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都市与溯回信标3

车水马龙合集

玉风清音

2025/04/04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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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组中的世界是怎样的？铜坐龙一定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醒过来时，眼前只有灰白色的天花板，日光灯管也是冰冷的，照在身上没什么温度。
“嘶，头好痛，给我干哪儿来了……”
铜坐龙艰难地从硬质平面上起身，发现这只是博物馆中随处可见的方形条凳，还有人替他在脑袋下垫了件外套。
“唷，终于舍得醒了？”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铜坐龙身后传来，言语间充满了不屑。
这声音是铜车马没错，语气却又十分轻蔑，在铜坐龙的记忆中，他的爱人可从未用过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
男人身着秦军制式的长襦与护腿，却并未穿戴兵俑身上的革带与甲胄，漆黑的长发也在头顶束成了高马尾，梳得十分规整。
“铜车马？这又是哪嘎达，你咋还换了身行头？”铜坐龙难得叹了口气，像是还没有从坠落的晕眩感中缓过神来。
他只记得上一刻，众人还围坐在桌边，铜车马将百面骰轻轻掷出，整个房间便从此颠倒了过来，铜坐龙止不住地向下坠落，直到再次醒来。
“……”被点名的男人沉默不语，原本轻佻的眼神忽然间晦暗了几分，嘴角也抿了下去。
奇怪，按照铜车马往常的德行，这时候都该连珠带炮地发表演讲了，怎么今天如此沉默寡言？
铜坐龙察觉到了异常，刚想开口询问，就被一柄青铜重剑抵住了脖颈。对方将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但凡他敢再往前挪动一寸，锋刃便将割破自己的喉咙。
“在下的真实身份向来秘不外宣，你这戎狄知道得倒还不少，不如趁现在将你灭口？”
“铜车马”不苟言笑地抽出身侧佩剑，金瞳中隐隐显露着杀气，铜坐龙心下一紧，知道对方这句话是认真的，并非只是一个玩笑。
将武器对准自己，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铜车马绝对不会做出的事。眼前的男人，简直与平素跟在自己身边老婆前、老婆后的铜车马判若两人。
可这身秦代的军服，这柄造型诡谲的青铜重剑，还有他那凶戾的五官，轻佻又熟悉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铜坐龙，这个人就是铜车马。
“你今天怎么舞了豪疯的，跟吃枪子了似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铜坐龙被男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又被锐器抵住了喉咙，感到浑身不自在，刚想调用自己的能力将那柄剑弹开，谁知剑的主人竟主动将武器收了回去。
“胡虏，再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又是戎狄，又是胡虏，尽是些中原人对游牧民族的蔑称，铜坐龙从未想过会从铜车马口中听到这些称呼。
可他差点忘了，那道万里长城究竟为谁而建。
铜坐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如若眼前的男人正是两千年前的铜车马，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铜车马”一眼便看出了铜坐龙的身份，即便对方穿着一身前所未见的衣服，可那独属于北方戎狄的五官与头饰却作不了假。
身为战车化形的器灵，“铜车马”同时也是帝国万千铁骑中的一员，曾随祖龙大人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军功。
铜坐龙正愁该如何是好，低下头去便见到胸前夹着一张工牌。
嗯？他记得今天来基金会的时候，并没有随身携带身份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铜坐龙只好将铁夹从上衣口袋中取下，顺便看了眼ID卡上的信息。
器者名称：铜坐龙，所属部门：商业部，后面的信息被什么人用黑色记号笔抹去了，完全看不清楚。
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把铜坐龙吓一跳，他从几年前就在资料部任职，究竟什么时候跑到商业部去了？
见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而是对着一张卡片出神，“铜车马”不耐烦地走上前去，一把将铜坐龙手中的ID卡夺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卡面的信息。
“欸，等等……”铜坐龙还没来得及看完，自己的通行证便被对方从手中抽离。
冬谷基金会、商业部、铜坐龙，甚至还附有一张十分规整的正面照，与眼前的男人相差无几。
检查完卡上的信息后，“铜车马”便将黑卡甩了出去，刚好落进铜坐龙手中，对方并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似乎已经从ID卡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铜车马”不过是抱着佩剑在马车上小憩一阵，回过神时便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
入目即是灰白色的、棱角分明的宫室，脚下竟是一座恢弘的天坑，坑中立着许多兵马模样的陶俑，与军中将士的服饰十分相似。
“你也该瞅见了，我叫铜坐龙，跟你一样是名器者，不过，我苏醒的时间比大秦晚了一千年，所以也并非……秦的敌人。”
说到这里，铜坐龙难得停顿了一阵，金确实与大秦毫不相干，可有些发生过的事是无法逃避的。
男人用锐利的金瞳审视着他，似乎在斟酌这些话是否可信。
“铜车马”试图从铜坐龙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慌乱的神情，这样他便能说服自己拔剑，将眼前的胡虏就地正法。
可他从铜坐龙眼中读出的全然是诧异与疑惑，像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不解，对这处陌生的宫室感到茫然，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惶恐与欺瞒。
铜坐龙所言句句属实，那么，他也应当拿出自己的诚意。
“在下姑且相信你说的这些，再好心奉劝一句，别让我抓到把柄。”话音未落，“铜车马”将手中的青铜重剑收回剑鞘，重又系在腰间。
见状，铜坐龙这才松了口气，听着对方陌生而疏离的语气，心中不觉有些失落。
先是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平素抵足而眠的爱人又一瞬间性情大变，再也认不出自己，换做是谁都会感到茫然无措。
见状，“铜车马”有些于心不忍，他很少会对别人感到同情与怜悯，毕竟一个强大的战士并不需要这些，可唯独对铜坐龙不一样。
“铜车马”来到这里的时候，铜坐龙便已经倒在兵马俑坑中昏迷不醒，还是他将男人背上来带到这里的，索性又解下外衣当作枕头，团起来垫在铜坐龙脑后。
生着龙角与龙尾的男人，他的眼睛又会是怎样的？是金色吗？“铜车马”脑海中无端浮现出这样一个答案。
醒来后的男人与“铜车马”对上了视线，那双眼中的颜色并没有自己这般炙热、锋利，只是一种淡如云烟的鎏金，说起话来也十分耿直，听不出半点隐瞒。
“说来，你为何会认得在下的名讳？”
“铜车马”漫不经心地取回团成垫枕的外衣，一手抖开后便随意搭在肩上，铜坐龙方才睡得太沉，竟忘了自己还枕着人家的披挂。
“用那时的话来说，两千年后的我们……是夫妻。”事已至此，铜坐龙也不再犹豫，干脆将往后将要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闻言，“铜车马”不禁挑眉：“噢？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俩究竟谁是夫、谁是妻？”
没想到“铜车马”会提出这样刁钻的问题，饶是铜坐龙也被噎了一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接受现实。
“自然你是夫，我是……”这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竟没了底气。
见状，“铜车马”不觉仰天大笑，这熟悉的笑声与铜坐龙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叠，令他有一瞬间失神。
无论过去、现在，还真是丝毫未变啊。
荒唐，两个男人怎么能结为夫妻呢？可铜坐龙承认得相当支支吾吾，横竖都像确有此事，应当不是玩笑话。
两千年后？太远了，谁知道那时，自己又会变成副什么模样，还讨了一个出身北荒、龙角龙尾的俊秀妻子，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那么，吾妻，你可知两千年后，我大秦的疆土延伸到了何地，可有一统天下？”
“铜车马”双手抱臂，靠在墙边向铜坐龙发问，他们看着脚下恢弘的兵马俑坑，却猜不透对方心中的所思所想。
意外地，铜坐龙并没有急着反驳“吾妻”这个称呼，反而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矛盾之中。
他是否应该将真实的历史尽数告知对方？这样做真的会改变什么吗？他那从骨子里带着些骄傲的爱人，真的能够平静地接受大秦的结局吗？
铜坐龙不知道，所以他还在犹豫，思考着是否有说谎的必要。
耿直的爱人开始缄默不语的那一刻，“铜车马”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怪铜坐龙的心绪全都写在脸上，也怪他自己太过敏锐。
可这恐怕是每一位秦人都想知晓的答案——他们蚕食诸国、荡涤天下的意义是什么？他们的功绩可还能够福泽万年？未来的版图上又是否镌刻着大秦万世无穷的诺言？
 “秦，最后还是……” 
见“铜车马”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铜坐龙才意识到，他永远不可能瞒得过自己的爱人，过去是，现在亦是。
“从史册中被抹去了，对么？”
“铜车马”的语气透着些怅惘，像一个再也找不到故乡的人。福泽万年不过一纸空谈，就像长生终究是个无法实现的美梦。
铜坐龙低下头去，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是。”
对于每位器者来说，国破家亡始终都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话题，逝去的人们不会再来，器物的化身却长存于世。
铜坐龙也曾想过，于他们而言，这是否有些过于残酷？
男人平素总是念叨着，人与车的历史都应当滚滚向前，可只有铜坐龙知道，其实最难以割舍过去的那个器者，恰恰就是铜车马自己。
“吾妻。”
“铜车马”喊住了他，凶戾的金瞳中不再流露出猜疑与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和解，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不论大秦最终走向何种结局，在下都将坦然面对。”男人取下身侧的佩剑，郑重其事地将它交到铜坐龙手中，“切谢相告，铭感五内。”
铜坐龙接过这柄锋利的青铜重剑，彼时它还未曾生锈，寒芒出鞘、削铁如泥。
“若我不在身边，好歹也能用这柄剑自保。可话说回来，你我既已结发，又何必拘泥这只言片语。”
“铜车马”忽然走近对方身前，仔细打量着铜坐龙的眉眼，又伸手将人鬓边的长辫挑起，在指头上绕了两圈。
感受到男人毫不收敛的眷恋，铜坐龙竟有一瞬间愣神。
无论是那个成天老婆前、老婆后的铜车马，还是眼前这一口一个吾妻的男人，似乎都在告诉铜坐龙一件事实。
无论百代光阴匆匆而过，一千年、两千年，甚至更多，总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无法被时间轻易抹去。
无论过去未来，他们都是铜车马，是于自己而言能够托付一切的爱人。
“你还真是丝毫未变啊。”铜坐龙握着手中的剑鞘，不觉感慨万千，“怎就如此肯定我会用剑？”
“一介武夫的直觉罢了。”身着长襦的男人恬然一笑，与铜坐龙记忆中的另一道身影重合。
哪有什么胡编乱造的直觉，一切都是两人之间不言自明的默契。
“至于如何离开此地，吾妻可有什么头绪？”
“嗯，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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