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气数未尽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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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前的化义城内，少云刚刚从城头下来，提着刀沿中轴线往城内走。往来的官兵看她这幅风风火火的样子并不觉得奇怪，但也没人上前和她打招呼。在他们印象里，客将一直就是这样沉默、不苟言笑、不好接近，却也不会惹麻烦的人。
她紧握刀鞘穿行在他们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在想：既然她没能阻止女儿被奥间家抢走，那么不管怎么样，不能再听任他们的要求，经由她的手断送掉宇智波镜。
尽管和领兵的奥间明堂不对付，但她在这里待了多半个月，对什么地方布置了感知忍者、什么地方安插了守卫、乃至于他们分别都是谁，还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一一拜访过后，她马不停蹄地登上台阶，跨进寺院山门，穿过四尊天王像横眉立目的注视，香炉上空氤氲烟气扑面而来，烟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金身背靠火轮隐没进重重阴影，恢弘的壁画上，诸天神佛默默永生，注视着底下磕头的渺小信徒。她没进门而是直接绕过，最后停在寺院尽头一进院落外，院内一片冷清，门口有人守着，确保闲杂人等不会入内。
门前两把交叉的戟挡住了去路，她对上守卫的双眼：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找他。”

天水怀被雷之国人安置在这么个小破城的小破寺院里，也不是全无怨言：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大名的儿子，应该有更好的待遇才对。但好在抱怨两天也就习惯了，有吃有喝总比成天提心吊胆要好，那个叫奥间明堂的雷之国将军知道他喜欢斗蛐蛐，还专门派人送来一些给他玩，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一点儿也不想当大名，毕竟前二十几年都是混过来的，当了国君就没法接着混吃等死了。结果谁能想到，人在家中坐，突然听说父亲死了，突然又听说最小的弟弟即了大位；这也就罢了，他倒不觉得和自己有关系，反正老爹的正室夫人没儿子，他们兄弟几个谁当都一样，但有人不这么想。
和他从小关系不错的二哥借口来看他褫夺了他的封地，带着三个内藩的军队去打昭明城，结果筑江救了君藩，又反过来追着他们打。折腾两年后，部队打光，领地被吞并，人也死了，他天水怀被迫上了贼船，也从一个太平王爷沦落到三天两头跑路才能保命。东躲西藏两年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距马城，以为能待久一点，没想到没躲几个月，距马城也成了筑江的——筑江怕不是跟他有仇。这次再跑，他索性干脆一点，直接奔向了雷之国。

虽然一直在混，但涉及到保命的时候他可不傻，敢来雷之国，也是基本确定他们不会一刀剐了自己以后。果不其然，奥间明堂把他好好安置在了这个庙里，因为他们手头缺一个可以用的火之国宗室，而自己恰好送上门来。他知道雷之国最想要天水睦，他排行第五的弟弟，母亲是雷之国人，恰好还是奥间明堂的堂妹——真是太巧了，说没点阴谋他都不信——可惜天水睦被东海藩劫走，至今也不知到底在哪儿。上天可算还是眷顾了他一回。
所以，虽然被关在这地方无聊得要命，天水怀还是挺感恩戴德。至于将来的事，雷之国会不会赢，赢了要让他扮什么角儿登台，他索性不去想。想多了难道就有得选吗？再说，是饭不好吃，觉不好睡，还是斗蛐蛐不好玩？

好吧，有时候可能还真没那么好玩，比如当有人、尤其还是年轻女人，来主动找自己的时候。那时他闲的没事儿在院子里喂鱼，正倚在缸边百无聊赖地看几尾锦鲤游来游去，就听见院门口有动静。随后落锁的院门开了，进来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的，黑头发束起，一身素色裹得很严实，随身带一把刀，还挺长。要是在以前，这种人他绝对不会上去乱搭讪，但他眼下实在太无聊了，鬼迷心窍地隔老远就和人家打招呼，还问她找谁。
“我是来找您的，”对方朝他微微躬身行礼，自报家门以后说，“奥间大人要见您，还请跟我走吧。”
天水怀眼前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眨眨眼想再看清楚些，却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出来。“……你就是那个客将啊，”他小声嘀咕道，“一般都是他来这里见我，今天怎么……”
“情况有变。”少云脸上的微笑一丝都没变，朝他伸出手。大名之子盯着她的掌心，脑海里闪过刚才眼前游动的锦鲤，忽然又仿佛短暂地陷入了不知多久之前声色犬马的回忆，那些人端着酒杯的、摆弄乐器的手，很多只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有外国舞姬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白皙手臂，灵活的十根手指——

眼前突然闪现的剑光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也让他猛然从神游中惊醒，才意识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圈看不懂的咒文，眼看就要顺着袍角缠上来。他大叫一声跳开，躲到水缸背后，然而入侵者轻巧地跃上缸沿，剑风紧追不舍，被目标躲开，却把水缸炸了个粉碎，水草浇了天水怀一头。
“识相一点！”入侵者反手又一发暗器，但没有打中他，而是擦肩而过。他吓得动都不敢动，对方再没理会，转身一门心思缠着客将。他的刀比少云要短，动作却比她敏捷，进攻也很猛烈，双方一时说不上是谁招架谁。天水怀回过神来，正想趁乱夺门而出，却觉得脖子一凉，有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
“王子？”

他僵硬地扭头，觉得如果今天再来一次这种刺激，自己说不定会当场尿裤子。
“你们是什……”
话没说完，他就眼前一黑，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卷走了。

扉间把两个人转移到了城墙外好几里，之前设立临时据点的位置。泉奈的变身术勉强维持到出城，幸亏他们时间卡得够好，才没在少云面前露馅。天水怀被传送弄得脸色发青，一副要吐的样子，看见泉奈的真容却突然叫道怎么是你。
“把反感知用上，”扉间压住挣扎的人质，三两下把他双手捆起来，头也不抬，“咱们往西北方，去青阳军。”
泉奈无视天水怀的叫嚷，皱了皱眉。扉间知道他顾虑什么，直接打断未出口的话，说追兵太近，所有绕路方案都来不及。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恰好赶上安云藏马向化义城方向行军，为了避开他们随军忍者——尤其是宇智波镜——的侦查范围而一连几天绕了远，但现在已经没那个条件了。
“那好，”泉奈迅速接受了现实，“你带他去，我来断后。标记苦无我拿着，你送完人就立刻回……”

“就是你杀了我哥吧！两年前我们见过，”天水怀还在剧烈挣动，竭力扬起头，梗着脖子朝泉奈喊，“你果然是筑江派来的！我就知道，现在还是轮到我了，你们好脏的心……”
后半句被不由分说掐断了。血红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激起他内心一种非常原始的恐惧。
“你话真多，”泉奈力气大得像是真要掐死他，问话带着地下来的阴冷，“天水睦在什么地方？”
扉间眼看着浑身湿透的王子脸涨得通红，眼神放空，断断续续吐出一些梦呓似的语段。泉奈脸上一瞬间闪过失望，面无表情地抹除他一部分记忆，之后扔给了自己。
“去吧，小心别被发现。”他没看扉间，丢下这么一句，拔刀就去拦化义城的追兵。扉间都看在眼里，但眼下情况十万火急，他什么别的也顾不上，拖着不省人事的天水怀直奔远处那个疑似宇智波镜的鲜明反应。

泉奈在确认扉间远离后就收起了瞳术，立刻暴露在感知忍者的侦查之下。敌军很快包抄而来，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却有自信无论多少都拖得住。事实上，过去四年里难得有今天这样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作战的机会，他甚至有些诡异的高兴——又或许是他让自己享受战斗，好把注意力从刚才短暂的慌张和恐惧里转移出来。
一切都仿佛上次遭遇宇智波镜的重演，就连心底条件反射涌上的恐惧和强烈杀意都一模一样。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有人看见他的脸，有人记住他，害怕遇见故人，听熟悉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更糟的是，这种恐惧进化得近乎本能，他根本克制不了。阴影、黑衣、面罩、化名、变身术，这些东西一层一层地把真正的“宇智波泉奈”包起来藏得严严实实，最后钉死成真的棺木。

所有敌人都倒下后，泉奈站在焦土中央，眼前只剩一个感知域延伸很远，在他异于常人的视野里，就好像空中漂浮着细密的柱状冰晶。扉间的夜空依然照临着他，即使他是一团黯淡飘忽的乌云。四周陷入短暂而诡异的静默，他凝望着感知域里细小的查克拉循环，像终于从水下探出头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传来振翅声，他下意识转头，看清以后差点跳起来。只见一只非常眼熟的金雕落在树上，收起翅膀偏了偏头，露出鲜红的眼睛。
“居然真的是你，”舅舅的声音从通灵兽身上传来，充满玩味和讽刺，“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死。”

一人一鸟隔着余烬对峙，矢志问他难道不想解释什么吗，泉奈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因为问题的荒唐而笑起来。他没必要解释任何事，尤其是对着一个叛徒。自己当初做得对，照这样下去，哥哥会功成名就，会带领家族胜利，所有人都将比之前过得更好，唯独为了这个他才能一次次出生入死。就算真交代什么也只会在斑面前，但泉奈打定主意既不会去见他，也不会要求他的体谅。非要解释，那就等死后再见吧。
舅舅的声音染上一丝刻毒：“挺会自欺欺人，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我们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不得不亲族相残的地步都是你的错。是你一意孤行，还和那个千手——”
“算了吧，”泉奈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亏欠当初跟你叛逃、抛弃我哥的那些人吗？如果不是你们倒戈……”

“倒戈！”通灵兽发出一声尖啸，展翅飞到另一棵树上。鹰脸上没有表情，但泉奈仿佛能看见舅舅咬牙切齿的样子，指责说如果按父亲的意思，现在都已经和本家和好了，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可父亲却中途为了代替他而前往国都。他呢，不仅没止损，还让族长背着罪名死了，而且堂而皇之地欺骗大家，最终让斑领全族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从不少人的角度看，事情或许真是这样。泉奈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鸡同鸭讲，不想白费功夫，索性一把火点着通灵兽脚下那棵树。大鸟却没消失，而是展翅腾空，跃出火海，尾羽堪堪从他头顶扫过，最后降落在身后的树梢上。
“有本事就真的来杀我，让刹那也看看你如今的样子，”矢志嘲笑他，“不过，你要是个言行一致的真君子，还不如把眼睛送给斑，也让我心服口服地承认错怪你了。”

看到泉奈狐疑的表情，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刻的冷笑。
“瞧瞧你，泉奈。口口声声为了你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把他推上了一条什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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