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the Devil Drives/第一节

[纺夏/连载]夜莺与玫瑰

hoshika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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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就算日月熄灭、沧海枯竭、万物暗淡，我也以‘半神’之名担保一定会为最爱的末子把口信送到。但——我确实、着实、切实好奇极了！什么样的人才能驱使整整五年不曾主动呼唤兄长的夏目君做这等事呢？”

“太阳底下没有哥哥不知道的事i，我说与不说有区别么e？”

“那又怎能与你亲口告知相提并论！我已承诺绝对不会告诉皇帝，所以求你了，这是一生一次的请求，听不到答案我会因为夏目君不肯与我交心，最终寂寞心衰而死的！”

“我说的明明是’不要把任何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其他的哥哥g’——”

“——既然能吸引你的注意，那一定是只很特别的鸟儿吧。羽色艳丽？还是歌声婉转？”

“……特别可怜n，只有这个e。毛发灰暗嗓子聒噪o，其他鸟有的优点他一个也不占n，还骗走了我弟子的注意力i，我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把他赶出家门n。”

“呼呼呼，你挂上冷淡面孔，用贬损语句划清界限，可是、竟然、第一个词就已经完完全全出卖你了——夏目君，你怎对他抱有怜惜之心呢？”

青叶纺在走出房间的第一晚就睡在了书库，后来也总在各种地方打瞌睡，想来是知境中四季如春造就青鸟一族对低温不耐受加上如今身躯孱弱的缘故。先前有一次他睡在了逆先夏目最喜欢的躺椅上，睁眼时壁炉已经点燃，魔女正在旁边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读书。见他醒，笑骂一句“鸠占鹊巢o”，却并不赶人。

青叶纺抱着毛毯翻身坐起，着急慌忙地。“我、那个……转暖之后就能振作起来了，通宵围着仲夏节篝火跳舞都没问题！”
“我们家没有参加仲夏节的传统n。虽然三百年前人类已经消除对魔女的偏见n，并将在晚会上烧死的活人换成了稻草人n。”夏目翻了一页，兴致缺缺，“我最多会和宙去游商聚集的仲夏集市上采购u，那也是一年一度的盛会i——前辈看门n。”

事实上，青叶纺能睡在椅上已经算是不错。写字台上、书堆里、甚至地毯上都发现过熟睡的他，另两个人时不时关注一下，青叶纺是不是又睡在了不是床的哪里？偶尔没人发现就自己醒来，这段时间下来还没感冒也是奇迹，给夏目与宙的解释仍然是那几个。

醒来时纺的记忆出现了断片，他上一刻还坐在客厅里，眨了个眼后就躺在床上，虽然脑子可以思考，但是四肢虚浮，好像又回到了刚来魔女之家最虚弱的那几天，一时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急促脚步逼近，门被称得上粗暴地推开，纺扭过头去看，一张熟悉的面容撞进眼睛里。
曾经那里盛装了强装的冷漠与难以掩饰的恶感，如今快要溢出来的东西是担忧与些微愤怒。

逆先夏目皱着脸凝视纺片刻，绞起的细眉缓缓压平，手从几乎被攥至变形的门把上收回，匆忙间外露的真实情绪也逐一整理。他缓了缓呼吸，只不过开口时哽了一下：“……你从昨天中午睡到现在i。”
“嗯。”纺小心地回答，“我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和小鸟在一起……然后就再次不清不楚地醒在这里。对了，它还好吗？”
“姑且算活了下来i，比你还健康一点n。”夏目掀开床头的医疗箱，“先做个体检n。”

纺的目光先是谦卑地落下去，待夏目把注意力放到检查上后，他的目光便从听诊器缠上手腕，再到白大褂上肩颈处的衣褶与微微摇晃的红白发丝。他凝视发中若隐若现的耳尖，发现刚才的错乱感已经散得影都没有了。
逆先夏目在这里，便可以证明此前的时光并非黄粱一梦。

“别这么盯着我o，我没法专心n。”夏目没抬眼，左手换了个纺不认识的工具，右手从兜里拿出笔与小本摊在床上很快地写着什么，“要喝水在床头拿a。”

纺倏地收回目光，后世后觉方才在做什么失礼的事情，耳垂红了点。

这时候门口又出现一人，纺刚要打招呼，那人影就同小马驹一样扑过来，纺不由得手忙脚乱赶紧接住。只听见怀里传来发闷的声音：“对不起，是宙的错！明明前辈身体不适，还拉着前辈在雪里呆了好久……”

“没有的事，是我非要陪着宙君的。和宙君在一起不比一个人在又闷又暗的地下好嘛，一不小心就站得太久了。”

他在宙喋喋的关切里不断表示“真的没事了”，然而力不从心声气渐弱，最后只是安静地相互依靠。纺听不见了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才发觉夏目已经没在写字，于是偏头看了一眼。

逆先夏目刚刚就让了位置，现在斜在一旁，肩膀放松，眼皮耷下来一点把金眸遮住小半，使得那双总显出凌厉锐气的眼睛好像含了一点温情，就这样默默地注视他们俩。

纺在这样的注视里，突然被铺天盖地的不知所措淹没。
有的人就是这样，习惯了独自承受便从没想过讨帮助，如果被外界无偿地强塞了关心，他反而要无所适从，可能是天生的贱命。

他先前以为夏目留他只是恻隐之心作祟，就好像那只小鸟一样，虽然会努力救助，但如果回天乏力，也就是掉几滴眼泪，好生埋葬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权当魔女漫长生命中的小小插曲。
旧情么……既是自己先背弃的，又怎敢再想。

因此纺今天惊奇又茫然，头一回发觉，他孤零零地埋骨荒凉魔域，一无所有地以新躯复生后，身上竟然牵了两人份的沉重挂念。
上辈子都没有过。

纺还抱着小动物一样变成一团的宙，暖呼呼地好像揣了个暖炉。他有点恍惚地低头蹭了蹭宙的头发，好像这时候才切实接到了那份温情，惴惴不安地反省：我是不是让他们担心了？

而夏目很快再次察觉到纺看他。
“身体检查还是没什么问题i，没有病菌、没有结核、也没有肿瘤，”他的目光擦过纺，在弟子身上一触即收，最终还是落到纺身上， “想不到你干个农活就能累成这样g。”

“前辈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早点告诉宙们。”金发的孩子抬起头，眼圈有点红：“昨天真的吓死了。”

青叶纺强打精神朝宙笑了笑，“醒来就证明已经没事了。”

“管管你像死人一样白的脸色再说没事吧a。”夏目叹了口气，“补剂放在工作间n，但是不合适空腹内服u。要喝牛奶粥还是蛋羹g？”

“添麻烦了。请给我牛奶粥。”

“宙来吧！”
春川宙像生怕有人抢他工作似的，一抹眼睛就匆匆跑出了进来没多久的房间，或许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在实际上帮到纺的事情。他走时绕过床尾开了个窗，轻轻带上房门，这里又只剩下二人。

夏目收拾了工具，左右看看，没在除了床与床头柜就是杂物堆积的房里找到一把椅子，只好纡贵降尊地拎走一点被子坐到床边。他把方才轻轻松松的模样一收，正色道：“现在该说说你是什么打算了e。”

纺装傻：“你在问什么？”

夏目掀起眼皮看纺。
一个简单的神态变化使他周身气质霎时大改，从方才的柔软变成匕首出鞘，寒芒乍现得让人错觉要被洞个对穿，腐心败肺通通无处可藏——一种带有攻击性的清透。青叶纺蓦然跟这魔女对上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说夏目果然是故意支开宙的，不然肯定吓到孩子。

“万事都有端倪i，最开始只有五官钝感n，四肢迟缓n，然后是无法控制时机地陷入沉睡i，到昨日昏厥不醒g，心脏也差点停跳——可是一切都找不到起因n，你健康得像个只是劳累过度的普通人n。”

魔女好像被自己说话扎到嘴，抿了抿唇，继续分析状态奇怪的前青鸟：“灵肉二分n，既然肉体没事i，便只有我无法诊断的灵魂n。想来你又不是故事里的什么不死火鸟o，如此简单地只是换个身体也太便宜你i——身死后灵魂不可能完好无损n，凡躯新铸u，受损的灵魂难以为继i，因此你的身体会衰竭得远远快于常人n，并且随时有可能脱离控制i，是吧a？”

纺还想笑，嘴角牵扯到一半却发现扯不动了。饶是他素来没心没肺，也知道不应当忽视他人为自己牵挂的心。于是收回漫不经心的神色，只是点点头。
他早就明白自己拙劣的隐瞒是一张妄图包住火苗的纸，在魔女的锐目下有跟没有差不多。

不过倒也不好指摘他，在非亲非故面前展露脆弱，毕竟像在卖可怜。

“也是遭此变故我才把你一系列症状串联了起来i。此事如果你上心n，或者我……”夏目顿了顿， “耳目受损无法工作时坦然求助u，性命攸关的事却漠不关心n。青叶纺，你的新身体是不是在脑子上出了问题i？”

如果人与人真能将心比心，纺就能知道身边人此时的胸口好比室外数九寒冬，藏在背后的手紧了又紧，指甲掐出几个新月形的深痕。
他瞳仁里却烧着火，只是与一个多月前青叶纺初醒的那一场火有所不同：先前的火是冷的，五年份的耿耿于怀余毒至今，已经不知道是恨他人还是恨自己；此时的火却是热的，把青叶纺炙得后背出汗，坐卧不安。

纺说：“对不起。”

“你忍辱负重，你坚忍不拔，贤者青鸟大人兼前任王国重臣的事哪能轮到区区乡下魔女来管n？你这——”

逆先夏目仓皇咬断话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因为青叶纺突然倾身抱住他。

“对不起。”纺把每一个词都说得缓慢而清晰，“这次是真的对不起。”

片刻后，他终于听到了颤抖的、仿佛咽下一声哽咽的呼吸。
默默无言许久，久到门外再次出现脚步声的前几息，夏目才握住纺的手臂将其推开。

“……我决定带你去北境g。”

纺身上安了一个看不见倒计时的定时炸弹，像细丝悬着重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把人砸个一命呜呼。此事刻不容缓，隔日便走。

出发仓促一切从简，最麻烦的事情反而是安置独留家中的春川宙。宙已经是个十三、四的半大孩子，平日赶集购物时也会被夏目带出门见见人，偶尔夏目走得稍远两三天不回家，他甚至能在照顾好生活的前提下自觉打扫、念书与练习基础魔法，这在他这个年纪已是难得，照理来说夏目不用太担心。

只不过可能夏目头一次做师长，也是有了弟子后头一回出这么大的远门，他在短短的一夜一晨里几乎事无巨细地跟宙交代个遍，从怎样给房屋内置法阵补充能量矿石，到怎样给工作间的实验植物浇水施肥，再到不要随意应答秘境外的陌生人……末了还不放心，去驿站租借马车时不知从哪里要来一只年轻寒鸮。

此鸟身为大型凶禽，尖喙弯曲如钩，翼展达半人多高，却有点怕逆先夏目。它缩着脖子眯着眼，乖乖站在木架上，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由魔女对它施法。
红光闪过，寒鸮睁开眼，转转脑袋，伸伸翅膀，发现并没有被大卸八块，于是劫后余生地抖起羽毛来。

“它真的能随时送信吗？”纺打量这大鸟，“驿站的信鸽也不过是记住了每一站的位置，根据指示与记忆寻路，我们却时刻移动。”

宙也说：“北边那么多风雪，也太难为它了。”

“所以我在它身上放了一个小法阵n。”夏目很有耐心地解释，因为宙也递出了疑惑眼神，否则他绝对不耐烦给纺讲解。“法阵与我们耳钉上的定位魔法相联系i，它能凭此感知我们三人的所在i。况且寒鸮本就是在高空狩猎的猛禽n，能在云层之上一眼锁定雪中的白兔u，自然不用担心n。归还时我会破坏法阵n，不会对它以后生活有影响g。”

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纺盯着鸟若有所思。夏目安排完这一处，带宙去下一个房间，走到门槛时突然听见一声豁然开朗的“啊！”
纺的表情有点不敢置信：“这不就是我那时候写在羽毛上给你的！还能用在这种地方啊。说实话当时宙君告诉我耳钉上有定位魔法时我就觉得熟悉，刚刚看你施法才确认……”

夏目额上爆出井字：“没时间给你怀旧u。”说完就想拉着宙走人。

但是纺已经自顾自地讲起来了，悠闲得好像随时会死的那个不是他：“百年前我遇见夏目君，觉得投缘，就送出过一根羽毛。青鸟随慧树所生，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可以用来记载知识，慧树两千一百五十万藏书中大部分都由我们的羽毛写成，只要输送一点魔力就能阅读，就连死后遗体也收藏在树梢，以垂范百世或供后辈引以为戒——我给夏目君的那根就写了一些我认为适合他那个年纪学的魔法。不过真的好厉害啊，这都改写了哪些地方？连我都没能一下子认出明明是自己创造的法阵……”

“砰”。

青叶纺跟房门面面相觑。
逆先夏目的声音隔着门有点失真：“前辈要是这么爱说o，就跟那只寒鸮说去吧a。”

纺听话地转过头，跟那只被关门声吓得又缩起脑袋的大鸟瞪了片刻，也许因为曾同为鸟类，也许因为都遭受了魔女毫不留情的对待……居然觉得那张猫似的大脸有点亲切。

纺来之前，这里也就是才两人居住的小秘境，夏目口干舌燥地把屋子转了一圈时天空不过刚褪去过于顽固的夜色，屋外的冬鸦“啊啊”叫唤个不停。

他们最后走到了厨房——宙在角落里给前天那只小夜莺搭了个小巧温暖的巢。这里也是离寒鸮鸟架所在房间最远的地方。小鸟因他们仨的到来而惊醒，恹恹地叫了一声，之后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他们。

夏目把食指放到嘴边比了个嘘，一行人轻轻地来，又默默地走。

出了这个温暖的大房子，室外便只有寒风与愁云。

“它缓过一口气来，这会儿该应激了e。”这两天没怎么出太阳，前日落雪还没化，又因为扫雪人缺席，积雪就在路上堆了几寸厚，踩起来还有点滑。夏目牵着宙，宙又牵着纺，在白地上留下三行脚印。“就交给宙了e。”

“这两天宙在师父这里学到很多，宙会尽力的——说起来，北境的医师真的比师父还厉害吗？”

纺下意识看了一眼夏目，只见魔女坦然点了点头：“术业有专攻g，诚实地说，‘那位’在这一方面的钻研之深n，世上无人能望其项背i。”

两个师长没有特地告诉宙有关纺病情的事，但也没有故意隐瞒，只避重就轻地说需要另外找人看看身子再调理。魔女的弟子在昨晚听到他们将要离开时，便露出了了然中有一点寂寞的眼神，懂事地没有多问。

夏目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就是脾气有点古怪i，恐怕不太愿意对前辈亲手施援n……此行主要是讨个可信诊断与治疗思路u，归来后我还得自找办法a。知道了思路后一切就好办了e。”
一边默默地在心里说：哪只是不愿意施援的程度……没有一照面就轰死前辈都算幸运了。

纺说：“宙君，就送到这吧，夏目君可没法把你当行李打包带走。”

马车停在入口小屋外，他们停在门前，夏目还没有放开宙，宙也紧紧地抓着纺的手，三人好像三段绳索驳在一起。
“宙还想和前辈一起念书，和前辈一起吃饭，和前辈一起打理花园……对不起，师父也说过世事有律，宙不应该任性，但真的好想要前辈和师父共同平安归来。”

宙确实察觉到了什么。

纺的眼神闪了闪，此时一个承诺会让人放心，但他并不知道这副身躯还能撑到几时，也许明日就死，也许还能拖拖拉拉地撑个一年半载，活到夏目找出解法来。他不擅长扯谎，没有把握的事不敢轻易许诺，说出实情又未免太煞风景。

思量间，纺听到夏目说：“我跟宙保证g，会把前辈好好地带回来i。然后我们三人以后……”
夏目说话一直都有一种天生的自信，此时难得带上点难为情，慢慢接上：“以后就一直一起生活吧a。”

纺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徒两人勾了勾小指。之后宙又看向纺，纺会意地也伸出右手小指，失笑地想自己从树梢到地上，大约有一百多年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了。
但是十指连心，这点微妙的触感十分令人心安。

这次是真的到此为止，宙坚持要在门口目送，夏目就让宙进屋别站在外头吹风，然后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去拉马车的缰绳。

纺刚想去看看车上行李有没有备好，忽然眼前一模糊，只好先顿下脚步，再看清时发觉眼前又飘起雪。
出师不利，仿佛命途多舛的前兆。

他摊掌想接一朵无根之花，洁白的几片晃悠悠地落下，掉进肉做的手心，慢慢化了。——不对，有一片，看上去像是什么鸟类的绒羽，和雪花同色，却并不融化，反被雪水黏在掌上。

夏目在那边喊道：“前辈再不上车就自己追着马跑吧a。”

纺匆匆在外袍上抹掉那片羽毛，跟了上去。

驿站的杂毛马在渐大雪片里咴出一团又一团热雾，踢踏着六蹄，在魔女的指挥下拉动了车。青叶纺把帘子打开一点和宙挥别，看见车后留下零落蹄印与浅浅两根车辙，在白茫茫地上显得寂寥又无助。

苍茫寒天下，这两人被阴魂不散的死之阴云追赶着，带上一语道不尽的忧虑焦灼、一刀难断清的复杂心绪，朝未卜的前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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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鸮的样貌可以参考现实里的雪鸮。实际上猫头鹰不太能飞，除了霍格沃兹并没有地方把它们当信鸽用的（笑）但既然我写的是架空，那就编一种可以送信的猫头鹰好了，因为猫头鹰比较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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