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坂的视角

悠灰《一路生花》

vivianaju

2025/04/2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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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坂悠马没想到，死后的日子这么无聊。初来乍到，所有物种，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埋头苦练着。他悄悄瞥了两眼——《转世考核真题汇编》《灵魂的新生：关键1000题》《转世一点也不难》。
这都什么啊？野坂对此一头雾水。直到管理员介绍完死后世界的规则，他也加入了看书的队伍。
灵魂过完一生，都会来到这里。想要再次转世，只能通过考核。越是抢手的人生，竞争就越激烈。当然，若是不想奋斗，也有得是名额——你可以去做昆虫，一只雌性蚜虫一年就可繁殖数亿只后代。只是，一旦做了蚜虫，大脑大概也就永远退化成针尖这么大了，或许生生世世都在朝生暮死间徘徊。因此，大部分人，哪怕生前的经历并不愉快，重活一世，也还是更想做人。
在这里，灵魂没有任何生理需求，唯一的知觉便是生者的想念。大部分时间，死灵们都在埋头苦学，只希望下次释放出的转生岗位里有自己满意的那个。枯燥的备考生涯，能找什么乐子呢？其实，灵魂并不被禁止去人间，若是有必须要交代的事情，甚至还能进入生者的梦里，这是人间大多数灵异现象的来源。只不过，这种行为属于管理条例的灰色地带：过多干扰凡间的秩序，是要扣除转生岗位考试的分数的，直到死灵成功转生，忘记一切，才能销去；再说了，总跟活人接触，对他们也不好，不仅可能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还会折损生命力量，邪祟缠身。在管理条例的约束下，正常鬼根本不可能故意吓人、甚至痛下杀手，那是有莫大的冤屈的厉鬼才会做的事。随着人间科学的发展，这种扣分制度越来越严格，特别是“死者重新现身”这种明显会对活人造成观念冲击的行为，一旦被管理员抓到，轻则永困灵界，重则灰飞烟灭。
野坂在刚死不久的时候，也飘回去看过。临死前，意识被无影灯的白光彻底包裹，他就已经对众人的反应有了猜测。被扔到陌生的小岛上时，他淡然地重温了“父母并不爱他”这一事实；西荫首次拔去他坟前的杂草的那天，他感念于挚友的忠诚；瞥见人间云卷云舒，他常会感叹，若是能活得长久一些，亲身经历甚至改变这个世界，该有多好。
所以，哪怕知道很难，他备考时，特意选了一个几乎完美的命格。准备得久一点也不要紧，只要耐得住寂寞，灵魂最不缺的就是岁月。熬过这段日子，他就会在温暖的家庭里出生，被家人关爱着，然后快乐地长大，成为能改变世界的人，活很久很久。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除了西荫的怀念一如既往，大部分声音都逐渐湮灭，偶尔响起一声，也微弱到令人提不起兴致。令他意外的是，灰崎的出现。
生前他与灰崎，甚至算不上熟悉。呵呵，被各式各样的人悼念的葬礼，似乎都没接收到对方的信息呢，他可是很记仇的。想到这里，他丢下手中的笔，沉进灰崎的梦境，装神弄鬼了一番。既然想到我了，就来看看我吧？自己这样的要求过分吗？只是一名往生之人为了应对漫长的无趣的时光，细数短暂的生者时光，从里面找点乐子罢了。
野坂悠马是恃宠而骄的孩子，他乐于看旁人为自己落泪。而且，是灰崎先梦到他的，怎么能算他的错呢？或许，只是因为那次神社偶遇，穿过鸟居的山风扬起灰崎的长发，那张初具棱角的少年脸庞因他露出忧心的神色，原本生死当前、对世间一切都无心渴求的自己，为此竟乱了呼吸。
野坂这才知道，灰崎的心弦也被那日惊起的飞鸟牵动。十年前的顽疮被他无意间揭开，灰崎的泪水撒在他的碑前时，究竟有多少的思念，才能如此震耳欲聋？野坂不得不合上书静坐。灰崎好吵，所有声音在脑海中齐发，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揉酸涩的鼻头。明知道最近入梦的次数已经太多，他还是没忍住去找了灰崎——这家伙，再这么念下去，他怕是看不进书了。
让人担心的家伙。正是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候，却每天吃着便利店的人类饲料，住着方盒子般的人类牛棚。一个人住，没有娱乐，跟家里关系不好，只有国中时就认识的朋友。笨蛋灰崎，你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的。野坂知道，总在梦里见他，于两人都是慢性毒药，却总是忍不住舔一口那不自然的甘甜。死人只有转世，没有复生，他在心里默念，却忍不住抱紧青年温热的躯体。他头一次对制定好的计划产生犹疑：如果他就这么成为了全新的灵魂，灰崎会解脱，还是会崩溃呢？他不想这样，两个都不想要。
灰崎，总是一副桀骜模样的灰崎，不知疲倦地迈步的灰崎，假装自己不会哭的灰崎。野坂曾在第一次潜入梦境的时候想，若是灰崎能为自己红了眼，自己愿意承受任何失分的惩罚。但他在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看见灰崎的眼泪呢？大概是灰崎从医生那拿到管制的精神药物的那次。灰崎已经不是他死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了，自力更生的烦恼随着生长痛的落幕纷至沓来。野坂从未因为除了自私之外的原因对灰崎做出过什么——与魂体接触太多对活人的精神状态是件坏事，然而当灰崎靠着自己，暴露出千疮百孔的心的时候，野坂只想抱他更紧一些，紧到能将他醒来就会重新累计的疲惫全部扫空，紧到他苏醒后都有力气去面对世间的任何繁杂。
转生考试即将到来，野坂凝视着债台高筑的评分，盘算着最后去见灰崎一面。
“你要快乐，你要健康。工作干得不开心就不要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哪怕灰崎醒来后不会记得，“多久没踢足球了？找个时间去踢踢看吧。明日人、小茜、吉良，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你要多联系他们，有事情别往自己心里憋着，不是每个人都会跟我一样猜到你的想法的。”他捏起幻化而出的药丸，“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你一定要按时吃药。乖乖把病治好……灰崎，我怕你找不到我。”
他不知道灰崎有没有在听，反正张嘴露出没吞下的药片，显然是在挑衅他。好不容易酿起的煽情被打断，野坂叹着气，覆上去凶狠地交换这个吻。最后了，灰崎。没人能保证转世后的事情，洗掉记忆投入陌生子宫的灵魂，要面对一年的襁褓，三年的咿呀学语，七年的愚鲁，十二年的青涩，十八年的迷茫，再之后他暂时没有体会，这会是野坂悠马全新的人生。
灰崎凌兵，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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