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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温】夏天的风
【棘温】夏天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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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明晰的女孩 烟与穗的疑问 你是风用发亮的叶子制成的事物[1] 沿海城市的夏风携着巨量的湿气钻入他的衣领，将正午的日光搅拌成透明的胶质，用个奇怪的形容……就像橙黄色的果冻，它高悬在他的心头上，将少年的心事兜了个彻底，就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 在闷热与悸动并存的六月，当教室的空调坏掉时，棘刺的烦躁彻彻底底达到了顶峰。他拿过成沓的高分试卷扇风，看向前桌温蒂空荡荡的座位上粉色小海龙图案的书立，与他不相上下的满分试卷整齐地收纳其间。同棘刺轮番担任班级第一或第二的前桌的女孩时常回身嫌弃他的“不修边幅”，而今她的絮叨不在耳畔，令人心慌的寂静中唯有蝉鸣在回荡。 而这般的岑寂注定不会维持多久——不过多时，他的好兄弟便怀抱着篮球携着满身大汗，了无顾虑地拉过温蒂的椅子反坐上，怀抱着靠背同他攀谈起来。棘刺兴味缺缺地打了个哈欠：“需要我为你保密吗？” “保密什么，兄弟？” “你身上的汗与篮球上的土——”棘刺斜睨着极境，“要让‘她’知道，八成要用水炮把你轰出十米开外了。” “好兄弟，我当然知道你会为我保密！”极境对他作着揖，再狡黠地冲他眨眨眼，“倒是你，心不在焉、如坐针毡的，是因为‘她’不在的缘故吗？” ——不提名字，只需要一个“她”字便知道指谁，这是他与好兄弟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偶有地上课走神时，棘刺会盯着“她”——这位前桌梳起的高马尾出神。瀑布般柔顺的长发每时每刻都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在炎热的夏季颇有清爽与解暑的功效。或许正因此，平日里空调正常运作时，坐在窗边的棘刺总要时不时地将窗户开条小缝，让湿热的夏风漾起那头银色长发，任石榴花的香氛在海风间氤氲—— 而每当蕴着少年热切目光的潮风拂在她的耳畔、骚动她的鼓膜时，查知到什么的温蒂便总会不悦地回身，颇为嗔怒地瞪他一眼，棘刺只得摇摇头，收好内心的这份浪漫臆想。关上的窗户宣告着这份暧昧举措的暂时告终，而这调情般的举止在成为前后座的几个月来愈发高频，从几天一次进化到几小时一次，颇有种习惯成自然的意味，而他的希冀也随温蒂的缺席落了个空——就像时常听的曲子被抽走了片段，令惯常的海风也变得卡顿、生硬而艰涩。 至于她缺席——或称棘刺焦躁的缘由，那便是身为高二生的温蒂被选上毕业典礼的仪仗队，此刻正在排练中。虽说她面容姣好，但身形娇小个子也不高，是偏爱她的可露希尔老师硬是向校里举荐了她，由此得到入选的这份殊荣。而据棘刺所知，体弱的温蒂或许经不起这等的暴晒，经此“一别”，说不定得在校医务室才能再与她相见。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极境的视线顺着棘刺的目光向外瞧，颇为安抚地：“放心好了，学校有分寸的，不会让女孩子们在大太阳下流汗的——现在这个时间，她们或许在吃午饭？” “我刚刚去食堂，没有见到她。” “别担心，兄弟——那或许是在体育馆里加班加点排练，也未可知呢？” 上课铃响起的一分钟前，回到自己座位前的极境还是为了棘刺、温蒂与自己着想，体贴地用湿巾把温蒂的桌椅细细擦拭一遍。捱到下午四点，待层叠的云彩遮住毒辣的太阳，排练的乐声终于在操场上久违地奏响。棘刺即刻托着腮向外瞧，望向站在扛校旗的男生身后，队伍最前列站得笔直的、踩着高跟长靴才能与其他人保持一致身高的女孩—— 她看起来状态尚可，意想中最差的情况没有发生。而见多了她穿着校服和实验室白大褂的模样，修身的仪仗裙还是头一回。它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段，配套的短裙与高跟长靴袒出雪白的“绝对领域”。温蒂待事总是认真无比，是凡是都要做到尽善尽美的性子，而今她像对着实验室的试管一样蹙着眉凝思着什么，手足的动作因过度认真反衬出几分僵硬来，有点像……就像拧上发条的玩具士兵似的。棘刺为这个比喻颇感好笑，却又从这幕景象中查知到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爱来——当这位少年无法用化学式理清这份爱慕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便只好用了这么个呆板的词儿来形容：“可爱！”[2] “……棘刺，棘刺？” 待捧着一摞批改好的、等待化学课代表棘刺下发的试卷的赫默老师唤了四五声，他方才如梦初醒走上前去。“抱歉，赫默老师。”他以全班能听见的音量，诚恳而坦诚地，“我在走神。” “这样，”赫默老师推一推眼镜，看向窗外，柔声道，“是在看温蒂吗？” ——甚为少见，她也会开这种玩笑。而在全班高一声低一声的欢呼中，他继续诚恳而坦诚地：“是的。” 无所顾虑，不如说没什么好顾忌的，在热爱八卦的学生们眼中，或者在纵观一切的教师们心中，或许这两位相同出身、相同种族的优等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棘刺对此不置可否，而温蒂便会红着脸期期艾艾着否认——说这话时，在办公室里老师们的玩笑中，和棘刺一起誊分的温蒂总要下意识撩起垂下的鬓发别到耳后，或许在掩饰内心的慌乱，不敢对上棘刺的视线，却任由棘刺窥见她红了大半的脸。如此的微动作堪称包罗万象，容纳了青春期少年对异性的所有真切或不实的幻想，而再如何规整头发，也会有几缕在穿堂风的作用下，有意无意地迎着他热切的注视溜下来，任理性主义至上的棘刺客观而平静地对着眼前这幕景象分析着什么，而他细致入微的解构总要终结于温蒂拿笔敲着他的脑袋：“你要是再走神的话，就请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誊分，也是足够的！” 待到冗长的试卷分析告终，往常和他一起放学的极境也知情识趣地独自回家，棘刺依旧坐在窗边，透过镜片看见温蒂一个人坐在升旗台边的椅子上，心事重重状，就像在守株待兔似的等着什么人似的。暂且无法知晓她在等何人，却也只知道坐在她身后以来，少年便愈发变得不像自己。他于是漫不经心地拎包起身，去体育馆的单间浴室冲了个凉，满怀着或许会发生什么的旖旎心思，只在吹头发的过程显出几分仓促与急迫来——生怕自己到升旗台下时她已经走了，心满意足地等到了安哲拉、絮雨或者别的什么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而当他状若无意地单肩背包来到那里，见没有等到意中人的温蒂仍然坐在那里。不待他在内心深处为此感到几分欢欣与雀跃，却见她面容痛苦，俯身捂着脚踝—— 这下他看清了，她右脚的高跟长靴早已褪下，脚踝处肿了个红色的大包。而少女见到他，不像“守株待兔”，反而像被抓包的兔子般一瑟缩：“……你来了，棘刺。” “这是怎么回事？”棘刺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冷厉，“这是什么时候搞出来的？为什么拖到这么久，还干坐在这里不去医务室？其他人呢？” “絮雨想带我去医务室来着，但我不想让她担心，就说自己没事。” 罔顾她的铺陈，棘刺斩钉截铁地：“你是在等人。” “……” 他叹气：“是在等我吗？” 女孩别开脸，不做声。而一阵源自海洋的夏风拂过，牵动着他的魂思，它无色无味、无声无形，如同少年时期的爱与情愫都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她的发梢分明在拂动，在实验室里、在办公室与教室中、在升旗台下，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正如树梢总在夏风里微微地摇晃。他于是试图搀扶她起身，动作温柔却强硬，终究将意图逃脱的女孩稳当当地架在自己怀中： “起来，带你去医务室……能被我搀着走吗？” 女孩勉强迈开步，却一个趔趄歪在棘刺臂膀里。 “……看来是不能。”棘刺背对她蹲下身，“那就趴在我背上。” 温蒂向后瑟缩：“这……” “放心好了，来见你之前，我特地洗了澡。你应该能闻出来吧？” “……确实。”温蒂试探着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简直像摸小猫小狗似的，棘刺心想；而后便乖巧地趴上了他的后背。少女的身段软绵绵的，与他的身体紧紧相贴，那重量来得真实又笃定，就像系在轻飘飘风筝上的绳索，另一端束在光明的人间，如此携来一种沉坠坠的实感。而待棘刺适应了她的体重，便一手撑住她的小腿，一手拎着高跟皮靴向医务室的方向前行：“之前没见你穿过高跟鞋，这还是第一次。本来以为你的适应能力很强——” “你全都看见了，”伏在他肩头的温蒂小声嗫嚅着，“包括我出糗的那一幕……” “嗯，”棘刺的声音含着笑意，“至于你的一切，我可向来都在最佳方位、最好位席。” “……！”温蒂用尚好的那只脚猛踹了他屁股一下，以应上他明晃晃的“调情”。 “放心好了——我近视六百度，只能模糊看见个你的影子，小小的、倔强的。”棘刺如此回答。 校医务室位于操场的西侧，远远看去，像要背着她慢慢走进那幕美丽到令人惶然的夕照，贯彻落实一场流浪的渴望，一步一脚印地奔赴一场名为私奔的盛大逃亡。前者分明是夏日最为壮烈的一部分——而少女的长发被晚风带起，若即若离地蒙上了他的口鼻，如此满溢在他的世界，灌入他的灵魂的，照常是浓郁的石榴花香气。如此令棘刺一怔，任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了他——近的来说，自从他对着温蒂夸过这是好味道，他从温蒂身上嗅到的，便再无其他种类的香氛了；远的来看，令每个伊比利亚人魂牵梦萦的石榴花香，总能恰到好处地牵起他的百转柔肠，如同模糊的记忆中儿时妈妈的怀抱…… 欢愉与伤悲，而尚且察觉不到他如此杂糅的心绪，少年的“绯闻女友”只是试探着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我还……从来没有被我爸爸之外的异性背过。” 棘刺于是尚且了无顾虑地笑，舒心而惬意：“那我就是第一个了——荣幸之至。” Fin. [1] 引用自聂鲁达《几乎在天之外》 [2] 化用自罗兰·巴特《恋人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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