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沉沙（番外二·兰因错）

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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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们辛苦了，这些天实在麻烦你们了。”小喻同学认真鞠躬道。

“嗐，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但该说不说，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儿，大老远的非要跑过来。这也就是赶巧，让你碰着救援车队了，不然来了也是在外面干等着，还能一个人硬往沙漠里闯吗？”考察队的前辈长叹一声，还不大放心地朝房车里的床铺看了一眼，“其实再等一天，要还不见好，我们叫直升机也得把人运出去，可不能烧坏了我们整个所的‘最强大脑’。”

另一位有眼力见儿的队员赶忙拽了他一把：“小喻来了还不好？我跟你说，不信邪不行，是不是这人刚一到，叶队那烧就开始退了？况且我们这些个大老粗，哪有会照顾病号的，救援队也不如人自己媳妇儿来得贴心啊，是吧？哎哟，还不好意思个啥，我们份子钱都早就备好了，就等你毕业了——得，你且安心照顾他吧，哥几个先撤了哈。”

喻文州苦笑着摆摆手，心道叶师兄人缘确实好，这一天里他见到这些个同事，都是又担心得不得了，又不忘嘴上揶揄几句的，一看就是所里气氛“和谐友善”，养成习惯了。

他回到简陋的床铺边，望着还在昏睡不醒的恋人，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他用力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方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次叶修本是带队来考察阿尔淮沙漠中的一处古战场。时值冬季，夜间沙漠温度将近零下二十度。由于昼夜温差过大，也或许是高原反应作祟，素来身强体健的叶领队一朝病来如山倒，刚进沙漠第一天，就光荣地烧昏过去了。

由于通讯都要靠定时的无线电，喻文州是第二天才得知叶修病倒的消息，更糟糕的是车队集体陷进了沙丘，无法立刻撤回。他吓得当场就订了个红眼航班，紧赶慢赶才在第三天赶上和救援队一同出发，一路心惊胆战，总算是赶到了叶修身旁。

“师兄要是今晚能醒过来，我就不计较你在梦里叫了三次‘川儿’的事了。”喻文州小声嘀咕着，俯身贴了贴他额头，感觉确实不怎么烧了，回过身想给他倒杯开水晾着。结果这水刚倒了一半，衣摆就被人发狠似的扯了一把——

“……川儿！别、别走……”

——行吧，第四次。快让一缸老陈醋腌入味的小师弟扁了扁嘴，倒好水便坐回了床沿。

按照刚才的约定，前三次可以不作数，这一次他总不能当做没听见了。当然，吃醋归吃醋，喻文州也清楚这不是叶修自己乐意喊的。人身体虚弱时，也意味着意志力会大幅下滑，会让陛下的记忆钻了空子更是难免。叶修这些天里不仅身体遭罪，精神上更是不知经历了多少痛苦折磨，他心疼还来不及，哪里会真的怪罪对方。

“师兄，是我。”喻文州重新握住他的手，很是温柔地轻声哄道：“别怕，我来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会走的。”

“文州……”半梦不醒的病号终于叫对了一次，很快便有微凉的吻落在唇畔，一触即离。叶修显然十分眷恋这能让他远离梦魇的亲密接触，燥热的身体也急需物理降温，他下意识循着最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气息靠过去，光是挨上还不够，竟是手脚并用、连拉带扯地把喻文州拽进了怀，喃喃道：“宝贝儿……就快回来了，等我。”

“不等了，这怎么等得及。”喻文州也是有闲心接他这意识不清的胡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哎，连假都没来得及请。回头咱们老师要是怪罪下来，师兄可要帮我说情。”

别看叶修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力气还挺大，胳膊甚至箍得他有些喘不上来气。喻文州又不忍心将人推离，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蜷着身子，一动不动让叶修抱了好半天，方才用鼻尖蹭了蹭他下巴上冒出的小胡茬：“师兄，该醒醒啦。起来喝点水，把药吃了好不好？”

而叶修以抱得更紧的肢体动作表达了拒绝——连腿都跨上来了，这是拿他当人形抱枕呢。

喻文州没辙，只好负气似的紧紧回抱住他：“师兄再不醒过来，我就当你是更乐意在梦里见你的小川儿了。”

他这一句话音还没落，房车的拉门就“咣当”一声被人拽开了，原来是考察队的老哥去而复返——

“那个小喻啊……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敲门了哈。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咱们原本的车队能走了，但夜里不好走，不然明儿天一亮就送叶队出去吧？”

喻文州在人刚拉开门的时候就一激灵坐起来了，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正准备解释一句，身后居然先有了动静——

“不用……咳。”事实证明温声细语不管用，还是得靠暴力唤醒。叶修头晕脑胀地半支起身子，嗓子哑得不像自己，接了喻文州递来的水，看也不看地灌了一整杯进去。

“哎哟你可算醒了，看来这家属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感觉怎么样？”队里的同事也凑上前来。

叶修也不知是烧得脑子搭错了什么弦，突然伸手捏了捏小男友后腰——手感够真实，猝不及防“啊”了一小声的反应也很可爱——他这才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摆了摆手说：“谁让你们给家属通风报信的，多大点事儿。”

“……”喻文州发现自己的这位家属是真不把身体当回事，难免有点上火，怎奈被人悄默声地抓了小手，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怨念地戳了戳他手背。

队里老哥也很无语，这小情侣之间的小动作怎么这么多？都病得半死不活的了，还能秀上一波。他只能视若无睹地一耸肩：“救援队说单辆车出沙漠还是危险了点，你要能坚持，过两天跟咱们大部队一起撤是最好的。”

“我没问题。这两天现场情况怎么样？”叶领队脑子刚清明了点，就迅速投入了工作。听人简单汇报了几句之后，他搭着喻文州肩膀说：“明天去四区，带上我们家小朋友吧。”

“那敢情好，平时想和你征用小喻一次都费了牛劲了，可算是大方一次了。”之前喻文州跟着叶修他们所的同事去过好几次实地考察，已经熟悉流程了，大伙也都馋这高材生的免费劳动力。

老哥吃够了狗粮，最后叮嘱道：“你啊，就先别操心现场了。咱们这次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你平安带出沙漠，赶紧歇着吧，回头别又烧起来了。”

叶领队确实虚弱得多说几句话都有点眼冒金星，连忙指使家属送了客。与他同时苏醒的小点刚才就一直在喻文州怀里蹭来蹭去，叶修嘴角抽了抽，果断把狗撵走，毫无节操地霸占了小点的位置，一头埋进有实体的可爱小狗胸前，吸了个过瘾。

喻文州方才还有些不满，想着得和伟大的叶领队好好说道说道，不能再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但一见他这样反常地黏着自己，就又没原则地心软了。

不论多坚强的人，生病的时候也总会脆弱一些，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展露罢了。他抚着叶修后背，轻叹了口气：“师兄怎么病得这么突然的，别是进沙漠前就已经不舒服了吧？”

“真没有，我也觉着怪了事儿了。”叶修有心进一步腻歪，但想到自己已经两天没下过床了，再不拾掇一下，他都过不去心里边那关，还是先挣扎着爬下床洗漱了。

老式房车里没有配备净水箱，洗漱也只能蹲在水桶旁边用瓶装水解决。喻文州看叶修这一站一蹲都脚踩棉花似的，便跟在他身后虚搂着保驾护航：“那是古战场有什么古怪，被亡魂冲撞到了？”

“你进沙漠之后感觉亡魂数量有什么异常吗？我是没觉着有哪不对，要是真有问题，我也不敢让你去了。万人坑我都去过好几个，也从没出过这档子事。”叶修接过小男友递来的毛巾，边擦刘海边说：“可能就是上了岁数了，不服不行。那什么……我真在梦里叫那个谁了？”

“怎么还装睡的！”喻文州哭笑不得地踢了踢他脚后跟，“叫了好多次来着，说四次都是放水了。”

“没装好吧，我以为还在做梦呢，哪能想到会有傻小狗颠颠儿地跑到大漠里来。”叶修回身把人拽到近前，看喻文州极力掩盖窘迫的模样，更觉得可爱了，梦中的阴霾都散去了不少。他两手捏了捏人脸颊，笑道：“还吃味儿呢？嗳，咱讲讲道理，这就不能算是我叫的，那不是陛下他老人家不讲武德，趁虚而入了吗？”

喻文州懒得理他，轻轻把大狐狸的爪子拍开，从旅行包里翻出了水果和自热米粥，又递给叶修一包能量果冻，省着话没说两句就昏迷了——今晚不从他嘴里撬出来点梦里的故事，“川儿X4”这事可就过不去了。

热乎食物进了胃，病都好了大半。卧床两天的叶领队是彻底不困了，倒是片刻未歇跋涉进沙漠的小男友颇有些扛不住睡意，非要拽着病号一起躺下。

“就当是睡前故事了，好不好？”喻文州在被窝里悄悄勾人指头，“反正他们俩的孽缘，咱们之前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师兄总这样神神秘秘的，我才真的要以为你对祁前辈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了。”

“欸不是，怎么还真把梦话当回事了呢？他一个入土了千八百年的，我能有点什么啊有。”叶修一把攥住他不老实的小指头，把人往怀里抓了拽，“这不主要还是怕你一听那些破事再应激了。当时看你一觉醒来，那小眼泪掉得哟……我可是记忆尤深。”

嘴上揶揄着还不够，叶修还在人眼底揩了一下，惹得害羞小狗直往他胸口钻，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同他解释说：“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全是因为自己的情绪才哭的，大概就和师兄说梦话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喻文州曾在梦境中以魂体真实体验过严酷的惩戒，心理阴影面积肯定比他师兄更大，但陛下的记忆是在叶修脑海里逐步补全的，事情过去了将近一年，若是论对人心情的影响，他觉得还是叶修那边更要命一些。

“梦里起初我还能意识到‘我’不是我，但到了后面，自我认知也都模糊了，所以那个主要是祁前辈为陛下流的眼泪。这么说来，师兄的梦会不会更像是一场沉浸式体验啊？”

“算是吧，但也都是乱序跳着体验的——反正平时也是指不定在我脑子里放哪一段出来。”病号也照样熟门熟路地调戏着小男友，说着说着，手还探到人身后去了。叶修捏了捏弹软的小肉团，按捺不住笑意道：“确实没少虐待这个……是吧。”

“我倒是没梦见多少由‘你’亲自动手的，多数还是下人换着花样打，真的和百日笞是类似的路数——后来咱们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我觉得那些行刑的人可能都是后宫教习司的——嗳，师兄先别捏啦！”

喻文州让叶修撩拨得颇有些心猿意马，但他很快就坚定了要从师兄那里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决心，索性来个抛砖引玉，先讲起一段自己在梦中的具体经历——

“主儿，到时辰了，该起了。”素衣的侍女语气清冷，很是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门。

从诏狱“移居”到后宫已有一段时日了，祁萦川仍不太习惯这里的称呼；至于下人待他不大尊重，他倒是不甚在意。他不过一介叛党，就算抹去了家族名姓，改头换面了，身为男子这般被安置在后宫也显然是一种羞辱，而且永远不可能有位分，实质地位就和这些侍女没多大分别，别人自然不乐意伺候他这么个毫无前途的“主儿”。

祁萦川颇有些艰难地扶着床栏站了起来，好脾气道：“好的。不必麻烦了，水我自己打就好。”

“顺便而已。”侍女知道他手脚都因下诏狱时伤重落了毛病，行动多有不便，对这年纪轻轻就残了的小主多少有些恻隐之心。但她又清楚这眉目清秀的小公子是身负重罪之人，旁人都对伺候他这差事避之不及，单是愿意到这雩月宫中来，都没少被小姐妹们取笑成“菩萨心肠”。

侍女手脚麻利地帮他换掉了盥洗盆的水，见祁萦川在床边慢腾腾地挪着步子，怕是一炷香能走出这屋门就不错了，她迟疑了一下才道：“今儿可是头一天晨省，听说去迟了要翻倍加罚的。一会儿……要我扶你过去吗？”

“谢谢，不过真的不必麻烦了。”祁萦川强咽下断筋尚未复原的锥心痛楚，朝侍女一弯眉眼：“放心吧，我爬也会按时爬过去的。”

侍女翻了他一眼，暗骂他不识趣，老大不乐意地摔门走了。

以祁公子的好面相与温柔性情，在这废殿内笼络一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宫女自然不难，但日后若有人有意追究，恐怕和他沾上点关系的都会倒霉。况且他自回宫以来，最不敢忘此身只为赎罪，陛下不会让罪人好过，罪人也不愿让自己好过。

祁萦川看着翩然小姑娘离去的背影，放松地笑了笑。这样就很好。毕竟他是个不配有未来的罪人，不要再与任何人有瓜葛了。

这教习司主管后宫教养与惩戒事宜，但由于陛下鲜少踏足后宫，选秀也有数年未张罗过了，这后宫之中没有新人需要调教，而后位空悬已久，也无嫔妃有权大动刑责，教习司已将近荒废，还是因为新收了这么一位身份特殊的罪人，才重新“开张”了。

侍女走后，祁萦川又挪了几步，不大乐观地觉得搞不好真的要沦落到爬过去，但好在他灵机一动，在炉火旁翻到一根柴火棍做支撑，行走难度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他一路踉踉跄跄赶到教习司时，为首的女官已在上位候着了。那女官瞟了一眼形容颇为狼狈的受刑人，不咸不淡道：“祁大人来得很早嘛。”

“祁某不过戴罪之身，司长折煞了。”祁萦川拱手行了个礼，暗自盘算着自己应当并未来迟，这样的阵势恐怕是……

“晨省初日，怕是没有让姑姑们候着你的道理。”女司长双目隐隐含威，“不过看在你腿脚不便的份上，只加半炷香吧。”

“……”正如祁萦川所料，这一类长期惩戒都免不了“杀威”的讲究。虽然后宫的规矩和刑罚都是刑部的事，礼部鲜少与教习司有接触，但他先前便对此处行事风格有所耳闻，想来这第一天的晨省必定不会太好过。

遥想祁萦川不算太长的双十人生里，还真没怎么跪过当今圣上以外的人，如今沦为阶下囚，想来还多得是心头难过的坎儿。他无声叹息着，缓缓弯下双膝，耳根也飘了层绯红：“谢过司长，劳烦诸位姑姑了。”

不怪即将受刑的脸皮薄，他说的“劳烦”也并非虚辞。这晨省的规矩即是由司内的十二位掌刑姑姑轮流掌臀一炷香之久，眼下多加了半炷香，就代表人家要多费不少力气，很难心情好。若他再不客气着点，惹得掌刑的不痛快，怕是明日晨省时爬都爬不起来。

祁萦川这一跪的工夫里，类似马鞍形的刑架已被掌刑者推上前来，他两臂也很快被人架起，半拖半拽地被押上了刑架。

“这掌臀之刑是为警示整个后宫，以明教习司的规矩，原是要在庭外公开执行的。”祁萦川左侧的掌刑姑姑颇有威仪地开口道，“不过陛下体恤祁大人是男子，身子若让宫妃看去也不合礼数，这才特许大人于司内受刑，大人可要好好表现才是。”

还不待他为这话苦笑一下，右侧的那一位已着手褪去了他下裳，身前又有一人上前，为他双眼束上了帛制缚带——如此是为了不教受刑宫妃们看出掌刑姑姑们下手轻重之别，以防日后报复，而双眼不能视亦会让受刑者愈发心慌无助，惩戒效果也更佳。

四肢也随即被缚好，受刑人不必经受瑟瑟发抖的晾臀等待，司长便即刻命人燃香，而话音甫一落地，训练有素的掌刑姑姑自不会浪费分毫惩戒的时间，已抡起带风的一掌——

“呃嗯……！”祁萦川勉力咽下未成形的痛呼，这比他预想中要痛很多！原以为掌刑的是女子，再怎么也不会比当年亲自动手的太子哥哥下手更重了，可是这掌刑姑姑的打法却颇有门道，力道够重但并未渗入皮肉里，而是重重搧过便轻巧地收手，足够响亮也足够痛，却是不太伤人的打法。

教习司在大嘉朝延续多年，又多是教训细皮嫩肉的宫妃，自是研习出了一套足够有惩戒效果又不太伤人的“掌法”。若让自幼习武的陛下来动手，当真着力打，怕是不消一盏茶就能徒手劈出血肉纷飞的惨状，可这第一位掌刑者已然飞快地打够了三十掌，马上就要换下一位，祁萦川的身后也只浮起了一片匀称的粉。

“……唔！”这第二位掌刑姑姑的打法竟是和第一位不太一样！每一掌都仿佛是用掌缘狠厉地刮了一把，同个位置多挨几下，祁萦川简直觉得有种又挨上了诏狱中的鞭子的错觉，“好好表现”的告诫还留在耳畔，他死死咬住牙关方才能忍住不惨呼出声。

第三位、第四位……掌刑者飞快地轮换，数目很快过了百，祁萦川看不到香燃了多少，但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光是一炷香，他就要挨上千下巴掌不止，何况又加了半炷香……怪不得他听闻前朝的宫妃也没有捱过百天晨省的——不同于前朝的百日笞刑是真的会打死人，这般羞耻又沉重的掌臀对女子而言，自是熬不过百天就会崩溃发疯。

巴掌重重掴在光裸臀面上的“噼啪”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深深回荡在教习司内。而每一位掌刑者的手法也都有微妙的不同，从屁股上不同的疼法，可怜的受刑人也逐渐摸出了规律——现下似乎轮换回了最初的那一位掌刑姑姑了，只不过第一掌劈在已然肿起的皮肉上时，痛楚也远胜最初。

祁萦川禁不住低叫了一声，哪怕隔着蒙眼的帛巾，他仿佛也能“看”到女司长犀利的目光扫了过来，连忙又死死咬住了唇——若是大呼小叫失了仪，也会引来加罚。

可这样的强撑终究坚持不了太久，不待第二轮掌臀完毕，祁萦川到底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比先前更明显的痛呼，掌刑姑姑竟停了手，一时空气仿佛凝滞了，随后便听得司长冷声道：“祁大人反省态度欠佳——来人，灭香，上雨露。”

毕竟常年伴于君侧，祁萦川还真知道这所谓的“雨露”是何用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雨露即是后宫专供的一种外用的膏柱状秘药，宫妃与娈童皆可用于私处，除去润滑还有催情之效，可令房事更顺利。如此确实称得上是与“雷霆”相对的奖赏，至少谈不上有何惩戒之效，现下呈上的雨露既是用来罚他的，恐怕就少不了要“加料”——

他这厢琢磨着，掌刑者已从两侧掰开了他红肿不堪的臀瓣，私处暴露无遗，祁萦川登时羞得一阵眼热，险些落下泪来。

先前诏狱的手段更粗野些，多是逼供之刑，便是吊起来抽鞭子，也没怎么打到身后。兴许是陛下顾念着旧情，还不至于让那些狱卒奸污于他——可他的手脚确确实实是废了，想来也避不开圣上授意……

这些日子里，他日夜都在拿这些念头反复折磨自己，毕竟心里头的锥子钻得狠了，身上的伤就也没那么疼了。此时也还算受用，冰凉膏柱被强推入私处的强烈羞耻都被抵消了不少，待到整支雨露都被含入穴口，他方才觉出这膏柱足有中指长，粗细与男子拇指相仿，虽推进去还不算太痛苦，但于处子之身而言，还是有十分明显的异物感的，不过在这膏柱真正融化之前，真正的效力也还未显现。

此时司长又慢声细语地下了令：“鞭穴二十——慢些打，待到祁大人承过雨露，再继续掌臀。”

进了教习司以来还算镇定的祁大人终于稳不住了，拼命调动全身上下还能动弹的部位挣扎起来——他甚至没法得知即将鞭挞自己私处的是一条怎样的鞭子，很难不心生恐慌。可惜竭力挣扎最终没能扬起丁点水花，这鞍形的刑架却不动如山，掰开他臀瓣的手也坚实如铁，凌厉的一鞭在下一刻便正中花心——

“啊——！！！不、不要……我要见……见……”祁萦川疼得急了，差点说出不得了的心声，最后一刻才将将把那两个字憋回了嗓子眼。

司长又怎会不知他最想见谁，便道：“祁大人不必心急，谁人不知晓您身份特殊，晚责之时就能见到陛下了。不过这里的规矩还是要守——堵住嘴，加十鞭。”

“……呜、呜呜！”祁萦川挣扎得厉害，身上直冒了好几层冷汗，雨露融得也较常态更快些，此时一鞭下去，竟是没能收住穴口，吐出了些许清液。虽不知“加料”具体为何物，但他只觉那化开的汁水要比最辛辣的老姜姜汁还厉害，又灼又刺；鞭梢翻飞的责打下，汁水在被抽肿的臀缝晕开后更是要了命，屁股当中像是燃起了一道火墙，火烧火燎得根本感受不到臀瓣的胀痛了，最敏感之处还要接连遭受鞭挞，他在诏狱中也未曾熬过这样磨人的刑。

慢慢打下来的三十鞭足够漫长，直到受刑人体内的雨露尽数化开，才算结束了这加罚。祁萦川本就是一身罪囚的白衣，被汗浸透后，足能将纤瘦的身体轮廓看得一清二楚；蒙眼的帛巾也被泪与汗湿得不成样，掌刑者撤下他嘴中丝帕时还顺便帮他换了蒙眼巾，而祁萦川在能开口后，说的第一句便是：“求司长开恩，接下来的……责罚，可否也堵住嘴进行？”

“如此就要再加一只雨露了，祁大人意下如何？”

“……我没有异议，谢过司长。”毕竟叫出声一次，就要罚一支雨露外加鞭臀缝，但祁萦川却未曾料到他自己求来的雨露要比先前那支粗长上许多，光是塞进去便痛得他泪水涟涟，穴口也被撑得完全合不上，但他也不再有任何反悔的余地了，属于他的晨省重启在即——

“燃香，继续掌臀。”

鞍形的刑架原本就会让受刑人双腿大开，时刻都感受着羞耻，此时挨足了鞭打的臀缝又被雨露完全撑开，掌掴之下震颤不止的臀肉也尽职地传递着痛楚，不仅每一掌都痛进皮肉里，经受火辣考验的小穴不住收紧，充分体会着雨露的“恩泽”。

不知是不是错觉，经过了休息的掌刑姑姑们似乎也比先前更卖力了，刚轮换了两三个人，祁萦川已痛得泪流不止，嘴又被堵住，呼吸不畅，蒙着眼也能感受到什么叫天昏地暗。他甚至怀念起了之前慢悠悠的鞭打臀缝，比起看不到尽头的掌掴，那简直称得上是难得的休憩。

恐怖的数目累积起来，他几乎分辨不出巴掌落在了哪边臀瓣，只觉得整个后臀反反复复经受着下油锅一般的洗礼，不知蜕了几层皮——虽然事实情况恰恰相反，祁公子若再做一次年少时的荒唐事，怕是就没那么容易被识破了，毕竟现在他的小屁股圆翘得活像是奚云阁最有风韵的美人。

司长见祁萦川神智愈发昏沉，还不忘唤人泼了一次水让他保持清醒。终于捱到距离晨省结束还有最后小半炷香，粗蜡烛模样的雨露已经融了大半，而受刑人的臀丘已被掌掴到高了两指有余，每一寸皮肉都肿得发亮，绛红的臀肉与白净的双腿界限分明，更显残酷。原本弹软的肉团挨了重重搧打后，总会颤上好几颤，眼下也因肿胀而“迟缓”了不少，一个泛白的掌印刚印下，不待恢复成充血的原样，就会覆上另一个掌印。

祁萦川早已无心计数了，他自己又看不到香烧到哪里了，只隐约记得被泼了水后，掌刑姑姑们又轮换了一两个来回，他才稀里糊涂地被人架下了刑架。

行刑已毕，耳畔却仿佛依然回荡着羞耻万分的“噼啪”声。最后的礼数仍不可乱，祁萦川强忍着头晕脑胀拜谢过司长和掌刑者，站都不太能站得起来，几乎是膝行出了教习司。

费了不小的力气扶着门起身，他只觉得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小小两团肉竟能够肿到发沉，他方才都没敢多看一眼身后的惨状，一想到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随即一抹素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竟是从旁搀住了他。

“你怎么又……”祁萦川下意识就要甩开她。

“主儿挨打的动静外面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再让你爬回去，丢脸的也是我。”小侍女没什么好气儿地刺了他一句，手上却并没有拖拽于他，“教习司吩咐过，回去就算是绑了你也要把药上好——那药烈性，见效也快。快走罢，不然晚责时可没有第二个屁股挨。”

“就……大概是这样的梦。”喻文州以第三人称讲述了这么一次程度比较轻的受刑过程，还隐去了不少臊人的细节，然而说到最后也难免变了脸色，少不了让他师兄好一顿心疼地揉搓——

“别说啊，你这么一说完，我这心里确实舒坦了点，不然第一视角施暴真挺有罪恶感的。”叶修闹得跟真事儿似的，好一顿给小男友揉屁股，“这可怜之人他必有……对吧。你说说，就这么个自食其果的事，都过了好几十辈子了了，又拿来祸害一遍我的人做什么。”

“他那时候都几乎没有自己的意志了，也不是有意折腾我的嘛。”就算是无妄之灾，讲出来有师兄抱着哄，也就没那么想计较了。喻文州自然没忘记“抛砖引玉”的初衷，主要还是想让叶修把那些不该由他来背负的国仇家恨抛出来点，太沉重的记忆真的会把人压垮，“那，该师兄来讲睡前故事了。”

“这什么破恐怖故事，讲完还能睡着了吗？”叶修哭笑不得地刮了他鼻尖一下，“其实我这两天梦里看到的记忆都比较碎。好像是有能接上你这段的，他们俩各自临死前的片段也都有……”

“那就都讲讲，我会负责把师兄哄好的。”勇敢狗狗不惧困难，一本正经道：“争取能让你今天梦里少叫两次‘川儿’——唔！”

看来同一个梗揶揄太多次，就会被某些气急败坏的暴君后世采取暴力手段——掐屁股。

“哎，这想祸害人的手吧，就和梦话似的，它就控制不住，你懂吧。”叶修看喻文州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瘪了瘪嘴，最后到底欲言又止了，顿时笑得不行——病号欺人太甚，终于惨遭吃瘪小狗怒而反击。

俩人就这么在狭小的床铺里腻腻歪歪地打起架来，期间不知是被对方幼稚到了，还是被自己幼稚到了，很快就笑作一团。过了好半晌，叶修做出表率，率先按捺住笑意，重新把人搂进怀：“咳。好了啊，我想想从哪儿说起……”

叶修在梦中的所观、所感没什么太难以启齿的，也就没必要像喻文州一样，明明是第一视角，还要强行用第三人称讲故事。他闭上眼，试着再次投身于梦中的情景——

我最常见到他的地方是御书房的偏殿，人每次都被捆得像是待宰的小羊羔，在刑架上一动不动，也不敢抬头看我。架子上有各式刑具，我随手一指，比划个数目，就会有下人取下来走上前，甩开膀子，“噼噼啪啪”抽在他身上。

这角度和朝向，明摆着是给我观刑的，但我一般不怎么抬眼看，打完了才瞟上一眼，隐约看着血呼啦的一片，就给抬走了。他嘴是被塞住的，只能听到痛苦的呜咽，有时候我还能伴着这压抑的动静看两页折子。但估摸陛下他老人家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导致我一个字都看不懂——这应当就是所谓的“晚责”了。

不过这样的阵仗也不是每天都有，那刑架上的物什都瘆人得很，最轻的也是儿臂粗细的刑棍，要是天天都挨上这么一通，就和“百日笞”大差不差，用不上几天就能出人命。

由于我的时间观念是错乱的，只能估算个大概，应当是十天半月才设一回“晚责”吧，联系到还有“晨省”这么一回事，也就明白为什么他身后那两团肉没有一回是完好的了。

有一回我也不知是抽风还是心情不好想发泄，一上来没直接命人打，还让人把他从刑架上卸下来了。我这才第一次走到近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个眉眼挺漂亮的小男孩，就是憔悴得厉害，瘦得快脱相了。他眼神刚一和我撞上，就开始扑簌簌地掉眼泪，我一下说不上是觉得无比揪心，还是特别恨得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甩了他一耳光了，还质问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哭。

这话问得好似挺没道理，只是我身在其中，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有那么一瞬间……对，就是第一眼看上去，他长得是有那么一点像文州的，我脑袋就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意识刚要抽离成清醒梦，那张脸就又画皮似的换了模样，又给我拽回去继续入戏了。

他扑在我脚边抽抽噎噎的，倒是没求饶也没卖惨，满口都是认打认罚，还有让我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反倒教人格外心烦意乱。我那时也确实不太舒服，头一阵阵地钻着疼，每时每刻都翻涌不止的暴戾情绪真的很难自控。我只能被那种浓烈的感情带着走，一脚给人踹开之后，又命他掀开衣袍，从架子上抄来一根粗荆条，抬手就打。

他屁股上还能看出之前刑责留下的板花印子，更显眼的是密密麻麻的巴掌印，一边还有一个笔划繁复的血印，应当是“诫”啊“罪”之类的意思，像是什么硬物硌出来的。后来听说他往返受晚责的路上都要乘“诫轿”——这大嘉朝的刑罚就很有创造力，坐轿子嘛，总少不了上下颠簸，正适合受刑后罚坐。

这一荆条抽下去之后，也看不清什么字啊印子的了，活像是给屁股劈成四瓣了，血红的棱子腾一下鼓得老高，小血珠一个接一个地往出冒。挨打的自然哭叫得厉害，不过身子还是乖乖趴伏着不敢动的，我胸口那股戾气似乎让他驯服的表现平息了些许，再下手也没那么重了，但十来下抽下去也还是免不了屁股开花。

最后好像打了三四十下？记不清了，当事人好像就不愿意把这事记得太清楚。反正是荆条甩出去都带着血花的，挺惨烈的，人也快要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我就想着这都打完了，可以把人抬走了，结果他居然还有意识，扯着我衣角恳求说能不能让他留下，陪我一会儿。

我一下就感觉那股戾气又上来了，是忍了又忍，才没再踹他一脚，但又鬼使神差一般默许了他的请求。那时候他眼里几乎闪起了雀跃的光，很快就挣扎着爬起身，熟练地做回了老差使，跪在我案旁，奉个茶、研会儿墨，好像他还是当年太子身边的那个小伴读。

而我起初还有点心浮气躁，见他举止当真与从前无异，也没多一句嘴为自己求情，好像只是单纯想在这清冷的殿中陪我一会儿，也就渐渐放下了心防，头疼都在不知不觉中轻了不少。于是这一夜两相无话，倒也相安无事。

叶修讲的故事就停留在了岁月静好的这一幕，还算是应景的睡前故事。喻文州也有点被安慰到了，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原来在叛乱后，他们之间也不全都是那些不堪的回忆……”

“嗯。祁萦川心里怎么想的，你应该有数，陛下心里也不尽然是恨意的。”叶修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腰，“我看了他的记忆之后，甚至都觉得没什么难圆的缺憾，自然也没什么阴影魔障。说实在的，他俩能这样，已经算得上是善终了。就算没有叛乱那档子事，以祁萦川的那个闹心身世，再加上俩人有复杂情感关系，这样的君臣处个几十年，保不齐就会反目成仇，最后还是得死在陛下手上。”

“真的不觉得遗憾吗？”嗅觉灵敏的小狗立马嗅出了忽悠的味道，再次指出：“那师兄叫魂似的是在叫谁啊？”

“……听挨揍的事还有瘾了是吧？”叶修哭笑不得地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好了，睡前故事讲完了，小朋友也该睡觉了。”

喻文州很乐意顺势亲亲热热地讨个晚安吻，还不忘用脑瓜贴了贴对方的脑门，探了一下体温——好像还真不烧了——那他就更有理由缠着叶修讲下一个故事了：“那咱们就不说打人的事了嘛，想也知道陛下会叫‘川儿’，就不会是在施暴的场合——还是说师兄看到了什么……呃，不方便和我说的事？”

毕竟祁萦川本人就和他提起过“少儿不宜”的回忆。如果“雨露”那样的惩罚都不算少儿不宜的，大概就只有真刀真枪的性事才算数了。

虽然只是陛下的记忆，但总归是第一视角经历的，实在由不得他不去在意。不过刚才叶修又说，在梦里看到的祁萦川长得是有点像自己的——这种情况就很微妙，不论祁萦川长得到底像不像他，只要他师兄能在梦里意识到这一点，就说明人在那一刻不完全是陛下。

结论就是他头上多少沾了点绿，至于到底有多绿，就看叶师兄怎么圆了。

陛下的回忆早晚会全部灌输进来，喻文州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叶修纠结了两秒，觉得这事注定瞒不住，索性坦诚道：“确实有几段，但它就完全不是春梦的感觉你懂吧……或者说就跟之前给人上刑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是清醒了之后故意把自己摘出来，是陛下他老人家干那事的时候心情就很沉重，根本谈不上是一种享受。”

此人话说得好似正人君子，咸猪手却一刻没闲着，在人身后好一通摸索撩拨，显然是想拉踩陛下一把，表达自己干那事的时候十分享受——果不其然，又给纯情小狗惹害羞了，耳廓蹭到他颈窝里，都带着不寻常的温度。

气氛正好，叶修自然不会错过乘胜追击的机会，一把扳过喻文州肩头，翻身覆压而上，毫不避讳擦枪走火地吻了上去，直到尝不出什么醋味来，才肯松口：“小醋坛子扶起来了没有？这事儿要是一直过不去，我可太冤了点。”

小情侣平日里哪有机会在这么小的床铺上厮混，狭窄的空间仿佛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催化剂；房车之外又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莫名增添了些别样的刺激感。喻文州双手搂着叶修后颈，又拿鼻尖蹭着人下颌：“我当然不会真的在意师兄说了什么梦话，只是觉得你明明看到了很难过的记忆，又只肯说些安慰我的‘睡前故事’，这样太辛苦了——师兄一开始就答应过我的，再多依靠我一点，好不好？”

“还想怎么依靠你，一个月不见这不就做病了。”叶修无奈笑道，“行吧，那就再讲一段——这次讲完真该睡了啊。”

阿尔淮沙漠这一片，在嘉朝时是天鹰族的领地，陛下当年平了外戚之乱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连年进犯的天鹰族。你应该也听说过，这小部族人虽不多，但个顶个的骁勇善战，而且驯养猛禽、猛兽很有一套，连出奇招，嘉朝大军前前后后出征了三次才真正打下来。我们后人回顾他老人家一生战功彪炳，只当这是碰了个小钉子，但在他的记忆里，刚被亲近之人背叛不久，出征平乱又吃败仗，情绪上还是很受打击的。

就是头一次战败收兵回来之后吧，有一天晚上，我也分不清是我烧得头疼，还是陛下喝酒喝得头疼——没事，现在不疼了，乖，不用揉。我说看着你就好了是真事儿，真不是哄你玩的。

诶，刚说到哪了……哦，反正那会儿心情格外暴躁，一通发飙把下人都喷走了，然后迷迷瞪瞪就奔着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对，雩月宫去了。

祁萦川显然让我突然闯进了吓了一跳，他上次受罚的伤应该还没好利索，人是趴在床榻上的，但一看我是喝大了的状态，立马连滚带爬要从床上下来服侍我。我看他谨小慎微的模样更觉得上火，拽着衣领一把给他甩回了床上，这回他应该也明白我纯是为了来发泄一通的了。

咳，后面具体的就不讲了……什么？这怎么示范，不是现在也不行啊！什么爱好，你也抖M起来了？我有病没病也不能那么对你好吧？

……不使劲，就做个样子是吧？行行，下回再满足小变态的情趣，成吧？我接着往下说了啊。

总之，纵观我接收到的陛下打乱过的记忆，这应该是他们俩人第一次同房……嗯，之后确实还有好些回。陛下他老人家的这个行为吧，怎么说呢，比起泄欲，我是觉得更像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一难受、一扎心，脑子就清醒了，也就不会被欲望掌控了——从结果而言，倒是还挺有效的。

至于祁萦川那边，我对标了一些大事件，模糊地推算过他真正的卒年，结论是他应当没活过三十岁。哎，不用叹气，在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活着也是遭罪么不是？陛下不也没多长寿嘛。最关键的是，他死前发下的愿，真的让他一直陪陛下到最后了。

估计你也猜到了，他被困住的地魂与梦境息息相关，所以我如果喊“川儿”了，就是在那些梦中梦里。不过更深一层的梦境对我来说是很模糊的，以寻常的梦作为分界线，陛下的记忆会比梦清晰一些，而他的梦就要比我自己做的梦模糊了，我只能隐约记得祁萦川在梦里并不是叛乱后的状态，还会挺亲热地叫“哥哥”什么的，这样一来，我会回着叫“川儿”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吧？

祁萦川临终前，我是在场的，当时表现出的态度还挺冷漠的。但他应该很清楚吧，陛下对他那种在爱与恨之间徘徊的扭曲依赖，如果他彻底不在了，陛下失去了这样一个特殊的精神支柱，那么余生搞不好会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崩溃，所以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抓着我强调说：“川儿以三魂七魄起誓，定会陪伴于陛下左右，有始有终。”这和他在墓里说的话也对得上。

而陛下的想法和我们差不离，就，人死灯灭，任他犯下什么弥天罪愆也该一并入土了，所以他在梦里应该是放下一切、放飞自我的状态。你听到陛下说过的那些神奇台词，我推测也是魂力不稳，陷入了生前的梦境，也或者是他在祁萦川过世后，已经有点癫狂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但我还是觉得他这样算是没什么缺憾了。我们都知道祁萦川虽然身死，实际上被困的那一魂还一直“活着”。哪怕是在梦里，他们也凭着自己的心意，真正亲密无间过。

何况……他还陪了你二十年。在此期间他没有关于祁萦川的记忆，对你也全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仅靠着直觉般的保护欲，护着爱人的转世平安长大成人，在他得知真相之后，这肯定是莫大的安慰吧——哎，宝贝儿乖啊，不难过。咱们都知道他是真能看到，临走前祁萦川那边也释怀了，再看到你健康快乐地生活，不谈帝王功业，陛下也算好好为自己活过一回了，对吧？

“哎，我不是在难过，我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我这瓶醋好不容易扶起来了，师兄那一缸怎么又倒了。”喻文州朝叶修眨眨眼，又同他依偎得更加亲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有点怕你介意，都没认真和你谈起过我和陛下的关系。其实他对我来说，和‘父亲’这种角色还是有些差异的。”

睡前故事电台自此正式转为小情侣知心话栏目，当师兄的也就不好再没个正形地撩拨人了。喻文州得到了摸摸脑袋瓜的鼓励，便安下了心，继续娓娓道来：“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是我幻想出来的产物，类似动画里主角的守护神，总想着是不是等我长大了，他自然就会消失了；后来大一点了，还去研究过一些精神疾病的症状，也觉得不太能对得上；我真正完全相信陛下是客观存在的独立灵魂，还是上了大学，发现他能和嘉武帝对上号之后。”

“——而在那之后，我的生活重心就变成了如何让陛下成佛。所以我对他的离开，真的有非常充分的心理准备，一般人总不会成天想着怎么把亲爸送走，对吧？”喻文州笑了笑，面露怀念道：“但他是我长大成人之后注定会告别的守护神，这一点来说确实是接近至亲的定位的。我知道师兄在陛下走后，会担心我心里缺失了点什么，于是就想要去替代他履行这种角色的义务——我不是想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坦白说，人对亲密关系的设想，很大程度上会沿袭成长时期与亲人的相处，所以我很喜欢这样愿意引领我，对我百般照顾，会把我当小朋友看待的师兄。”

“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也想做师兄的守护神。像你对我那么好一样，不让你有一时半刻的孤单和不安，也给你无穷无尽的安全感，让你也能有长长久久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信心。”喻文州越说眼睛越亮，一如此刻大漠夜空高悬的银轮，澄明得过分，“明明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的人嘛，怎么会这么厉害的，但我会努力追上你的——哦对了，师兄愿意明天让我代你去现场，我真的很开心。我还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的，所以师兄觉得累了的时候，大可以安心躺平啦，毕竟你身后是有守护神在的，一直都在，不会消失的那种。”

家有犬系小男友，就是时不常会遭到直球猛击，叶修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熟练接球了，直到方才几球接连正中命门，他才开始深刻反思自己大概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另外也是在荒漠里突然病倒，心理防线难免变薄弱了点，叶修一时竟让人一席话说得有点眼热，也就不好意思一直和亮晶晶的小狗眼对视了。于是他很紧很紧地抱住了最最可靠的小守护神：“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还觉着是你付出的更多呢。平时还是太忙了，陪你的时间也不多，等翻过年来，你来我这儿了就好了，我现在就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都把你掖怀里揣着。”

据说热恋期的激素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语言系统，搁一年前，他叶师兄就算异想天开到自认是嘉武帝转世，也万万想不到自己是能对同门师弟讲出这种肉麻话的死基佬。至于现在嘛，那自然是好好亲一亲黏在怀里的热情小狗，再继续抒发没节操的感想——

“我要早知道跟小傻狗处对象是这么幸福的事，早几年你刚考上大学，我就泡你去了——诶，刚才忘说了都，我吃陛下的醋做什么。他老人家是活在既定历史里的人，咱们俩还有无数可能性的未来，有得比吗？”

“那个，师兄你这不还是在和陛下battle嘛！”

“阅读理解扣分了啊。我意思是说，他陪你长大的经历是无可替代，那我陪你过下半辈子不是妥妥吊打他，他根本没法跟你师兄同台竞技好吧？”

“嗯，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我还是觉得师兄这个思路就是在和陛下较劲啊。”

“……行了赶紧睡觉了，再不睡我就先示范一下暴君在床上是怎么打小朋友屁股的。”

“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想看。怎么办，师兄不动真格地示范一下好不好？反正你还是病号，也不好……啊！别、别真打啊，我错了！师兄呜呜——”

“哟，还会装哭呢？今晚不用睡了我看是，我可就爱听这个，来来，再多哭两声给我听听。”

“啊这，好像还是师兄的爱好更变态一点吧？欸欸！我不说了，真不说了，救命啊呜呜呜……”

世间千年轮转，灵魂之间的吸引却如同剪不断的红线，只是禁锢孤魂不得解脱的诅咒已然化作甜蜜的誓约，曾经惨痛的互相伤害仿佛也不过是恋人床笫间的玩闹。如此，淆河仙君看到了会微笑吗，千古一帝对来世的愿景实现了吗？

那些错失的，遗憾的，怀念的……若是看到不能重来的人生有另一种可能，会填补上吗？

——抑或是，不在这现世，而在千年一梦中。

【番外二·兰因错 END】

【叶喻】沉沙（番外二·兰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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