觉得多么疲惫。放在从前，丹恒根本不会想到，在他端坐于擎天塔的顶层，谨慎地操控着天外的望远镜、借它沉默的巨眼凝视星辰的光辉时，也有一个人远在深空的另一端，在群山之间眺望天空，心中珍藏着与自己相同的期许。他们曾遥遥相望，如今齐聚一堂，更觉得是种不可多得的缘分，值得用心去珍惜。
> 现在丹恒已经知道，曾在他少年时代破开沉寂的夜空、给他留下终身不忘的深刻印象的巡游天星，在地球上有个美丽的名字——彗星。当他亲手写下这个近似对称的字形，眼前总会浮现它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柔和尘尾，如同轻纱，又似雾气。
> “你当初为什么想走这条路？”他好奇地问。
> 丹枫撑着头，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这话说起来有些长，”他旋着指间的笔杆，“一方面有我的老师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个遗憾。我曾经完美错过一颗长周期彗星，因此不希望自己的一生中再发生这样的事。”
> 他看着丹恒：“我不能让它们来找我，所以我选择亲自去追它们。”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就像暗夜中一对高悬的明星。
> 像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后来他们甚至要好到可以同登高山顶的望远镜，在茫茫寒夜中将自己的人身安全交付给对方，成为彼此的左膀右臂，齐心协力度过困倦疲惫却无法入眠的一晚。这时丹恒一般会先坐在一旁，看丹枫的双手扫过操控台上复杂的按钮和摇杆，听头顶传来望远镜移动时发出的空谷幽鸣般的沉闷声响。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对丹恒来说，地球生活每分每秒都在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地球上望远镜的操控与故乡有相似之处，但在艾利夏的土地上，他只能通过屏幕检视远在大气之外的望远镜的状态，通过大大小小的指标发出相应的指令。他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巨大的望远镜的脚下，专注于它乐曲般的低鸣，沉醉于它旋转时引发的建筑的共振。这轻微的震动顺着他的脚底攀援而上，传导至四肢百骸，让他无比鲜明地感受到自己躯体与意识的存在。而丹枫往往会看着他，眸中带笑，神情温和。他会说：“你的反应真有趣。”
> 而他脸上如见新世界一般的表情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有趣的见闻呢？
> 
> 尽管地球生活令人着迷，可自始至终丹恒都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和应行的责任。
> 载他远航的舱室已经被秘密保存在天文台无人踏足的一隅，供他搜查检索，试图从其中回收尚能使用的元件。当他绕着卵型的舱室踱过一圈又一圈、借智库芯片的辅助在焦黑扭曲的金属器件中摸索时，当他在沉寂的深夜听着门外轻浅急切的脚步声、努力回忆特异传讯装置的架构时，总能想起那个离此刻的他极为遥远、绕着已死的超新星缓慢却坚定地旋转的小小星球。
> 他会想起他已有的人生，想起在教育院与同窗携手跑过雪后连廊、欣赏天空中绸带般的普罗艾洛斯（Proeleusi）星云的时光，想起第一次荣登擎天塔时如鼓的心跳，还有临行前夜的迷茫和不安，在“万代曙光”长明的灯光前犹豫的试探。他想起自己唤醒了它，温和的男声念出自己的身份：
> “欢迎使用‘万代曙光’中枢型人工智能。身份识别：008号开拓者，认证成功。晚上好。”
> 他记得自己沉默了片刻。“晚上好，‘万代曙光’。”他顿了顿，“很抱歉在这时唤醒你。”
> 男声清朗沉着，让他感到安心：“不必道歉。实际上唤醒的指令只是个仪式，你知道我终年无休，时刻效力于这片土地。”他的声音带上了些笑意，“更何况，我们已结识数年，因此不必再有这些寒暄客套，对吗？”
>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观察到你的面部表情，它表明你此刻正体会着消极的情绪。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 他张开双唇，又轻轻地抿起。“‘万代曙光’，我有些害怕。”他将手搭上玻璃柜的面板，其上倒映着自己新生的青色眼眸，“为天亮后的起航。”
> “万代曙光”的指示灯闪了闪。“我明白了，是‘恐惧’。”它停顿片刻，“我理解你的想法。恐惧来源于未知；而你将要面对的是比暗夜更纯粹的未知，是宇宙向我们抛出的谜题，是艾利夏从古至今所有人都未曾涉足的领域。”
> “但，你需要舍弃它，且必须舍弃它。于理，恐惧于我们无益，只会让我们踯躅徘徊，犹豫不前；于情，你们是艾利夏的孩子，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奇才。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所有生活着的人、已逝的前辈们，包括我、甚至是我的缔造者阿基维利在内，都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无论你们行至何处，我们都诚心祝愿，衷心祝福。”
> 他轻轻地呼吸着。“我担心自己辜负你们的期盼。虽然教官已经表明，失败的概率远比成功更高…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仍希望这趟旅途能带给我、带给我们长久以来苦苦索求的事物。而且…我也会对自己的能力抱有怀疑。”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害怕最终可能到来的失败不是因为宇宙的残酷，而是我的失误乃至失职。我无法不去设想这样的可能。”
> “万代曙光”接过他的话：“就前者，我希望你不要给自己施压。在宇宙面前，我们比朝生暮死的虫孑更为渺小，一旦深入黑暗，那顺势而为即可。至于后者，”它似是有意停下话头，“共事的数年内，你已经向我展示了你的能力。远古巡游星‘欧谢’（Euche）的发现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没有人会否认你在其中作出的巨大贡献。有时我会觉得，我作为中枢型人工智能，能够胜过你的地方也只有解算能力了。”
> “更何况，现在你已经有了智库芯片，在某些方面或许比我更加强大。而当你与其他开拓者携手共进，当你们一齐向深空迈出坚定的步伐…我想，无论成功与否，希望与未来都会因你们而展开。”
> 如果“万代曙光”不是此刻玻璃柜里的金属方柱，而是具有鲜活的人形，那它一定会是个高大和善的男子，就像他曾看到过的阿基维利的相片那般。他叹了口气，对着它微微一笑。
> “谢谢你，‘万代曙光’。”他将额头抵在玻璃上，看见那双异色的眼睛坚定地回望自己，“如果我能顺利回归，我一定会先向你报告喜讯。”
> “我的数据检索模块允许我比任何人都先知道凯旋的讯息。但既然你有此想法，我会矢志不渝地等待。”
> 回归——丹恒站起身来，咀嚼着这象征着喜悦的词语。他没有忘记这个小小的约定；等他回到艾利夏，他一定会登上擎天塔的顶端，轻声唤醒“万代曙光”，将驻留此处的全部见闻都尽数吐露。他会将手按在玻璃的光面上，像远行归来的旅者见到多年的好友那般，惊奇、欣喜、近乎雀跃地告诉它：
> 你知道吗，“万代曙光”——我见到了“旅行者号”所描述的地球。那里比我们更富庶、更丰饶，有仿佛取之不尽的资源，有更从容的生活和更多的可能性；那里的人含蓄而腼腆，却同我们一样，由爱激励着向前，兢兢业业，从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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