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章节创作者：逾夏RetainSummer）

漆玥爱吃草莓

2025/05/29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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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市的秋天向来突然。
  仅一夜之间，前些日子还毒辣的日光便尽数掩进云层中，晕开秋色的落叶也随风填满窗外的世界，大街完完全全地涂上了独属秋日的昏黄色调。
  家离围达不远，俞亮一如往常花上十几分钟步行到队里打卡，现在还处于休赛期，他本来打完卡就能离开，却被眼尖的方绪逮住叫进了办公室。
  “师母托我给你安排的那位叶小姐，上周六见到了吧，感觉怎么样？”方绪坐下继续端详手中的重要文件的同时，也没忘记前几天明娴陆续打来几个电话叮嘱的事情。
  “她挺好的，”俞亮落座于办公室内的皮质沙发，先提起置于小号茶炉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才继续未完的拒绝，“但我们不太适合。”
  距离初见时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自从他确认自己对时光的感觉后，便三天两头往工作室跑，名为教棋实为献殷勤。
  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拿捏，必须要献得恰到好处——这是门深奥的学问。既不能太曲意迎合，又不能让时光完全感受不到，纵使是俞亮也摸索了些时日才彻底掌握与时光的相处方式。
  而心底那颗情愫的种子，也在一次次更熟稔的交往中悄声生根发芽。特别是在注意到时光因为吕茂岚三天两头出差而露出的失落表情后，他强行压下舌根的酸涩，却仍没能摁住那疯长的妄念。
  既然他没时间陪时光，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取而代之？
  待俞亮再次闲下来细细感受心底翻涌的爱意时，情愫生出的根茎已扎得极深，若想拔除必将伤筋动骨。
  不过他也从没想过要拔除。
  他在确定职业棋手道路后就早早地学会了独立，本身也不是乐意被家里安排自己婚姻大事的性格，要放在从前可能还或多或少配合一下，可现在心尖住了人，说什么也再塞不下其他。
  “你看看你，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也难怪你才19岁师母就着急给你相亲。”处理完手上的文件，方绪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捏住山根两侧。
  须臾后，他又起身走到俞亮面前，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两张票：“多接触接触又不是坏事，我给你准备了两张今晚九点的电影票，拿去约叶小姐吧。”
  俞亮错开递到面前的电影票，抿上口茶，丝毫没有接过的意思。
  方绪见他这副无声抗拒的模样，叹着气把票置于他面前的玻璃桌上，尽职尽责地劝道：“这部电影很经典的，就前天才刚重映。”
  “作为男人，要主动一点女孩才会喜欢。”
  俞亮选择性地听进前头那句话，转而俯身瞟上几眼，居然是现在一票难求的泰坦尼克号，前几天时光还在叹息自己不仅抢不到票也没人陪他去看。
  这种送上门的好机会，不好好把握他也就不是俞亮了。
  一对黑葡萄般深邃的明眸惊喜地亮起，俞亮暗自打着心底的算盘，脸颊和声音都难掩笑意：“师兄，谢了。”
  上次看见小亮这个样子还是他送马克西姆音乐会的门票，看来小亮和叶小姐还是有点戏的。
  方绪望着俞亮的背影，只知自己的师弟高兴，却不知这种高兴实际上与他的理解大相径庭。

YU：今晚有时间吗？
  YU：师兄送了两张电影票，晚上九点的，要不要一起去看？
  YU：[图片]
  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时，时光刚送走工作室的某位大客户。
  他用围裙擦干净手机屏幕上的灰，点开顶部俞亮的聊天框，接着用双指放大图片细瞧，心心念念的电影名字像是从他的脑海蹦出来，又钻进了屏幕里。
  时光盯着手机上的五个大字出神，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琉璃般的眼睛合上又睁开，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泰坦尼克号，竟然真的是这部他想约俞亮去看却苦于买不到票的电影。
  兴奋并着苦涩的情绪在时光体内乱窜，饶是他不愿承认，尽管俞亮和他相差了五岁，可很多时候，比起吕茂岚，俞亮与他有更多共鸣，也更懂他。
  作为一个雕塑家，洋溢的艺术细胞使他毕生追求灵魂的契合，而第一个让他产生如此强烈共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俞亮。
  他们就像寒夜里燃烧的两团火焰，总会在某个契机下靠近、吞噬、融合、交缠。
  指尖微动又顿住，他很想立刻答应俞亮，可今天实在是不赶巧，昨天吕茂岚出差回家，已经和他约好了今晚去法国餐厅吃烛光晚餐。
  方才还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时光瘪着嘴在脑海中精挑细选拒绝的词藻，回复框反复增删，他不愿伤害一片好意的俞亮，怎样回复需得好好斟酌。
  “噔——”又是一条消息从上方弹出，时光视线扫过，发现是吕茂岚便点了进去。
  老公：小光，我最近在忙着落地的case出了点突发状况，得临时飞一趟A国，今晚没法陪你了。
  老公：[转账：13140元]留言：等我回来再好好补偿你
  两条孤零零的消息尽收眼底，时光默然垂下眼睑，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心里究竟是失落更多一点还是暗喜更多一点。
  Sunset：好吧，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回完吕茂岚，时光感叹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同时，又调出和俞亮的聊天界面。
  Sunset：哇！是泰坦尼克号！
  Sunset：今天工作室没什么事，可以早点关门，刚好我回公寓吃个饭洗个澡，咱们在工作室附近那个地铁站见吧~
  时光在工作室附近的小区里有一套公寓，是大学毕业后买的，邻近商圈和地铁站，非常方便。他在几年前开车出过事故，后来就极少再开车，而婚房又在郊区，故而在吕茂岚出差的日子里，他基本都住在这边的公寓。

刷过闸机，时光的视线穿过人潮，只一眼，便牢牢吸附于衣冠楚楚的俞亮身上。
  他从侧后方接近，见俞亮正盯着地砖出神，随即探头出声逗弄道：“俞亮老师，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闻言，俞亮意外地扭头寻找声音来源，恰好与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相对，俩人的鼻尖只相隔一掌，是时光未曾计算过得近。
  俞亮则毫无边界感地又倾身踱上半步，精确地拿捏着步调，在俩人距离仅勉强容得下呼吸时停下，注视着时光嘴角清浅的梨涡一字一顿说道：“大概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你觉得呢？时光老师？”
  俊美的脸庞在眼前放大，时光心神俱乱，略显慌乱地往后退，却没注意到身后步履匆匆的行人。
  “小心。”俞亮眼疾手快地拽住时光，在时光站稳前扶上他的腰。
  时光几乎被身后的人半拥在怀里，低沉的男声自他耳边响起，俞亮醇厚的嗓音简直是无孔不入：“站稳了吗？”
  他本欲拉开距离，却没想到挨得更近了，时光白净的脸颊瞬间铺上一层淡粉，他摁下猛烈的心跳声尴尬地嗫嚅道：“今天人好多啊。”
  “今天附近好像有个音乐节，所以人比往常要多。”俞亮接过话头，贴心地放手与怀中人错开，这般坦荡模样使方才的刻意在此时彻底化作时光的错觉，“走吧。”
  待俩人挤上地铁，已经是八点过十分，俞亮抬手瞥一眼手表，暗暗估算到达时间。
  地铁上人头攒动，起初还有落脚点的车厢随着一站又一站的提示音逐渐为人潮塞满，越接近市中心，上下的行人越多，俞亮和时光在一波接一波挤压下，被迫慢慢地挪到这节车厢角落。
  尽管今天方圆市的气温只有18℃，可车厢内各种材质布料摩擦带出的静电，仍然使这个密闭空间沉闷又燥热。
  还有每次停下与启动的惯性，总让底盘不稳的路人脚滑撞到他们的肩或背。
  又是一站停下，俞亮看着有些吃痛的时光，顺着背后窸窸窣窣人群带来的推力，抓住墙上的铁制握杆将手臂横于时光身侧，人也严丝合缝地顺势紧贴时光。
  时光本身就比俞亮要矮上小半个头，又是面对着面聊天，现下被钳制在墙角，下巴径直搭上俞亮宽厚的肩膀，粉唇也附于俞亮耳根，是不该存在于朋友间的暧昧姿势。
  温热的呼吸断续拍打耳廓，与光洁额头上发丝刺挠的瘙痒如出一辙，不停敲打时光突突扭动的神经。在这般情人私语状的亲密下，绯色沿着白皙脖颈上的血管爬上时光的耳垂，再飞速往四周蔓延开。
  时光脸热地侧目偷瞟，却被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俞亮抓个正着。
  俞亮在用一种直勾勾的目光凝视他。
  这个认知使时光猛地埋首躲避，可俞亮大衣上好闻的山茶花香味并不打算放过他，它从车厢的沉闷中杀出重围，见缝插针地叨扰时光的心神。
  地铁上不算安静，在随处可闻的游人交谈声中，时光再一次听见了自己厚重而有力的心跳声，并着难以评说的急促。
  他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毕竟这种感觉已经不止一次从心底涌出，它次次皆是这般突然地出现于与俞亮的肢体接触中，并且随时日递进愈发强烈。
  可这是不对的，他已经结婚了。
  时光在偶然察觉到心尖的情感后，曾数次试图狠心切断，却又控制不住和俞亮见面的欲望。
  就像猫咪与猫薄荷那般，是为天性所驱使的着迷上瘾。
  “还有几站呀？”时光瓮声问道，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快点到站。
  “三站。”俞亮盯着这颗圆乎乎的脑袋，不住地在脑海中模拟手放上去揉弄的触感，又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说道，“放心，能赶上。”

俞亮和时光轻手轻脚地走进播放厅时，大屏上的广告已经开始滚动播放，灯也随之尽数熄灭，俩人借助手机亮屏的微弱光芒找到座位，在整个影厅正中间，是绝佳的观影位置。
  播放厅内观众窸窣的交谈声，在电影正式开始后消失殆尽，只余下各类零食细碎的喀嚓。
  方才在售卖区时光没要爆米花和零食，只要了一杯加冰块的可乐，现下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电影大屏，嚼冰块的嘎吱嘎吱不断钻入俞亮耳中。
  “你今天穿的这身很衬你，很好看。”
  俞亮冷不丁地从右侧冒出一句夸赞，惹得时光嚼冰块的动作都慢上半拍，他看着屏幕上杰克夸赞露丝的情节，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今天也很帅。”
  三个小时不算短，若是换作其他电影或许早已有人提前离场，可这部经典电影不同，在接近凌晨一点的最后半个小时，电影终于进入尾声，仍然是满座的状态。
  露丝从救生艇跳回大船寻找杰克，奏完最后一支乐曲的乐队从容赴死，泰坦尼克号上的数千人被卷入冰冷湍急的海，在一片死寂里，生与死的命题、爱的命题使影厅中央汇聚起小声的啜泣。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电影情节的打动和这般氛围的渲染下，纵是俞亮也难以抽离情绪，他的心境与杰克惊人的相似，他几乎是完全代入了杰克。
  俞亮眼底溢出些泪花，带着难言的复杂情感侧目看向时光，电影折射出的蓝色调光在时光的脸上变化，映照出两道晶莹的泪痕。
  他携同隐秘的万千心绪，于一片昏暗中，精准地找到了时光的手，并尽数覆盖牢牢握住。
  而时光虽说在流泪，但百感交集之下神志依然清明，他被这举动惊得笔直回望，并在黑暗中确切地捕捉到了俞亮眼中流露的真情。
  那不是电影带来的哀恸，而是渴求拥有他的欲望，他们好似杰克与露丝的现实对照版。
  这个认知浮现的瞬间，时光被狠狠地吓了一跳，他立刻试图抽出自己的右手，却只换来牢不可破的禁锢。
  “俞亮。”看眼前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时光知道自己再怎么挣脱也是做无用功，便泄下力气，定定地凝视着那双坚定的眼睛，轻叹着劝道，“我已经结婚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也不会有结果的。”
  “你清醒一点，松开我，我们还能做回朋友。”
  时光的劝说一字不落地入了耳，俞亮神情晦暗地哂笑，随即轻声驳道：“谁要和你做朋友。”
  “什么？”。
  俞亮的声音刚好被杰克盖过，他没听清，却看见俞亮似乎又冷笑了一下，接着做出了响应他大脑中危险预警的行为。
  俞亮沿着他的手背摸上手腕，禁锢住他的同时倾身至眼前，将每个字音都发得浑圆饱满，嘲弄的味道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时光，谁要和你做朋友。”
  强有力的右掌稳当当钳住时光的下颌，铺满棋茧的指节于杰克与露丝的说话声中上下摩挲他的脸颊，带着恋人般的缱绻意味。
  在时光逐渐慌乱的眼神里，俞亮忽然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又于他心理防线几近崩溃时发力，猛拽至两个座椅的横栏前，俯身停于他朝思暮想粉唇恰好一指的距离，扫视着他的表情肯定地说道：“其实你也喜欢我吧。”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是在我身上的。”
  “时光，你准备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嗯？”
  时光恍惚间又听见了胸腔下的撞击声，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使他喘不上气。
  他痛苦地在心海挣扎，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破就会把他彻底拖入欲望的深渊，直至粉身碎骨。
  可俞亮早已直面自己的欲望，对他来说这是清醒的沉沦，把时光拖进来只是早与晚的问题。

他从来就没怕过。

俞亮在时光急促的呼吸声中贴上那片柔软，舔咬、吮吸，撬开贝齿搜刮，堵住时光破碎的话语，似要将时光吻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要时光同他共沉沦。
  在激烈的唇齿交缠间，时光眼神迷离地忽然间顿悟，原来俞亮是他难以戒断的瘾。
  而他一直以来对俞亮的难以割舍，也有一个学名，叫作上瘾。
  这种名为俞亮的瘾，在这个沉醉的吻里被尽数释放，并遍布血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道德压迫下的罪恶感在蹿腾，可改变不了他无可救药爱上俞亮的事实，他极其可悲的难以克制的享受起唇齿相依带来的快感。
  时光盯着俞亮的脸绝望地想，我完蛋了。
  一吻毕，他有些悲伤地看着面前同样喘着粗气的俞亮，俞亮的表情却与他截然相反。
  不是罪恶，是撷取心上人芳唇后的愉悦。
  他对着时光露出不应出现在他脸上的恶劣笑容，清澈的眼睛里名为满足的情绪在跃动，时光的倒影也为其裹挟。
  近乎诱哄的声音于影院大灯亮起的前一刻在耳边响起，俞亮笃定道：
  “I jump,you jump.”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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